第三十六章 重見天日
  看著竟然輕描淡寫地吃下血淋淋的竹鼠肉,燕一針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吃生肉的事情他也幹過,但那是在死亡邊緣、無可選擇的時候了,不像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明顯並未餓到那種程度,隻是為了確保那將要來臨的戰鬥,便毫不猶豫地以此補足自己的體力。看他那吃肉的樣子,毫無厭惡、費力的模樣,就像平時吃東西一般,細嚼慢咽,不喜不悲,淡然自若,支撐他的,是一種怎樣堅強的意誌!

  這是一個極其堅強的人。如果給自己樹一個這樣的敵人,那將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

  看著竟然旁若無人地走下斜坡,將整個後背全不設防地暴露在他的眼前,燕一針真有一種射出一棵牛毛針的衝動。多麽好的機會!隻需一根,射到他後頸處的粗大血管上,力道恰到好處,牛毛針穿透他的血管壁進入血管,隨著血液進入他的心髒,他就沒命了。沒人想得到,也沒人找得到,奪去他生命的,是埋伏在心髒中的這根細如毛發的“毒針”。

  很多人以為燕一針的牛毛針上喂有劇毒,要不怎麽能一針奪命呢?然而,針上確實沒有毒藥。有藥,不是毒藥,隻是加快血液流速的藥,加快心髒跳動的藥。因此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出毒,因為這確實不是毒。

  牛毛針,精準射入敵人的血管,血流加速,針進入心髒,心髒更加歡快地跳,奪命。這才是燕一針牛毛針殺人的終極秘密。這也是燕一針的獨創,因此,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這個秘密,連大姐也不知道。

  也正因為如此,燕一針出手的機會很難得,他隻能偷襲,而且偷襲的時機也稍瞬即逝。現在有這麽一個機會擺在他麵前,他職業性地有些衝動,但他卻必須控製住自己:不能出手。

  不是因為沒人給錢,而是因為前麵的凶險他還不知道,他得和這個人共同麵對。

  黑暗中兩個人沒有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也不知等了有多久。竟然過一陣亮一下火折子,那水位開始下降得還挺快,到後來卻幾乎看不出明顯下降。是哪裏考慮不周嗎?莫非┅┅這邊的暗道本來是不會滲水過來的,所以會留下一定高度的積水?

  想到這一節,竟然連忙點亮了火折子,先招呼“吉利”過來,把自己的顧慮講了,道:

  “你呆在這兒,我趟水過去,貼到那石像上聽,有情況就叫你。”

  言罷穩步下坡,一步步趟入水中,火折子高舉在手上,往石像走去。看那水上,果然漂著不少蛆蟲,而在那石像處,“追風刀”餘生的浮屍已經搶先趕到,堵住了那出水的縫隙。

  竟然貼到石壁上,一手輕輕推開浮屍,讓水繼續通過石縫流出。看起來這間屋確實沒有另外的出水口,難怪水位不再下降。不知裏麵的人多久會出來?與浮屍並肩為伍對他雖然並不多麽可怕,那也確實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啊!

  幸好,沒過多久,竟然聽到了隔壁傳來的腳步聲,還有嘻笑說話聲。他心中一動,將浮屍一帶,故意堵住石縫,自己則讓開一步,腳板抓牢地麵,同時甩亮火折子,在頭頂劃了一個圈向“吉利”示意,而後迅速將其熄滅。

  燕一針剛接近石像處,隻聽“哢嚓哢嚓”的機關發動聲傳來,急忙往側麵一躲,學竟然的樣子在水中站穩馬步。隻見石像裂開,裏麵有人聲傳出:

  “咦,這道門怎麽破了?水滲過去,反流回來了!”

  竟然伸手拽住浮屍,讓它先堵住出水口,等到出口張開得夠大時,突地鬆開手,那浮屍就著水勢,直往甬道內衝去。

  裏麵有人大叫:

  “啊吔!這裏有人!”

  那人手中拿一把單刀,正一刀往浮屍砍去,竟然緊隨浮屍之後自水中躍出,出手狠辣精準,一劍直刺其咽喉。那人張口喊叫之聲未及發出,便已撲的倒地,已然喪命。

  這邊燕一針亦同時發動,手中繩爪飛出,前麵的鉤子正鉤在石桌內沿,人隨繩走,甬道中另外一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出現在麵前。燕一針右手揮出直切其咽喉,那人兵刃未及出手,便已中招軟倒在地。

  原來這甬道之中隻進來了兩人,且都是武功平平之輩,倒省了竟然兩人不少手腳。可憐他們本來是進來收拾屍體、打掃檢視之人,乃是個輕鬆的美差,常常可以順便發點小財的,哪能料到甬道之中還藏著如此生猛的兩個狠角,不明不白就送了性命?

  隻見石桌左邊門洞大開,一道鋪設頗為講究的樓梯往上延伸,樓梯之內燈光明亮,自然便是此甬道的真正“生門”。竟然站上台階,回頭一望,暗歎道:不知多少英雄命喪於此,又有多少漢子被迫就範,撿得一條性命自此台階走出?

  竟然在前,燕一針在後,兩人三步一停地拾級而上,途中並無一人。一共走了數十級台階,來到地麵上時,卻是一個花園的假山之旁。隻見天上旭日初升,不遠處人來人往,原來竟然在洞中呆了一整晚,現在已經是次日早晨了。

  竟然站在假山旁,一邊眯起眼睛以適應久違的日光,一邊思忖著下步往哪走。燕一針東張西望,隻見這花園規模不小,假山之旁是一人工砌成的小湖,湖上有荷花數朵含苞待放,而遠處房屋一排排一幢幢,一時要找到出去的道路也是不易。兩人突然想到同一個問題:既然這聽雨軒弄了個竹海迷宮將自己圍在裏麵,要從這兒出去,豈不是仍舊要穿過迷宮?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因重見天日帶來的喜悅頓時泄去一大半。假山之旁有一塊大石,上麵龍飛鳳舞寫著一句詩:

  “秋陰不散霜飛晚,

  留得枯荷聽雨聲”

  雖然不是秋季,這詩中寂寥的意境倒正符合兩人的心情。正在彷徨無計,假山前一個仆人打扮的人路過見了兩人,司空見慣般遠遠招呼道:

  “兩位大俠是從秋雨亭來的麽?快開飯了,兩位快去洗洗,一起用膳去吧,膳堂就在那邊。”

  兩人順著那仆人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棟頗大的房子在彼,屋頂上青煙嫋嫋,不少人三三兩兩正往那邊走去。兩人心中一寬,相視一笑,瞬間達成一致:管它呢,先去飽餐一頓,走一步看一步,再找機會吧。

  想起吃飯,卻還有些事情正兒八經得先做好,否則不但自己吃之不香,還會嚴重影響他人食欲。兩人便在假山前的小湖中略事洗滌,重點清理了衣服上粘著的白色小蟲,以免進入膳堂引起眾怒。竟然早已渾身發臭,不得不認真清洗一番。身上到處都是紅包,有的已經消退隻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記,又有不少新的大大小小紅包冒將出來,用手一撓便奇癢無比。現在無暇顧及這一茬,隻能繼續強忍。包裹一直背在背上,裏麵的衣服倒還可用,於是躲到角落裏換了衣衫,這才舉步往膳堂走去。

  剛走兩步,剛才那仆人去而複返,大叫道:

  “不好啦!殺人啦!”

  奔到假山前見竟然兩人還在,指著兩人叫道:

  “啊!就是這兩人!他們殺了張十六、趙十七!大家快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