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女大不中留
  付東雄被銀彩霞安排留守原地,心中很是鬱悶。這邊高韌和銀彩霞聽著聖音教的種種異邪之說和梅王寶藏的前世今生,一點也沒有時間過了多久的概念;那邊付東雄一個人獨守空屋頂,隻覺得時間太難捱,一刻不得一刻過去。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卻不能親近,反倒和一個毛頭小子挨得那麽近,這種感覺實在讓他要發瘋。就像一塊無形的磁石在吸引著,他悄無氣息地一點點挪動,慢慢就挪到了銀彩霞身側。他屏住呼吸,看著銀彩霞那漂亮的臉龐,在瓦縫中透出的一絲燈光照耀下,更加顯得明豔不可方物,竟然就這麽看癡了。

  銀彩霞發現他已經到了近前,轉頭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雖然星光下看不清楚,他也明白她給他的是一個白眼,是一個警告。付東雄腦袋中冒出一聲慨歎,古人雲,黃金不負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白,也是眼,青,也是眼。唉,什麽時候她會換成青眼看我?他伸出兩隻手,離著數尺之遠,想像著自己捧著她的臉,深情地看著她,而她也低眉含羞、欲拒還迎的樣子,不自覺地口中生出一腔涎液,情迷意亂間竟忘了身處何處,“咕咚”一聲,響亮地吞下肚去。

  這滿腔口水落肚之聲把屋頂三人瞬間驚醒,他自已固然大吃一驚,銀彩霞也又羞又怒,高韌則哭笑不得。便在這時,教主一聲驚喝,廳中兩人已直衝而起,一個是侯賤橋,一個是苟三娘。而在兩人身影之前,一根長長的釺擔已經回旋著飛向屋頂,卻是那牛二丁奮力擲出。

  屋頂三人反應奇快,高韌、付東雄一彈而起,如同兩道弧線從天而落,迅速向屋牆之外墜落,銀彩霞卻一踏屋頂,索性踩破兩片瓦,趁勢反彈高高躍起,腳尖勾起數片碎瓦,縱聲長笑道:

  “劉莊主好小氣啊!偌大一個三鍾山莊,就不肯給我們窮苦人留下一點銀子麽?”

  說話之間,釺擔已經擊破屋瓦,將屋頂打出一個大洞,仍上升數尺方才落下,可見得那牛二丁委實力氣驚人。一男一女從破洞中衝天而起,迎麵風聲呼呼,卻是銀彩霞將腳尖上的碎瓦踢出,襲向兩人。

  侯賤橋身如獼猴,左竄右突,口中“吱吱”作聲,躲開瓦片,直撲銀彩霞。苟三娘身形連閃,往側後避讓幾步讓開瓦片,已經落在了後麵,抬手一整雲鬢鳳釵,一跺腳,也跟著追了過去。

  銀彩霞身體下落,在半空中轉過身子,喝道:

  “著!”

  雙手連揮,似乎再次向追來兩人打出暗器,接著身體憑空再次翻折,待落到屋頂之時已經是身體卷成一團,腳尖挨到屋麵,又是用力一蹬,再次踏碎幾塊瓦片,身子彈射而起,身體繃直,如同一支利箭射出,落向數十丈外的樹梢。

  侯賤橋當先追來,本已使出全力前衝,見銀彩霞使出暗器,慌忙下墜躲避,落到屋頂時一個翻滾,碾碎了一大塊屋瓦。苟三娘緊隨其後,也跟著落下,伏低身子避讓。兩人隨即發現上當,銀彩霞那所謂暗器卻是虛招,不禁惱羞成怒,齊聲喝道:

  “混賬!”

  再次發足狂追,窮追不舍,卻哪裏還追得上?隻見星光下銀彩霞恰如一隻大風中扶搖遠去的風箏,速度忽快忽慢,身姿忽左忽右,時而展翅時而側翼,伴隨著一陣不無戲弄的笑聲,遠遠地去了。

  這邊高韌付東雄見兩人追趕銀彩霞遠去,不敢怠慢,兩個如壁虎般貼著圍牆外麵遊走,走出數丈後翻上圍牆,再飛躍到屋頂,循原路摸回書房屋頂。看門口無人,高韌當先跳下,輕輕推開房門一閃而入,迅速鑽到床上躺好。回頭看付東雄時,此人卻並未跟進,背對著大門站立不動,數息之後才轉身進門,輕輕關上房門,走到床前躺下。高韌正在奇怪,卻聽到屋外腳步聲響起,接著聽到一人低聲問道:

  “你也在這?有何異常麽?”

  聽聲音正是劉義隆。卻聽一個聲音低低答道:

  “我聽到動靜,過來看看。嗯~~一切正常,爹。”

  “好。回去睡吧,星燕,明天早起,跟爹出趟遠門。去吧。”

  “啊!明天我們要出門?那付公子他們怎麽辦?”

  “你哥留在家裏招呼他們。回去吧,傻丫頭。”

  接著便聽到一溜腳步聲遠去,過了一晌,劉星燕一聲幽怨長歎,也步履沉重地去了。

  高韌明白剛才付東雄進門之前是碰見了劉星燕。這個可憐的女子,雖然形貌不佳,對付東雄卻是動了真情,親眼見到他進屋之情狀,卻在父親麵前加以掩飾,那得需要多大的決心啊!這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麽?還是說這便是所謂“女大不中留”?可憐的女子!付東雄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很不厚道,說得嚴重點,是不是有違良心?要是我就不會這麽做。我已經喜歡青蓮了,那麽別的女子,不管是美的還是醜的,我都不會去利用人家的好感,傷害人家的感情。彩霞姐對自已肯定是有好感的,我也是喜歡她的,要是沒碰到青蓮,我就要和付東雄去爭上一爭。哼,他肯定爭不過我,彩霞姐對他不是喜歡,反倒是厭惡。算了吧,我都有青蓮了,瞎想什麽呢,就幫他和彩霞姐湊成一對吧,這個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何況白天我還答應過他,可不能食言而肥。胡思亂想了一陣,心情也漸漸平複,終於進入了夢鄉。

  興許是房中催夢香藥效猶存,高韌這一覺睡得好生香沉。美夢之中,紫岩居裏,青蓮對張永施展觀心攝性大法,輕輕鬆鬆便大功告成,回頭見自已站在門口,一躍而起高高興興撲進他的懷抱,兩人緊緊相擁,心中的欣喜甜蜜比起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不知要強過多少倍。這麽一想,自已一下又變成了狀元郎,頭戴烏紗帽,身披大紅袍,青蓮則鳳冠紅襖,頭罩紅巾,兩人正在拜堂成親。畫麵又閃到了洞房之中,青蓮掀開紅羅巾一角側著頭瞟了他一眼,他眼神一對上去,她馬上放下羅巾,妖羞莫名,胸前起伏不定,上衣垂著的流蘇發生叮叮當當的聲音。他心中狂跳,輕輕地朝她走去,兩人相對鼻息可聞之時,他顫抖著手去揭開她的紅蓋頭┅┅

  便在此時,“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將高韌從美夢中驚醒,睜開眼睛之時,竟忘了身在何處,陷入一片迷茫。身邊付東雄也已經醒來,兩人默契地不言不動,任外邊那人敲門。

  敲了幾下,隻聽那人叫道:

  “付公子!付公子!起床啦!”

  付東雄慢騰騰地爬起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應道:

  “啊,少莊主啊,好,起來啦!怎麽回事,怎麽睡這麽死?哦喲,天都大亮了,小高子,快起來!”

  兩人先後起床,出門在劉鵬程帶領下洗漱已畢,來到客廳用餐。見隻有劉鵬程一人作陪,付東雄裝模作樣問道:

  “啊,你看我睡迷糊了,都忘了問莊主安了。他老人家昨晚檢查情況如何?那位名醫走了嗎?還有,昨天多蒙令妹照顧,她不來吃早飯嗎?”

  付東雄躬身答道:

  “謝付少莊主掛念。名醫昨晚如約而來,看了家父之病,道是風邪之症,卻無大礙,開了藥方,一早便去了。吩咐家父除按時用藥外,更囑咐半月之內不可遇風,屆時自可痊愈。因這個緣故,家父未能陪公子用餐,這些日子也不能作陪,隻得吩咐我用心侍候,請公子莫要怪罪。至於星燕嘛,因為藥方中有兩味甚是珍貴,本地藥店均無貨可售,她遵父命去長沙城采辦藥物去了。”

  付東雄道:

  “啊,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那我飯後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劉鵬程道:

  “小生先代家父謝過公子厚意。家父為避風,已將自已關在臥房,除留了一名老仆在房中侍候外,不許任何人出入。他還在牆上貼了一些紙條,以觀察是否有風吹進,因此連那老仆走路都得輕手輕腳,公子若去看望時隻恐諸多不便,就不勞公子了吧。”

  付東雄道:

  “既是如此,我就不勉強了,去了反為不美。這貼紙條的法子倒是不賴,是那位名醫提出來的麽?名醫姓甚名誰?我倒想去會一會呢。”

  劉鵬程道:

  “貼紙條的法子是家父自已想出來的,公子見笑了。這位名醫嘛┅┅”

  沉吟了一下,接道:

  “這位名醫便是遠近聞名的神醫洪公豹,所煉製的洪公藥酒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不少百姓賴以治愈頑疾,百姓送他外號‘氣死閻王’,是一個活神仙呢。公子想要會他隻怕不易,家父約他治病,也有大半年了才得一唔呢。”

  付東雄感歎道:

  “我最佩服的就是那些神醫了。我們管殺人傷人,神醫管救人治人,江湖才能陰陽互補,生生不息呢。見不到神醫,洪公藥酒還是要買一些的,不知何處有售?”

  劉鵬程道:

  “不瞞公子,我劉家便開有藥號,公子回程時若路過那項氏集,在那文昌街有一家吉祥藥號,便是我劉家開的。公子需要的洪公藥酒,便可在彼處購買,隻要告知店家你是三鍾山莊座上之賓,必定可以優惠的。”

  付東雄假惺惺地連聲道謝,高韌低頭吃飯,心中不禁冷笑不己。看來這洪公藥酒便是聖音教重要的斂財手段,而劉家已被聖音教完全控製。聖音教顯然是一個邪惡教派,所宣揚的思想荒誕不經,不說別的,光說製作假藥、欺騙鄉裏、毒害百姓這一項,這聖音教便著實可惡,理當鏟除。從昨晚所見所聞分析,聖音教已經勢力遍布三鄉十裏,其中不乏武林高手,更有眾多遭其欺瞞蠱惑之人為其拚殺賣命,要為百姓除此一害,光靠自已的力量隻怕不足。聖音教造反之跡已顯,若是上官府首告,官府不能不管,隻是俠義人士曆來不願結交官府,自已若去首告,隻怕又會貽笑於江湖。想到這裏,隻覺心中沉重非凡,吃起飯來都覺索然無味,簡直恨不得馬上找到王雲師父,問問他碰到這種情況到底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