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原真相
  次日上午,吳正堂帶著高韌先回到鐵叉會,叫上會長李欽叉、當事人張蘭生、見證人李立誌和裏長張子業,一行人早早趕到清水塘邊。吳正堂的意思,還要叫上張氏祠堂宗長,一問張子業,原來他就是當地張氏宗長,倒省了一件事。一路上,高韌將自己玩累了在茶子樹上睡覺,如何看到宋氏落水、如何把她救起的情況,給大家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這就是當時我將宋氏從水中救出,對她施救的地方,對吧?”

  時間剛過去一天,草地上痕跡尤在,眾人紛紛點頭。高韌走出數步,指著一棵茶子樹,道:

  “這就是我當時躺著睡覺的地方,樹中間,縮起身子剛好能躺下。堂主可以派人查看一下,地方是否夠大,所躺之處樹皮是否光滑。”

  李立誌看了一眼李欽叉,見他點頭,便呼呼跑到樹下爬上去,一會兒跑了回來,道:

  “確實容得一個人躺下,且樹灰大部分掉落,是實。”

  高韌往池塘邊走了幾步,指著一片偃伏的草地道:“我就是從這兒把宋氏拖上來的。諸位對渡氣之術的疑義,我無法解釋,現在可以再演示一遍,你們誰願演那宋氏?”

  眾人麵麵相覷,吳正堂道:

  “不必。這渡氣之術我知道,頑醫之名也聽說過,不必演示。”

  高韌長籲一口氣,卻聽那李欽叉說道:

  “堂主,昨天你就告訴我頑醫和渡氣之術確實存在,還說與本會頗有淵源,是怎麽回事?”

  吳正堂眉毛一皺,道:

  “不是與你那個本會,是與平正公會。實不相瞞,頑醫前輩曾以此術救過我會之人,我雖未親眼目睹,但當時數人在場,絕計錯不了。高兄弟,繼續吧。”

  高韌點頭,道:

  “既如此,各位跟我來。”

  一行人隨著高韌圍著池塘繞了大半圈,來到另外一麵。那裏長張子業招呼道:

  “蘭生,快點跟上來!”

  張蘭生心中打鼓,隻覺兩腿發軟,卻哪裏跟得上?

  “吳堂主,李會長,你們看,此處便是宋氏落水之處。”

  眾人紛紛順著高韌手指頭所指方向湊過來細看,隻見約摸一人之寬的一片灌木仍向池塘方向倒伏,有一兩顆尖刺上留有絲絲布絮,旁邊一棵小杉樹,離地一人多高之處的樹皮上也掛有一絲布絮,周邊草地上腳步雜亂,在靠近倒伏灌木的地上還有一個又長又深的劃印。

  “吳堂主,李會長,諸位,當時我躺在對麵茶子樹上,見到這兩人從這邊走過來,一路如何如何我就不說了。後來在此杉樹之處,我看到宋氏用力一推這位張蘭生,推之不動,自己反倒摔落塘中。我當即從樹上跳下來去救人,張蘭生卻道他不會水,轉頭就跑,我連叫數聲都喊他不住。裏長可將這樹上布絮取下,回去與宋氏衣裳作一對比。”

  張子業上前,從灌木枝上、杉樹皮上細細取下布絮,也不回頭,聲音低沉地問:

  “張蘭生,你有何話說?”

  張蘭生滿頭是汗,低著頭,默不作聲。

  吳正堂麵無表情,道:

  “走,去張家,欽叉你帶路。”

  言罷當先轉身就走。

  一行人來到張家,一進門,吳正堂道:

  “欽叉,吩咐張家各人莫要亂動,都呆在原處。高兄弟,你說要看哪裏?”

  高韌看著這張家房屋,沉吟道:

  “先看看張蘭生書房、臥室吧。”

  裏長張子業搶上前,邊走邊介紹:

  “張家正房隻有五間,中間一間是堂屋,左邊前麵是張大牛夫婦臥室,後麵原來是已過世的大牛他爹臥室,現在空著,右邊前麵這間是廚房,後麵是張蘭生臥室。沒有書房,書房也就是臥室。”

  一行人來到張蘭生臥室,隻見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別無它物。桌上擺著些書籍筆墨,無非是《詩經》、《四書五經大全》、《朱子集注》之類,也有《京華日鈔》、《源流至論》這類科舉考試指導書,雖朝廷禁止使用,在學子中卻很是流行。

  張蘭生神色不安,解釋道:

  “這幾本書是┅┅”

  高韌擺手道:

  “無妨無妨,聽說這種書有用得很,多看看,早得功名,挺好。”

  轉過頭去看他床鋪,一床被子有八成新,平鋪在床上,枕頭歪歪斜斜地擺著。高韌上前欲掀開被子,張蘭生衝上前去,雙手按住,叫道:

  “這就不必了吧?”

  高韌回頭看著吳正堂,吳正堂眉毛一皺,正待開口,李立誌搶步上前,一把拉開張蘭生,道:

  “走開!”

  被子掀開,裏麵並無其他物事,隻是床單上頗有幾處斑斑印跡。張蘭生抗聲道:

  “《易》曰‘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常人亦道‘精滿自溢’,這有什麽嗎?”

  高韌並不言語,目光向枕頭掃過去,伸手便將枕頭翻了過來,張蘭生急欲壓住,已是不及,翻出來一個物事。

  眾人看時,卻是一塊紅紗,包裹著一件方方正正的物事。李立誌伸手拿起,“啪”地一聲,掉出來一本書,再看手上紅紗,分明是一條女子貼身穿著的紅紗褲頭,嚇得連忙扔到床上。書掉到床上已然翻開,全是手抄字跡,看其封麵,赫然四個大字:剪燈夜話。

  “大家大概都能猜到這是什麽書。這本書大名鼎鼎,乃當朝第一禁書,連作者自己都講‘近於誨淫,藏之書笥,不欲傅出’。想不到張大才子竟能手抄一本,日夜鑽研,確實佩服。”

  張蘭生恨聲道:

  “既是禁書,你怎麽看過?”

  高韌道:

  “我沒有看過,隻聞其名,未見其書,也沒打算看這種書。”

  回頭對吳正堂道:

  “堂主,這本書應當收繳後予以銷毀,以免黃毒外流。”

  吳正堂頷首,指著李立誌,道:

  “把這兩樣東西帶上,大家去堂屋。”

  一行人來到堂屋,吳正堂叫人將那宋氏叫來,卻把張大牛留在房間,關上房門不令參與。

  待眾人坐定,吳正堂道:

  “高韌,你不是本地之人,今日參與其事,本人為以理服眾,需得將事情全部弄個明白,方可向百姓交代。我還有兩事不明,要請你明言。”

  高韌道:

  “堂主客氣,請講。”

  吳正堂道:

  “兩件事,第一,你如何正巧出現在清水塘,第二,你如何與那妖女相識,得她前來助你。”

  高韌略作思索,隨即答道:

  “第一,我本是住在扶餘大山上的人,時常在附近玩耍,隻是未曾與當地百姓打過交道。昨天正好就到了清水塘附近,玩累了,才在那茶子樹上休息。我想這個不需要理由吧?”

  吳正堂點頭道:

  “是。第二呢?”

  “第二,你說的那妖女,就是說的銀彩霞吧?我與她素不相識,昨天她突然出現在現場為我出頭,我也莫名其妙。包括她的名字,也是昨天一起走茶馬古道去壺仙鎮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妖女,相反,她幫我洗冤解困,倒是我的恩人。至於她做的其他什麽事情,我一不知情,二未參與,與此事扯不上關係,對吧?”

  吳正堂等他說完,又看著他等了一會,見他不再說話,便轉頭環視在座眾人,道:

  “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吧,還有什麽要說的?”

  眾人紛紛道:

  “沒什麽說的了,全憑堂主公斷。”

  吳正堂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張家宋氏落水施救一案,經本人調查核實已經真相大白,本人吳正堂,現代表平正公會斷處如下:

  “一、高韌不拘小節,救人性命,之後遭受陷害而寬宏大量,主動協助查明案情,實當嘉獎;

  “二、張蘭生與其嫂宋氏,男女勾搭,幾近亂倫,著張氏祠堂宗長張子業以家規嚴加懲處,鐵叉會監督執行;

  “三、張蘭生枉讀聖賢之書,實則道德敗壞,偷閱禁書,著沒收禁書加以銷毀,張氏祠堂對其嚴加管教,鐵叉會負責銷毀禁書並監督張蘭生今後表現,如若頑固不改,報官府剝奪生員資格;

  “四、鐵叉會本當認真調查,秉公處理民間糾紛,在本案中卻隨意委托他人,處置輕率,著罰款紋銀五百兩,即日上交本公會;

  “五、鐵叉會原處理結果雖在外部壓力之下作出,然亦有合情合理之處,且各人均應信守承諾,考慮張蘭生一家經濟現狀,著其付感謝費及賠償費紋銀五十兩,餘銀七百五十兩由鐵叉會償付,並由鐵叉會張榜致歉,還人清白;

  “此案了結,今後各方不得就此再行滋事,擾亂地方。”

  宣布完畢,吳正堂坐回座位,朝李欽叉道:

  “要麻煩李會主了。”

  李欽叉站起來,抱拳答道:

  “定遵堂主明斷,交上罰款,督促張氏祠堂執行家法,管好張蘭生。給付這位高韌兄弟的賠償等費用,等會回敝會一起再給便是,這張家的也還是由敝會先行代付。還請堂主和高兄弟到敝會吃個便飯,一則表示感謝,二則向高兄弟陪罪。”

  吳正堂抱了抱拳,卻並不起身,道:

  “如此甚好,欽叉考慮得周全。飯我就不吃了,你知道,我是為另外一樁事路過此地,處理這件事也是適逢其會,已經耽誤一天時間了,可不能再耽擱了。我的馬匹送來了麽?我這就出發┅┅倒是高兄弟┅┅”

  說話間轉頭看著高韌,表情不再是公事公辦的樣子,顯得極為友善熱情:

  “不知高兄弟下一步要去哪裏?有什麽要幫忙的沒有?”

  高韌抱了抱拳,謝道:

  “堂主客氣了,我沒什麽具體的目標,就是想到江湖上長長見識,讓堂主、會長和各位見笑了。”

  吳正堂熱切回應道:

  “是嗎?我看你心思慎密,觀察入微,我這裏有一個疑案,不知高兄弟願意隨我去看一看,幫大哥我一個忙不?”

  高韌見這吳正堂為人正派,也有一定江湖地位,對自己又極為友善,心中早已有所親近,聞聽此言,並未猶豫便答道:

  “蒙堂主大哥看得起,小子當然願意向堂主學習,陪堂主多多見見世麵!”

  吳正堂大喜,站起身來道:

  “好好!那我們馬上出發,邊走邊聊!幸虧欽叉周到,多備了一匹馬,剛好一人一騎,哈哈┅┅”

  突又想起鐵叉會付錢的事,犯難道:

  “你看我!要不先去鐵叉會一趟,把錢先拿上?”

  高韌爽朗一笑,道:

  “就先存那兒好了,以後再取不也一樣?說走就走吧!”

  吳正堂大笑道:

  “好!高兄弟爽快!李會長,各位,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