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背油紙傘的女童
  金丹不易,但像歸元宗那樣的大宗門每百年總會有三五十人成就金丹,真傳則難上加難,需的渾厚的靈力,開竅三十二之上,精純的煞氣和罡氣,上等道書,完善的神禁法門。

  蘇神秀拜入歸元宗十餘年,即便再往前推五十年,也僅有一位修士成就真傳,得授宗門的根本道書,地位與其他金丹長老雲泥之別。

  而對真傳觀禮,蘇神秀以及所有修士在意的是,金丹真傳會細說凝結上三品金丹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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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遷徙的凡人中許多人並沒有背井離鄉的感覺,因為他們原本居住之地就不是什麽安全無憂繁華之地,有隱藏暗中的邪修,有縱嘯山間的猛獸,他們需的時時留心周遭可能變故,所以對遷徙到新的邊關一事,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從一個坑跳進了另一個坑而已,他們忐忑不安的是確定不了新得的邊關那個坑是不是比以前的坑還要深,是不是深到可以輕易埋住他們孱弱的身體。

  但這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幽燕王一聲令下他們隻得向北,再向北,好在汝南城鎮壓幽燕州南端,生生的將天玄州和幽燕州接壤之地的危險攔腰斬斷,自此,邪修少了,猛獸群少了,遷徙的凡人少了戰戰兢兢的留意有意外的突襲,因而遷徙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腳下不停的向北。

  金姓修士名為金廣笑,知道這個並不難,恰恰很容易,因為金廣笑生怕別人不認識他,他驕傲、他目空一切、他自持名門、除了對田饒那些出生類似的人露出笑臉,其餘便整日端著高高在上的麵孔俯視他人,因而他的眼中並沒有蘇神秀這些跟在畢神君身邊的人,出格的是,他勒令隨在他身邊的兩位護衛修士不可搭理蘇神秀等人,這還到罷了,他甚至隱晦的告訴其他人的護衛“那些是散修,莫要搭理他們”。

  於是,出了汝南城,一行人便分作兩撥——金廣笑和汝南城中其他人以及他們的護衛,畢神君與蘇神秀等人,而田饒一直在畢神君身旁。

  人數少了但蘇神秀這些人卻親近不少,正如此時蘇神秀的仙鶴傀儡上端坐了另一人。

  天玄小鎮的搏殺後,蘇神秀與尤金關係迅速熟了 ,他對這位自來熟的“大嘴巴”尤金無奈道“尤道友此時應該是與其他道友論道以探跟腳,或者坐在令兄的飛劍上凝練罡氣,再不行也可禦使自家法器逍遙自在,與蘇某坐在這傀儡上作甚?”

  尤金拍了拍仙鶴傀儡,一副看財主的樣子道“真是好東西,就是是個燒玄石的東西,有這等好用的代步之物,何須自家消耗靈力禦使法器飛行?如果想凝練罡氣,在這裏還不比在我那位悶葫蘆兄長法器上?蘇道友不會嫌棄尤某吧?”不等蘇神秀說話,尤金自顧自的繼續道“蘇道友俊才,自然不會嫌棄尤某礙事,恩,至於說諸位道友的跟腳,我那位精明的畢師弟心中早有計較,倒是蘇道友不像是散修”。

  畢神君很懂事,他從蘇神秀身穿普通法衣便知蘇神秀不想頂著“歸元宗”的名頭招搖,蘇神秀對畢神君是這麽說的“出了歸元宗勢力範圍,誰還在乎一個歸元宗的外門弟子,平白給自家招惹是非”。

  因而尤金尤達雖然一眼看出畢神君對蘇神秀與對其他修士不同,但也不知蘇神秀是歸元宗修士,當然他們也能猜測出蘇神秀出自大宗門。

  蘇神秀反問道“蘇某這點修為尤道友看在眼中的,即便蘇某不是散修也是無名之輩”。

  尤金曬然一笑,自嘲道“無名之輩?畢師弟在玄觀道宗也是無名之輩,莫說我兄弟二人不敢與之比肩,就是玄觀道中十大內門弟子的杜海心和董超之流也不敢小覷了畢師弟,這不僅僅是礙於太上長老,也是畢師弟自家修為深厚的緣故”。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道“尤某聽覺異於常人,在蘇道友身邊卻是聽到了道友體內滾滾血液流動的聲音,嗬嗬,法體雙修甚多,但能不慌不亂的修行又將二道修煉到這般地步的,想來世間道門九宗、世家七姓、魔門六脈、佛道三刹中也不多見,散修中更是少之又少”。

  “蘇某怎能與畢師兄相比?蘇某就是修行了兩種功法而已,以致修行二十幾年一直徘徊在凝脈期。畢師兄天資不凡,修行勤勉、功法、法器、靈物盡皆不缺,更能時時有長輩指點,乃是我輩翹楚,注定金丹有成”,這不是蘇神秀吹捧畢神君,而是畢神君確實如此優秀,天資與出生是與生俱來的,但勤勉卻是自家決定的。

  喜歡天資聰穎的人是共性,蘇神秀也是如此,但蘇神秀厭煩自持聰穎的人,這些人為了表現聰穎多而懶散,最終也多是沒什麽好結果,因而蘇神秀修行一直很勤勉,畢神君亦是如此。

  “散修中罕有能在練氣和凝脈二境打磨這麽多年的,若真是散修,蘇道友必有大機緣,要不然,道友此時至少已然開竅”尤金笑眯眯的看著蘇神秀。

  大機緣?護得住、藏得牢就是大機緣,反之大機緣就是大危險。

  蘇神秀曾聽說數十年前十幾位歸元宗弟子結伴遊曆返回宗門時,在混亂海域偶然尋得一葉隨波漂流的破爛扁舟,扁舟很破,半截浸入了水中,眾人不以為意,為首的修士隨手撈起扁舟輸入了一道靈氣,誰知這葉沒人看好的扁舟噴射出十幾件修士之物,有法寶、有道冊、有靈物、各自散開落入了無盡海域。

  反應過來的歸元宗修士抓住身邊的寶物後爭相追逐其它寶物,為首的歸元宗修士更是瞬間壓下扁舟試圖掩蓋這裏異象,但已經晚了,附近的修士已經留意到了這裏的情況,他便帶著反應慢些的幾位修士飛身落進殘破扁舟,然後頭也不回的禦使扁舟一路逃也似的離開混亂海域,為首修士做事不可謂不果斷,但即便如此,扁舟上的修士回到歸元宗時也僅是剩下那位為首修為最高的修士和另一位幾乎壓榨靈力壓榨到廢掉的修士,而追逐散入無盡海域寶物的其他修士躲在那片海域大半年才敢露頭,就這樣,僥幸保住性命的修士陸陸續續過了五六年才返回歸元宗。

  十餘年後那位為首的修士憑此機緣成就了金丹真傳,其他幾位在人前現世的修士也各有精進,而那些消失在人前的修士據傳多是外出尋機緣,但歸元宗中修士卻再未見過其人。

  恰好蘇神秀的三叔祖蘇狂和宗門新晉長老戚發就是那一隊修士中的兩位。

  這是歸元宗幾十年前的教訓,可以想見這樣的教訓必定貫穿整個修仙界曆史,血淋淋的教訓擺在眼前,蘇神秀怎麽願意背上“大機緣”的擔子,他連忙搖手“怕了道友了,蘇某是歸元宗外門修士,真是無名之輩,此去北域一則曆練,二則尋幾位好友,別無它念”卻是沒說為何一直留在畢神君這一隊人中。

  到如今,蘇神秀自己也不清楚他為何一直留在畢神君這一隊當中。

  廟小尚且妖風大,何況是道門十宗之一的歸元宗這等大宗?同為大宗門修士,尤金深知在宗門大律條條框框的管束下內裏的彎彎曲曲更加紛亂如麻,局外之人根本理不清關係,他沒有追問蘇神秀為什麽入了幽燕仍一直混跡在這一隊中,想來是確定了蘇神秀是哪一宗修士便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他滿意的點點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蘇道友果真是大宗門修士,日後到了邊關左近說不得要勞煩道友照拂了”。

  尤金到了幽燕州感到護衛畢神君這個任務肩上壓力大了許多,得知蘇神秀是歸元宗修士順勢便想到了暫留在邊關的“瘋道人”殷不敗,這才不管蘇神秀在歸元宗究竟如何,先拉攏為上。

  說到了這個份上,容不得蘇神秀拒絕,他應聲道“我原是想著讓諸位道友照拂我的,嗬嗬,有需要蘇某的,畢師兄吩咐便是,力所能及了蘇某絕不推辭,不過,蘇某這點修為道友是知道的,歸元宗中願意給蘇某情麵的修士沒有幾人”。

  蘇神秀若是大包大攬的滿口應下或是推脫,尤金必定心下不喜拂袖而去,但蘇神秀說的“力所能及”分外認真,尤金自是能分辨出蘇神秀不是敷衍,他打鬧道“怕不是如此吧?前幾日畢師弟對尤某說過,他在道友身邊隱約感覺蘇道友能斬破他的護身煞氣,嗬嗬,宗門修士越級征殺實屬正常,但能越級征伐畢師弟的卻是少之又少,若是蘇道友這般人物入不了宗門的眼中,那麽……”。

  蘇神秀苦笑,皆因對這段時間突然增強刀勢,他沒有做到收放自如,被畢神君注意到了散發出去的刀勢,讓畢神君錯認為他隱藏了修為,蘇神秀對自家情形很清楚,他確實可以越級征殺普通的聚煞修士,但那是在使用秘法的情況下,若是平常,何其難也?而畢神君難道還缺了秘法和護身秘寶不成?不說秘法和護身密寶,單就畢神君的渾厚的靈力以及在天玄邊關小鎮搏殺那具骷髏的戰力,他便拿畢神君無可奈何。

  蘇神秀有些疑惑,玄觀道宗是和歸元宗同列道門九宗的的大宗,有畢神君那位渡過雷劫的先祖在,莫非北域邊關的玄觀道宗修士還能不看顧畢神君?要知道讓一位太上長老欠人情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蘇神秀問了出來。

  尤金想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天玄與幽燕接壤,曆來互有征伐,礙於天玄諸侯之勢,邊關大戰後玄觀道宗大部分高階修士便回了宗門,剩下的幾位多是漫無目的的尋機緣,在偌大的幽燕州想遇上同宗高階修士卻是難了些,而驕傲如畢師弟不想一直窩在太上長老的羽翼之下,太上長老也不想讓畢師弟如嬌嫩的鮮花長在溫室之中,便隻遣了我們兄弟二人,因而,在幽燕州我等不像蘇道友這樣,有就在左近的宗門玄胎修士威名壓著震懾宵小”。

  畢神君的先祖真是人物,狠的了心、下的了手,蘇神秀再次確認“果真隻有兩位尤道友?”。

  尤金搖頭“大概真隻有我們兄弟二人了,天玄邊關的道觀磨難也不見有其他高階修士出現相助,害的太上長老雷劫玄胎出手,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有其他人護持著畢師弟也不是我等能察覺到的,太上長老在培養後輩在玄觀道宗是很出名的,畢師弟的兩位兄長便是金丹之上的高階修士”

  蘇神秀還要說其它,前麵數十丈外的金長孝幾人停了下來,畢神君上前,不一會又返回,皺眉道“有相熟的道友在此祭練陣法,說不得片刻後我等要避開此地”。

  有人嘟囔道“祭練陣法何不在自家?”。

  這大約是蘇神秀等人的心裏話,但所有人都略過了,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童音響起,“仙師哥哥,他們不是好仙師,小丫的哥哥就是被他們扔進裏邊去了”。

  聲音不大,但在這裏回音隆隆格外清楚。

  蘇神秀看去卻是一個女童,年約七八歲,哭的梨花帶雨,腫成了桃子的眼睛看向他,“是和我說的?”疑惑剛起,但見那女童背後背了一把黝黑的油紙傘,蘇神秀想起來了。

  數月護持過十數萬凡人中,他能記下的不多,恰是有一對常背油紙傘的少年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