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 彼岸花開眾生苦
  蓴之見了小元,不由熱淚盈眶,小元卻似從未見過他一般,蓴之腦中一閃,如同閃電照亮天地一般,猛然醒悟過來,高興得又叫又跳,朱懷遠在河中聽到,十分詫異,以為他失心瘋了。

  蓴之喜極,伸手出手去,在小元麵上狠狠一掐,小元痛得尖叫起來,卻並未擼起袖子打人,蓴之見它並未露出妖相,而且也未消失,與之前見的父親完全不同,哈哈大笑,手舞足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元見他狀若瘋癲,啪地在他肩上重重一擊:“你是哪裏來的小鬼,敢到倚仙閣來撒野?”

  蓴之本想笑她還在做夢,周邊全是彼岸花,哪來的倚仙閣?卻又怕驚醒了她,流光渡的魔力消失。當下也不多說,對小元道:“小元姑娘,你就保持這樣最好,你且回倚仙閣,待我此間事畢,即來迎你。”

  小元心頭一動,愣住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怪?我卻好似在哪裏見過你?”

  蓴之見她不走,道:“小元姑娘,你到這裏,且躺下來。我帶你回倚仙閣。”

  說罷自己率先往地上一躺,小元見他大方,更是吃驚,眼前的世界似乎飛速旋轉起來,轉眼到一間小食店,一個麵有菜色的單薄少年,拎著一串用麻繩綁住的黃雀,正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店門走進來。小元心頭又是一動,不由叫出聲來:“魏,魏富貴!我認得你,你叫魏富貴!”

  睜眼望去,那叫魏富貴的少年躺在地上,小元不由自主地躺了下去,又眼眼道:“我是在一間飯店裏認得你的。”

  蓴之點頭,伸出手來:“躺下,聽聽地裏還有什麽聲音。”

  小元躺了下來,腦中片斷一段一段,不由癡了。猛地坐起來:“我頭痛,我不要看了。”

  蓴之點頭:“那你就不看,坐在此處等一等我,我想法子帶你出去。”

  小元愣愣地:“去哪裏?”

  朱懷遠聽得此言,忙問道:“青玄師弟,你究竟悟出了什麽?”

  蓴之慢慢說道:“境由心生。這天地間本無時間,時間是人強加於天地的,無論有沒有時間,天地都是這般存在,如同這流光渡中的世界。”

  此言一出,流光渡內突然一靜。眼前的河流流淌得似乎越來越慢,漸漸凝固。

  三個人都愣住了。

  安靜,異常地安靜。

  蓴之怕朱懷遠出不來,趴在河邊道:“朱師兄,朱師兄,你在哪裏?”

  朱懷遠腦中也是轟地一下,猛然醒悟,喃喃道:“境由心生。”眼前閃過這些年的經曆,那些時光的碎片似乎都在眼前亂轉,朱懷遠大叫一聲,沒了聲息。

  蓴之愣了一下,心知這時間的境由心生朱懷遠接受不了,大叫一聲再也無聲息不知是何情形,眼前的渡光渡河越流越慢,若不將朱懷遠拉上岸來,怕是以後也沒辦法了,於是一咬,跳下河去。

  河中的情形十分詭異,河裏黯淡無關,無數的碎片在眼前旋轉,蓴之覺得頭暈,但並無溺水的感覺,碎片不停地轉,河水反倒不流淌了,人似乎浮在一個不知名的空間。

  “朱師兄,朱師兄你在哪裏?”蓴之輕聲喚到,但朱懷遠並未回應。

  蓴之略一思索:“朱師兄,我有朱碧朱墨的消息!”

  耳邊傳來一聲歎息,蓴之向那聲響處望去,隻見一個青年文士就在左邊,長相極其俊美,朱碧朱墨和他極像。

  “你是朱師兄麽?我是青玄,也是朱碧朱墨的朋友。”

  朱懷遠愣了一下:“我一直在這流光渡中思索流光渡究竟是什麽,今日被你當頭棒喝,這才明白。”

  蓴之望望四周:“朱師兄,我們先上去再說。”

  朱懷遠搖頭:“我上不去了。”

  “為什麽?”

  “我陷在這裏時,已經死了。”

  “你,你瞎說……”

  “境由心生。你見到的,是我的記憶,我過去的時光。”

  “不對,不對,不對的,”蓴之急得語無倫次:“這不是真的河水,淹不死人的,這是幻象。若是想上去,就可以上去。”

  朱懷遠苦笑道:“你提醒了我,我已為人父十數載。”說完,他的臉迅速衰老下去,轉瞬變作一個雙鬢微霜的中年文士。

  “我不信,我要帶你走。我們可以離開這裏的。”

  “我已陷在這裏十幾年,未曾進食過水米。”

  “可是,可是,你現在好好的在這裏。走,我們上去。”蓴之伸手去拉朱懷遠,朱懷遠看起來很近,伸出手去,卻怎麽拉都拉不著。

  朱懷遠苦笑道:“不必費事了。進得流光渡來,”他停了下,艱難地說道:“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你記好了,興許能出去。若你出去,告訴朱墨和朱碧,不要再找什麽雲瞳碎片了,姐弟兩人把落頭族的事情料理完,便退隱江湖,平安康健過完這一生是正理。要殺落頭娘娘,可到大理無量山取得無量神劍,取得此物,落頭族必滅。”

  蓴之知道朱家的咒怨,道:“落頭族已然滅絕,我想,朱碧朱墨兄弟必能平安康健這完這一生。”

  朱懷遠歎氣道:“這兩個孩子,從未有過童年,別的孩子是慢慢長大,他們倆是一夜長大。劍未佩妥,出門已是江湖。”

  蓴之忙道:“朱師兄,朱墨兄弟也在此地。你要想法子出去,見他一麵,帶我們離開。”

  朱懷遠歎道:“來不及了。人若覺得自己老了,便是真正老了,若覺得自己死了,便是真的死了。”說罷,身子慢慢淡下去,越來越淡,蓴之撲上前去想抱住他,隻見他淡然一笑:“你聰明絕頂,定能想出法子離開。我有一句話,你替我帶給朱碧朱墨。”

  蓴之哽咽道:“你說。”

  朱懷遠輕語:“你告訴他們倆,眾生皆苦,諸惡莫作。”說罷,聲音越來越小,他仰頭向上,聲音卻變得無比輕快:“紅蓮,我終於可以來見你了。”說罷,身子越來越淡,漸漸縮成一個小點,浮在水中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