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疊嶂浮雲遮望眼
  霓裳見三人沉默,柔聲道:“本來不該告訴你們,但今日機緣巧合,幾位進了這秘道,霓裳便多說了些。我花家原是周文王後裔,為華姓假作為花姓,一直顛沛流離。三百年前,家族裏出了一位頗有經商天份的才俊,找到了陌上這麽一塊寶地,種花製作唇脂、燕脂、妝粉為生,後來因品質優良,為皇室禦用,朝中達官貴婦也多有幫襯,與權貴往來甚多,不免卷入一些權謀爭鬥,於是開始修築這個秘密場所。到了靖康之難,國家風雨飄搖,內憂外患,家中長輩開始主持擴建此地,目的是為將來收複山河出一份力,到了我們這一輩,最能幹的是哥哥,他開始主持擴建海底和湖底的工程。”

  朱墨聽了熱血沸騰:“沒想到花家如此高風峻節,我還以為是唯利是圖的生意人。”

  玉琪微笑著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麽。

  蓴之見花霓裳說得誠懇異常,暗想若此女在說謊,那實在是天底下第一會說謊之人。若她所言屬實,花陸離把鬆鼠弄進鵲莊的目的與收複山河有關係麽?

  花霓裳又道:“這些年來我們是掙了很多錢,大半用於秘密采買精良戰馬武器,送往邊境支持朝廷。”

  朱墨頻頻點頭,不住口地誇獎,霓裳抿嘴笑個不停,又走了幾步,在牆上擺弄了幾下,四人立著的地方緩緩下降,待降到底,高大俊朗的花陸離出現在眼前。

  “哥哥,你回來了?”

  霓裳撒嬌要茶喝,陸離指一指桌麵,道:“我剛剛下來,這茶才沏好,還沒動過。”

  霓裳看了一眼:“這幾日我要減重,這個梅花茶不合適。我還是回去喝桃花茶罷。”於是自行離去。

  陸離招呼朱墨玉琪蓴之三人坐下喝茶。

  眾人坐定,玉琪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花家的蛙人是否找到鵲莊,見陸離雖然衣服仍然一塵不染,但一臉憔悴,發絲有灼燒卷燙的痕跡,想來是剛換過衣服,外間的情況令其疲憊不堪。

  陸離閑閑喝了口茶,長舒一口氣:“這是我平日無聊喝茶彈琴發呆的地方,十分狹窄,用來接待幾位甚是無禮,今日事發突然,也屬無奈。”

  玉琪問道:“令妹說有胡商入侵?”

  陸離放下茶碗道:“那是掩人耳目的說法,實際上放火偷東西的另有其人。目下陌上還有許多商人,為避免恐慌,故托辭稱胡商報複。”

  “可知道是何人進犯了嗎?”

  “知道。是個金國的商人,叫劉蘊古。”

  蓴之聽罷,不由自主坐直身子來。陸離敏銳異常,看了他一眼。蓴之又挪了挪身子。

  “金國的商人?所為何事要放火燒你們花家主樓?”

  “此人名叫劉蘊古,是個賣首飾的。每年都來花澗集,手頭特別大方。做生意讓利的我見得多,但每一單生意都虧本讓利,隻為交朋友的實在不常見。”

  玉琪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另有所圖?”

  陸離點頭:“我們花家做脂粉生意做到宮裏,業內許多人都知道。此人多次請求麵見,想讓我幫他引見到六尚局(尚宮、尚儀、尚食、尚服、尚寢、尚功)。作為一個首飾商,想把生意做到皇家,這本不出奇,奇的是,他一個金人,經常和我談起金國內部的虛實,喝多了還會哭,說他兩個弟弟都在金朝當了官,可自己卻鬱鬱不得誌。還表態一定要助大宋,取中原,滅金國。我本來也不在意,亂世之中,什麽人都有。但前陣子陌上秘密來了一個人,劉蘊古隨後也到了,還悄悄打聽此人的下落。我才反應過來他是金國的細作。”

  三人均知這秘密到來的人定是十分重要了,隻見陸離一字一句地說:“此人是福建龜山福清禪院的主持了無禪師。”

  玉琪大吃一驚:“了無禪師?手中有雲瞳的那位?”

  “就是他。”

  “他已失蹤二十年,全天下的人、全天下的妖魔都在找他,他為何此時到你家來?”

  蓴之聽到了無禪師的名字,如同被雷擊一般,渾身發熱,忙低頭喝茶。

  雖然知道此地絕對安全,陸離還是壓低了聲音:“了無禪師手中的不是雲瞳,雲瞳是訛傳。他手中拿著的是一幅楊筠鬆親繪的九州龍脈圖。”

  朱墨驚道:“九州龍脈圖,就是《定龍經》?”

  花陸離點點頭:“楊筠鬆是唐代著名風水師,人稱風水祖師爺,世人皆說‘天下風水出楊公’,著有《撼龍經》《疑龍經》《葬法》《倒杖》等,其中《撼龍經》共十一篇,專言山龍脈絡形勢。但傳說中,楊公除《撼龍經》《疑龍經》外,還著有一部《定龍經》,繪盡天下龍脈。因龍脈關係到政權更迭,幹係太過重大,一直秘而不宣。無人知曉究竟在何處。原來卻在了無禪師手中。”

  朱墨沉默了,胸口起伏不定,他學堪輿多年,唯一沒見過的就是這《定龍經》了。忍耐不住問道:“那《定龍經》現在何處?”

  “目下在一個安全的所在。了無禪師在福建受了傷,身子不好,恐時日無多,於是千裏迢迢曆千辛萬苦將《定龍經》送往我處,囑我送往臨安,交予樞密使大人。誰知劉蘊古一路尾隨至此。”

  “他是如何知道的?”

  花陸離看二人一眼,道:“《定龍經》也是一張羊皮卷。但是我覺得,了無禪師手中有雲瞳這個消息,是完顏亮放出來的。”

  玉琪冰雪聰明:“你的意思是,金人為了得到《定龍經》,放出風去,引得天下奇能異士都找了無禪師。他們隻要坐收漁利即可?”

  “是的。除了想當皇帝的人,誰都不會對《定龍經》感興趣。雲瞳就不同了,雲瞳是妖族、魔族、奇能異士都想要的,隻要放出消息了無禪師手中有雲瞳,上天下地,無數人都會去找他,而了無禪師一旦被找到,金人馬上也能找到他。”

  蓴之心想陸離分析得很有道理,以完顏亮的狡詐,此事極有可能。忽地想到,此人是父親的故人,很可能完顏亮讓父親去找了無取這本《定龍經》未果,才惱羞成怒殺了他。念及此處,蓴之的身子顫抖起來。

  幾個人都發現了蓴之麵色異常蒼白,朱墨扶了他一把:“小兄弟,你怎麽啦?”

  “我頭風病又犯了。”

  陸離深深看他一眼:“可能密室裏氣悶,小兄弟不習慣。”

  玉琪遞過酒葫蘆:“你患了曹孟德的病,喝一口他的酒吧。”

  蓴之擺擺手:“無妨,一會就好了,花兄請繼續。”

  陸離點點頭,神色凝重繼續說道:“了無禪師到後,我們迅速將其藏好,劉蘊古和幾個扮成奴仆的細作遍尋不著,悻悻離島,沒想到他們離島後趁夜色又回來了。可能是認定了無禪師躲在主樓,進不來又抓不到他,幹脆放了一把火,想在驚慌奔走的人群中找線索,或是幹脆逼他出來殺了,再燒掉《定龍經》,這樣雖然自己取不到,對手也拿不到。”

  朱墨和玉琪異口同聲怒道:“好毒的金狗!”

  “劉蘊古抓到沒有?”

  “沒有。被他跑掉了。”

  二人惋惜地歎口氣。

  蓴之問道:“那了無禪師呢?”

  花陸離表情沉痛:“禪師來此地之前已經和金人激戰過,身負重傷,到得此地,已是強弩之末,昨日已經駕鶴西去了。”

  眾皆默然。蓴之心中如天崩地裂,卻強作鎮定。

  玉琪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請問貴府的蛙人可有回來?”

  花陸離看了看玉琪,小心地說道:“回來了,但他們沒有找到鵲莊。水底並沒有。”

  玉琪麵色慘白,喃喃道:“鵲莊不在水底?這麽大的一個園子,這麽大的兩座山,怎麽會憑空消失呢?難道真有剜天蔽日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