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隻此浮生在夢中
  陸離頓了一頓,表情凝重地說出一番道理來。

  陸離說道:“華陽門經營鵲莊已十四年,以華陽真人在道術上的造詣,鵲莊本應無人能攻破,可如今鵲莊不僅攻破了,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敵人強大外,”他看了看玉琪和蓴之,說道:“可能鵲莊內部也出了問題。”

  玉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沒有任何表情。

  朱墨本想說點什麽,一扭頭見到玉琪晶瑩剔透的麵龐和清澈如水的眼睛,竟看得呆了,忘了想說什麽。

  陸離見了這少年癡癡的眼神,一刹那間想起許多往事,心中一軟。忙把思緒拉回:“家嚴和家慈已為我和阿妍定下了親事,鵲莊出事,我理應承擔尋找營救他們的責任。但敵人究竟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所以無謂這麽多人一起去冒險。”

  蓴之在心中思忖,陸離作為阿妍的未婚夫,家中豪富,在江湖上地位崇高,卻也偷梁換柱把小鬆鼠送入鵲莊冒充馬立,究竟是為了什麽?

  朱墨道:“既然這麽危險,不如午夜後,我來做法試試探查。”

  三人均知知道朱墨的法術是搬山道人的法術,玉琪道:“鵲莊有結界,看不到的,更何況現下被剜天蔽日術蓋著。”

  花陸離也搖搖頭:“蛙人也等不了這麽長時間。”拱手道:“此地離青丘山不遠,那白漪影狡詐陰毒,朱兄弟又得罪了魔族,不如三位先乘船到陌上歇息,等我查探清楚再一同商議。”

  玉琪搖頭:“我還是跟你一同去。看過後,我好馬上去青丘救姐姐。”

  蓴之心想,玉琪把鵲莊放在玉瑤之上,這個選擇的確更為理性合理。

  陸離搖頭道:“如果鵲莊中確有內奸,你去了反倒影響判斷。若我應允帶你一同前往,也是魯莽之舉。”

  玉琪雖然聰明過人,但師父也不止一次說過她莽撞,當下低了頭,輕道:“就聽花公子安排。”

  大船側麵又開出一艘小艇,三人一同上艇,陸離揮手告別,乘坐大船離開。

  小艇的船工是兩個清秀的少女,見了三人,不住偷偷瞟,用方言聊天,蓴之在鵲莊數月,閑聊的時候聽阿卉說過一些青丘方言,大致知道她們在說三個人都長得好,兩個少年中尤其是蓴之,比大一點的還俊秀雲雲,隻可惜少白頭;又說玉琪不說不笑不解風情,年紀大的公子卻都敢不看二人一眼,一直偷看玉琪,實在是太怕老婆了。

  蓴之聽著少女稚語,低了頭輕輕一笑。

  兩個少女對視一眼,疑心他聽懂了,不再多嘴,五個人默然無語地坐在艇上。隻聽到嘩嘩的劃水聲。

  天色越來越黑,蓴之向下望去,水麵極深,不知水底究竟有什麽,望得久了,覺得黑壓壓的水象個巨大的怪獸,要把人吸進去吞掉一般,心知如若鵲莊眾人仍然生存,必然是躲入了密室中,可若密室漏上一條縫……蓴之不敢再想下去。

  過得一會,一個苗條的少女問另一個稍胖的:“大公子說把客人送到哪?”

  “送到蓮花居。”

  問話的少女極輕地咦了一聲。

  蓴之聽到咦聲,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少女沒來由地麵紅起來,偷瞄一眼,低頭專心劃船。

  那小船十分輕便,兩個少女劃得並不費力,小船在如同鏡子般的水麵上滑動,不過兩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陌上。

  陌上由無數島嶼組成,島間有廊橋相連,或是由小船運輸。遠遠望去,數個島嶼燈火通明,璀璨的燈光倒映在湖上,恍若天上星辰。最大的一座便是每年舉辦花澗集的主島,聽說花家人也住在這座主島之上。遠遠望去,主島熠熠生輝,好生氣派。

  朱墨道:“晚上看陌上花家,真真如神仙居所一般。”

  蓮花居築在陌上其中一個小島上,三人道謝上岸,自有更加俏麗的少女放下鐵索橋,笑吟吟迎上來,引三人去住所。

  少女介紹說自己叫雲歸,又說蓮花居是單給來陌上做生意的客商居住的,蓴之這才明白為何劃船少女覺得奇怪,因為自己一行三人看上去的確不是做生意的商賈。

  花家豪門大戶,蓮花居修得雅致清幽。假山水榭裏九曲通幽,連廊巧妙地連著許多小小的院落,腳邊水池裏種滿了各色睡蓮,暗香襲人。蓮花居中並未見到胡商,引路的少女解釋說是蓮花居極大,有九十九個小院之多,天黑後各人都在自己院內歇息,並不走動。又對三人說道:“三位貴客,蓮花居是尊貴客人居住的地方,常有西域胡商出入,那些胡商總會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因此,這裏夜間的巡查是極嚴的,若有異象,神箭便會發射。神箭無眼,雖隻射邪物,卻難免誤傷旁人,一會用過晚膳,貴客便在自己院中行動,不出院門為佳。即便是島上發生什麽事情,三位也不要出門。我叫雲歸,若有吩咐,隻需拉一拉門前的小金鈴,我便會前來伺候。”

  三人應允,少女引三人到了一處小院前,蓴之抬眼見門上並無題字,而如此小院有許多所,藏在島上各處,一眼望去有不少燈火,想來少女所說九十九間所言非虛。

  小院內有五間房,頗為精致。玉琪住正廂房,蓴之朱墨各自挑了左右廂房,雲歸說要去準備飯菜,飄然離去。

  朱墨平日少見此等排場,加上一路所見少女個個眉清目秀,頗有看頭,心想這些姑娘可能月錢不低,不住讚歎花家有錢。

  蓴之突然道:“我覺得今天晚上我們倆應該在師姐的房間打地鋪。”

  玉琪和朱墨齊齊看他。朱墨道:“你也看出來了?隻不過,我沒看出這是什麽陣法。”

  蓴之道:“這裏是按青龍偃月陣的格局蓋的房子。”

  青龍偃月陣是古代陣法,將士呈弧形排列,形如彎月,是一種非對稱的陣形,最堅固之處在月牙內凹處,真人作戰時可迅速移動變幻。

  朱墨皺眉道:“似乎又有些許不同。因為我沒有看到月牙內凹處,這兒更象個半圓的月。”

  青龍偃月陣是打戰布兵的法子,蓴之自幼熟讀兵書,自然比朱墨和玉琪熟悉:“其實我們剛剛已經路過了月牙內凹處。那裏設了三座假山。”

  朱墨一點就透,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那裏是設了三座假山。剛好擋住了視線,是個障目法。”

  “這裏是讓往來客商住的,為什麽要設陣法?”

  “不知道。咱們姑且住下,靜觀其變便是。隻不過,不宜分散,以免夜間生變。”

  “這青龍偃月陣常見嗎?”

  “學過兵法的人應當都能看出來。平日多是客商居住,想來商賈中能看出來的不多。”

  “那為何還要讓我們住在島上?”

  三人均知,花家地盤大,另找地方讓三人住是肯定能找到的。

  蓴之道:“大約是不怕我們知道,或者是故意想讓我們知道。”

  玉琪緊緊顰眉,什麽也沒說。

  過得一會,適才去準備飯菜的少女雲歸帶著幾個精致的食盒回到小院,在房中擺好飯菜,幾個人坐下來吃飯。菜色有魚有肉也有素齋,廚師手工巧奪天工,將菜肴做成各色各樣鮮花蝴蝶模樣,無一不栩栩如生。湯水更不知是何材質所製,湯麵是一幅水墨畫。朱墨見餐具食材精致之極,食指大動,舉筷卻又不夾菜,笑著說:“我從來沒吃過這麽漂亮的東西,都不舍得吃了。”

  玉琪知他從小為了找雲瞳,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雖然十分精通堪輿,但因成長環境異於常人,人情世故單純得不得了。心中微微一酸,柔聲道:“等此間事了,姐姐帶你去臨安大吃十天。”

  朱墨做個鬼臉:“你好狡猾,趁機叫我叫弟弟,這樣我就不能娶你了。”

  蓴之見朱墨坦率,也微笑起來。

  玉琪的小伎倆被撞破,坦然道:“我不是狡猾,我的確當你是弟弟。而且,我這一世都不會嫁人的。”

  “為什麽?”

  “男女之事於修行無益。我要為了光耀華陽門好好修行。”

  “真的是,你這話要是叫人聽見定會笑你傻……”

  “吃飯,吃飯!”

  蓴之先喝了許多水才動筷。玉琪吃得很少,朱墨一邊吃一邊讚歎,蓴之想起舊日府中光景,心中酸楚,一頓飯吃了許久。

  幾個人吃完,坐在房中喝茶,雲歸送來了三套胡服,還有頭巾、假須等物,說是公子吩咐,讓三人速速裝扮成胡人到主島去。

  玉琪問道:“大公子回來了嗎?為何要我們扮成胡人?”

  少女還不及回答,空中突然響起嗚嗚的聲音,少女抬頭一看,不由花容失色,隻見一支巨大無比的火紅的箭帶著尖利的呼嘯聲,自上空飛過,直向主島方向而去。幾個人忙奔出去,見主島火光衝天,有人影來回驚惶奔走,似乎是在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