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終有弱水替滄海
  夜漸漸深了,牛山象頭巨大的怪獸進入了沉睡。蓴之、陶陶和吳有財站在小店前打量牛山,感覺氣氛詭異。

  陶陶道:“這山有點怪,但怪在哪兒我不知道。”

  吳有財道:“這山非常安靜,沒有蟲鳴蛙叫,一聲都沒有。”

  陶陶說:“對!就是怪在這裏。”

  蓴之沒有說話,拿著茶壺喝了一大口茶,默默地想:安靜山地無生機,這山的確有點邪門。

  陶陶站了一會,有點不耐煩:“我們在等什麽?”

  蓴之抬頭望望天,星辰還很稀,也沒有紫光:“在等指示。”

  “誰的指示?”

  蓴之避而不答:“時辰到了我會告訴你們。現在你們先去休息一下,我要去一去廣固城。二更會回到這裏和你們匯合,我們三更一起進山。”

  陶陶一聽不樂意了:“我不要在這裏休息,我覺得後背陰惻惻的。我和你一起去廣固城。”

  蓴之不想帶陶陶去接黑馬:“哪有陰惻惻?有什麽好怕的。”

  “這裏,這裏,”陶陶看一眼吳有財,壓低聲音說:“這裏死了那麽多人,說不定有鬼。”

  “鬼有什麽可怕的,人比鬼可怕多了。”

  吳有財看蓴之一眼:“小兄弟你說得很對。你見識高明,不愧是華陽真人門下高徒。”

  蓴之拱一拱手:“煩你照顧陶陶,我去接個朋友就來。”

  陶陶見蓴之轉身要走,猛地一撲,雙臂環抱住蓴之脖子:“我也要去!”

  蓴之被她少女氣息一衝,不由麵紅耳赤,想起在臨安古墓中與朱碧在棺材中耳鬢廝磨,身上又是一熱。輕輕去推陶陶,陶陶忙手上加力,死死抱住,蓴之無奈,走了一步,仍是甩不掉陶陶,嘟囔道:“你肯定是胡小元投胎轉世而來的。”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那個?這句詩好美,哎,你別甩了,我手都酸了。哎,你真的別甩了,你又甩不掉我,甩得一身汗,一會又該渴了。”

  蓴之氣得笑起來:“好了,你放手,我與你同去便是。”

  陶陶笑魘如花放了手:“我去幫你拿多些水帶著。”

  蓴之拱一拱手:“有財兄,我去一去就來。”

  吳有財點點頭,抬頭望著天。

  陶陶果真話嘮,說個不停,從宮裏的吃穿用度到夏國男女殉情一直說到黑水城的城牆,蓴之嘟囔道:“還真是滿嘴跑馬車啊。”

  陶陶翻個白眼:“我是想告訴你,黑水城的城牆是絕計攻不破的,說不定慕容德的墓也是用這法子砌的。那你要怎麽辦?”

  蓴之心想,紫光既然外泄,定有縫隙,自然可以鑽進去。至於紫光劍由怪獸守候,想來是甄美麗胡說嚇唬自己的,她準備讓吳有財去取劍,自然知道他有取到劍的能力。因為她自己也說了,幽渺宮天下地下的事無所不知。可惜她被吳有財所殺,無法得知更多。

  正想甄美麗的事,陶陶突然說道:“幽渺宮好邪惡。”

  “此話怎講?”

  “我父王有一個寵妃,曾從幽渺宮取得雙瞳丸,騙我父王服食,擾亂宮闈長達一年之久,後來母後請來一個高人治她,將她拿下後,在她寢宮裏,發現了許多人的肢體。剛才,我在甄美麗房中,也發現了許多人的肢體。”

  蓴之奇道:“她們要這麽多肢體做什麽?”

  “我母後請來的高人,也就是後來留下來當國師的大法師說,幽渺娘娘喜歡收集人的肢體,分類擺放。”

  蓴之恍然大悟:“原來幽渺宮的宮主叫幽渺娘娘不叫宮主。剛才那個甄美麗也說要割了你的舌頭送秋敬,幽渺娘娘要這麽多人的肢體作什麽?”

  陶陶點點頭:“我也是聽了這句話才明白,甄美麗也是幽渺宮的人。有一次,我在母後寢宮偷聽到大法師和母後說幽渺宮的事,他說幽渺娘娘醫術驚人,可將人的殘肢隨意拚接,這些年,她不斷在各地篩選合用肢體,逐一接到一些老人身上,想令他們長生不老。”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陶陶道:“世人都想長生不老,特別是擁有許多財富和權力的人,都不想被老天爺左右。因此有人修仙有人學佛,就算人中龍鳳精明如秦始皇,英明如唐太宗,不都愛吃長生不老藥嗎?”

  蓴之聽了半天沒說話:“這些話是你父王教你的?”

  陶陶道:“不,是大法師。大法師很有意思的,經常說很多很有意思的話,不過我父王也常說很有意思的話。”

  兩人走走說說,蓴之喝了許多水,快到廣固城時,陶陶越走越慢,話越來越少,連打好幾個哈欠:“好困,你怎麽這麽能喝水又一點不困。”

  蓴之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說的那句雪滿頭,是因為你有一縷白色的頭發嗎?這是天生的?”

  蓴之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答,悶悶地嗯了一句,不再說話。

  “好困,我走不動了。相公你背我。”

  “你自己選擇要跟我來,就要自己走到目的地,我不會背你的。另外,我不是你相公,以後不要這樣叫我。”

  “你遲早會是我相公,我提前叫一叫罷了。不背我,那借個手臂我扶一下可以吧?”

  蓴之無可奈何伸出手,陶陶靠了過來,走了沒兩步,居然閉著眼睛睡了。

  蓴之心想,居然有人可以邊走邊睡!見陶陶小巧精致的鼻子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睫毛一閃一閃的,苦笑一下,停了下來。路邊有塊大石頭,蓴之扶著陶陶走過去,慢慢坐下來,陶陶也閉著眼睛坐了下來,靠著蓴之呼呼大睡起來。

  蓴之抬頭望天,星星已一點點地出來,昨夜見過的紫光還無蹤影。陶陶真的睡著了,睡得很香,山道上並無他人,十分寧靜,時間還早,於是在心中默想讀過的道藏,心頭一片清明,書上的字一一浮現在腦中,許多讀時不求甚解的問題一下全想明白了。不由大喜,細細考究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陶陶清脆的聲音:“相公,相公,你怎麽了?”

  睜眼一看,陶陶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走火入魔了!叫也叫不動,推也推不醒。”

  蓴之抬頭看看天,北鬥星已已行至正南方:“咦,過了這麽久了。”扯扯衣服:“走吧。”

  走了兩步,見陶陶低著頭沒有動:“怎麽啦?”

  “你說你有病快死了,是真的?”

  蓴之認真地說:“是啊,是真的。”

  陶陶抬起頭來,指著蓴之的頭:“是不是你的頭發全白了,你就會死了?”

  蓴之摸摸頭,心知定是頭發又白了許多,心想失憶與死也真是差不多:“是的。”

  陶陶的眼淚奪眶而出,突然躍起點了蓴之幾個穴道。

  蓴之大驚:“你做什麽?”

  “我不要你去找什麽劍殺完顏亮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宮求父王和大法師救你。”

  蓴之剛說了兩個字:“不行!”陶陶一伸手又點中了他的啞穴,將他平放在大石塊上:“山下有人家,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匹馬帶你回宮。乖,不要動啊,我馬上回來。”走了兩步,想想又回轉身來,在路邊折了些樹枝下來,將蓴之平放在石塊後麵,用樹枝樹葉將他蓋好,滿意地說:“好啦,安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