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日動風涼夏日長
  見和尚和幼安盯著自己,蓴之道:“不是我不想借,實在是借不了,原因是……”

  蓴之在腦中苦苦思索借口之時,陶陶突然插嘴道:“劉表的謀士蒯越說過,的盧馬‘騎則妨主’。”

  蓴之會意,點頭道:“此馬的確不吉,前幾任主人和借馬的人都從馬上掉下來摔死了。所以我師父叫我把它帶回天宮院祈福。”

  幼安和和尚對視一眼,和尚道:“我們隻借一天,不妨事的。取到那燕王劍即刻到這裏和你們倆匯合還馬。”

  蓴之瞥見他醋壇大的拳頭又握了起來,不借肯定是無法脫身了,心想得下去和黑馬說一下,叫它找機會甩了二人,約個地方與自己匯合,於是說道:“的盧最通人性,我下樓去行馴獸之法,以確保二人安全,等法術成功,便馬上交給二位。”陶陶關切地問:“你能動嗎?”

  幼安上前:“少俠稍等。”走上前來,將手掌搭在蓴之胸口,緩緩注入真氣。

  蓴之覺得胸口一陣溫熱,痛感頓減。

  陶陶眼見蓴之麵色由青轉紅,張大了嘴:“漢人好厲害!”

  和尚問道:“你不是漢人?”

  蓴之怕又生事端,忙道:“她和我們一樣是漢人,不過在中都長大。”

  陶陶十分機靈,點點頭:“是,我是在中都大的漢人。我是說,我們漢人好厲害。這位英雄,你的相馬之術跟誰學的?”

  幼安見她學江湖切口,不禁莞爾,收了掌,緩緩吐納:“我先生叫劉瞻,號櫻寧居士。”

  蓴之聽罷,渾身一震。原來,櫻寧居士劉瞻時任金朝史館編修,是蓴之父親施宜生的好友,二人常有詩詞相和,惺惺相惜。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他的學生。

  蓴之對父親和父親好友的詩是極熟悉的,想起舊日時光,鼻子不由一酸。

  三個人都發現了蓴之麵色變化,定睛望著他。

  蓴之強作鎮定,閉目道:“幼安兄的內力真好,我再無胸悶之意。尊師的《櫻寧居士集》中‘馬上西風吹夢斷,隔林煙火路蒼茫’、‘一點清香透雲雪,是中哪得杏花天’為其中上佳,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難怪幼安兄文武全才。”

  幼安見蓴之對自己老師的詩作十分讚賞,立時心生親近:“這位兄弟,還不知如何稱呼呢?”

  蓴之一陣衝動,幾乎要把自己的身份全盤托出,他特別想知道在中都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一直受到海陵王信任和寵愛的父親遭受厄運。此時窗下的市集恢複了正常,十分熱鬧,陽光從窗欞裏射進來,灰塵在光圈中緩緩跳舞。蓴之兩次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陶陶搶答道:“他叫魏富貴,和我家倒夜香的小廝同名。哈哈哈哈。”

  義端和幼安都莞爾,見蓴之談吐文雅,身懷異寶,想來是世外高人,這俗氣名字是假的,見他不願說實話,也不勉強。

  幼安也不點破,點點頭:“這位女公子,容在下替你把手臂複位。”

  陶陶一聽,頭搖得象拔浪鼓:“不要不要,一動就痛,就讓它慢慢長好吧。”

  幼安道:“好。”慢慢走到窗邊去看:“咦,下麵人山人海,在看一個絕代佳人。真的很美貌。”

  世間女子,凡有三分姿色的,總認為自己有七分,有七分姿色的,大都以為自己有九分。聽到有美女豔名時,總是忍不住要比上一比。陶陶一聽,果然上當,丟下蓴之走到窗邊去看:“哪裏?哪裏?”

  “那兒。下麵,看到了嗎?”

  趁陶陶探頭,幼安手起,冷不防抓住她脫臼的手臂,迅速向上一抬,隻聽得“哢嚓”一聲,陶陶的手臂已然複位。

  陶陶被嚇了一嚇,脫口而出:“大膽!本公主斬了你!”動動手臂:“咦,我的手好了!!”一抬頭,見幾個人都望著自己,知道大事不好,自己已然在無意中暴露了身份,不由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學家裏小戲子說話學慣了。我不是真的公主,好玩的。我,我就是這樣的女漢子。”

  蓴之見義端目光閃爍,不知在打什麽主意,幼安也愣在原地,估計對陶陶的解釋不大信,已對她身份起了懷疑。以和尚的貪婪,若是捉住一個真的異族公主,豈不是奇功一件。腦中轉了幾轉,道:“你這淘氣丫頭,這種話以後不要再學了,你是無心玩笑,被人聽見,豈不是滅門大罪。幼安兄,適才我算了一下,尊府可是在西南方,是開封府?”

  幼安看了陶陶一眼,拱手道:“我姓辛,山東濟南人士,祖父係開封知府辛讚,目下確實居於開封。”

  蓴之點點頭:“此時已是吉時,我這就下樓祈福,兄台與大師即刻騎黑馬往東南而去,以免誤了大事。小瘋子,你隨我下樓。”

  陶陶應了一聲,過來跟著蓴之下樓。蓴之裝模作樣,圍著黑馬轉了幾圈,低聲念了幾句經文,又在馬耳邊低聲囑它馱和尚和幼安回青丘,想法子獨自回頭,今夜一更在廣固城斷牆邊見麵。

  黑馬聽了點頭表示理解,幼安和和尚在樓上見了,對這淡定冷靜大方的少年又信了幾分。等蓴之招手,早忘了陶陶自稱公主的事,歡歡喜喜地下樓,拱手道謝,牽了黑馬離開。

  蓴之和陶陶站在樓前目送二人和黑馬離開,陶陶歡欣鼓舞:“終於送走瘟神了!”

  蓴之狠狠瞪了她一眼,拱一拱手:“就此別過,別再跟著我。”

  陶陶知道他心疼黑馬:“一匹馬罷了,我叫父王賞你一百匹。你還不滿意?哦,我明白了,養馬很貴,那我再賞你一片草場,你就養得起馬啦!”

  蓴之見陶陶歪著頭、興致勃勃的樣子,真是可愛漂亮極了,心中不由一蕩。又正色道:“你還是回興慶府吧,江湖險惡,以你的心性,活過三天就算不錯了。”

  陶陶點點頭:“我也覺得壞人很多,所以,我決定了,我要跟著你,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啦!比父王朝中的大臣們都聰明。”

  蓴之站定:“公主陛下,草民我身負重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而且我沒有你武功好,我靠自己的腦子隻能保護我自己一個人,現在為了救你,我的黑馬都送出去了,你不要再跟著我了行不行?”

  陶陶見蓴之異常嚴肅,眸子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哦,我知道了。”

  蓴之轉身就走,陶陶在身後哎了一聲,蓴之想起她黯然的神情,硬起心腸沒有回頭。

  “哎,我有東西送你!”

  蓴之擺擺手,仍然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