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且將紫檀烹新茶
  黑馬一陣緊跑,很快跑回廣固城斷牆處,陽光十分燦爛,陶陶與蓴之麵對麵坐在馬背上。她得意得手舞足蹈,興奮得臉上的皮膚閃閃發光,蓴之聞到她頭發上的清香,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和紅潤嬌豔的嘴唇,心道:古人形容美人豔若桃李,原來是真的。

  陶陶見蓴之發怔,笑嘻嘻地問:“我好看嗎?”

  “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好不好看。我臉盲。”

  陶陶弓起食指,“篤”地在蓴之頭上敲了一記:“說謊水平太差!你不是臉盲是腦殘。”

  蓴之摸摸頭,作聲不得。

  “他們為什麽追你?”

  “我偷了那和尚的兵器。”

  “你四處偷人東西做什麽?你們這些蠻族,就愛偷搶漢人的東西。”

  陶陶翻了個白眼:“草原上的狼一生下來就是吃羊、吃小動物的,對羊來說,被狼吃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於狼來說,不讓它吃羊,不是也不公平嗎?”

  蓴之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一時無法辯駁,呆在那裏。半晌才說:“可你們不是狼,你們是人。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對同類會愛護、憐憫和幫助。”說著,也覺得自己的觀點很軟弱。

  陶陶雙掌在馬背上一拍,身子騰空,穩穩地落到地上。

  黑馬見她又去掏胸口的小布袋,知道又有鹽巴吃了,馬上停下腳 步,把頭湊過來。

  陶陶一邊伸手喂黑馬吃鹽,一邊說:“我父王說過,狼永遠是狼,人卻常常不是人。”

  蓴之聽了這話,心中讚同,覺得無法辯駁,也下了馬,坐在斷牆邊。

  “到市集買了衣物,我們便分道揚鑣。”

  “你說分就分?我又沒同意,”陶陶慢條斯理地說:“我估計,現在黑馬也不同意了。二比一,不分。”

  其時鹽價極貴,蓴之的確不能時時喂馬吃鹽。

  “你!”蓴之望向黑馬,黑馬忙閉目假裝沒聽見,仿佛那鹽巴美味之極,需細細品味。

  蓴之想了想問道:“你把那和尚的武器放到何處了,快些還給人家,不然你一個人的時候,是跑不掉的。”

  陶陶笑道:“你在關心我?”

  “我的確有要事要辦。不能帶著你。”

  “那你把黑馬送我,不然我跑不掉,會被和尚殺死。”

  “這黑馬也不是我的,是我借的。你把偷的東西還給人家就是了!”

  “還不了。我燒了。”

  “燒了?”

  “昨天傍晚我在林中燒小鳥吃,剛走開一會,這和尚就走過來,坐下來就把我燒熟的小鳥吃了!三隻全吃了,一隻都沒給我留!吃飽了還去洗澡,”陶陶見蓴之麵上表情尷尬,拍拍他的肩膀:“我沒偷他的衣服,嫌他長得醜。”

  蓴之越發尷尬,陶陶笑起來:“我就把他衣服和隨身帶的棍子偷走,燒掉煮茶了。那根棍子極硬,可能是紫檀的,值不少錢呢。燒起來香味真是醇厚,所以,你剛喝的茶這麽香。”

  蓴之見陶陶十分得意,心道:“這姑奶奶驕縱任性,膽大妄為,和她在一起遲早誤了我的大事。”於是正色道:“陶陶,你是金枝玉葉,我們倆實在不相配,何況我身患重疾,半年後一定會離開人世。你嫁人的目的是為了不嫁給完顏亮,我答應你,我死之前,一定幫你殺了這狗賊。”

  陶陶聽了這話,怔住了,麵上表情又感動又意外:“完顏亮哪有這麽好殺?”

  “你不是說過我很聰明嗎?”

  “可是,天下想殺完顏亮的人那麽多,其中不乏聰慧之人。”

  蓴之想了想,道:“陶陶,你可知我是何人?”

  陶陶搖頭。

  “我是華陽門華陽真人門下弟子,我師父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尤其精通道醫、占卜、星象、堪輿……”為了騙得陶陶離開,蓴之把從鵲莊聽來的華陽的事跡加油添醋地說了一遍,接著又說:“我師父怕大金亡我之心不死,決心為民取害,因此,派我來刺殺完顏亮。”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完顏亮不是在中都嗎?”

  蓴之指指頭頂:“我師父夜觀星象,知道完顏亮是魔王轉世,普通兵刃奈何他不得,須在此地取一件叫燕王劍的神器才可殺他。”

  見陶陶將信將疑,蓴之將在金國聽來的完顏亮的軼事說了幾件,陶陶才點點頭:“你們漢人說,知己知彼,百戰不貽,你對那魔王如此了解,顯然做了充足準備。”

  “所以,我們倆最好分開行動,我去刺殺完顏亮,你去尋找兵書,一個月後到此地匯合。如果我沒殺掉完顏亮,你可以用兵書解除婚約,如果我殺掉了,你就將兵書帶回你們西夏,你父王定會重重賞你。”

  陶陶聽得眉開眼笑:“此法甚妙。魏富貴,你真聰明。”

  蓴之心想,嶽將軍的玉環被我埋在臨安了,你上哪找去?微微一笑:“過譽了。那,我們就此別過?”

  陶陶裝傻,伸手把蓴之衣服扯了扯:“衣服開了,要別一下。”

  蓴之略不自在,拱一拱手,準備轉身走開。

  陶陶叫道:“我們倆相識一場,一起去市集,買了衣服吃頓飯再分開吧。”

  “不,不要了吧,我是修道之人,我隻吃鬆果。”

  “鬆鼠才隻吃鬆果。走!”陶陶不由分說,拉著蓴之上馬:“你坐好了,坐我後麵,我來擋住你露在外麵的身體。”指指南邊:“黑叔,向那裏走。十裏外趕牛山有個廟市,熱鬧極了,很好玩的。”

  蓴之心想,看來她是不願意和自己分開了,她金枝玉葉,想怎麽玩都行,自己還要辦正事,一會到了市集上買了衣服,把這瘋姑娘灌醉或拍暈,找間客棧讓她睡一夜,今晚那紫光再現,自己取到燕王劍便速往開封而去,永不與她見麵了。心裏這樣想,嘴上問道:“你來了幾天了?對此地這麽熟悉。”

  “我昨天剛到啊,在林中遇到了幾個樵夫,聽他們說的。”

  “你很會社交嘛。”

  陶陶見蓴之舔舔嘴唇,知道他又渴了,從軟靴中掏出小壺遞過來: “還行吧。那幾個樵夫說,當年黃帝大戰蚩尤時,屢戰不勝,於是捉了一隻夔牛,用它的皮做了一麵戰鼓。敲著這麵戰鼓黃帝才打敗了蚩尤。後來黃帝把夔牛的頭和骨骼埋在了這座山上。大家從此就叫這山叫趕牛山。”

  蓴之喝了一口茶,聽到牛字,心頭一動。夔牛是上古神獸,“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若傳說屬實,黃帝把夔牛的頭和骨骼埋在了這座山上,可能是風水局中的“仁定四海、八方來朝”,那南燕王的帝陵和燕王劍,會不會也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