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荒草殘風萬蛇滑
  啞叔看看石室中眾人,屏息聽外麵的動靜,那漫山遍野的嘶嘶聲昭示了敵人的強大。啞叔想起無患閣的門窗並沒有關,也知道,即算關了,無患木砌成的牆也絕不能承受萬蛇噬咬。

  他扭頭看看睡著婉如的石室,傾聽她的呼吸聲,看看自己看著長大的阿妍和阿卉,歎了口氣,做了決定。

  他大步走到白沐陽身邊,見他握著妻子的手,睡得很沉。啞叔靜靜地立在石室外,看了看一美一醜,一黑一白的夫妻二人,走進去,輕輕拍了拍白沐陽。

  白沐陽一個機靈醒過來,見自己竟不小心睡著了,嚇了一大跳,見啞叔示意自己跟他出去,擺擺手,先從懷中掏出師父讓保管的縵天華蓋看了一眼,這一看,嚇得手都抖了起來,縵天華蓋破了兩個小洞,而且洞還在慢慢擴大,這意味著師父結的結界又被敵人破了!此刻師父正在救那魔族太子,想來也是為了製衡魔族,才不顧辛勞,強行運功,可敵人顯然比他想象的要強大,來得要快,師父卻無法再施法,莊中已無可禦敵之人,這可如何是好?

  白沐陽看看昏睡的妻子和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又看看華陽的石室,全身冒汗,啞叔又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白沐陽情緒不好,又不想吵醒妻子,沒好氣地走出來,粗聲粗氣地說:“啞叔!我這裏忙著呢!”

  “白兄,請隨我來。”

  白沐陽親耳聽到啞叔發出了嬌滴滴的女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啞叔竟然會說話,而且發出了女人聲,

  他還稱呼自己為白兄,一掃平日的木訥遲鈍,麵上似乎發出光來,腰板也挺直了,似乎麵前站著的不是相識十四年的啞叔,更不是自己親手從林中救回的那個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無舌人。

  “我……”白沐陽跟著啞叔走出石室,卻有些手足無措,腦子似乎都停轉了,指指手中的縵天華蓋,艱難地說:“我,我有重要的事情,這個,這個結界,我要去……”

  啞叔看看了婉如,從白沐陽手中接過縵天華蓋:“給我。找你師父沒用。”

  “你,你是誰?”

  啞叔說:“我是誰不重要。我不是華陽門和鵲莊的敵人。”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請將這個交給婉如。”

  白沐陽注意到,啞叔說的是婉如,不是尊夫人。看他神情,並無惡意,滿腹疑惑:“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一個活死人。二十年前便已死了的活死人。”啞叔說完這話,正色道:“縵天華蓋破了,就沒法再結結界了,現在鵲山上有無數條毒蛇,它們很快就會鑽破這裏的牆,鑽到密室中來。到時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敵人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敵人是蛇妖,不是魔族,它們和青丘宮勾結,要破鵲莊,奪雲瞳和長生果。”

  白沐陽想說話,啞叔伸手示意他聽自己說。

  阿卉似乎聽到了動靜,往這邊看了一眼。

  啞叔急道:“沒有時間了。把縵天華蓋給我,我去作剜天蔽日之法,將華蓋反轉,這樣,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妖能找到你們了。等瞞過敵人,你們再設法出去。”

  白沐陽看了看手中錦盒,他知道妻子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裏麵裝的是一支金釵,這支金釵是妻子最心愛之物,他曾猜測這是妻子過去的情郎送的,此時心中明白了三四分:“你,你是天劍門的人?”

  啞叔不承認也不否認:“這不重要,你務必不要告訴婉如有我這樣一個人。因為我將去了,永不回來。”又歎口氣道:“玉婆婆你可以信賴。可是火,卻是天寶這小子放的。”

  “什麽?”

  “我聽逃出去的烏鵲說,百花殺是天寶種下的。具體情形,我也不知。等這孩子醒來,你們再細細問他吧,無論他是受騙還是有意,請轉告他,永遠不得對外宣稱自己曾是天劍門的弟子。當年,華陽對不起我天劍門,如今,天劍門的門人種下百花殺,毀了這虛空之地,也是命數。”見白沐陽目瞪口呆,又道:“我沒有時間解釋了,蛇群還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會湧到無患閣,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想了想又說道:“我和天寶這孩子師徒一場,若他被人所騙才毀了鵲莊,請放他一條生路。若他處心積慮混進莊中,任憑你們處置便是。”說罷,大步流星地走開。

  白沐陽神誌恍惚,如在夢中,阿卉和阿妍也發現了異常,阿卉剛想大聲叫一聲啞叔,被姐姐捂住了嘴:“不要驚了這麽許多病人!”

  阿卉壓低聲音:“姐姐,你覺不覺得,啞叔今天好象很不一樣,剛才他是在和爹說話嗎?”

  阿妍道:“怎麽可能在說話!不過我也覺得,他今天很不一樣,好象換了個人一樣。”

  啞叔走到機關處,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兩個正瞪著自己的女孩,象過去的十幾年一樣,咧嘴一笑,撥開了機關,鑽出木牆。

  牆轟隆隆地在啞叔身後關上了。

  啞叔迅速將無患閣所有的門窗全部關上,從窗縫往外看去,見無患閣外已是黑壓壓一片,成千上萬條毒蛇從四麵八方蠕動向前,纏繞蜿蜒而來,有兩條通體碧綠的小蛇爬得極快,已順著窗外的樹幹爬上樹枝,落到屋頂,順著屋簷向下而來了。

  雖然啞叔已有心裏準備,卻仍被這一望無際的蛇群嚇了一跳,盤腳坐下,口中念念有詞,無患閣中頓時金光閃起,金光向外延伸,給無患閣罩上了一個金光閃閃的罩子,原本已接近無患閣的蛇群不敢再向前,眾蛇吐著蛇信,嗤嗤作響,圍著無患閣圈成一圈,蛇圈快速地旋轉,越積越高,竟慢慢變成鐵桶一般,並不斷向空中升高。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自無患閣外響起:“好個顏長卿,真好手段。華陽這蠢才,竟從不知徒弟的莊中有這麽一位高人,真是有眼不識荊山玉。他那點微末法術和眼力,居然也欺世盜名了這麽多年。哈哈哈哈哈。”聲音又尖又細,不男不女,入耳讓人有說不出的難過。

  啞叔不敢怠慢,口中念念不止,無患閣外突然一靜,啞叔正納悶發生何事,突然聽到“嘎啦嘎啦”的聲音,聲音初時就像溪水流動的流水聲,爾後聲音越來越大,就像無數小溪流水匯聚到了一起,漸成巨浪。聲音整齊劃一,蛇群如一陣一陣的巨浪拍在金光護罩上麵,一次比一次猛烈,無患閣似乎都晃動起來了,啞叔覺得胸口如同被壓上了一塊沉重的大石一般,心知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