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四 花落三生永不見
  阿妍淡淡說道:“我去碧姐姐那邊前找過他了,他不在房裏。”

  “那怎麽辦?”

  “沒辦法。莊中發生這麽大的事,我們不能到處亂跑去找他,也沒有時間找。”

  “可是,可是,如果沒有通知到他,他被燒死了怎麽辦?”

  阿妍猶豫了一下:“有師祖在,不會的。”心中卻不知自己告訴妹妹的答案究竟對不對,想起天寶討好自己的樣子,不由難過起來。扭頭見阿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道:“白阿卉,你前幾日把黑叔借給那個小子,看來救了他。”

  “你不生我的氣啦?”

  阿妍歎口氣:“可是如果黑叔在,怎麽都能把你安全帶出莊去的。”

  阿卉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不知是怕還是難過,淚珠骨嚕嚕滾下來:“就是能帶我走,我也不走,我要和你們在一起。白阿妍,我想娘和老白了。”

  阿妍眼圈紅了,別過臉去。

  過了一會,說:“快把眼淚擦幹,老白來了。”

  阿卉破涕為笑:“我就知道沒事。”

  白沐陽片刻後就到了無患閣門口,那劍穩穩地落在地上,白沐陽神色凝重,一手一個,拉著阿妍和阿卉往冰窖走:“快下去。”

  阿妍很少與父親這麽親密,手稍稍掙了一下,就任由父親握著了。阿卉忍不住說:“爹,天寶哥哥不見了。”

  白沐陽不忍說出真相:“他在天目湖邊。”

  阿卉這才放心,想想又問道:“他能幫上師祖的忙?”

  “也許。”白沐陽沒有正麵回答,快步走入冰窖。

  白沐陽一向話多囉嗦,阿卉見他此刻突然語句簡潔,狐疑地看了姐姐一眼。

  阿妍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白沐陽 根 本不敢看兩個女兒:“就是普通的山火,不過,我們得避一避。莊中病人多,小心些好。”

  阿卉又問道:“爹,碧姐姐好象,好象把以前的事兒全忘了,連她自己是誰,連我是誰,她都忘記了。她是不是得了失憶症?”

  白沐陽渾身一顫,已大概猜出為什麽,烏金丸是沒有解藥的,若要服了的人不入魔,除了殺死他,就隻有一個辦法,做法封住她的心竅,讓她變成活死人,無情無欲,無記憶不悲歡。他停了片刻,繼續向前走:“你們快跟上。別問了。”

  藍擁雪和朱碧見三人進來,均沒有表情。白沐陽輕輕叫了聲:“擁雪,鵲山大火,快要燒到這裏了,師父命我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藍擁雪的表情絕望中帶著淡漠:“你們去吧,我在這裏守著玉瑤和算兒。”

  白沐陽一愣,明白他是怕妻兒離開了冰棺,瞬間死亡。不再多說,快步走到冰窖一角,用劍去劃冰牆。

  阿卉走過去看:“老白,你在做什麽?”

  白沐陽招呼大女兒:“阿妍,過來幫幫我,牆上的機關凍住了。”

  阿妍應了一聲,快步走過去,瞥了一眼藍擁雪和朱碧,見二人都沒有表情,在心裏歎了口氣。從靴子裏取出一把短劍,幫父親劃開冰。

  冰窖是建無患閣時建的,白沐陽運了許多水進來潑在地上和牆上,以自製的寒冰散灑入水中凝結成冰,使整個地窖凍成一個大冰盒,治療病人或是放置特殊藥物、冰塊時使用。冰窖下還有兩層,是華陽設計的緊急避難所,機關就在牆上,此時也被牢牢凍住。雖然父女倆手中的劍都鋒利異常,但要劃開這凍了十幾年的厚冰,仍是十分吃力。

  白沐陽平日裏喜種花弄草,疏於練功,人又矮胖,此時劃起冰牆來,十分吃力,阿妍的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阿卉心疼父親和姐姐,衝藍擁雪喊道:“雪叔,你幹坐著就能救算哥哥和瑤姑姑麽?”

  朱碧一直淡漠地看著眾人忙,此時見身穿紅衣的小女童眼中淚珠直打轉,白沐陽和阿妍一直在牆角劈牆上的冰塊,躍起直飛牆麵,雙掌揮出,牆上的冰塊轟地裂了。

  阿妍驚喜叫道:“碧姐姐你的功力大進了!”

  白沐陽麵上表情卻更凝重,他知道這是因為她被封住了心竅,無外界幹擾,因此練功事半功倍,內力大增。過去曾有邪教想稱霸中原,從烏靈宮重金秘密地購買了烏金丸,加以訓練,練了一批沒有感情沒有痛覺的死士殺手出來。殺手的功力會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壽命卻變得極短。

  白沐陽看看朱碧、身邊幼女和幾個病人,眼眶發熱,哽咽著說:“碧兒,你,你辛苦了。”

  阿卉高興地過去抱住朱碧:“碧姐姐,你真厲害!”朱碧沒有表情,推開阿卉,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阿卉的笑容凝在麵上,望向父親。

  阿妍曾經在醫書上見過烏金丸的介紹,也聽父親說過一次,不過時日久遠,當時不以為意,此時見朱碧情形,又見白沐陽情緒表情,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這些知識,一時呆呆站著,悲從中來。

  “爹,碧姐姐她……”

  白沐陽點點頭。阿妍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白沐陽又說:“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阿妍的眼淚奪眶而出:“爹,我娘還在山上做什麽?”

  白沐陽避而不答:“阿妍,你先閃開,我將機關推開。”

  “我要去找她。”

  “先做應該做的和能做的。”

  “你……”阿妍不再說什麽,默默地看著父親將幾塊木塊按順序推了進去,木牆上轟隆隆地向左移開,原來這是一個暗門。

  白沐陽對藍擁雪說:“師弟,你將師妹和算兒背進去,我一會用寒冰散在下麵再做一個冰窖。”

  藍擁雪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聽說這個冰窖下麵有密道通到極深的地下,下麵還有兩層,裏麵存了夠三年食用生存之物?”

  “是的。”

  “玉瑤的魂魄等不了這麽久。你們進去吧,我在這裏等師父。”

  白沐陽不知如何和藍擁雪講道理,從他的角度來說,這麽想很合情理。

  阿卉突然問道:“爹,你身上帶的寒冰散夠了嗎?”

  白沐陽被阿卉一提醒,猛地反應過來:“在藥圃中,已被燒光了。山下鵲苑有種,我去摘。”

  阿卉走到藍擁雪身邊,道:“雪叔,你坐在這裏是沒用的。瑤姑姑不會喜歡你這樣子。爹爹要在這裏守著瑤姑姑、算哥哥和那個病人,你跟我一起去鵲苑摘寒冰散來救人。”

  藍擁雪心中知道,如今子時已至,今夜師父是肯定沒法開壇做法了,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玉瑤還魂的希望越來越小,他心中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把師父替下來做法,也恨自己當初沒想明白妻子的目的,沒有阻止她去青丘,他覺得今日妻兒的結局,是自己一貫輕浮、泄露天機所致,心中的心痛、絕望、悔恨,種種情緒交織在胸中激蕩,令他不知如何應對,頓生人生絕望得無趣。此時他看著阿卉清澈的眼眸,不由鼻子發酸:“我自己去,你留在此處,和你父親在一起,我認得寒冰散。”

  白沐陽道:“擁雪,如果,如果來得急,麻煩你幫我把我那株淑女花一起帶回來。來不及,來不及就算了。”

  藍擁雪淡淡說了句:“它也有它的命。”望了妻兒一眼,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