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歲晚花落轉頭空
  華陽門今日所遇危機,遠勝十五年前雷劈華陽觀。其時雷隻劈碎了雲瞳,並不傷人,兩個道童是死於百丈金壇倒塌。而此刻華陽平生最得意的傑作——鵲莊,看來就要毀於一旦了,可是敵人是誰,怎麽進到這虛空之地,華陽還毫無頭緒。

  電光火石之間,幾個人都想到,魔族怕火,那種下百花殺的應當不是魔族。可是百花殺這一滅絕千年的烏靈邪術為烏靈宮所有,烏靈宮又是被魔族所占,現下和華陽纏鬥的白蛇,是與青丘分庭抗禮的南方妖族,難道,難道,魔族與妖族結盟了?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自盤古大仙開天辟地以來都沒聽說過。若它們真的結盟,定不會僅僅是為了破鵲山結界!也不會隻是為了雲瞳或沐陽所培育的那株人形神果。華陽、白沐陽、杜婉如同時想到此處,三個人都心神大亂。

  華陽見白蛇氣勢洶洶撲上來,心中詫異:看這蛇精體量,至少已有一千歲了,為何過去從未聽說過此妖?更讓人想不通的是,它是如何進入鵲莊的?而且結界居然並未示警,此刻也未行雷劈其,轉目一看,百花殺的大火即將燒至無患閣,沐陽和婉如一時不知所措立在原處。

  華陽本為化外高人,見此情形也不由焦灼,定一定神,以道家千裏傳音秘術對白沐陽說:“速速退回無患閣。保護莊中病人。”

  白沐陽稍一猶豫,看了看玉婆婆和天寶掉下去的地方,什麽也看不見,想來已經逝世,心裏有說不出的萬般滋味,卻不及細想,對婉如說:“我們速回無患閣。”

  杜婉如見那白蛇氣焰熏天,二話不說,禦劍掉頭。白沐陽回頭望去,師父又升高了數丈,祭出捉妖陣,此時他已同時布了捉妖陣,行了禦龍令,還要護住天師印,身形微顫,十分吃力。

  大蛇十分凶惡,嘶叫聲震天,惡狠狠地向華陽撲來,危急之時,婉如口中念念有辭,喝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身子一低,從背後刷刷刷射出三把劍,三把劍飛了一陣,錚地一聲在空中聚合成一把巨大的劍,向大蛇直直射來。

  那大蛇身軀龐大,卻極為靈活,身子一扭,躲過了大劍,極為惱怒,黑頭一轉,向白沐陽和杜婉如飆過來。

  華陽得到片刻喘息,定神將水柱自天目湖中升起,轟地向下一傾,澆滅了鬆林和湖邊的火,火場登時騰起漫天煙霧。白蛇見火勢減小,十分惱怒,又扭頭向華陽撞去。

  婉如急急對白沐陽說:“你先回無患閣,帶他們去那裏。我在此助真人一臂之力!”

  白沐陽下意識望了望山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鵲廬,握了握妻子的手:“好。你小心。不要戀戰,速和師父一起回無患閣。”向上一瞥,突然瞥到白蛇尾上有一處金燦燦的,失聲道:“婉如,你看,它尾上那處金色是不是金桃膠?”

  婉如定睛一瞧,也嗔目結舌:“這是,這是阿卉的小白?”可小白是龍,這分明是條大蛇。沐陽道:“這是怎麽回事?帶回來的明明是一條天山玉龍。”

  夫妻倆不明就裏,婉如道:“情形險惡,我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你還是先去無患閣。”

  婉如躍下劍身,將丈夫向山腰送去,自己祭起另一把劍,向華陽飛去。

  無患閣內並沒有亂套。

  大火熊熊而來,阿卉嚇得臉色煞白,跑到阿妍身邊,緊緊牽著她。阿妍雖然隻有十五歲,卻十分冷靜,隻向起火的山頂看了兩眼,就動作麻利抓了兩件厚衣服,搭在臂膀上,拉著妹妹去安泰閣找朱碧。

  阿妍和阿卉在朱碧房裏叫她出門,朱碧卻象沒聽見一樣,目光平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阿卉把姐姐扯到一邊:“白阿妍,我覺得碧姐姐有點不對勁。”

  “還用你說?”

  阿妍望著麵色蒼白、表情清冷的朱碧,覺得她象個雕像一樣,不由害怕起來,伸出手去想牽她,又縮了回來。倒是阿卉,直接走過去,拉起朱碧:“碧姐姐,你的手好冷。”

  朱碧眼睛裏沒有神采,看了看阿卉,問道:“你是誰?我的名字是碧姐姐?”

  阿卉向阿妍望去,阿妍也一臉驚詫,阿卉十分機靈,道:“我是阿卉,是你妹妹,你叫阿碧。”

  阿妍道:“姐姐,我是阿妍,也是你妹妹。”

  朱碧一臉茫然:“我不記得你們了。”

  阿妍指指窗外,“姐姐,火要燒過來了,我們去避一避吧。”

  朱碧望望窗外:“避到哪裏去?”

  阿卉拉拉她:“我們先到隔壁去,和瑤姑姑他們一起。”

  朱碧順從地跟著阿卉和阿妍,任由她牽著,穿過天井,進了無患閣,下了冰窖。

  藍擁雪在冰窖裏守著玉瑤和神算子,心亂如麻卻無計可施,眼看火就要燒到無患閣來,心想屆時冰窖將融化成冰河,玉瑤和神算子必死無疑。藍擁雪打定了主意要兌現承諾,握著玉瑤的手,低聲道:“瑤妹,你若赴死,我絕不獨活。你若涉險,刀山火海,我都隨了你去。”玉瑤靜靜躺著,無知無覺。藍擁雪覺得眼睛酸酸的,卻沒有眼淚,靜靜坐著,心底和身子比冰窖還冷。

  阿妍和阿卉冷得受不住,朱碧卻似十分舒適自在,仿佛對冰窖的環境很適應,她望望藍擁雪,又望望朱碧和阿妍,一言不發走到金翼身邊坐下。

  朱碧原本性子就淡漠,藍擁雪在想自己的傷心事,沒發現她異常,也不為意,

  阿妍給阿卉穿上厚衣服,阿卉怕坐在冰上衣服濕了,一直站著。站得久了,腳麻,又沒地方坐,又冷,哆嗦著對阿妍說:“娘讓我們在這裏等她?”

  阿妍點點頭:“你累了?”從袖中掏出一條手絹,想想又收了起來:鋪在這冰裏,和沒鋪也沒什麽兩樣。坐下吧,現在哪還顧得上衣服。

  阿卉抱臂跳了幾跳,走到藍擁雪身邊,牽牽他的手:“藍叔,用六爻能算出鵲莊明日會如何嗎?”

  藍擁雪搖搖頭,不說話,也不知道意思是他不願意算還是算不出。

  阿卉不死心,又問道:“那,能算出碧姐姐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藍擁雪抬眼看看朱碧,又搖搖頭。

  阿妍忙過來把妹妹帶走,道:“阿卉,我們出去瞧瞧能不能看見娘。”

  “還有老白。白阿妍,我有點擔心,我有不祥的預感。”

  阿妍突然生氣:“你從哪學來的這句晦氣話?再說掌嘴。”

  阿卉低了頭不再說,阿妍見平日裏無憂無慮的妹妹麵上表情淒惶,一陣心酸:“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在這裏呆著還是跟我上去看看?”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白家的一家之主白沐陽一貫隨便,不喜俗禮,兩個女兒自幼散養,他不喜歡孩子們恭恭敬敬叫自己叫父親大人,每次孩子們象朋友那樣叫他全名他更高興,於是兩個女兒也習慣了,在家裏家外都是互稱全名,在外人看來,這是極不禮貌的,可白沐陽卻引以為傲,婉如雖然覺得不妥,卻生性溫婉,不多幹涉丈夫和孩子們的事情,因此,阿卉和阿妍之間也常常互稱姓名,外人看了以為奇,白家的人卻覺得天經地義。

  這時阿卉突然叫阿妍不叫白阿妍,改口叫姐姐,想來是極害怕了。阿妍牽起她的小手,走出無患閣去,見山頂火勢小了,但仍向無患閣燒來,四周盡是焦味和湖水澆滅了火後騰起的難聞氣味,隱約能聽到山頂的打鬥聲,阿卉十分擔心:“姐姐,你覺得老白和娘什麽時候能回來?他們現在在做什麽?”突然想起天寶:“啊,姐姐,我們忘記通知天寶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