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寸寸焚心寸寸灰
  藍擁雪坐在無患閣地底的冰窖之中,看著麵前兩個毫無生氣的至親至愛之人,欲哭無淚。

  玉琪傷心不已,又說不出任何一句合適的話,呆呆地坐在姐夫身邊。

  良久,藍擁雪扭頭,啞聲問道:“昨天晚上,你姐姐到底是怎麽受的傷?”

  玉琪的記憶慢慢恢複,已經大概猜出了是怎麽回事,想必是天寶或蓴之中的一個,為了救自己,情急之下拾起劍,傷了玉瑤。但此事因自己而起,若是說了,藍擁雪怕是會殺了那孩子,或者兩個一起殺了。因此隻是搖搖頭,一聲不出。

  白沐陽和杜婉如進來勸了幾次,兩個人都不願出去。冰窖內十分寒冷,兩人衣衫和頭發上漸漸都起了冰渣,但誰也沒有動。

  過了一會,阿卉進來了,坐在玉琪身邊,也不說話。玉琪見她凍得直哆嗦,平日裏紅紅的嘴唇烏黑烏黑的,柔聲道:“好孩子,這裏太冷了,出去吧。”

  “琪姑姑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

  玉琪眼淚又淌了下來,阿卉見她傷心,伸出小手,想抹去她的眼淚,卻見有一粒淚珠被凍成了小冰珠,掛在玉琪的眼角,阿卉驚道:“琪姑姑,你,你的眼睛流血了!”

  玉琪雪白的臉龐上掛著一粒血紅的淚珠兒,望之觸目驚心,淒豔絕倫,玉琪嘴角動了動:“是嗎?”身子晃了兩晃,顯然昨天設壇作法,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加之傷心過度,此時已然支撐不住了。

  藍擁雪麵向兒子和妻子,心痛如刀絞卻不知說什麽好,頭也不回說道:“阿卉,扶你琪姑姑出去休息吧。”

  阿卉道:“你不走,她也不會走的。我娘說,她的傷心絕不在你之下。其實,其實,其實她比你還要傷心幾分。我爹說,人要是太傷心了,心脈會斷掉的。”

  玉琪聽了此話,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藍擁雪突然站起身來,俯下身子在妻子冷冰冰的額頭上吻了一吻,理一理她的秀發,也不看玉琪一眼,轉身離開。

  阿卉過去拉拉玉琪的手,玉琪歎口氣,握住阿卉的小手,慢慢走出冰窖。

  藍擁雪來到無患閣,要白沐陽將莊中送信的烏鵲全部放出去通知華陽盡快回莊,白沐陽麵有難色,吞吞吐吐想說什麽,杜婉如柔聲道:“藍師弟,若是放大批烏鵲出去示警,青丘山和魔族,都會發現莊中出現了變故,而且,會知道鵲莊的確切位置和入口。若他們聯手來攻,想來,想來鵲湖和鵲山的屏障和結界撐不了多久,我們幾個,根本擋不住。”

  “玉琪說,玉瑤是在青丘山中了奪心術?鵲莊有結界,若回來的是狐妖,怎麽可能進得來?如果確實是狐妖,玉瑤現在昏迷,那奪其軀體的狐妖還在莊中嗎?”

  白沐陽沉默良久說道:“奪心術隻是傳說。我覺得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法術。鵲莊的結界在,狐妖應當進不來的。”

  “可是她確實性情大變。”

  白沐陽歎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玉瑤現在身受重傷,如果七日內師傅能回來,或許可以救她。”

  “白師兄,你種的那樣東西,還要多久才能收成?”

  白沐陽搖搖頭:“我不知道。上次我以為即將結果,卻又失敗了。若是當年烏靈宮的宮主——發明紉殘補綴術的那位還在世,或是,玉婆婆能醒來,我二人雙劍合壁,或許一切難處都會迎刃而解。”

  “吃了這果子,真的能長生不老麽?”

  白沐陽和杜婉如嚇了一大跳,婉如道:“上次阿卉在莊中說雲瞳的事,山頂被雷轟了,至今沒有查出原因,這些事,就不要在這裏再說了。”

  藍擁雪焦灼起來:“若是師父七日內不回來,我又該如何是好?算兒自幼便是如此,玉瑤卻……”

  白沐陽和婉如見藍擁雪的眼圈都紅了,不知該如何勸慰他好。藍擁雪又道:“若是玉瑤不能恢複,重煉雲瞳也不可能了。師父帶朱碧上昆侖已經數日,究竟何時會回來?”伸手到腰間取出六枚銅錢,緊緊地握著,顯然是想占上一卦,提前知道妻子和兒子的命運。

  白沐陽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藍擁雪緊緊握著銅錢,捏來捏去捏來捏去,最終害怕占了上風,終於還是放了回去。

  這時,玉琪來到無患閣,婉如見她一身黑衣:“你要出門?”

  玉琪點點頭,對藍擁雪說:“姐夫,我馬上啟程去找師父。”不等三人張嘴相勸,玉琪又道:“我已經想清楚了,若是兩日內找不到師父,我就去找朱師兄,求他幫我為姐姐招魂,這幾日姐姐就先拜托你們了。”

  婉如心痛地捏了捏玉琪的手:“玉琪,最近情形不太平。你不妨再等幾日,我們雖然沒有放烏鵲出去,但你白師兄已想法子尋找青蚨王,尋得之後,兩日即可催生出幼蚨,放出去尋師父。師父若在千裏之內,很快就能得到訊息趕回來。朱師弟我們已十五年未見過,杳無音訊,怕是比師父還難找,你不要著急,以不變應萬變,還是在莊中等消息吧。”

  “師父若在千裏之內,明日就可回,若在千裏之外,兩日可回。若是我找不到師父,我便不眠不休,踏遍天下墓穴把朱師兄找回來,求他幫忙。若二人都找不到,我也會在七日內回莊。”

  藍擁雪一直沒說話,這時說道:“前幾日莊中有驚雷,接著玉瑤中了奪心術,還被狐妖混了進來,這幾日白師兄的果子臨近收獲,又發生了這些事,說明近日十分不太平,也許,四周已經危機四伏,你若出去,有個三長兩短,你姐姐以後要怪我的。”

  白沐陽和婉如也勸了很久,玉琪眼中瞬間淚光盈盈,咬著下唇,半晌才說:“有些事,太不太平,都要去做的。姐夫你放心,我定然平安歸來。我還有許多事沒做,我還要看著算兒長大成人,成親生子,我還答應了阿卉,畫完那張八十七神仙圖給她。”從懷中掏出紙馬,口中念念有詞,跨上白馬,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蓴之帶著瑩光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臥房,心情十分複雜,見天寶麵向牆側臥著。他聽到自己推門進屋,身子輕輕動了一下,又馬上繼續裝睡。

  蓴之坐在自己床上,盯著天寶,盯了很久很久,天寶一動也不敢動,額上、後背全是汗。

  過了良久,天寶聽到身後沒有動靜,悄悄轉過身來,迎麵看到蓴之仍然保持著直挺挺的坐姿坐在自己對麵,狠狠地盯著自己。

  天寶心虛,下意識地轉過身去,蓴之突然站起來,快步走到天寶床前,拽著天寶的胳膊,把他從床上拖得坐了起來。

  天寶道:“當時你抱住了她。我才能一刺即中。”說罷閉上了眼睛,不躲不閃。

  蓴之猶豫了一下,呯地一拳,砸在牆上。將天寶甩回床上。心思重重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蓴之實在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入睡了,睡著睡著,覺得脖子上一涼,似乎有人將一把利劍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睜眼去看,握著劍想殺自己的,居然是天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