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玉漏迢迢死生難
  見蓴之手中葉子枯萎得縮成一卷,小元道:“別遮了,我不看便是了。”

  蓴之用手胡亂蓋著自己,一邊打量那奇怪的樹:“馬立,這樹是你們青丘國的特產麽?”

  馬立搖頭:“不是,我從未見過這種樹。”它聞了一下,皺眉道:“樹汁好腥,和人血的味道一模一樣。”

  小元問道:“你們覺得,我能不能嚐一下樹血的味道?”

  馬立和蓴之同時道:“不能!”

  小元嘟囔道:“人家剛才沒仔細吃嘛!那這是一棵……人樹?這世上有這種樹嗎?”

  蓴之搖頭:“沒聽過。我在書上見過,說大理國有種龍血樹,樹皮一旦被割破,便會流出殷紅的汁液,像人體的鮮血一樣,但它性喜高溫多濕,此地顯然不符。”

  小元道:“不如我們把這棵樹上的葉子和樹皮全扒了,也許裏麵真有個人呢?”

  蓴之輕聲卻威嚴地說:“小元,別鬧了。那金鵬叫你在此處取火樹的花,定有他的原因。我們快去找火樹吧。小魔頭可有說過其他?”

  小元吐吐舌頭。在周圍轉了幾圈:“他說樹長在一個火湖中,這哪有什麽湖。定是他搞錯了。”

  周圍空間極小,的確沒什麽湖。馬立趴在“人樹”邊仔細觀察那樹:“我從未聽老人們說過這種樹。你說,它會不會就是攝魂的妖物,久了修煉成了人的模樣?”

  小元有過在臨安將軍山的經曆,道:“說不定這樹上有什麽機關,待我上去掰幾下,也許會出來什麽洞口通往火湖。青丘王不讓你們靠近這不晝木,肯定有它的道理。”

  小元手腳極快,蓴之還來不及出言製止,它已經唰唰唰地爬到了那“人樹”頂部,張嘴向“額頭”處咬去:“樹皮不燙。我把樹皮撕光,看看你到底是樹還是人?”

  一口下去,樹皮被撕掉一小塊,那樹居然樹發出了痛苦的聲音,但非常沉悶,仿佛一個人喉嚨被堵住了叫不出來一般。

  蓴之的第一反應是雙手捂住身子,馬立也嚇得不輕,躲到蓴之背後。

  小元哇地跳下來,壯著膽子喊:“喂,你到底是人還是樹還是鬼還是樹人還是人樹還是樹鬼?”

  那樹聽了此言,居然抖了兩抖。樹幹中又發出奇怪的低吼聲。

  小元道:“這是,這是有個人長在樹裏了?”又走上前去:“喂,你是不是長樹裏了?我幫你把樹皮扒了放你出來?”

  蓴之道:“慢著!”

  小元卻已然上前,啪地掰了一根象手指的樹枝下來。

  那樹啪啦啪啦地劇烈抖動起來,樹幹裏又發出奇怪的聲音,象被捂住嘴的人在慘叫,嚇得人鼠狐同時後退了幾步。

  蓴之道:“小元!我覺得,這不是樹,真的是人,而且你弄痛它了。你剛才掰下來的,就是它的……手指!”

  小元看看樹和手中的小樹枝,果然象人一樣流著鮮血。怪叫一聲,扔掉樹枝,跳到蓴之脖子上,緊緊摟著蓴之。

  馬立見她動作誇張,嘀咕道:“你這也演得太浮誇了。”

  小元凶狠地衝著馬立呲牙,馬立不敢再說。

  幾個人僵在那裏,眼睜睜看著那樹流血不止,蓴之輕聲道:“可惜我身無片縷,無法替你包紮。我們弄傷了你,抱歉。”向那人形樹鞠了一躬。

  馬立沉默半晌,甕聲甕氣地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可能他中了封魂術。”見小元望向自己,馬立說:“小元姑娘你別看著我,你實在太過美貌,你一望我,我就會忘記我要說什麽。”

  小元哼了一聲:“我知道。”

  蓴之一臉懞:“原來小元是狐狸中一等一的大美人。那為何她幻化的小元姑娘如此醜陋?”

  馬立臉轉向牆邊,深吸一口氣:“封魂術從道教封魂陣演化而來,封魂陣是你們茅山第一代掌教真人丘同生發明的,以十七枚沾了童子眉的古代銅錢偽造一個小七關,引冤魂入內,遊弋其中。錢經萬人手後,陽氣極重,加上童子眉,便能抑製陰氣流動。再將棺中的陰孽之氣由活符引入鎖魂陣,然後用真陽涎封死棺中屍身的陰脈,怨氣在小七關中得不到屍身的陰氣,可日益消散。那時他在身邊養了一隻小狐狸,這狐狸就是後來的青丘王,此狐極聰明,她將此法改良,研究出了通魂術。封魂術是將通魅,就是那十七枚沾了童子眉的銅錢埋於小樹內,待樹長大,便將活生生的活人以符咒封入樹中,活人、通魅與樹漸漸長為一體。施以毒咒,樹木不死,此人魂魄肉身不滅。”

  蓴之聽罷後背發涼:“這真是聞所未聞。世間人人均追求長生不老,似這般長生不老,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馬立點頭:“樹會生蟲,”它指著麵前的樹:“此人的體內可能每時每刻都有萬蟲咬噬,百蛇穿心。”

  小元哇哇大叫,趁機又抱得更緊一點:“哇,我很怕蛇。”

  馬立認真地說:“我來保護你。”

  小元瞪了他一眼:“你這三寸丁,先保護好自己吧。”

  馬立認了真:“小元姑娘,我說過這不是我的本來麵目,待我恢複真身,定能亮瞎你的雙目,護你一生一世。”

  蓴之覺得小元的醜臉都紅了,不由微微一笑。

  小元見蓴之笑,紅了臉:“你這矮子胡說八道什麽,我是要和魏富貴呆在一起的。”

  蓴之忍住笑,又向那“樹人”鞠了一躬:“這位兄台,若你真是中了封魂術,被封入樹中,便抖一抖你的左,左臂罷。若不是,便動一動右臂。”

  馬立轉過身來,三人緊張地望著那“樹人”,隻見他左邊象手臂的樹幹緩緩地動了一下。

  蓴之大喜,又問道:“可有法子救你出來麽?”

  等了許久,那樹一動不動,馬立道:“想來他也不知道。”

  “此法如何得解?”

  “此法可能隻有白漪影一人能解。白漪影是青丘王原來的侍妾,記載這邪術的秘典存於青丘宮中一處秘密地點,白漪影後來法力大增,以至殺了青丘王奪了權杖和王位,定是偷偷看過秘典。九百年前,她突然將秘典全數毀去。”

  蓴之十分聰明:“秘典中有解救之法?”

  “想來是的,這樣就隻有她一人能解。”

  蓴之想了想,問那“樹人”:“你可是九百年前被封進來的?”

  那樹輕輕抖了一抖,重又歸於寂靜。

  小元道:“他若早就被封進來了,怎麽會知道過了多少年?”

  蓴之在心中默默算數,小心地問道:“你被封進來那年,可是魏帝曹髦被殺、魏元帝登基那年?”

  那“樹人”聽了,全樹都劇烈地抖動,然後,左邊的樹枝清晰地動了動。

  蓴之歎口氣:“你真的已經被封了九百年了。”

  小元道:“封了九百年!什麽仇什麽怨!”

  蓴之想想問道:“封你進來的人,是青丘王嗎?”

  “樹人”紋絲不動。

  蓴之又問:“可是一位姓白的姑娘嗎?”

  “樹人”慢慢動了動左臂。

  小元突然道:“這個人,這棵樹,好象在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