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願得白首不分離
  天寶嚇得心驚肉跳,根本沒反應過來——除了自己,旁人都聽不懂鳥語。下意識中蹲下假裝撿起夜光芝,將手中金釵向後一拋,拋到了身後草叢中。

  那烏鵲飛過去,叼起金釵,飛到阿妍麵前。

  天寶的心呯呯狂跳,口幹舌燥。啞叔轉過身來,神情也很緊張。

  阿妍高興地從烏鵲口中接過金釵,插回發髻上:“娘,在這裏!找到了。”

  婉如走過來,低聲在阿妍耳邊說了句話,蓴之聽不到,天寶和啞叔卻聽力極好,聽得清清楚楚:“以後不要再戴這支釵子了。”

  阿妍噘著嘴說:“它好看。”

  婉如麵上神色一冷,不再說話。婉如性情溫和,平日裏也很慣著兩個女兒,但生起氣來也是很嚇人,阿妍不敢再爭辯,訕訕取下釵子,轉身道:“剛才掉哪了?我剛才沒來過這邊啊。”

  天寶正要編句謊話,瞥到蓴之抿著嘴,眼睛亮晶晶地不知正在思考什麽,心想不好,剛才蓴之離自己最近,八成看到師父把釵子塞給自己又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情形了。忘了編話兒,心中疑惑:這釵子到底有何重大幹係?

  回到安泰閣,好容易捱到蓴之睡了,想下山去問啞叔,突然見窗外樹上還有烏鵲立著,想到若莊上再有一人聽得懂鳥語,自己每日去鵲苑啞叔小屋的事就瞞不住了,那自己要如何解釋?想著想著竟不敢再去,漸漸睡著了。

  誰知第二天醒來,啞叔居然被白沐陽派出莊去辦事,不知何時回來,天寶心中的疑惑隻得默默地先咽了下去。心想自己今後在這有著無數謎團的鵲莊內,說話做事都要十分小心。

  阿卉聽說玉琪回來了,高興得又蹦又跳,等不及等她醒來上安泰閣,便拿了這幾日畫的畫兒去鵲苑找她。

  玉琪睡得十分香甜。待醒過來時,見手中包袱落在地上,包袱裏的東西散了一地。阿卉正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那小鬆鼠馬立也趴在她旁邊看,也不知是否看得懂。

  “琪姑姑,你畫師祖的這幅畫兒,畫得真好。特別是眼睛,顧盼有神,流波欲語,我覺得不管從哪個方向看,他都在盯著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玉琪麵上一紅,忙下床將畫卷了起來,笑道:“你這鬼丫頭,總是亂翻人家東西。你須得先答應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畫了這幅畫,我便教你。”

  阿卉不迭點頭,那小鬆鼠馬立也學著她的樣子點頭,把玉琪逗得哈哈大笑。

  “我在吳道子墓中找到了一種顏料,畫眼睛的時候點一下,就會這樣。”

  阿卉拍手道:“哇,那下次畫龍時,等到打雷的時候用這個點一下龍睛,是不是龍就會變成真的?那我就有兩條龍了!”

  玉琪愣住了:“你這小丫頭……”

  阿卉得意極了:“快將那顏料給我看看。”

  “我正準備拿給你爹看一看,到底是什麽原料做的,能否複製?”

  “我先看看,我先看看!”

  玉琪笑了,取出一個小竹罐。

  阿卉揭開蓋子聞了一下,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放到唇邊作勢要舔。

  “小心!”玉琪大驚。

  阿卉收回手指,得意地格格一笑:“我逗你的,我才不會舔,萬一中毒怎麽辦?”

  “小調皮鬼,聞出來有什麽原料了嗎?”

  “有曾青,還有一種是猜出來的,不知對不對。”

  “曾青我也看出來了,還有什麽 ?”

  阿卉小嘴一咧:“你將前幾日畫的那張神仙圖送我玩,我便告訴你。”

  “那幅好麽?”

  “自然好的。依我說,比師祖畫的原作還好。師祖的原作沒畫出天衣飛揚,滿壁風動的感覺。”

  玉琪麵上一紅:“別亂說話。你喜歡,我畫完後你拿去就是了。現在可以告訴我這顏料中有什麽了嗎?”

  阿卉猶豫了一下,說:“我覺得是蠹魚。前幾日姐姐說古書中有種蠹魚,它若吃到書頁上印的神仙二字,就變化成為‘脈望’。用‘脈望’和星使換還丹服下就可以成仙,我到藏書室把所有古書都翻完了,找到了兩隻蠹魚。就是這種味道。”

  玉琪笑道:“若這麽容易成仙,世上哪還會有凡人。”

  阿卉嘟著嘴說:“是不容易,我把書都翻爛了,也沒見哪本書上的神仙二字被它吃了。我就想,它一定不識字,但若是畫上的神仙,它見了說不定就會吃了。”

  玉琪強忍笑意,道:“你要我那張畫便是為了這個?想讓蠹魚吃掉畫上的神仙,你再吃掉蠹魚?”

  阿卉認真地點點頭。

  “好,你拿走就是。”

  玉瑤和藍擁雪將玉琪帶回來的酒放在神算子冰棺之中,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神算子能被這天底下第一好酒喚醒,然而他仍無反應。玉瑤眼圈兒一紅,對藍擁雪說:“可能隻有去青丘宮一條路了。”

  藍擁雪走過去擁著玉瑤的肩膀,歎了口氣:“瑤妹……”

  阿卉正帶著馬立在園中玩,那小鬆鼠十分靈活,又似聽得懂人話一般,聽從阿卉的指揮上竄下跳,打滾作揖,逗得阿卉格格格笑個不停。

  玉瑤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若算兒健健康康,應當在這裏和阿卉一起玩,一起笑。”

  藍擁雪歎口氣:“你想去青丘宮,若不讓你試一試,你終歸是要怪我的。隻要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去試,我都同意。倘若你非要拿性命去試,我雖不讚同,也定會在你身邊陪你。”

  玉瑤心中一熱,低聲道:“師哥,多年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這麽牢。”

  藍擁雪黯然道:“此生我所有快樂,均是你給的,而你所有不快樂,皆因我和這個孩子而起。”

  玉瑤愣了一愣,紅了眼圈:“沒來由說什麽此生來生的,日子還長著。”

  藍擁雪道:“你還記得那個艮卦麽?”

  玉瑤點點頭。

  藍擁雪鄭重其事地說:“我覺得,應該再算一次。”

  玉瑤臉色發白:“若不是知曉太多天機,算兒不會這樣,再占卦知曉天機,算兒說不定會立時歸天。算兒昏迷後,我們發過毒誓,終身不再卜卦。”

  藍擁雪道:“我曾經算出鵲莊將有一場大劫。隻是不知這劫何時來到,若能一算,至少能保全這幾個孩子。你看,阿卉如此天真爛漫……”

  玉瑤半晌沒說話:“師父快回來了吧?”

  “在師父眼中,那件東西比孩子們的性命重要得多。”

  玉瑤忙掩住丈夫的嘴。半晌放開,幽幽地說:“這世間,自然有東西,比人命重要。”

  藍擁雪搖頭,堅定地說:“世間最重要的便是人命,特別是孩子們的命。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比人命更重要,江山社稷、宿世恩怨,都不如現在活著的人重要。”

  玉瑤不知該讚同丈夫還是反對,隻得歎了口氣:“若有那天,我削骨為燭,送你們脫險便是。”

  藍擁雪握住玉瑤的手:“你若赴死,我絕不獨活。你若涉險,刀山火海,我都隨了你去。”

  玉瑤伸手拭去臉上的眼淚,強笑道:“我們經曆過那麽多次險境都活下來了,現在好端端的,說什麽死啊死的。”向阿卉招招手:“阿卉,姑姑這裏有瓜籽兒,你的小鬆鼠愛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