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陌上公子世無雙
  馬車又行了半日。遠遠望見一大片綠色,行近一看,是一大片碧綠如玉的湖水,湖麵一望無垠,水麵有白色小鳥飛翔,天藍如洗,幾個人心胸頓時開闊,覺得心曠神怡。蓴之也暫時放下了愁悶。

  婉如讓三個孩子下車,向啞叔點點頭,啞叔自駕車離開。

  三個人跟著婉如走到湖邊,蓴之道:“陌上,我還以為是縱橫阡陌的意思。”

  阿卉道:“若從陸地走,去花澗集是要走小路的。”

  天寶初時以為陌上是個地名,現在聽兩人這樣一說,顯然還有別的意思,沒來由地縮了縮脖子。

  幾個人走到湖邊,見湖邊有一大片細軟白沙,一艘畫舫正向岸邊駛來。

  阿卉雀躍不已,衝大船揮手,扭頭對天寶和蓴之說:“坐船很好玩的。”

  畫舫漸漸駛近,舫內傳出古琴聲,彈的是《流水》。

  古琴曲《高山流水》相傳為伯牙所作,最初高山、流水本為一曲,至唐分作兩曲,至宋《流水》又分為若幹段,船艙中人彈的是後幾曲,表現的是萬壑泉水由涓涓細流匯成洪流,並逐漸洶湧,匯入浩瀚汪洋,形成驚濤駭浪,奔騰不息之勢的情形。

  蓴之忍不住擊掌道:“能將《流水》演繹得音和韻雅,委婉清新又大氣滂沱,到底是何方高人?”

  天寶聽不懂這琴聲好在何處,沒有說話。

  畫舫少頃靠岸,一個白衣公子走上船頭,拱手行禮:“白夫人好!阿卉好!兩位小相公好!”

  阿卉高興得又蹦又跳:“陸離哥哥!陸離哥哥!”

  蓴之抬頭望去,隻見白衣公子膚色黝黑但極英俊,氣宇軒昂英氣逼人,不由心生傾慕,暗暗讚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大約就是這等人才了。《離騷》有雲:‘斑陸離其上下’,陸離配花字妙絕,名字也好。

  賓主還未行完禮,畫舫內忽然射出一隻黝黑的鐵箭,直穿入水,湖底一陣翻騰,一股黑煙轟地升起,花陸離一挑眉,縱身跳入水中,旋即又從黑煙中躍上甲板,真真是矯若遊龍。

  “陸離哥哥,你在做什麽?”

  花陸離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和深深的酒窩。他攤開手掌,將手心一枚毫不起眼的青色珠子展示給眾人。

  “這是何物?”婉如問道。

  “清水珠。”

  阿卉問道:“陸離哥哥,清水珠是做什麽用的?”

  “置於濁水之中,可泠然洞徹。無清水飲用時置於海水中即變清水,能救人命。今早西域來了幾個胡商買了此物,旋即坐船返鄉,居然還沒出花家地界,就被搶了。”

  阿卉點點頭:“陸離哥哥,剛才神弓射的是誰啊?”

  “一條豬婆龍。”

  蓴之忍不住問道:“你家這神弓連龍都能射?”

  天寶笑道:“師弟是個書呆子,豬婆龍不是龍,是鼉。”

  蓴之鬧了個大紅臉,拱一拱手,低聲道:“謝大哥指點。”

  天寶和蓴之同時入莊,天寶心中或多或少有點競爭意識,他在學識與見識上遠不及蓴之,好容易壓倒一次,心中有些得意。

  當下眾人上船,一進船艙便吃了一驚。隻見地上鋪著波斯地毯,那地毯上的花卉以金線縫成,十分華貴,船艙兩邊,整整齊齊地放著兩排小幾,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侏儒圍坐在船尾的一張小幾喝酒,見了眾人,同時咧嘴一笑。

  阿卉笑道:“這些小人兒真好玩兒。陸離哥哥,他們是哪來的?”

  花陸離笑道:“似乎是伏牛山來的。咱們現在去陌上,你們坐一下,我去換件衣裳。”

  幾個人在船艙左邊一張小幾邊坐下,蓴之見那些侏儒麵前隻有一個小小的銀壺,心想,這些矮人喝酒也用這麽小的杯子,倒是有趣。

  這時有紅衣少女從艙外進來,呈上茶點。杯中裝的是梅花茶,熱湯一衝,梅花即在杯中綻開,十分清雅。點心是梔子花做的,香甜可口又沁人心脾。蓴之吃著點心喝著茶,望向開闊的水麵,心中的鬱悶減輕不少。

  阿卉對吃的並不感興趣,眼睛也不眨地看著那幾個侏儒,一個侏儒微笑著向阿卉招招手。阿卉輕聲問:“娘,我能過去麽?”

  婉如道:“別節外生枝。”

  阿卉說聲好,眼中卻露出不甘心的神情,過了一會,她懷中的小鬆鼠嗖地竄了出去。阿卉高興地說:“娘,我去追馬立。”

  婉如嗔怪地說:“你這小丫頭。”

  小鬆鼠果然奔到那幾個小矮人邊上去,阿卉笑嘻嘻地跟過去,一個小矮人咧嘴抓起馬立,端起手中酒杯就給馬立舔了一口。

  那小鬆鼠初時有點懵,馬上回過神來,兩隻小爪子扒著酒杯,歡快地嘬起來。那小酒杯配著小小的鬆鼠倒是剛好。

  三個小矮人瞧見馬立有趣,哈哈笑起來。阿卉啊呀一聲,搶上前去,把馬立的脖子揪起來。她聞到馬立身上酒味,吃了一驚,不再玩鬧,將馬立抱在手上,回到婉如身邊,低聲說:“娘,他們的酒好香。可那個酒壺那麽小,為什麽他們每個人杯裏的酒都是滿的,而且還在往外倒酒?”

  婉如看了一眼,道:“世事無奇不有。”

  阿卉嘟嘟囔囔:“琪姑姑也不知道在哪,若是她在,定會知道這其中奧秘。”

  蓴之望向窗外,畫舫開得又快又平穩,想是艙底有許多船工在一齊劃。

  天寶見那湖麵開闊,婉如在和阿卉說話,蓴之在發呆,於是信步走上甲板,輕輕哼起小時候母親教給自己的一首小曲子。

  “公子唱的可是《竹枝曲?》”

  天寶回頭,見適才全身濕漉漉的陸離已換了一身青色衣裳,越發襯得他豐神俊朗、麵如冠玉。

  陸離與天寶並肩站在船頭:“公子所哼唱的曲子,是四川東部民歌吧?這些年兵連橫結,我好久沒聽過了。”

  天寶愣了半晌,這歌曲是母親小時候經常哼唱的,自己並不知道是何地的民歌 ,母親說她是小時候被人拐賣到檀州的,也不知家鄉在何處,莫非母親是四川人?

  陸離見他若有所思,拱手道:“這位小兄弟,你能再唱一遍嗎?”

  天寶有點不好意思,頓了一頓,又輕輕唱起來。

  花陸離麵露喜色:“你還會唱什麽歌?”

  天寶摸摸後腦勺:“過去我和我爹走南闖北,聽過的歌基本都會。”

  陸離大喜,拉著天寶走進船艙內,對婉如說:“白夫人,你這小徒弟借我用用?”

  婉如溫柔地說:“他是沐陽的師弟。”

  陸離哈哈大笑:“他唱歌非常好聽,而且會很多歌。今日太陽落山前我會把他送回集上。”

  婉如微微一笑:“你肯跟花公子去見見世麵嗎?”

  天寶聽得有這等好事,忙不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