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長恨春歸無覓處
  那男孩摸著小元,皺眉道:“它是妖怪。可是你不能直接叫它小妖怪,它有名字,它叫小元。”

  小元趴在小男孩懷中一動不動。它深深地看了一眼蓴之,閉上眼睛,象是要睡著的樣子。

  蓴之心裏很難受,不發一言,心想我能用什麽換到它的自由?

  那魔族小男孩向阿卉擠擠眼睛:“小妹妹,你想不想坐金馬車?”

  阿卉大聲說:“不想!”

  “你們都回車上去。”杜婉如將車上布簾放下,對阿卉說:“你別出來。”

  走上前去,仰頭對魔族男孩說:“花澗集市舉行的三日內不得爭鬥,這規矩你們魔族應當也是懂的。”

  小男孩嗬嗬一笑:“此處離花澗集還有一百六十七裏路,根本還不到花家的勢力範圍。再說,若非因為買賣貨物動粗,花家才不會管。”

  杜婉如知道他說得有理,嘴上卻說:“花家無情箭最公正,可不會不管。”

  小男孩輕笑一聲:“阿姨,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這麽天真。阿卉,你想不想坐金馬車?我這裏有一種很好吃的糖,你想試試嗎?”

  阿卉在車中大聲道:“我不想坐金馬車,我自己家有馬車,你快走開!”

  小男孩笑道:“人類真是有趣,特別是小孩子。阿卉,你娘打不過我的,如果想活著離開這裏,你隻須告訴我一件事,我馬上放你們走。”

  阿卉小孩兒心性,一掀簾子跳下車來。蓴之馬上跟著下車,天寶也跟著下來了。

  那通人性的黑馬見狀,往前走了幾步,擋在阿卉麵前。阿卉人矮,隻到黑馬的肚子,輕聲道:“黑叔,我沒事。”黑馬這才讓開。

  婉如按住劍,暗暗戒備。蓴之站在阿卉前麵,天寶見狀,也站上前去。

  阿卉拉著蓴之的手,對著小男孩眨了眨大眼睛:“什麽事?”

  蓴之心想,這魔族小男孩定是想知道上一次他扮華陽真人,阿卉是怎麽知道的。

  天寶卻想:“他定是想知道鵲山的秘密。”

  小男孩笑嘻嘻地說:“你猜。”

  阿卉眼睛轉了兩轉,麵上一鬆,說:“我知道了,你想知道上次你扮祖師爺爺哪裏扮得不象被我發現了?”

  小男孩點點頭。

  阿卉道:“我說了你真的會放我們走?”眼睛望向母親。

  杜婉如不知小男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向前一步,道:“阿卉,回車上坐著。”

  小男孩看出母女二人心思,哼了一聲:“我金鵬說過的話,什麽時候不算數過。隻有你們人類,才出奸滑狡詐,喜歡出爾反爾。”

  眾人心頭都是一震,阿卉道:“這很簡單。我拿了個勾桃過去你沒吃。”

  “華陽真人不是不吃這些東西麽?”

  “你是說了不吃,可是你看桃子的眼神很象我爹看見金葉子的樣子,那種喜歡是藏不住的。然後蓴之哥哥吃的時候,你輕輕抿了一下嘴。但這都不算什麽,最主要的……”

  “還有什麽?”

  “祖師爺爺喜歡熏香,他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可是你身上的是狐狸味兒。”

  金鵬恍然大悟,在小元背上輕輕一拍:“原來是你出賣了我!今天回去就把你的皮剝了。”

  蓴之忍耐不住,大聲說道:“你把它放了,把我的命拿去。”

  金鵬邪魅地一笑:“我偏不拿你的命,也不放它。你要怎麽辦?”

  蓴之內心如焚,眼圈紅了,望向小元。小元大聲說:“魏富貴,我很好。你放心。”

  眾人見這小狐狸居然會說話,均吃了一驚。阿卉看看手中的馬立,心想,一會我得問問蓴之哥哥怎麽教會小家夥說話的。

  金鵬突然一抬手,幾個魅影怪向上飛起,金馬車驟然升高,蓴之還沒反應過來,金鵬已將小元拋了下來。

  幾個人沒料到這變故,小元慘叫一聲,蓴之淚如雨下,大叫一聲,衝上前去。婉如飛身向上,想接住小元,那金鵬卻又一揮手,一個身著灰衣的魅影怪從半空中把小元撈起,送到金鵬手上。

  金鵬哈哈一笑,向眾人招招手,金馬車急速駛走。

  蓴之立在原地,腦中全是金鵬的笑聲,不由淚流滿麵。

  天寶見蓴之哭得十分傷心,過去摟著他的肩膀:“師弟,別哭了,咱好好學,練好本事,將來去把你的寵物搶回來。”

  “它不是寵物,它是我的朋友。它是對我最好的朋友,它救過我。”

  阿卉見蓴之傷心,扁著嘴說:“蓴之哥哥,你別哭了,你哭得我都傷心了。”

  婉如摸了摸阿卉的頭:“傻丫頭。”

  幾個人上了車繼續向前走,各有心事,悶悶地沒人再說話。

  婉如淡淡道:“青玄,人人都說命運命運,你可知道什麽是命運?”

  “命運便是人一生不能所及不能控製的……那些事情。”

  婉如道:“命運一語出自術家易。你的小狐狸認識你,落在金鵬手裏是命,剛才金鵬把小狐狸拋下來,又突然改變主意,讓魅影怪從半途截走它,就是運。命不能改,可運會變。”

  蓴之含淚道:“我明白了。多謝夫人。”

  阿卉小心翼翼地問道:“蓴之哥哥,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教會那小妖怪說話的?”

  “它原本就是妖。”

  “哦。娘,我怎麽能把馬立變成妖?”

  婉如道:“藏書室中的藏書眾多,你若有心去讀,自然會知道。”

  蓴之聽聞此言:“夫人,我能不能進藏書室看書?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書了。”

  婉如一笑:“你願意讀書再好不過。阿卉,明日起,每日晚飯前你同青玄一起去讀兩個時辰書。青雲也去。”

  天寶喏喏道:“我識字不多……”

  阿卉快言快語道:“我教你。”

  “好!”

  蓴之突然說:“施蓴之。我叫施蓴之,白夫人,請叫我蓴之。”

  婉如看了一眼蓴之:“好。”

  阿卉突然哈哈哈笑起來。

  蓴之麵上一紅:“給人起外號可不好。”

  阿卉笑個不停,也不說話。

  天寶很快反應過來,想笑不敢笑,瞧了瞧蓴之,忍住了。

  婉如微笑道:“西晉的時候,有個大才子叫張翰,是吳江人,他在洛陽當官,有一天見秋風起,想起吳中的苑菜蓴羹、鱸魚膾,十分思念家鄉,竟然辭官回鄉了。蓴鱸之思便是思鄉之意。阿卉,你讀書要再用功些了。”

  阿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天寶麵上沒有表情。

  蓴之早已知道自己名字的典故,也知道父親給自己起這個名字的深意,婉如的解釋觸到了他的痛處,當下不再說話,默默向外望去。

  婉如把幾個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心想青雲人很聰明,但讀書太少,華陽門的三門絕學:易、醫、堪輿,怕是都學不會了,倒是青玄,未來前途無限,接替掌門之位更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