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亂葬崗頭風波惡
  一說到猛獸,阿卉就來勁了,做個鬼臉:“園中有豹子!可凶了,你怕不怕?”

  天寶見阿卉天真爛漫、憨態可掬,點頭道:“怕。”心裏卻想,草屋中和尚比一般的豹子可狠毒多了。想到阿卉一家的救助,又覺得世間還是好人居多。

  過得一會,阿妍取了木盒回來,天寶見那無患木盒烏漆墨黑,心想,無患木是何木?這個地方的東西怎麽都聞所未聞,不似人間所有。

  阿卉萬分不舍地把葫蘆放入木盒,歎了口氣:“你們大人,這也怕,那也怕,我長大了可不要變成這樣兒。”

  此時,窗外撲棱撲棱飛來一隻烏黑的鳥兒,停在窗欞上。

  阿妍過去摸了摸鳥的頭,從它爪上取出一張紙條,打開看了看,俯近母親,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玉婆婆病得很重,似乎是中毒了,烏鵲從堂庭山帶回了玉婆婆親手寫的信。”

  阿卉耳尖嘴快:“醫神竟會病重?世間哪有她不會解的毒?姐姐你可看清了,是玉婆婆親手寫的?”

  白夫人麵色不悅:“阿卉!你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女孩子要知書達理,喜行不言色。”

  阿卉吐吐舌頭。

  白夫人向天寶行個禮:“袁公子早些歇息。”帶著兩個女兒匆匆離去。

  母女三人走後,天寶獨自留在木屋中,閉眼回味那叫阿妍的少女的一顰一笑,這種胸中酥麻、腦中混亂、全身發軟又精神高漲的感覺實是平生未遇。

  他見窗外有瑩光閃耀,便慢慢下床走到窗邊。天上月光明亮,不遠處有一座山峰高聳入雲。半山腰隱約有大片燈光和莊園。自己所在之所是山腳的一所園子,園裏種了大片植物,那些植物連綿不絕,不知這園子到底有多大。幽幽花香隨夜風陣陣飄來,聞之十分愜意。

  木屋的窗邊有一小池,池中種著各色睡蓮,池底有大如雞卵的石頭,其色如金,光照柔和,映得那池水十分光亮,如一麵大鏡子,將園子近處都照亮了。

  天寶不知池水中發亮的石頭到底是何物,愣愣地盯著看。尋思等將那葫蘆送到青丘山後,就回林中小屋收拾父親和馬大哥他們的遺骨,送他們回鄉後,便回到鵲山。如果進不了莊,就在山腳搭個小屋住下,阿妍姑娘出入之時,總是能看到幾回的。又覺得自己不再找母親了十分不孝,那林中的女屍十分可怕,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妖魔鬼怪,翻來覆去一晚上,天亮時才迷迷糊糊入睡。

  睡了兩個時辰後,阿卉就領著一個滿麵皺紋的跛足老頭來了,阿卉鄭重地把木盒和兩片金葉子交給天寶。

  “天寶哥哥,這是啞叔,他會送你出莊。出了莊,你會看到一棵特別特別大的老桃樹,”阿卉張開雙臂做了個環抱的動作:“桃樹下有一匹黑馬,你叫它叫黑叔就行了,黑叔會帶你去青丘山,到了青丘山,你讓它自己回來就行了。你千萬不要上山,一直往南走,就能回到江南了。我娘說,叫你萬萬不可再回那片林子。另外,這些錢給你。盒子你拿好,小心點兒別摔壞了。”

  天寶不好意思地問:“敢問阿卉小姐,我原來……的衣服呢?”

  “你那套道士衣服?娘說太髒了,你就穿現在身上這套吧。”

  “阿卉小姐,你能不能帶我麵見令堂和令姐,我想當麵向她們道謝告辭。”

  “她們出門了。”阿卉轉身向啞奴做了個手勢。

  啞奴向天寶招手,天寶隻得跟著他出了小木屋。

  木屋外是一個十分闊大的園子,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一眼望不到頭。並沒有白夫人所說的猛獸,天空中飛著成群的黑色小鳥,象喜鵲,又不太像。

  園中種的植物天寶都沒見過。有一種象大蒜一樣的植物,葉中心抽出一根長長的條,莖端開花,花呈白色,花心橙紅,香味極清新,聞之令人為之一振。阿卉蹦蹦跳跳過來摘了一朵,遞給天寶:“這是柰祗花,特別好吃。你試試。”

  天寶接過學著阿卉的樣子食那花心,果然甜爽難言,滋味絕妙。

  園子裏還有一種草,結的果子和麻雀一模一樣。路旁又有兩株大樹,樹上的花一朵朵開出來,一開出來立即變成蝴蝶飛走了,天寶邊走邊驚歎,啞奴見慣不怪,毫無表情地在前麵慢慢走。

  走到門邊,阿卉向天寶揮揮手,大聲說:“我在這玩一會,你自己走吧。門上那個是護門草,有生人通過就會大聲叫罵,你別怕,捂著耳朵快點兒過去就行了!”

  天寶戀戀不舍地和阿卉揮手。過那草木組成的門時,護門草果然發出震耳欲聾的罵聲,和人聲一模一樣,即使捂著耳朵,也嚇得天寶連滾帶爬。

  出了園子,不遠處就是湖,湖邊有舟,啞奴示意天寶上船,天寶回頭看半山腰的莊園,已被雲霧環繞,不知所蹤了。

  上了船,啞奴解開纖繩,拿起櫓劃了起來。天寶打手勢問他要不要自己幫忙劃,啞奴搖頭。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能聽見,又張開嘴,口中空蕩蕩沒有舌頭。

  天寶大駭,不敢再問。心想,看來這人隻是說不出話而已。他的舌頭不知是生下即無還是後來被割掉的?見他滿麵皺紋,心生憐憫,握了握他的手。

  啞奴點頭微笑。大約是明白了天寶的意思。

  劃得一會,到了湖心,小舟突然緩慢地轉起圈來,啞奴打個手勢,示意天寶坐好,拿起船櫓在船舷邊敲了兩下。

  天寶最後一次望向園子,發現才在湖上劃出幾丈,園子和莊園都已被雲霧遮蓋,蹤影全無了。

  那啞奴示意天寶抓住船舷,天寶還沒搞清楚什麽狀況,小舟就劇烈地旋轉起來,水底生出一個大大的漩渦,把天寶和小舟猛地吸了進去。

  天寶嚇得驚惶大叫,但一入水麵,小舟立即停止打轉,平穩地在漩渦中間滑行,滑了一小會,小舟出了水麵,竟然已到岸邊,天寶和啞奴身上的衣服一點沒濕。

  天寶摸摸懷中,木盒和金葉子仍在。想了想,打開木盒把葫蘆揣入懷中,把金葉子小心地收到盒子裏。

  湖岸與那園中景物完全不同,是天寶熟悉的人間景色,蕭瑟、清冷,群山冷漠地俯視大地。岸邊果然有株極大的老桃樹,甚醜,樹下拴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黑色老馬,黑馬其貌不揚,額上有白毛,一直長到口上。

  天寶上了岸,啞奴示意他騎馬,旋即調頭。天寶目送啞奴離去,心裏各種滋味,回想這幾日的經曆,覺得就象做夢一樣。

  天寶過去解開馬繩,見它瘦得皮包骨頭,心道,我坐上去準會壓死它。

  老馬的眼睛象會說話一樣望著天寶,天寶摸摸它的頭:“馬大哥,黑叔,我沒騎過馬,你能慢點兒嗎?”

  老馬居然眨了眨眼。

  天寶見它能聽懂人話,心想,聽得懂是對的,聽不懂就不是這莊主家的馬了。好奇地問:“你都怎麽進莊呢?你總不能坐船吧?”

  那老馬看他一眼,並無表示。

  天寶隻得上馬:“那去青丘山吧。”老馬撒開蹄子就跑,差點把天寶甩下馬背,原來竟是匹風馳電摯的神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