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是最好的風光
  一封是永陽長公主府送來的,一看筆跡便知是出自韶言之手。

  信上說了些殿下的近況,譬如吃藥還算乖覺,再譬如日日都要與其蓁嬤嬤念上她幾句,道是想她了。

  衡玉看得微歎了口氣。

  她也實在想殿下了。

  再往下看,便多是些關切叮囑之言了,最後綴了一句, 盼她早日回京。

  衡玉將信收起,去拆看另一封。

  此信是兄長所寫,表麵看似多是些家常瑣事之言,其中仍是暗藏著隻兄妹二人才看得懂的深意——

  她上一次傳信回去時,已隱晦說明了關於那刺青圖紋的進展線索,以及,那份被她列出來的可疑之人名單。

  而此時這封信上,兄長千叮嚀萬囑咐, 不外乎是讓她絕不要輕舉妄動, 以身犯險,他在京中會照著那份名單試著探查下去。

  換而言之,兄長已將接下來的事悉數攬下了,隻要她在營洲這是非之地平安就好。

  且末尾處又再三囑咐她,既已得此線索,便無需再於營洲久留,當務之急是盡快回京。

  此時,翠槐的聲音隔著竹簾響起:“姑娘,蔣媒官來了。”

  “蔣姑姑請進。”

  衡玉並無匆忙收信的動作,直待蔣媒官進來時,她也隻是將信紙折好,連同兩隻信封隨手壓在一旁。

  “京中來的家書?”蔣媒官隨口問。

  “是啊。”衡玉歎口氣:“一個兩個的,都嘮嘮叨叨地催我回家呢。”

  蔣媒官聞言一個激靈:“這可不成,你若回去了, 我可怎麽辦!”

  雖說這丫頭隨她同來北地, 也算有公務在身,可公務這倆字對旁人固然有約束之效, 對這種萬惡的關係戶而言, 卻是形同虛設啊!

  她哪怕是隨口說句“北地嚴寒”、“吃不慣”、甚至隻需一句“想回家了”,有永陽長公主在,誰又敢攔她?

  “蔣姑姑這麽不舍得我走啊。”衡玉笑著眨眨眼。

  “……你若走了,我平日找誰說話解悶兒去?”蔣媒官坐了下來。

  “蔣姑姑有這張嘴在,到了哪裏也不缺說話之人啊。”

  “那可不一樣,我與外頭那些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偌大一個營洲,隻咱們倆才是自己人。”蔣媒官拍了拍衡玉手背,道:“過罷除夕便要開春了,到時天氣暖和了,想去玩什麽去不得?這大好的北地風光,咱們還沒好好見識見識呢。”

  衡玉作勢思索了片刻,點點頭:“也對,我還沒玩夠呢。”

  不過……

  若談北地風光的話,最好的那處,她倒已經見識過了。

  在她看來,風光二字,未必就是山山水水,有些人的存在,如神明般庇佑一方,遠勝過青山之磅礴, 激流之奔騰,大漠之廣闊——

  蕭侯便是北地最好的風光。

  嗯,無論是以上她說的那些,還是單單隻憑那張臉——

  衡玉在心底認認真真地評價著。

  見女孩子被穩住,蔣媒官於心底鬆了口氣,正要隱晦探問一番溫泉莊子上的“進展”時,忽聽女使來傳話,道是蕭夫人有請。

  “晚些再來尋你說話。”蔣媒官笑著起身,隨女使去了。

  見她離開,衡玉的視線落到了折起的信紙之上。

  她暫時還不能聽從兄長的安排——

  據平叔暗中探查可知,那些人如今仍在營洲城外一帶活動,遲遲未見行動。

  是他們此次的目標本就不在營洲,還是在等待著什麽時機?

  這些她不得而知,可此等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機會,她不想就此放掉、將快要捅破那張紙的手收回。

  她不會再主動犯險,但要她此時回京也絕無可能。

  她隻有留在這裏,才能盡可能多地得到一些新的線索。

  將一切艱險抉擇埋下不提,衡玉朝吉吉問:“韶言信上說的那些東西呢?讓我瞧瞧。”

  吉吉笑著指向屏風後。

  ……

  “府裏的人都瞧見了,足足兩大口箱子!”

  外書房內,早兩日奉蕭牧之命回城辦事的印海正感歎道:“也不知那裏頭究竟都是些什麽,這可是第二回從京中千裏迢迢送東西來了……吉畫師京中這位童養婿,果真是用心至極啊。”

  書案後,蕭牧執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印海自顧說道:“我私下倒也打聽過,據說這位韶言郎君長相極為俊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為要命的是,針線縫製也不在話下,且還有一手好廚藝,更尤擅釀酒……”

  見蕭牧抬眼看了過來,他愈發來勁了些:“同為男子,他竟做到這般境地,豈不是叫人沒有活路嗎?將軍您說呢?”

  將軍說道:“十日之後,裴府設宴慶壽,你隨本候一同前往。”

  印海笑意僵住,正要自請滾出去時,隻聽自家將軍正色道:“有要事需你去辦。”

  聽得此言,印海遂收起插科打諢之色,應了聲“是”。

  待凝神想了片刻,又覺有些忐忑。

  “將軍,這件要事……想來應無需屬下出賣色相吧?”

  蕭牧再次抬眼看向他。

  “本無此意,經你提醒,倒覺得這或是個事半功倍的好法子。”

  對上那雙眼睛,印海隻覺眼前慢慢浮現出四個大字——

  因果循環。

  ……

  蔣媒官自蕭夫人居院離開後,便緊忙籌備了起來。

  前後不過兩日,便帶人登了包子鋪的門提親。

  消息立時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兩日前包子鋪外那場鬧劇,也早已傳開,街角巷尾除了對苗家人的議論之外,更多的目光則放在了那句“願娶苗娘子為妻”的狂言之上——

  是,眾人隻當狂言來聽罷了。

  可當下,這狂言竟成真了!

  “怎會有如此不要命之人!”

  “此人怕不是瘋了吧……”

  “據說來頭不一般,是蕭將軍的義子!”

  “什麽義子……瞧著比蕭將軍還長上兩歲呢!”

  “……”

  一時間城中議論不斷。

  而柳荀本人,毫無疑問,也覺察到了身邊眾人的異樣目光。

  這異樣,分為許多種,但又頗有些九九歸一的玄妙之感——

  譬如,他首先感受到,侯府與軍營上下,準備給他燒紙的眼神越來越多。

  其次,城中認得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凡到之處,必少不了一些類似於“這莫不是個瘋子吧”、“他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好好一個人,怎就想不開非要英年早逝”的困惑於感慨。

  甚至在經過街尾處的幾家壽衣鋪和棺材鋪時,他都覺得鋪中之人在暗暗拿視線丈量他的身形……若非還有一絲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在,隻怕那些人要直接上來將他圍住搶生意了!

  對此,柳荀心情微妙之餘,又有一絲榮幸。

  分明是辦喜事,卻同時擁有了紅白兩種體驗……

  此等世間罕見,放眼古今,舍他其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