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旗袍與黑色玫瑰
  戌時,蔡豔卡著點來的,這似乎成為了她的一種習慣。去歌舞廳,戌時來亥時歸,不多留一刻也不會提前離開。

  女子以身穿旗袍為時髦,男子中山裝,還有西裝的多。蔡豔不是誰的四姨太,不是歌舞廳的男男女女傳的那樣,她有自己的小本生意,夠自己吃喝,一家裁縫鋪。

  蔡豔踩著高跟,身穿墨紅色旗袍,上麵繡著黑色的玫瑰花,是她自己親手做給自己的旗袍。她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別人的在她看來總是少點什麽。

  跨進門,男男女女聽著熟悉的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聲音,腦海裏瞬間有了身穿旗袍的女子搖曳身姿的樣子。都往門口看,蔡豔一隻腳跨進去,另一隻腳跟上,然後就近坐下,她沒有固定的位置。她不管也不愛旁人怎樣看她。她自己喜歡就好。

  妝容也如旗袍一樣,看上去就美豔,像她的名字一樣。

  幾乎每晚都有晃著酒杯的男子上前來搭訕,蔡豔不予理睬,實在厭煩了,她就說她在等一位先生,他很快就來了。

  其實,她沒有人要等,可能也有要等的人。

  她喝著紅酒,看台上的歌女唱著歌,她也小聲和著。

  蔡豔:玫瑰玫瑰我愛你……

  蔡豔低頭看自己繡的黑色玫瑰,在自己旗袍上盛開。紅色的不好看嗎?也隻是一段回憶罷。

  紅色旗袍布,黑色的玫瑰繡樣,黑閃閃的濃重眼影,血紅色的唇,就要滴下來的顏色。輕搖紅酒杯,紅唇小幅度的動著。

  她不喝太多,隻微醺,她怕醉了,自己回不去家,自己一個女子也怕些什麽。隻是今晚她喝著喝著就沒控製住。她想起了昨晚從歌舞廳回家的路上,她臉上紅紅的酒色,慢慢的走著,一步一聲的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聲音,她走路不愛看地麵,但她走路特別輕,她覺得腳下似乎踩著什麽東西,她低頭一看,是幾片玫瑰花瓣,未離開歌舞廳多遠,歌舞廳那幾個字的紅光撒在上麵,那花瓣被踩的有些黑了。受到啟發才有了她身上的這身旗袍。她通宵做出來,她回家後並沒有立即拿起剪刀去裁縫衣服,家裏就她一人,她插緊房門,房裏沒有光,她也特意蹲在了外麵的光照不進來的地方。她哭了,那黑色的被踩的玫瑰花瓣好像他死的時候長眠的那片玫瑰花田。少有的黑色玫瑰,隻是幾朵,在紅色的玫瑰花田裏就幾朵,一小片。

  二十八歲了,自己在這世上,沒有別的事情,獨有他。

  蔡豔是孤兒,隻有他,可他似乎存在的並不真實,隻存在小時候十幾歲的記憶中。蔡豔十幾歲的某天,他就消失在了玫瑰花田裏,變成了其中的一小片黑色玫瑰花叢。她對於小時那幸福的不可思議的愛戀,一直深信著,一直深信在某天,某個深夜他會回來。

  她哭著,伴著收不住的眼淚做了這身旗袍,還夢到了他。

  她是小時候的模樣,他也是小時候的模樣。他們出現在一大片玫瑰花田裏,起初隻有蔡豔一個人,隻是在朦朧中蔡豔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影,那個怎樣都熟悉的身影,她怎會忘記?

  她追上去,不顧玫瑰花刺的阻撓,等離他越來越近時,她沒有勇氣再向前了。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場夢,自己的小手暴露了這一切。她就在他身後,不敢再向前,隻是偷偷的掉著眼淚,他卻緩緩回了頭。

  他:蔡豔,你不該回去了嗎?

  回哪裏去,哪裏可以回去,沒有你的地方哪裏可以回的去?

  一句話的時間,生生將夢裏的蔡豔扯回現實。

  她醒了再也無法睡去,她就穿上那身旗袍,沒了慢慢的腰肢搖曳,叩擊地麵的高跟鞋聲也不存在了,她顧不上穿什麽鞋。跑來那片玫瑰花田,坐在他死去的黑色玫瑰花叢中。哭訴。

  蔡豔:你要我要回去,回哪裏去?這已經過了多少年,你真的不會回來了嗎?我再怎樣去等待,你都不會來的嗎?那你小時來那一趟是為什麽?為了可憐小時的我嗎?為了解小時的孤單嗎?那現在的孤獨呢?沒你又怎樣化解的開?我隻認你,隻愛你……

  守著,盼著,陽光乘著晚上的露水來到玫瑰花田,打濕了她的旗袍,打濕了她的心。等太陽微微高的時候,蔡豔認命的回歸了現實,回家去了。

  回到家,沐浴,熨衣,撲粉,打扮好自己,開店。

  就像她沒踩到玫瑰花瓣,沒有哭,沒有做墨紅色旗袍,沒有去花田找他一樣,想往日一樣招攬客戶。店裏來的多是男女或是男子,男的帶女的來裁衣服,男的來睬蔡豔。生意在蔡豔的容貌裏蒸蒸日上。歌舞廳也不斷的,她又不做什麽,又沒有死的規定,女子不能去歌舞廳的。何況容貌姣好的女子了。

  蔡豔喝下一口的酒,順便連同剛流到嘴角的淚也一並吞了下去。又不能變成玫瑰,又不能就此死去,還好好的,怎會死去。可孤獨的一天天活在紅酒黑色玫瑰裏還不如死去。可死了,又不能改變什麽,也不能保證死了就一定能見到他。蔡豔要等到自然老去,自然病死的那天,即使孤獨,也要自然死去。這是他所期望,他變成黑色玫瑰的時候,要她好好享受人世的。就此死去就怠慢了生命,不是充分享受了。雖,現在隻是生生的熬,算不上享受,但也要完成他生前期許。

  亥時到了,蔡豔穩著還是搖晃的身子要走,起身,一男子扶住了她,蔡豔沒看那男子的臉,隻看到了他左肩也繡著一朵黑色玫瑰。

  神秘男子:蔡豔小姐要起身回家嗎?

  蔡豔先禮貌離開男子的手,再努力不搖晃的站住腳,在那男子的麵前,眼睛卻一直盯著男子左肩的黑色玫瑰,說:是的,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那男子是注意到了蔡豔的視線,就抱著挑逗的語氣說:我肩膀有什麽嗎?讓蔡豔小姐這樣的看。

  蔡豔:先生你左肩的黑色玫瑰好好看。

  神秘男子:你不去看看我的臉,就因為我的玫瑰?

  蔡豔聽言,才顧得上去看那神秘男子的臉,那張臉,有種說不上話的熟悉感,但又不是。

  蔡豔:你又不是他。

  神秘男子:我會是誰?“他”是誰?

  蔡豔:他是我的愛人,一輩子,不,永遠的愛人!

  神秘男子:小姐你醉了。

  蔡豔:那也不用你管!

  蔡豔離開,這是例外比平時晚了幾刻離開。

  蔡豔:我以為又是他,可,若是他,怎麽會這樣輕浮呢?他也不會稱我“小姐”的。不是他,就隻是平時邀我喝酒的一樣的男子罷。

  她扔掉了高跟鞋,她不喜歡鞋與地麵的聲音,聽上去很累。她又來到玫瑰花田,似乎夜晚才是真的她。

  十幾年,她仍守著花海等他回來。有多少個像他的男子就會有多少黑色玫瑰,紅色的常見的,黑色的澆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