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王老三的心病
  都說人死如燈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光溜溜的來,赤條條的走,可就這麽窩窩囊囊的去死,王老三心裏難以接受。

  “山河,好好說話。”

  苗雲秋到底是女孩子,心善,拽了陳山河一把。

  “要不是看在苗支書的份兒上,我才懶得管你,喝死你一個,也算給咱們盤龍村除害了。”陳山河瞪了王老三一眼,順便捧了捧苗雲秋。

  有人唱黑臉,自然有人唱紅臉。

  “謝謝,謝謝……”

  王老三感激涕零的衝苗雲秋鞠躬,可能是身體確實有些發虛,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得虧是陳山河身手敏捷,一把將其扶住。

  王老三骨瘦如柴,或許還沒有苗雲秋一個女孩子重呢。嗯,當然沒苗雲秋重了,單是兩個車大燈,那分量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山河,謝謝你……”

  “不用謝,該收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

  陳山河態度仍舊生冷,半拉半拽的拖著王老三進了藥房,關上門,沒讓苗雲秋等人進來。

  “說說吧,都有什麽一些症狀。”

  陳山河一邊把脈,一邊問診,眉頭逐漸擰緊,麵色也愈發凝重了一些。

  “山河,我的情況怎麽樣?”

  “太晚了啊……”

  “啊?”

  聞言,王老三蒼白的臉色猶如僵屍一樣,白得毫無血色,本就幹枯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就好像骨架在顫抖一樣,看著分外滲人。

  “我,我得了什麽絕症了嗎?”

  王老三的聲音在發顫。

  “不是。”

  陳山河搖搖頭。

  “那你為什麽說太晚了?”

  “你不是說你渾身沒勁,頭暈目眩嗎?這麽說吧,如果我沒有把錯脈的話,應該是肚子餓的,所以說,晚飯太晚了……”

  “呼,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得了什麽絕症,癌症了呢。”

  王老三長出一口氣,拍打著排骨一樣的胸膛,陣陣後怕。

  “想得癌症還不簡單啊?”

  陳山河淡淡一笑,“你多喝點就不就行了嗎?就比如今天中午那樣,再多喝一斤下去,保管你死得舒舒服服,涼涼的。”

  “山河,你就別開你王叔的玩笑了……”

  王老三訕訕陪笑。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誰知,陳山河突然收起了笑容,手掌重重往桌上一拍,氣氛驟然凝固、冷卻,說來也怪,本是三伏天的季節,卻讓王老三打了個冷顫。

  背後更是陣陣涼風襲來。

  “山河,你別嚇唬我,我到底得什麽病了?”

  見陳山河要吃人的樣子,王老三坐不住了,常言道螻蟻尚且貪生怕死,更何況王老三是個人呢?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並不等於王老三不怕死。

  “你覺得懶癌算是病嗎?酒精中毒算病嗎?”

  陳山河沒有再調侃王老三,麵色平靜的盯著王老三,那雙眼睛仿佛有魔力一樣,能夠擊穿人的內心,陳山河就是想看看王老三的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混吃等死就那麽好玩?

  爛醉如泥真就那麽痛快?

  同為男人,陳山河難以理解。

  “我……”

  王老三雖沒什麽學問,卻也知道懶癌不是病,就是懶。酒精中毒這容易理解,跟白天喝酒醉得一塌糊塗一個道理。

  “還是茅房裏的糞水,你覺得很好喝?”

  陳山河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言辭愈發犀利,眼裏迸射出的光芒愈發冷厲。

  “……”

  王老三臉色愈發難看,雖然喝醉了酒,但大腦其實很清醒,喝醉之後,王老三知道是誰給自己醒的酒,誰給自己開的方子。

  “山河,好好說話,該治病治病,說那麽多幹什麽?”

  苗雲秋推了陳山河一把。

  “怎麽?你還打算給他留麵子?他就一扶不上牆的爛泥,你真覺得你是救世主,你能拯救他嗎?”

  然而,陳山河一反常態,第一次對病人表現出了厭惡和不耐煩,甚至連苗雲秋的麵子也沒給。

  “……”

  苗雲秋被懟得尷尬,動動嘴皮,卻又無話可說,最後隻能衝王老三無奈的聳聳肩。

  “身體出了毛病,我可以治,但如果一個人的思想出了毛病,我能治得了嗎?如果病人執意找死,我能怎麽辦?跟閻王爺搶業績?”

  陳山河陰沉著臉,低聲嗬斥,看似在跟苗雲秋鬥氣,卻讓一旁的王老三麵紅耳赤,羞愧難容。

  “山河,我,我不想死。”

  王老三不傻,能聽出陳山河弦外之音,能活命就成。

  “可照你一天三頓酒的喝法,隨時都有可能死,實不相瞞,你得了酒精肝,你打算怎麽辦?是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等死,還是試著搶救一下?”

  陳山河沒有開玩笑,王老三確實添了酒精肝的毛病。

  但凡內髒出了毛病,等同於半截身子插進土裏了。

  “酒精肝是什麽病?很致命嗎?”

  三伏天的晚上,王老三背後冒起陣陣冷汗,期盼但同時又害怕的望著陳山河,期盼陳山河可以救自己,又害怕無藥可救。

  “都讓你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去世了,你還覺得是小病嗎?”

  陳山河搖搖頭,冷笑道:“罷了,我看你仍舊懷念醉生夢死的日子,這樣吧,明兒你去小賣部多買點酒,弄倆好菜下酒,一頓酒下去也就徹底跟世界拜拜了,沒病沒痛的,這一次我也不給你灌糞水救你了,省得把你救回來你還難受,你說是吧?”

  “你死了,也就能早日看到你曾經最愛的傻姑了,對不對?”

  “你!”

  “傻姑”二字,猶如一記悶雷落在院子裏,王老三“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形容枯槁的臉上寫滿了震驚、悔恨與痛苦。

  一時間,所有情緒充斥在王老三臉上,痛苦與糾結,思念與不甘,無一不折磨著王老三。

  一旁的苗雲秋傻眼了,突然冒出來一傻姑怎麽回事?為何王老三突然之間會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嗚嗚……”

  王老三突然又如泄氣皮球一樣坐下,扶在桌上輕聲哭泣,最後演變成了嚎啕大哭。

  “嗬嗬,王老三你可真是能耐,估摸著你爸媽走前你都沒這麽傷心吧,現在聽到自己得重病了,要死了,你開始著急忙慌了,怕了?”

  “去,你少說兩句。”

  到底是女人,苗雲秋見不得人比自己慘,雖說王老三之前很可氣可恨,再看看現在的王老三,苗雲秋動了惻隱之心。

  “自己日子過得一地雞毛,你還有心思去同情別人?你還真是聖人。”

  陳山河白了苗雲秋一眼,心說苗雲秋也是個傻姑娘,難道看不出來自己是有意刺激王老三嗎?

  “對不起……”

  一抬頭,王老三的臉上全是淚水,眼淚鼻涕一把抹。

  “咚!”

  “王老三,喂,王老三你醒醒,醒醒。”

  然而,王老三一句話沒說完,整個人不知道為什麽直挺挺倒在地上,既然直接昏過去了。嚇得苗雲秋俏臉煞白,趕緊上前拽人。

  “別動他,他沒什麽大礙。”

  陳山河拉住苗雲秋,輕輕搖頭。

  “喂,你有沒有同情心啊?你醫德哪兒去了?趕緊救人啊。”

  苗雲秋急得跺腳。

  “這,就是在給他治病。”

  陳山河卻是重重點頭,想了想,將王老三脫到簡易病床上,又取了薄毯給王老三蓋上,認真替王老三把脈,又瞧了瞧王老三的氣色,隨後衝苗雲秋打了個眼色,兩人輕輕出了藥房。

  “喂,你怎麽回事啊?王老三到底得了什麽病?”

  女人的好奇心能害死貓不是沒有道理的,回到廚房餐廳,苗雲秋便忍不住追問起來,連楊萍準備的一桌子美味都沒心思吃了。

  “心病。”

  陳山河擦擦手,給自己盛了一碗飯,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心病?就你剛剛說的那個傻姑?”苗雲秋追問道。

  “傻姑?”

  楊萍也來了興趣,“王老三之前一直喜歡的隔壁村那個傻姑,是嗎?”

  “是。”

  “王老三這病給傻姑還有關係?”

  “大有來頭。”

  陳山河見三大美女一臉興致勃勃的望著自己,便索性放緩吃飯的速度,聊了起來。

  “王老三年紀本就不大,比我大十五六歲,如今也不過三十七八的年紀罷了,正值青壯年。不過,在他十八歲那年,因為放牛的原因認識了隔壁村的傻姑,那時候的王老三其實在村裏口碑還是很不錯的,僅僅比陳大官人我差一點點……”

  “好好說話,不許往自己臉上貼金!”

  苗雲秋瞅準時間,打壓著陳山河的囂張氣焰。

  “咳咳。”

  陳大官人也不尷尬,接著絮叨起來。

  “後來啊,兩人沒羞沒臊的在一起之後,正要談婚論嫁,可偏偏王老三爹娘不同意,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傻姑有癲癇病,要抽瘋,王老三與父母大吵一架仍舊未果,王老三也雞賊的很,便盤算著生米煮成爆米花,傻姑肚子裏有了自己的種,爸媽還能反對?”

  “你們男人真壞,就這兒王老三過去口碑還能好?”

  苗雲秋翻了個白眼,狠狠咬牙。

  “能不能不插嘴?還想不想聽了?”

  陳山河不樂意了,不說吧想知道,這一說開吧,苗雲秋還沒完沒了了,對得起自己好不容易烘托起來的氣氛嗎?

  “行行行,我不說,我閉嘴我閉嘴。”

  “後來王老三跟傻姑這麽沒羞沒臊的過了一段時間,咳咳,傻姑果然是懷孕了,隻是,鄉下風言風語傳得太快,傻姑未婚先孕的事情還沒讓王老三爹媽知道,倒是在她們村子裏傳開了,傻姑不堪重負,哭著投井自殺,一屍兩命。”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苗雲秋、楊萍以及蘇媚兒皆是扼腕歎息。

  “所有後來王老三就這樣自暴自棄了?”

  沒看到大結局,心裏不舒服,苗雲秋又問道。

  “不是自暴自棄,是直接服毒自盡,最後被山河的爺爺給救了。”這一次開口的是楊萍,畢竟是村裏發生的事情,楊萍還是知道的,雖然那時候年紀並不大。

  “那這麽說,王老三還不算特別壞,還算有點良心。”

  苗雲秋臉上稍稍緩和了一些,對王老三的觀感稍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