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治平寺見聞
  葉誠朝老者拱了拱手,感謝道:“多謝季師傅。”

  見對方不想多說,葉誠便對知縣說道:“大人,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先走了。”

  不過知縣卻是清楚葉誠這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自己。但葉誠能在百姓麵前有意維護自己的官威,知縣也感激起這份心思。

  打官腔的事,就交給知縣辦。而葉誠一行人,也悄悄離開了。

  月光灑在斑駁的石路上,張繼姚見葉誠魂不守舍,便問道:“怎麽了?”

  被張繼姚這麽一問,提醒了葉誠還身懷琢玉心法這回事。他默念口訣,心神守一道:“明天,再去治平寺看看吧。”

  趙逸接話道:“就是陸子岡出家的那座廟?”

  葉誠點了點頭,沒什麽說話的興致——他在剛剛的故事裏,隱約預見自己未來的際遇。陸子岡這事結束,也該去花家了。

  趙逸刻意放慢了幾步,拉著張繼姚悄聲道:“你覺不覺得他有點怪?”

  張繼姚猶豫了幾息,還是點頭。

  因為快宵禁了,街上隻有寥寥幾人。那陣本已消失的悵然再度湧上心頭,令葉誠莫名有些煩躁。

  “善執!”

  葉誠聽見有人喊自己——因為聲音有些耳熟,便抬頭望去。看清來人,他馬上半跪於地不解道:“太子殿下?”

  朱常洛快走幾步,摻起葉誠。他嘿嘿一笑,毫無儲君風度。

  想到自己也算是因為“太子黨”這個身份占了不少便宜,葉誠的語氣也客氣起來:“您來吳縣,是有什麽事嗎?”

  朱常洛對葉誠稍顯疏離的語氣毫不在意。他解釋道:“我在宮裏反複思量,總覺得解鈴還須係鈴人。駱大人的信你看了吧?”

  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朱常洛注意著,葉誠除了覺得有點膈應倒也沒有別的不滿——既然上了太子這條船,他注意自己也是正常。而且也正是因為看重自己,所以才會留意自己。這擱一般人,還未必能被太子注意。

  葉誠點頭承認:“是,我看過了。”

  “看過就好。我想著咱們倆一起去花家,把這件事敞開了談。你覺得如何?”朱常洛笑著問道。

  葉誠再度單膝跪地,由衷道:“太子為了這事費心費力,甚至不惜千金之軀親臨。在下惶恐。”

  朱常洛這次沒有再扶起他,而是言近旨遠道:“葉善執,這才幾日不見,你怎變得如此圓滑?”

  葉誠知道是自己太過謙卑而導致對方不滿,但這次實在是不得不跪的情況。

  張繼姚跟趙逸原本就落後一段距離,見葉誠突然跪地,趕緊上前查看情況——可看清來人,不等趙逸反應,張繼姚也單膝跪地道:“參見太子殿下!”

  趙逸哪裏見過這個場麵。他一聽是太子嚇得頓時癱倒在地,有樣學樣道:“參...參見太...太太太子殿下!”

  朱常洛看了眼趙逸的荒唐樣子,笑著問道:“這位是?”

  不等二人回答,趙逸趕緊道:“回太子殿下,我叫趙逸。”

  朱常洛終於是在腦海裏找到了有關於眼前這人的信息:“哦,我聽說過你。你爹是王畿的人,對吧?”

  趙逸尷尬訕笑——倒不是不好意思承認,而是他真不清楚...

  朱常洛負手而立,單刀直入道:“都起來吧,我隻是過來找善執的。對了,你什麽時候有空,跟我一起去趟花家?”

  葉誠看著朱常洛的臉色,謹慎道:“明日吧,明日酉時。對了,王公公怎麽沒來?”本來葉誠是想推到後天的,明天好好逛逛治平寺。但既然太子來了,自己哪有臉讓他等?何況後天就是十月初一。明日的話,爹應該也到此地才是。

  朱常洛頗為驚訝——他原本以為葉誠會選擇馬上去花家。聽見葉誠這個說法,就笑道:“我本來以為你會立刻就去,就讓他先在花家那兒安頓下來了。”

  葉誠恍然點頭,言道:“既如此,那我明日再去拜見殿下。”

  朱常洛說了個“好”後就瀟灑離開。

  不知怎的,朱常洛出現之後葉誠心裏的那陣不安漸漸平息。倒是趙逸一路上恍恍惚惚的。

  回到房間,葉誠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回事?一路上都不大對勁。”

  張繼姚一臉“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的表情...

  “太子啊!那位真是太子殿下嗎?!”趙逸到現在還暈暈乎乎的——那可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啊!

  葉誠隻當他是大驚小怪,笑道:“以後跟太子殿下見麵的機會多著呢。”

  趙逸聞言更為激動:“原來這一路上都是太子殿下在幫我們啊!”

  葉誠不置可否地搖頭——不知道是否認他的說法,還是無奈於趙逸這麽真實的反應。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一早,葉誠就叫醒二人。幾人出了門,隨便問了問路後就往治平寺的方向去了。

  趙逸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抱怨道:“怎麽那麽早就要出門,就不能吃點什麽再去嗎?”

  葉誠也困啊!他隻好說道:“我本來是打算今天一整天都給治平寺的,可是太子來了。你要是有辦法讓太子走,你想睡多久睡多久!”

  趙逸目光炯炯,精神奕奕道:“走吧!看看陸大師是在哪兒遁入空門的!”

  葉誠跟張繼姚對視一眼,都看出了眼裏的無奈。

  到了治平寺,眾人才發現這兒並沒有因為陸子岡而聲名顯赫。雖香火不繼,但廟味卻是十足。稱得上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葉誠添了五十兩香油錢,然後又吃了頓素齋才去找了住持詢問當年陸子岡的事。

  可惜住持知道的也是寥寥——因為當時陸子岡皈依,是上一任住持為他剃度的。而上一任住持在陸子岡去世後不久也隨之圓寂。

  “到此為止吧。”

  葉誠隱約聽見一聲輕歎。不知是自己說的,還是陸子岡說的...

  可既然來了,隨便逛逛也是好的——這樣也更能明白陸子岡這位琢玉心法原主晚年的心境。他恭恭敬敬地朝莊嚴寶相磕頭,然後起身恍惚道:“大師,您說,子岡大師是不是成佛了?”

  這話住持哪裏敢接,隻得說道:“成佛也會死,檀越難道不知天人五衰的說法?”

  這個葉誠可真沒了解過。他當下好奇道:“天人五衰?”

  “天人也是會死的。他們臨終前也會衣裳垢膩,頭上華萎、身體發臭、腋下出汗、不樂本座。此為天人五衰。”住持就喜歡給人灌輸佛理,事後還得意洋洋,仿佛這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事一樣。

  葉誠聽完默然不語,隻是喟歎道:“至少不會有塵世間這麽多紛紛擾擾。”

  住持好像看見葉誠是個度化的好苗子,趕緊道:“施主,你又錯了!天龍八部中有個名叫阿修羅的神道,會因為妒忌而跟帝釋天開戰。他不僅暴躁,而且性子執拗還善妒。”

  葉誠倒是沒想到佛教裏還有這麽有趣的典故。在他的印象中,佛教都是悲天憫人的,都是要渡世間一切苦難的。他笑著喃喃道:“阿修羅嗎?”

  住持怎麽能放過這座礦山?他現在滿腦子都想著這要是能把這個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度化了,讓他信佛。自己的寺廟就有銀兩好好修葺一番了!見葉誠有興趣,他便把阿修羅的事都說了。還聊起了八部眾。

  剛開始倒是還好。可當住持說到乾闥婆的時候,葉誠微微蹙眉。當介紹到以龍為食的迦樓羅之後,葉誠腦子更是轟然炸響。他終於知道這股熟悉的感覺是哪兒來的了——虔婆就是乾闥婆。而那個伽樓,根本就是迦樓羅。還有阿休勒,他是阿修羅!這背後,究竟有什麽關係!

  葉誠發了瘋似的跑出去。等趙逸追出去,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張繼姚也是心神不寧,跟住持道別後就匆匆離開。

  看著腳步橐橐的張繼姚,趙逸問道:“你們倆都怎麽了?”

  雖然一起闖蕩江湖,但葉誠二人並未跟他說太子讓他們調查伽樓,不對,調查迦樓羅的事。原本聽見住持聊到八部眾,自己也是冷汗直冒。

  但葉誠已經失常了,自己不能再失態了。

  “回去再跟你說。走!”張繼姚氣息紊亂,臉色蒼白得仿佛大病初愈。

  “什麽!你們說花家大少爺跟謀逆組織有關係!”趙逸聽完張繼姚的解釋,也打了個冷戰。聯係起剛剛在治平寺住持的那番言論,這件事情更是細思恐極!

  葉誠此時也從驚懼中回過神來,他凝重道:“究竟情況是怎麽樣,還不好妄下結論。但讓我更在意的是其他五個組織。這八個組織的首領,究竟是什麽身份?他們又有什麽目的?”

  張繼姚遲疑道:“那這事,要不要跟殿下說?”

  葉誠忙道:“那是自然,趙逸!你帶路,咱們去花家。”

  “哦哦,好!”趙逸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也趕緊前頭帶路。

  到了花家,趙逸讓人通報是品劍山莊少莊主前來,不多時就有人相迎。

  葉誠看著被花家眾人圍著的趙逸,暗自慶幸沒有暴露身份。

  因為有資格在花家留宿的人不多,葉誠隨便找了個下人就問出了朱常洛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