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稅監
  葉誠本是想問計於他,可沒想到他會反過來提醒自己。一頭霧水之下,葉誠反問道:“何出此言?”

  張繼姚正色道:“稅監來了。”

  葉誠沒聽過這個官職,便問道:“稅監?什麽官?”

  隻聽張繼姚答道:“替皇帝收稅的。”

  葉誠安撫道:“我們家都是老老實實交稅的,這個就不必擔心。”

  張繼姚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便話裏有話道:“你交上去的,跟他們見到的,並不是一類稅...”

  聽了這話,葉誠心裏一緊,臉上的表情也不是那麽好看了。

  可張繼姚像是剛打開話匣子,自顧自繼續道:“他們若見到華府,自然給你戴上個漏稅抗稅的帽子。”像是沒看到葉誠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他提醒道:“那些稅監所到之處如同蝗蟲過境,每個商戶都得被敲骨吸髓。”

  葉誠喝止道:“夠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不曾想,舅舅竟然一語成讖!

  反正虱子多了不癢,葉誠不緊不慢道:“算了,稅監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你先說說怎麽救柳前輩。”

  “首先要知道為什麽左布政使會倒戈。”張繼姚循循善誘。

  葉誠也發現了奇怪,他深思道:“是啊,看他們的情況,應該是跟王畿說過的。花家加上梅家,別說是布政使,就是一品官都應該給三分薄麵。最後為什麽會反呢?”

  “稅監!也是因為稅監!”張繼姚一針見血。

  言者諄諄,聽者藐藐。葉誠不大相信道:“一個太監而已,能左右布政使嗎?”

  張繼姚冷笑道:“太監自然是不能,但是欽差大臣可以!”

  “你是說...”

  至此,王畿背叛的原因知道了——稅監是奉命斂財的人。就在王畿因為不肯搜刮民脂民膏疲於應付稅監的時候,左伯麟出來跟左布政使做了個交易。

  交易的內容就是由左伯麟出麵打發稅監,而王畿則要幫左伯麟阻止柳笑風他們繼續查下去。當然,左伯麟也給王畿賣了個麵子,沒有把事做絕...

  葉誠不敢再想,這件事其實誰都沒錯——稅監隻是奉命行事,左伯麟斂財也是為了應付稅監,王畿雖然心存正義,但是前途也重要...

  難的不是有壞人,而是壞人都有苦衷。殺了皇帝?殺了稅監?殺了左伯麟?還不如自殺現實點。

  葉誠雙手揉著太陽穴,無力問道:“這又該如何?”

  張繼姚拱手答複:“為今之計,隻能找常公子幫忙。”言行中的恭敬不知是對葉誠,還是那位常公子。

  葉誠不疑有他,隻是問道:“他真有這麽大的能量?”

  張繼姚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公子若是能說動皇帝,那也不是不行。”

  葉誠一本正經道:“我要是太上皇,就這麽幹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笑罵:“要是能說動皇帝我還要你幹嘛?滾蛋!”

  這事算是有結果了,葉誠心情稍霽。不過見張繼姚還沒走,葉誠便輕聲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張繼姚擠眉弄眼道:“明日一早,我希望公子同我出去一趟。”

  葉誠困惑道:“去哪兒?見常洛?”

  張繼姚搖了搖頭,高深莫測道:“見人心!”

  葉誠撅起下唇點了點頭,算是答複了。至少張繼姚回答自己了,不像以前一樣一聲不吭了。

  張繼姚離開後,葉誠左手食指不斷點著桌子。他心裏權衡著兩邊的事那邊比較急。

  敲門聲響起,是花采秋來了。她此時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昔的光彩——滿臉愁雲慘霧,原本舒展的眉眼現在像是被揉皺又撫平的紙張一樣,看得葉誠甚是心疼。

  佳人身體微微前傾,朝葉誠問道:“你想到辦法了嗎?”

  葉誠含糊道:“稍微有些頭緒了。”

  花采秋輕輕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道:“那樣便好。”

  在腦中斟酌了一下,葉誠安慰道:“放心吧,柳前輩不會有事的。”

  花采秋心裏一喜,但水靈靈的眼睛很快就布滿失落:“你不用安慰我了。”

  她真的成長了不少。但葉誠很快就笑了起來——自己比她大不了多少,裝什麽少年老成。

  看見葉誠粲然一笑,花采秋氣鼓鼓地問道:“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葉誠連連擺手,跟她解釋了稅監的事。

  花采秋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你是說,隻要稅監回京,柳前輩就沒事了?”

  葉誠點了點頭,補充道:“這也是王畿叛變的理由。”

  花采秋輕輕拍著胸口,長籲道:“那樣便好,那樣便好!”

  咕嚕嚕~

  葉誠古怪地看了看俏臉緋紅的花采秋,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莞爾笑道:“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

  “嗯。”花采秋像隻乖順的小貓一樣微微頷首,不敢看葉誠。

  飯桌上,葉誠看著風采不再的江南雙姝,心裏慨然長歎:隻希望她們能吃一塹長一智吧。奇怪的是,梅淩雪吃到一半就離席了。不過葉誠也不甚在意。吃完飯準備回屋,他卻被陳猛喊住。

  “阿猛,怎麽了?”

  陳猛單刀直入道:“師父要見你。”

  葉誠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太抗拒。

  “好。”

  令葉誠奇怪的是陳猛並沒有領著自己去梅淩雪那兒,而是出了華府?

  葉誠納悶道:“咱們去哪兒?”

  “師父去見人了,讓我領著你。”

  陳猛腳步不停,隻是不再說話。葉誠也沒有開口。

  隻是路越走越熟,到了地方葉誠才發現,這不是廖公的酒樓嗎?

  陳猛領著葉誠直上五樓!

  葉誠心裏暗暗咂舌:五樓?我當初就是三樓,梅淩雪排場這麽大嗎?不等他多想,陳猛就領著他進屋了——屋裏有五個人。讓葉誠奇怪的是,廖公並不在屋內?!除了常洛跟梅淩雪,屋內的人他都不認識。

  常洛刻意朝梅淩雪問道:“梅小姐,這位是...”

  “華公之孫,葉言之子,當代劍首,花家東床。”梅淩雪極罕見地在回答一個問題的時候用那麽多字。

  看眾人各不相同的眼神,葉誠倒是坦然坐在梅淩雪旁邊。他偏頭問道:“梅小姐,怎麽回事?”

  梅淩雪麵無表情地低聲回道:“借了父親的勢,想幫幫柳伯伯。”

  葉誠點了點頭。他斟了杯酒環視了一下在場眾人,然後朝唯一相熟的常洛高聲道:“常公子,別來無恙啊。”

  眾人皆驚,齊齊看向常洛。

  常洛看葉誠的表情也變得精彩。反應過來後他才舉起酒杯板著臉忍笑道:“繼姚隻是暫時借你,他早晚是我的人!”

  眾人再驚,又齊齊看向葉誠。

  葉誠將所有人的反應都收入眼底。其實他此舉也隻是試著狐假虎威——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身後這隻虎究竟有多大,結果令他還算滿意。

  一位五六十年紀的老人突然起身朝葉誠敬酒:“在下劉廣生,敬葉公子一杯。”因為與廖公也算有點交情,所以葉誠對他的態度還算客氣。

  “劉知府客氣了。”

  劉廣生剛坐下,一名四十餘歲的人就跟著起身。

  “姚易觀先幹為敬。”

  然後就是另一個五十左右,眼神陰鷙的老者坐著朝葉誠舉杯,陰不陰陽不陽地刺了一句:“華公應該也沒想到他有這麽一個正義的外孫。”

  葉誠綿裏藏針道:“梅小姐,這位是...”

  梅淩雪盯著那個陰鷙老者,銀牙輕咬道:“浙江右布政使,左伯麟!”

  葉誠感覺到自己心跳都停了半拍。葉誠早就注意到了,在座眾人知道自己與那位常洛有關後態度突然變得熱情起來。

  常洛,死壓左伯麟!

  他究竟是什麽身份?葉誠心裏疑惑更盛。

  放下心頭的那些困惑,葉誠明目張膽地挑釁起左伯麟:“稅監一事後,希望還能有機會與左公共飲!”

  果然,葉誠這話一出,眾人反應不一而是——梅淩雪頗為詫異地看著自己;姚易觀跟劉廣生都打量著他跟左伯麟;常洛隻是臉色怪異地看著另一位當事人。

  隻有左伯麟,眼裏露出一閃而逝的陰狠。他像是聽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高笑道:“有機會的,下次我會到府上拜訪。”

  見左伯麟竟咒起自己家人,葉誠心裏唾罵道:老東西,看你幾時死!

  這一場酒,葉誠喝的意興闌珊。在回去的路上,他問梅淩雪為什麽讓自己來參加這個酒局。誰知梅淩雪倒是不答反問道:“你竟然認識常洛?”

  葉誠也習慣了梅淩雪這跳脫的對話方式,不過聽她這語氣好像知道常洛是什麽背景?於是葉誠便順著她的話頭答了一句一麵之緣後反問道:“他究竟什麽身份?”

  “天大的身份。”梅淩雪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冰美人的樣子。

  葉誠試探道:“國公之子?”

  梅淩雪搖搖頭。

  葉誠小心問道:“郡王之子?”

  梅淩雪還是搖搖頭。

  葉誠不敢再問,但心中早已被這個結果震驚的無以複加——本朝親王隻有皇子皇孫,親王之位更是隻有世子才能繼承。這已經不是皇親國戚能概括得了的!

  葉誠想著隨便聊聊,便問道:“你怎麽認識他的?”

  梅淩雪不緊不慢地答道:“當年我父親阻止了一場篡位。皇上很開心,便介紹認識了。”

  嗯,聽著還挺合理的。說不定,她倆還是娃娃親呢。嘿嘿嘿嘿嘿...

  葉誠心裏這麽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