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厘清
  離開品劍山莊,葉誠倒沒有急著回去,而是讓陳醒帶著自己在城裏隨便逛逛。

  葉誠漫步街頭,看著地上斑駁的路在心裏思考起後續該怎麽做:既然知道劉廣生是王畿的人,那就不必叫他探左伯麟的口風了。可既然劉廣生都知道江南雙姝因為查案來了,左伯麟跟姚世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可現在看來好像沒點動靜啊?

  葉誠心裏突然湧出些不安——如果那些老狐狸動手了,自己反而還能明白他們的意圖。怕的是他們以靜製動,一旦出手就是死局。

  因為葉誠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有人來了都沒看見,以至於撞到了一個虯髯大漢。

  虯髯大漢捂著胸口痛呼道:“你瞎了啊!沒看見老子正走路呢嘛?”在他眼裏,葉誠不過是個小白臉而已。

  葉誠也知道主要原因確實在自己,便朝他點了下頭略帶歉意地笑道:“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虯髯大漢見葉誠服軟,隻當他是慫了,便拉著葉誠的手大喊大叫:“我不管,今兒個沒完!”

  好巧不巧,這時候官兵也來了。問清了事情緣由,便領著二人打算去官府。

  正當官兵押著葉誠準備去官府的時候,葉誠依舊雲淡風輕地朝官差笑道:“二位官爺請等一下!我有一些事要交代一下。勞煩二位官爺通融。”說罷朝陳醒打了個眼色。

  陳醒即刻會意,從懷裏掏出幾粒碎銀遞給剛剛問話的捕快。

  感受著葉誠通過銀兩傳來的善意,再結合一下葉誠非凡的氣度,捕快不耐煩的臉色稍稍緩和。他朝二人交代了一句“快點”後便去詢問那名與葉誠發生衝突的虯髯大漢了。

  葉誠低聲道:“回去找舅舅,跟他說我在衙門。另外二位小姐,跟她們說對方出手了。”

  陳醒點了點頭,剛要走幾步,然後又折返回來。葉誠見他欲言又止,便問道:“怎麽了?”

  陳醒學著剛剛葉誠的樣子,悄悄說道:“公子,剛剛給他們的錢,小的能找賬房報賬嗎?”

  葉誠愣了愣,搖頭失笑。他強忍笑意,用盡量嚴肅的語氣說道:“你這事要辦得好,少不了你的。”

  見陳醒樂顛顛地走了,葉誠漸漸斂起了笑容。因為他知道,左伯麟跟姚世出手了!

  此等小事沒必要升堂,捕快也勸葉誠還是給錢私了吧。葉誠根本不急,他突然想到個問題——常州府是屬南直隸的啊,而南直隸右直接歸六部負責!現在可以理解趙庭明所說的沒見過常州府知府的事了...

  這就不是一個上司!怎麽可能見得到?

  可為什麽趙庭明不直接說呢?江湖人不知道廟堂事?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那現在怎麽辦?爭取一下別的知府?

  爭取個屁,能見到人都算成功了。

  ......

  一個個想法在葉誠腦海中出現又被否決。他突然有點鬱悶——布局了這麽久,自己跟他們聊的根本是兩碼事!

  浙江省在後麵,而趙庭明應該也是因為在江湖上有地位所以才跟王畿有關係。花采秋查浙江的事怎麽查到南直隸來了?

  葉誠越想越亂。其實他吃虧是吃虧在對地域的理解不夠——從小就在白雲城生活,也自然沒有什麽政治觀念。

  葉誠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地決定道:“這事,又得推翻重來。”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青衣,胸口繡著一隻水鳥的老者匆匆而入——是知縣無疑。

  老者指著兩名官差破口大罵,罵完扭頭就朝葉誠賠笑:“葉公子,實在抱歉。下麵的人不開眼抓了您,這是個誤會!”

  葉誠倒是沒有過多的表現出情緒,而是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知縣忙不迭地在前麵引路。

  送到門口,葉誠發現花采秋跟梅淩雪都在等著自己——尤其是花采秋,臉上的急切之色直至看到葉誠才有所好轉。

  “沒事了,回去吧。”葉誠倒沒有拉手或者勾肩。因為實在太孟浪了,葉誠做不出來這種事。他扭頭朝知縣鞠了一躬,懇切道:“給您添麻煩了。”

  知縣趕緊側身避開,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華公的後人,怎麽樣都不麻煩的!”

  葉誠點點頭,領著二人離開了。

  回到衙門裏,其中一名官差忿忿不平道:“大人,他是什麽大人物?憑什麽讓大人在前麵引路!”話中的怨恨聽起來像是為知縣打抱不平。

  知縣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你最近做的不錯。”

  正當那名官差美滋滋地接受著上司的稱讚時,上司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肝膽俱裂...

  “去領下這個月的俸祿,下個月不用來了。”知縣說完,就離開了。

  那名官差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到上司,以膝蓋跪著行了幾步:“大人,大人!”

  知縣駐足停步,看著他冷然道:“華太師的外孫,豈用你替我打抱不平!”

  “啊!”

  那名官差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魂都被這句話抽走了。他是本地人,早聽說過華太師有個孫子,隻是從未見過。不曾想竟然是剛剛那位公子?!他想起華太師在本地的名望,更加驚懼——自己要是被街坊領居知道剛剛的事,隻能考慮搬家了。

  回了華府,已經快酉時了。因為飯點已過,華雅不得不讓廚房再做點東西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吃。看著葉誠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兩大碗飯,她心疼地拍著葉誠的背:“你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嗯嗯...”葉誠兩腮鼓鼓的,看上去滑稽的很。小時候課本上的什麽“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之類的話,他隻覺得讚同。可如今卻是深有體會...

  華麗的點心,精美的菜式,此時都不如米飯實在。

  風卷殘雲的吃了三大碗米飯,華雅才無奈問道:“吃飽了嗎?”

  葉誠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又想起前幾年在山東發生的饑荒——那場天災裏,為了生存下去而甘願被人販賣到南方的婦女數以萬計,不僅出現買賣人肉,甚至發生了人吃人的事件!他羞愧的同時也有些慶幸...

  慶幸自己的母親一直嚴厲教導自己不要浪費糧食,慶幸自己生在不用為溫飽而發愁的家庭,慶幸自己能夠懂得慶幸。

  華雅收拾著碗筷嘀咕著離開了,讓孩子們自己聊。

  花采秋注意到葉誠的不對勁,便問道:“怎麽了?”

  葉誠也不瞞她,直說道:“想起前幾年的饑荒了。”

  不料陳醒歎道:“又何止前幾年有饑荒啊?”

  葉誠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細問之下才知道,自當今皇帝登基後,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饑荒發生了不下十次!剛剛娘親離開時說的話還猶言在耳...

  “吃飽了就好,吃飽了就好啊!”

  收回心神,葉誠問道:“你怎麽知道那麽多?”你要是說吃喝玩樂,陳醒肯定能跟你說的天花亂墜。可什麽時候他連這個事都知道了?

  陳醒像是說謊被戳穿一樣,整張臉漲得通紅。他訕訕笑道:“是...是當初老張跟我說的。”

  張繼姚嗎...自從見到他之後,自己的一舉一動好像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花采秋繼續問道:“你怎麽會被抓呢?而且你說他們出手了是怎麽回事?”

  說到這事葉誠就來氣,他沒好氣地問道:“你那天來找我的時候不是說當地官員有貪汙嗎?”

  花采秋螓首微頷:“對啊!浙江當地官員啊!”

  “後來你才說浙江!我還以為常州府歸浙江布政司!”葉誠爭辯道。

  花采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溢出的淚花問道:“你怎麽這麽蠢啊?你不知道兩京十三省嗎?”

  葉誠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道:“拜你所賜,剛知道!”

  花采秋傲然道:“我們來隻是問品劍山莊是不是跟浙江省貪汙案有關。你要跟我們一起去浙江嗎?”

  葉誠有點猶豫,他突然問道:“柳前輩呢?”

  “柳伯伯當然跟我們走啊!”花采秋答得理所當然。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裏竟然有種沒來由的開心?!

  因為他可能會跟我們走?呸呸呸!你在想什麽呢!他要是想幫忙的話,當然歡迎...

  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但葉誠聽到這話還是皺起了眉頭——自己剛得無垢劍法,需要旁人指點一下。

  花采秋手無縛雞之力,梅淩雪又下手沒輕沒重,隻有柳笑風是個好人選。雖然不是劍修,但是一位一流高手就算排除了本身修煉的功法,其他方麵的造詣也擔得上“大家”的名號。可自己真的要跟她們去浙江嗎?

  葉誠故作灑脫,勉強笑道:“算了,你們去吧!”

  “哼!”花采秋忿忿橫了一眼葉誠就離開了。梅淩雪也隻是看了他一眼,朝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隻有陳猛,眼睛不停地在轉動,好一會兒才開口:“阿誠,我覺得...”

  葉誠伸手打斷。他的笑容像月光一樣柔和,言語卻像黃鍾大呂:“十年前,我沒有攔著你走自己的路,因為我知道那是你想要的。十年後的我無比確定這條路也是我想要的。可以嗎?”

  陳猛眼睛紅了——他剛出來的時候,也曾因為葉誠對自己的態度而失落甚至流淚。但是他現在才知道,葉誠是為了他自己,才把他推開...

  萬曆元年,淮、鳳二府饑,民多為盜。

  十年,延安、慶陽、平涼、臨洮、鞏昌大饑。

  十三年,湖廣饑。

  十五年七月,黃河以北,民食草木。富平、蒲城、同官諸縣,有以石為糧者。

  十六年,河南饑,民相食。蘇、鬆、湖三府饑。

  二十二年,河南大饑,給事中楊明繪《饑民圖》以進,巡按陳登雲進饑民所食雁糞,帝覽之動容。

  二十八年,山東及河間饑。

  二十九年,兩畿饑。阜平縣饑,有食其稚子者。蘇州饑,民毆殺稅使七人。

  三十七年,山西饑。

  四十年,南畿洊饑,鳳陽尤甚。

  四十三年,浙江饑。

  四十四年,山東饑甚,人相食。河南及淮、徐亦饑。

  四十五年,北畿民食草木,逃就食者,相望於道。山東屬邑多饑。

  四十六年,陝西饑。

  四十八年,湖廣大饑。

  數據來自網絡。另外,還有一句話。飽食者當常憶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