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深番外3 最是相思斷人腸必看!
  周容深趴在地上醉了一夜,第二日臨近中午,秘書趕到別墅接他赴酒宴,他站在庭院,朝屋內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才推門進入。免-費-首-發→追書幫

  周容深跌坐在茶幾與沙發的空隙,捂著臉,似乎剛剛驚醒爬起,格外消沉頹敗。

  秘書一言不發,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刺目的陽光湧入,毫不留情晃過指縫,他眼皮刺痛,微微蹙眉,“合上。”

  “周部長。”

  秘書抬起手腕,盡管他看不到,仍舉在他麵前,“十一點整,您忘了重要應酬嗎?實在推不開。”

  他半夢半醒,恍恍惚惚,手移開霎那,血紅絕望的眼眸露出,他嗓音暗啞,煩躁壓住眉心,“這麽晚了。”

  秘書沉默收拾著地上的狼藉,他擦拭一灘酒漬時,聽到周容深咳了幾聲,斷斷續續說,“我夢到她了。”

  秘書手上動作一滯。

  “夢到許多年後的樣子。”

  他坐在陽光之中,陷入令旁人揪心的幻想,他難得笑得那麽歡愉,那麽溫柔,“鏡湖花園,有一副長長的椅子,我曾帶她去過,也就那一次而已。杏花當時開得很盛,從南門到北門,杏花堤如同下雨,她很喜歡。我昨晚的夢裏,她盤著長發,坐在那上麵,給我唱南平調。”

  她一遍遍大喊容深,來這裏!

  他跟在身後,任由她鬧,奔跑,蹦跳,一笑很多皺紋,她再也不穿豔麗的衣衫,再也不肯描摹紅妝,她嫌他腿腳慢,走走停停,滿口抱怨,走到杏花提的盡頭,撒嬌讓他背。

  他醒來,空空蕩蕩的四壁,安安靜靜的空氣。

  他無力低下頭,指尖觸摸冰冷的磚石,像迷路的,走失的,無家可歸的人。“你為什麽叫醒我。為什麽不讓我把夢做下去。”

  秘書咬牙,將衣架掛著的警服摘下遞到他手上,看著他蒼白沉重的臉色,終歸沒有忍住,“周部長,您何苦折磨自己。夫人她…”

  他想起昨晚那通電話,她掛斷得幹脆果決,哪念及半點舊情,他握了握拳,不忍心再雪上加霜。

  “夫人她,都忘了。”

  誰不知喬蒼寵何笙寵得無法無天,她什麽沒見過,什麽得不到,如何記得那麽久遠的往事。

  杏花堤,不過周容深自己割舍不下的一場舊夢。

  他靜坐許久,撐著身子站起,走入浴室反鎖門,沉沒進水中,他疲倦閉目洗了半個時辰,直到水失了溫度,才無波無瀾走出,仿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抵達酒宴現場,晚了一些時辰,烏泱泱的來賓遞請柬,圍堵得水泄不通,秘書送他上台階,轉身去泊車,梁家倒台後,廣東軍區政委一職落在顧霖軍的頭上,顧霖軍曾擔任廣東武警大隊總指揮,與周容深私交不淺,當年金三角惡戰,他犧牲消息傳來,顧霖軍親自率十八名部下,以最高規格從雲南省運送回他的棺槨。

  他站在舞池偏處,觥籌交錯間,看到周容深從堆滿花籃的水晶拱門進入,四麵八方的賓客置身於鶯鶯燕燕,衣香鬢影,唯他孤家寡人,顧霖軍笑著與眾人點頭寒暄,一路湊上去問,“怎麽,單慣了,不準備再娶?”

  周容深這幾年,不論去往何處,都逃不過這一句,他無奈捏了捏鼻梁,接過顧霖軍遞來的酒,“實在忙碌,我也是操勞的命,公安部足夠我頭疼,偏還接管了深圳的差事,這燙手山芋推也推不掉,哪有功夫談論這些。”

  顧霖軍撣了撣他肩上幾粒塵埃,他的辯駁,如今還有誰相信。

  世人皆知,周容深不娶,不過是心有惦念,他近乎癲狂愛著何笙,至死方休。

  千千萬萬的女人,柔情百轉的風月。

  再也進不得他的眼。

  顧霖軍苦口婆心勸,“你也是奔五十歲的人了,怎麽不為自己終生大事考慮,雖說你位高權重,不愁女人,可時間匆匆,不等你想通。”

  周容深舉杯笑說,“顧政委是不打算和我好好飲一杯酒嗎?我的年紀自己都不想麵對,你偏要提醒我。”

  顧霖軍哈哈大笑,眉眼滿是戲謔,“你啊,官場多是貪婪美色之徒,一個不夠吃,十個吃不夠。幾十年這潭深不見底的水,終於出了一個癡情種。”

  周容深故作不耐煩,托起他酒杯催他飲下,堵住這張不饒人的嘴。

  曹荊易此時從二樓宴廳下來,身後簇擁著許多曹氏船上的黨羽,曹柏溫在北京釣魚台頤養天年,官場方麵事務,全盤交給他打點,隻周旋不開的,才會親自上馬,副國級出頭,可想而知是怎樣的事,輕易碰不到。

  他隔著茫茫人海,一眼定格視線,周容深似乎清瘦不少,往常合身的衣衫,竟有些寬敞了。周曹友誼破裂,廣東人盡皆知,他身旁一名部下陰陽怪氣說,“周容深沒多大道行了,一個女人把他的盛氣折磨得所剩無幾,據說他身子每況愈下,能活多少年都不一定。”

  曹荊易偏過頭,盯著那人,笑容陰森詭異,“哦?有這本事,你怎麽不盯著盛文,鬧點大動靜給我看看。”

  那人一愣,不敢多言。

  曹荊易抬手命令他們退下,獨自邁下樓梯,遮掩在柱子後,滿堂春色,旗袍湧動,流光溢彩的房梁,光圈斑斕,秋波迷離。

  他恍惚想起多年前,他最紈絝的那些時候。入夜從珠海到深圳,找周容深喝花酒,他恰好在筵席上脫不開身,自己閑來無事便過去,隔著那麽多陌生的臉,緊密的人影,曹荊易瞧見了挽住他手臂的何笙。

  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她。

  她穿著藏藍色的長旗袍,分明是所有女眷中最清淡,最保守,但那雙眼睛,微微挑起,如桃花般水靈,當真是媚態入骨。

  她被一群太太叫去喝酒,幾杯過後,話不投機,她笑了笑便走,一個中年貴婦凝著她經過的身影恥笑,“周局長的金嬌啊,一臉婊子氣,滿眼寫著讓男人來操我,可偏偏身份又高貴的不得了,讓人看不順眼還沒法說。”

  曹荊易好笑揚眉,以為她會置若罔聞,息事寧人,萬沒想到這小女人真是寸步不讓,她竟停下了。

  轉身捏著嗓子喲,仿佛時光輪回,卷軸倒退,他是尋花問柳的公子,她是八大胡同倚門賣笑的藝伎,他就躲在暗處瞧著,她腔調那般嬌弱,那般尖細。http://m..com/</a>

  “您說我呢?”

  貴婦正愣神,這年頭較真什麽的都有,還有較真罵的。

  她眼疾手快,反手潑了一杯酒在那貴婦的臉上。

  一眾女眷瞠目結舌,一時啞然。

  她媚笑甩了甩手腕,“嘴巴放幹淨些,你指桑罵槐,是瞧不慣我還是瞧不慣周局長?不就是沒給你男人批地嗎,一大把年紀了還這樣小家子氣。下一次再口無遮攔,我潑的就不是酒了。”

  貴婦被當眾羞辱,不依不饒,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伸手扯住何笙不允許她走,“不是酒,你還要潑尿嗎?”

  “那有什麽趣。”她笑得又囂張,又豔麗,真是水光瀲灩,風情萬種,“潑點毀了你這張爛皮的東西,讓你變成癩皮狗,這輩子不能見人。”

  周容深從遠處尋她來,她怕他瞧見自己惹禍,一把擋住那女人,往他胸前靠,手還故意遮他眼睛,嘴裏咕噥一堆有的沒的,糊弄他走。

  那纖弱的身子,好像一株夜來香,那麽幽豔芬芳,又那麽機靈活潑。

  曹荊易眼底玩味的精光閃了閃,流淌出連他自己都渾然無覺的笑意。

  曹荊易見過何笙豪氣衝天,像一個女戰士,周旋在金三角幾國毒梟、刀光劍影之中,清冷倨傲,固執堅硬,比男人還勇猛剛毅。

  他見過她風華絕代,衣襟半敞,姿容放蕩,側臥在常府後園湖泊的一葉扁舟上,杯中盛著桃花釀,千嬌百媚,她不開口,便令他怦然心動,她若開口,又美得活色生香。

  她的純情,勝過池水中盛開的芙蓉,她的妖冶,抵得過紅梅海棠。

  他見過她嫣然一笑,利劍歌喉,溫柔一刀。

  他見過她梨花帶雨,柔情似水,春色一場。

  她用美豔和風情,殺了多少人。

  她是那麽惡毒,活該千刀萬剮,可誰又舍得開槍。

  周容深為她耽誤這麽多年,自苦,自虐,自癡,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瘋魔,寧可守著孤寂的日子煎熬,也不願將她遺忘,將她釋懷。

  而他呢。

  曹荊易穿梭過人群,將萬丈燈火留在身後。

  他從未得到過她。

  他是一場風月的旁觀者,他分食的,不過她那一點點感激。

  每當饞了,找女人解悶兒,才捏住下巴要吻,他腦海便莫名其妙回映他在車上吻何笙唇角的一幕。

  他放蕩風流一輩子,深知那根本算不得吻。

  可除了那個吻,他吻過的那麽多女人,連味道都記不起。

  他隻是偶爾,在月滿高樓時,晃過何笙捧著滿身是血的自己,痛哭流涕,求他醒來的好笑樣子。

  他當時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之所以睜開眼時,蹙眉那麽深,並不是傷口多痛,他早已失血麻木,而是因為她屁股坐住了他的手。

  宴會將要結束時,一名侍者抵達周容深身旁,告知他門口車滿為患,他的司機在街口等候。

  周容深並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他撂下酒杯,獨自繞過長長的回廊,在眾人毫無察覺下,離開了筵席。

  回廊的一角,是繚繞的煙霧,輕微起伏的呼吸,常年辦案的精準嗅覺令他即將邁入電梯內的步伐一頓,他側過頭,看向那扇黃昏中搖曳的木窗。

  許久不見的曹荊易背對燈火,右手夾著一支快燃盡的香煙,他眺望遠處聳立雲端的盛文大樓,臉上含著淺淡的笑。

  周容深不願和他接觸,這人的城府之深,手段之毒,心思之狠,比他父親曹柏溫有過之無不及,他藏得太重,藏得太久,連他也蒙騙過。

  周容深和喬蒼的鷸蚌相爭,若真有漁翁,一定是曹荊易。

  他之所以失手,並沒有從這盤大局內撈到盛文和蒂爾,也沒有得到何笙,是他父親的疏忽,而不是他。

  周容深一言不發按下按鈕,電梯門再度緩緩打開,這時曹荊易忽然說,“盛文上一季度,偷稅一千三百萬。”

  他眼睛一眯。

  “我手中有賬本,真正的賬本。”

  周容深眼睜睜看著電梯離開這一層,他靜默不語,良久後才笑了一聲,“然後。”

  曹荊易丟掉煙蒂,任由它從十二層墜落,屍骨無存。

  “不合作嗎。”

  他垂眸撫弄著袖扣,漫不經心問,“合作什麽。”

  曹荊易平靜轉身,掩去了窗口一絲攝入的霞光,“你我之間,連這點默契都沒有了嗎。”

  “自然有。”周容深打斷他,“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戰爭,不是一路人,也可以因為相同的誘餌,而變成一路人。你我曾經那麽多年的友誼,不也走過來了嗎。”

  曹荊易兩條手臂抵住窗台,像是看風景的過客,目光從密密麻麻如螻蟻般的車流人海中掠過,“喬蒼手裏,握著你我都想要的籌碼。”

  周容深目光倏而變得淩厲,“你想怎樣。”

  他悶笑出來,“容深,你怎麽年紀越大,越活得世故虛偽。我敢直麵自己的圖謀,你克製隱忍一輩子,結果好嗎。”

  他重新摸出一支煙,叼在唇角點燃,霧氣使他模糊不清,可他的狠毒卻昭然若揭。

  “他獨占這麽多年,難道你不想索取嗎。”

  電梯二度經過,咣咣悶響,周容深掌心扣住燈牌,驀地抓緊,“你如果敢肆意妄為,我這關你絕對過不了。”

  曹荊易眯眼打量他,一口接一口抽,抽到兩張麵孔之間,散開一團濃稠的霧,他才停止。

  “這麽說你不想要。”

  周容深冷麵不語,電梯從十九層逐漸降落,他按下,停泊在十三層時,曹荊易語氣含笑,“那我全部收為己有了。”

  兩扇鐵門,空無一人,周容深凝視裏麵一堵透明牆壁,那上麵倒映,是他煞氣衝天的輪廓,“你已經布局了,對嗎。”

  他走進去,反身,抬眸,和曹荊易四目相對,“雖然我抗衡不過曹首長,但也不是絲毫陣仗拿不起。”

  電梯門合攏,隻剩下一道窄窄的縫隙,曹荊易終於不再沉默,“你要與我為敵。容深,你看不到你現在有多狼狽。”

  咣當一聲,鴉雀無聲。

  周容深陷入冗長而痛苦的靜止。

  他並不狼狽,他隻是忽然間,沒了鬥誌。

  搶奪何笙,他不知有多想。

  可她心裏全部是喬蒼,他搶回來的皮囊,隻會迅速凋零,他那麽愛她,那麽疼她,他怎麽舍得。

  他走出酒樓,幾分鍾前還布滿天際的霞光,遮蓋在青灰色的滾滾雲層後,雨水淅淅瀝瀝,起初隻是幾滴,而後一發不可收拾,小雨滿城。

  侍者遞上一柄黑傘,恭送他從一側好走的路離開,他撐起傘,緩慢擠入街頭,朝著等候的黑車而去。

  對麵糕點鋪的屋簷下,站滿等車的行人,其中一個時髦的短發姑娘捅了捅身旁的長發女人,“你看什麽呢?”

  女人回神,轉過頭,是一張格外溫婉的素顏,她說沒什麽,便複而看過去,那把黑色雨傘,隨著湧動的人群消失不見,仿佛是她的幻覺,可她想,她何時幻覺過男人,那應該就是他。

  她心不在焉往那邊追了幾步,此時短發女孩攔住一輛出租,一邊擋著搶車的人,一邊滿臉焦急大叫她名字,“曲笙!你快點,一會兒讓人搶走了!”

  她沒有搭理,迅速奔跑過去,在匆忙躲雨的陌生人腳下,撿起一塊髒了的方帕。

  方帕是那男人遺留的,他似乎喝多了酒,沒有意識到。

  她撥弄開層層疊疊四下奔走的人海,那男子收起傘上了車,她揮手大喊,“你手帕掉了!哎!”

  雨聲,喧嘩聲,街頭巷尾的鳴笛聲,把她的叫喊吞噬,如一顆石子投擲入湖麵,未驚起半點浮蕩。

  短發女孩急得要命,把手上的栗子從街對麵狠狠拋過來,砸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井蓋,飛濺幾滴雨水,她低下頭,翻開旋轉,最終在手帕的一角,看到笙字。

  她疑惑蹙眉。

  抬起頭,那車駛向十字路口,失了蹤影。

  女孩氣喘籲籲追上來,揪住她脖頸上的圍巾,“我費勁搶來的出租,你怎麽不上啊?”

  她倉促藏起手帕,不願被看到,撩了撩留長一截的發絲,“問你個事。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在蒂爾大樓外,那個給我撐傘的中年男人?”

  女孩想了會兒,沒有印象,隻是匆匆一瞥背影,又過去這麽久,怎能記得住。旋即拉著她手臂,往街道深處走去。

  喬楨兩歲時,在早教所不知聽見什麽,奶聲奶氣問何笙,為什麽自己喝奶粉,而不是媽媽的奶。

  何笙剛想說因為自己沒有奶水。

  七歲的喬慈忽然在旁邊搶先一步,“因為爸爸喝光啦!”

  喬蒼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得意忘形的喬慈,“胡說八道。”

  喬慈叉腰站起,一臉篤定,“我都看到了!你趴在媽媽身上,還不穿衣服,把奶水都喝光了,弟弟才沒有喝!”

  保姆大驚失色,衝過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她搖頭,喬蒼被罵得沒了脾氣,哭笑不得問,“什麽時候的事。”

  喬慈無比吃力掰開保姆的手,大吼,“每晚都是!”

  何笙耳根通紅,氣得握住一個蘋果砸到喬蒼身上,“都怪你,沒正形的老東西!”

  她是真惱了,這下糟糕,怕是又要睡客房。

  喬蒼指了指喬慈,皮笑肉不笑,“不該說的亂說,不該看的亂看,我會讓你好好長記性。”

  他放下報紙,直奔對麵客房,門竟鎖上了,裏頭還傳來氣鼓鼓一句你走開!喬蒼眼神示意保姆,保姆心領神會,把喬慈和喬楨糊弄走,他手撐住門框,柔聲哄著,“我錯了。”

  何笙踱步到跟前,隔著一扇門,趾高氣揚,“錯哪兒了?”

  “請夫人明示。”

  她數了十大罪狀,翻來覆去不過那一條意思,不正經。

  喬蒼倒是溫順,“我認可。”

  何笙這才打開門,“改正嗎?”

  他沒回答,而是反問,“夫人說這麽久,口渴嗎?”

  她淡淡嗯,他笑了聲,沒皮沒臉湊過去,“我剛喝了茶,還沒消化掉,需要反哺出,喂你解渴嗎。”

  又上當了,她屈膝踢他褲襠,被他側身敏捷躲開,她罵了句死不悔改!

  便往後退著,他腳尖一頂,支住門扉,聲音壓得更低,腔調也壞,“喬慈是女孩子,她懂什麽,往後喬楨會體諒我。”

  何笙問體諒什麽。

  他對準她耳朵說了一句下流之際的話,隻隱隱聽到奶子,她頓時怒不可遏,趁他不注意,狠狠關上了門。

  砰地一聲,門卷起勁風,撲在他臉上,保姆嚇了一跳,從廚房內走出,看他吃了閉門羹,捂著唇又溜了。

  喬蒼出門後,秘書接過他手上的公文包,他被家裏的女人折騰了好一通,自然是要把火氣撒出去,他對秘書吩咐,“開會。本季度所有部門出錯的高層,一律到我辦公室等。”

  秘書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忍笑恭敬答了句明白。

  何笙閃身衝進露台,在木屋內窸窸窣窣挖了許久,躡手躡腳探出頭,朝保姆招手,抻脖子往客廳門外瞧,“走了?”

  保姆說先生上車離開了。

  她鬆了口氣,抱著兩個髒兮兮的壇子,“把土擦幹淨,讓司機備車,他怎麽也要黃昏才回來。”

  何笙匆忙趕去市局,警衛說周部長今日未歸,在蒂爾辦公。她抵達公司,九樓的過道多了幾重仕女屏風,擋住無門的休息室,裏麵水聲潺潺,海味極濃,似乎豢養著珊瑚水藻,何笙最愛紅珊瑚,黃水藻,從前別墅的院子長年累月有,後來一場罕見的大雨,把她精心養大的珊瑚砸得麵目全非,到處都是漏眼,她從此不再養。

  她吃力拎著壇子,走得也慢,磨蹭到辦公室門口,隔著半敞的門,周容深正與部下說事,目光不經意一晃,透過走廊蒼白明亮的燈光,落在她笑吟吟的春情臉孔,頓時愣住。

  何笙見他發現自己,也不藏,伏在門框,一如當初明豔嬌憨,“猜我來做什麽?”

  部下聽到動靜一怔,轉身張望,別有深意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低著頭退下了。

  她笑著捧起壇子,顛顛兒跑進去,重重撂在他桌上,震得筆筒和水杯搖搖晃晃。

  “猜啊,看著我做什麽,我臉上有答案呀?”

  空氣中泛起濃烈的酒香,周容深如同陷入一場似有若無的夢,這夢比他醉了時,做得還要更美。

  他失神許久,她等不及,想要他誇獎,想看他高興,手伸過去,揪了揪他下巴上的胡茬,“呐,何氏桃花釀,天下獨一份,千金買不到,周部長有口福了。我才釀兩壇,都拿給你了。”

  她眼睛一閃閃,比天上的星辰還亮,將他天昏地暗的寂寞世界,照得燈火輝煌。

  他笑著摸了摸那滑溜溜的酒壇,“看在你為我送酒的份兒,我也還你一樣。”

  她眼睛更亮,“是什麽好東西。”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枚硬幣,“變一個我新學的戲法。”

  他神神秘秘看她,“從沒有人在你之前看過。”

  她咬著嘴唇好奇得要命,戲法魔術都是騙人的,他一向厭惡坑蒙拐騙,從不觸碰,既然學了一招,一定很精彩。

  她屏息靜氣不眨眼,生怕錯過什麽,他將硬幣放在左手內攥住,兩手倏而合攏,不斷交替,糾纏,抖動,往空中一抓,往地上一撈,片刻後握成兩個拳頭,攤在她眼前,“猜。”

  按照套路,自然是兩手都不見了。或者變出個小玩意來。

  她笑眯眯說了答案,周容深挑眉,打開掌心,隻有原模原樣的硬幣,連正反都未變,而且還在那一隻手上。

  何笙愕然兩秒,呸了一聲,“小兒科的把戲,糊弄三歲孩子呢!白糟蹋我的酒了。”

  她雖然這樣抱怨,還是忍不住笑,周容深溫柔望著她的笑,也情不自禁揚起唇角。

  臨近中午蒂爾股東大會,秘書進入辦公室請周容深過去主持,他吩咐秘書到西街買紅豆糕和桂花糕,要新出爐的,多放些紅糖,加快送回來。

  秘書越過他身後看了一眼忙碌的何笙,臉色陰沉,什麽也沒說。

  周容深定了定腳步,“你會走嗎。”

  何笙從一堆擺放雜亂的檔案夾內抬起頭,一邊收拾一邊說,“不走,且收拾呢,看這亂的。”

  他心裏歡喜,“一定等我。”

  她笑著嗯了聲。

  周容深離開後,何笙把整個辦公室都清理,打掃得油光水滑,纖塵不染,她擦拭完最後一塊玻璃,累得四肢酸痛,慘叫了一聲,秘書正好拎著糕點到達門外,拿不準是不是散會了,周容深在裏麵和她做什麽,不敢擅入,放下敲了敲門,便退下。

  周容深這一樁會議開得心不在焉,他所有念頭都在何笙身上,好不容易捱到結束,迫不及待返回辦公室,屋內靜悄悄,每一處都比他離開前更光鮮整潔,清爽明亮,不知她收拾多久才有這副模樣,淡淡安神的檀木香,青煙搖曳,縈繞在鼻息間,經久不散。

  唯獨少了她。

  周容深喊對著空氣喊了一聲,急忙剝開衣架,剝開門後,無人回應。

  他眼底湧出層層疊疊的失望,她到底還是走了,沒有等他。

  他定格在門口,許久才挪動步子,腳下忽然踩住什麽,發出一聲咣當的悶響,煙灰缸砸在地毯上,接著窗前被紗簾擋住的沙發,傳來一句咕噥的夢話,似乎偷懶被驚擾,片刻又歸於平靜。

  他錯愕,盯著那一處,輕輕靠近,伸手拉開了簾。

  何笙伏在沙發,睡得正香甜。

  那安神香未曾對他管用,倒是把她糊弄困了。

  周容深瞳孔內的失望一霎間隱去,煙消雲散,他憐惜她,悶笑出來,將她握在手裏的抹布抽走,她抓得很緊,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夢裏吃著紅豆糕。

  他站在她身旁,凝視許久,像是一個不見天日的盜賊,躲藏在暗處,盜竊了心愛女人的夢,他不由自主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觸碰她的霎那,便一發不可收拾,他發了瘋的想她,那樣熱烈的,癲狂的想念,都凝化在唇齒,沿著她眉心,鼻梁,最終落在她唇上。

  他輕輕摩挲,輾轉,吮吸,舌尖一點點撬開紅唇的縫隙,鑽入進去,他不敢用力,不敢太深,生怕她察覺,他吻了不知多久,空氣都在這一刻靜止,暖陽灑入,籠罩他和她重合的臉龐,他每一絲皮膚都含笑,過去這麽多年,他終於還能再吻到她。

  不再是遠遠跟著,躲著,偷望著,遮掩著,隻一眼,卻一眼比一眼絕望,一眼比一眼哀傷,一眼比一眼深刻。

  為何歲月對別人,總是漸漸淡去。

  到最後無影無蹤。

  而歲月對他,愈加入骨。

  他愛著何笙的心,在漫長顛簸的長河中,不肯枯萎破碎

  他等著何笙的心,在一根根白發長出來的時光裏,不肯停歇。

  她眼皮忽然動了動,他驚慌朝後退了兩步,幸而她隻是翻了個身,並沒有醒來。

  他指尖壓在自己唇上,立在塵埃飛舞的陽光深處,愣了許久。

  比吃糖的孩子還要歡喜,歡喜過後,比丟失至寶的人還要憔悴。

  心髒一陣陣絞痛。

  他吐出的呼吸,殘留她的餘溫。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吻她。

  在他的白發越長越多,在他的皺紋也越長越多的往後的日子裏,他還能不能像這個午後一樣。

  偷偷的,悄悄的,擁有她一會兒。

  他前幾日路過金橋,那裏的槐花開了。

  他想帶她去。

  他記得她喜歡皚皚白雪,等北城的冬天到了,他也想帶她去。

  他對她,有那麽多,那麽多的遺憾。

  那麽多,那麽多的愧疚。

  他緩慢蹲在地上,握起何笙的手。

  她依然沉睡,疲累極了。

  他分開她的五指,將臉埋入她掌心,貪戀這一分一秒的溫柔。

  喬蒼曾無比嫉妒他,嫉妒周容深可以堂堂正正擁有何笙,而他和她隔著千山萬水,和她隔在不同的世界,隔著兩段婚姻。隻能站在樓下的樹影裏,坐在沒有路燈的車中,透過窗子偷窺。

  喬蒼這輩子英武果斷,殺伐無數,他何時這樣狼狽過。

  他們都為她死裏逃生,為她不惜一切,拚得更高,更強大。

  周容深到底還是輸了。

  他的克製深情,輸給了喬蒼的激烈掠奪。

  他紅著眼睛,渾身輕顫,喉嚨像潑了硫酸,被腐蝕得灼痛,他嘶啞說,何笙,趁我還沒有老,背得動你,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幾天就好,我隻要幾天而已。

  很甜了哦~姐妹們兒,你們想看的,番外都會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