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15 他第一個女人
  常秉堯並不打算投放一群短顎狼圍攻喬蒼,他赤手空拳打贏四隻豹子,足夠證明他出眾的身手和膽識,再勇猛強悍的男人也會有體力不支的時候,一撥又一撥凶殘的屠殺,注定吃不消,隻會憾失一棵可成大器的好苗子。本↘書↘首↘發↘追↘書↘幫?ahref="khttp://m..com/"target="_blank">khttp://m..com/</a>

  然而保鏢領悟錯了常秉堯的表情,以為他仍不滿意,要繼續觀戰,等到察覺為時已晚,再難補救,常秉堯勃然大怒,他一把奪過手槍,對準發號施令的保鏢肩胛骨射擊,保險栓拉出清脆的砰響,子彈刺穿皮肉,信號槍應聲而落,保鏢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踉蹌退後,滿麵慘白跪地求饒,“常爺,是我廢物,您息怒。”

  常秉堯握緊槍柄一字一頓,“如果他死在鬥獸場,你下去陪葬。”

  與此同時陷入狼窩的喬蒼進退兩難,他沒有抵擋的武器,更沒有翻出高牆的天梯,隻能憑借智謀和武力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在狼觀察他的時刻,他也在飛快尋找突破口,可四麵八方所有空隙都被狼堵死,七匹野獸極其團結,狂嘯將他包圍其中,迅速朝中間逼近,試圖夾死他,絲毫逃出生天的餘地都沒有。

  縱然與生俱來的冷靜鎮定,死神的氣息這般濃烈逼仄,喬蒼遮蓋在襯衫下的皮囊也不受控製滲出一層細密冷汗。

  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比看到獵物的狼的眼睛還恐怖,那是饑餓的,是嗜血的,紅與綠的交纏輝映,猙獰詭異到極致。

  頃刻間喬蒼水深火熱腹背受敵,最勇猛的一隻公狼無聲無息踱到他身後,距離臀部僅剩十厘米,正要伺機齜出獠牙攻擊,喬蒼一手握拳,撐在麵前母狼的頭頂,母狼猝不及防,隻想為偷襲的公狼掩護,頓時怔住,反應過來後再想拚命抗爭卻來不及,喬蒼借助母狼堅硬的頭骨為支點,雙腿拋向空中,呈倒立趨勢,零點零一秒之差避開了要他性命的血盆大口,漂亮的回旋踢直上高空。

  狼竟是這般聰明,懂得交疊追擊,其中一隻壓在了身旁另一隻背上,躥跳著要將喬蒼扯下,他襯衣下擺被咬住,撕拉一聲,破裂的脆響炸開,一層薄皮被咬在牙齒間,脫離血肉近乎粉碎,蔓延融化的血腥味刺激了狼的獸欲,狼群更加躁動,凶猛,喬蒼顧不得腰間刺痛,天無絕人之路,自南向北刮過的狂風,從低處土坡盤旋,湧向高處山頭,彌漫荒郊,彌漫鬥獸場,也為他借力,朝更高處飛離,在抵達人體駕馭的極限高度後,他咬牙翻身,俯衝而下,徑直且迅猛,手腕用了九成蠻力,喬蒼天生腕力驚人,他的九成勝過尋常男子數十倍,擒賊先擒王,想要喘口氣,隻有宰了精通排兵布陣的狼頭,喬蒼緊握的拳頭和公狼尖銳獠牙相碰撞,哢嚓一聲,他硬生生把小臂長的牙齒掰了下來,狠狠捏碎。

  狼失去利器,痛不欲生,後腿彎曲跪在地上,它急促呼吸的時候,是喬蒼斬草除根的良機,他力氣絲毫未收,又加重一成,他怒喝一聲從天而降,整個身體重量都墜在狼的後脖頸,鮮血如同傾盆而下的暴雨,如同波瀾壯闊的噴泉,如同飛流直衝的瀑布,從他胯下噴濺而出,倉促四溢,不隻是喬蒼被染紅,其餘五匹狼也無一幸免。

  群狼無首,士氣大減,喬蒼將局麵徹底傾向自己,占據上風,他越戰越勇,使出所有本領,上下紛飛,跳躍,劈落,招招凶狠,寸步不讓,結局最淒慘的一匹狼,在他全神貫注的對戰下被大卸八塊,身體從頭到腳分裂成四半。筋脈連著森森白骨,曝曬在陽光之下,那樣糜爛而作嘔。

  他四肢淩空時,帶起沙沙作響的淒厲勁風,傳達至看台上,所有保鏢目瞪口呆,常秉堯更是全身都僵滯住。

  多野多烈的性子,多麽倔強不服輸的硬骨頭,才能在必死無疑的逆境之中,玩出這樣漂亮一場反敗為勝。

  六匹狼接連犧牲,覆蓋在早已死去冷卻的豹子屍骨之上,放眼整個龐大沒有邊際的鬥獸場,隻還剩一匹重傷的母狼,它仰脖嘶鳴,腳下卻在本能倒退,人與動物都畏懼死亡,動物的求生欲並不遜色擁有感情和理智的人類,死亡意味著永恒的消失,剔除所有苦辣酸甜,喜怒哀樂,對這世界存在的一切生物都是如此。

  鮮血從它脊背流淌墜落,那蜿蜒扭曲的傷口是喬蒼活生生抓出的,指甲痕跡深入三寸,幾乎沒入他整隻手掌,掏心之痛,血珠一滴滴湮沒黃沙,它成為狼族的唯一幸存,沒有孤軍奮戰,也沒有為倒下的同伴報仇,而是倉皇奔逃,它沿著來時的路奔向那扇在風中搖曳的鐵門,噠噠的鐵蹄敲擊出悲壯的音符,伴隨一聲戛然而止的哀嚎,母狼肥碩的身軀似乎被絆了一個跟頭,直接朝前栽倒,匍匐在地上,腦漿迸裂之餘,掙紮殘喘了片刻,沒了聲息。

  而它旁邊的罪魁禍首,一隻染了血的皮鞋,還沾著喬蒼腳上的餘溫。

  七匹世間最凶殘嗜血的短顎狼全部死在喬蒼手中。

  他撕掉一截袖綰,扯成狹長的布條,纏繞於腰間,貼合住被狼爪抓出的傷口,傷不重,疤痕也不深,隻是火辣辣的灼燒感,耽擱這麽久處理,有些發炎紅腫,觸碰的霎那撕心裂肺的刺疼,喬蒼微微蹙眉,沒有暴露出任何情緒上的破綻,他光著腳,滿身血汙,朝那扇通往地獄的門返回,隻是這一次,他不是走向地獄,而是走向天堂。

  他將結束十九年來,這暗無天日,沒有尊嚴的貧窮歲月。

  常秉堯如同迎接他凱旋而歸的將軍,麵帶笑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等候他跨入通往榮華富貴,財勢雙收的青雲之路,從此再沒有古惑仔喬蒼,隻有不可一世的蒼哥。

  他邁上台階,從容不迫喊了聲常爺。

  麵前的中年男人重新坐下,鼓掌讚歎,“非常精彩。從無人敢下鬥獸場,更無人能活著走出來。”

  喬蒼麵無懼色,胸口的起伏波動也很微弱,恰如他雲淡風輕而去,雲淡風輕而來。http://m..com/</a>

  “隻是我很好奇,最後那匹母狼,已經放棄廝殺,轉而逃竄,你為何不留它一條生路。”

  “對敵人的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的心狠手辣,我放過它,它在大勢時,卻沒有想過放我。失勢時求憐憫,我不會給,我隻記得它盛氣淩人的模樣。”

  常秉堯對喬蒼進入這裏到現在,整整三個小時,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毫無瑕疵與遲疑的滿意,他擊掌的力氣更大,笑聲也綿延不絕,“你頗具我年輕時的風範,我很欣賞。我不止要你做我的股肱之臣,還有更好的打算為你安排。阿蒼。”

  他忽然這樣喊,喬蒼微不可察抿唇,常秉堯朝他點頭,示意他上前,等到他停在一塊被風吹雨打格外光滑褪色的磚石上,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前途無量,好好跟著我,我一定會給你匹配得起你能力的身份。”

  喬蒼幹脆利落,“為常爺做事,絕無二心。”

  常秉堯吩咐保鏢將喬蒼送去常府洗澡換衣,他們走後,他未曾急著一同起身離開,而是吩咐身後隨侍的阿彪,沏第二壺茶,將火爐扶正點燃,續上幾顆銀炭,茶水緩緩沸騰時,看台入場的小木門,忽然被人從裏麵推開。

  走出一名青年男子,身高一米七六左右,花襯衣黑褲子,手臂青龍紋身,體形膀大腰圓,方方正正的臉,皮膚黝黑,非常敦實,幾個保鏢不約而同喊他維哥,正是廈門港出貨回來的王維,剛子七年宿敵,兩人私下鬥得不可開交,視對方為最大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從未曾放在心上的,卻悄無聲息冒了出來,比對方還要更具威脅。

  他恭恭敬敬站在常秉堯右側,“常爺。恭喜常爺再添虎將。”

  常秉堯笑著問,“都看到了。”

  男人回答看得清清楚楚,很是震撼。

  他淡淡嗯,指了指鬥獸場內散亂分布的鮮血淋漓的屍骸,“阿蒼這樣的身手,你見過幾個。”

  王維目光在黃沙中梭巡,方才搏鬥最精彩時,他隻顧著觀賞喬蒼如何出手發力,卻忽略猛獸的慘狀,這一刻如此直觀,那些屍體厚重的皮毛與骨頭,都近乎震裂粉碎,根本不成形,恐怕風一吹,就會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他倒吸一口冷氣,“聞所未聞。”

  常秉堯目光放空,在鐵門內蠢蠢欲動的獵狗和狸子間徘徊,這些畜生根本不知自己死裏逃生,“你跟我這麽多年,走南闖北,在廣東和漳州定天下,你都沒有發現勝過阿蒼的人,不是見識淺薄,而是的確沒有。”

  王維聽出他話中深意,問打算怎樣安排。

  茶水完全沸騰滾開,濃濃的白霧升起,將空氣變得混沌不清,保鏢蹲在地上斟滿一杯,雙手奉到常秉堯麵前,後者接過,放在鼻下嗅了嗅香味,“堂主怎樣。”

  王維一驚,這個位置,除了常秉堯,就是幫派裏最大的頭目了,一旦喬蒼做了堂主,上上下下惟命是從,可他才十九歲,讓王維和趙剛這資曆最長的如何自居,也實在太難堪。

  他頗為隱晦質疑,“他是不是太嫩了點,能服眾嗎?”

  常秉堯知道他私心,不願讓一個來曆不明的年輕少年壓在頭上,有野心固然是好的,可要和自己的能耐匹配,否則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還不如老老實實。他意味深長笑問比他老的,有他的本事嗎。我也願意提拔你,不如你也下鬥獸場試一試。

  一番反問令王維啞口無言,他低下頭說全憑常爺,我們遵從就是。

  距離漳州港二十二公裏,是漳州市內最繁華熱鬧的中心區,在榮安大街四十九層摩天大樓的升降台上,從高空俯瞰,畫一個巨大的十字,十字的正中央,被眾星捧月的紅磚洋樓,就是號稱福建省五大名館的東方之珠。

  這裏是常秉堯發家之地,他名下勢力最早聚集於此,聚斂財富,結交名流,若沒有璀璨的東方之珠,就沒有進軍珠海掌控半壁江山的常爺。

  從廣東回來,喬蒼便接管漳州所有產業,東方之珠夜總會,金花賭場,包括漳州港碼頭,隻要常秉堯旗下的生意,全部由他做主。

  剛子失寵,但常秉堯待他不薄,讓他做副堂主,仍與王維平起平坐,隻是權勢不及喬蒼,這倆人心裏雖不痛快,勉強還能認,明裏暗裏爭風吃醋,給喬蒼下了不少絆子,整個福建省內各大幫派都在議論,常秉堯是真稀罕喬蒼,為他鏟平前路阻礙,怕以後還有得升。

  再升,就是常家的接班人了。

  剛子帶著自己的心腹在酒館借酒消愁,三杯下肚上了頭,嘴上罵罵咧咧,“操他媽,玩了一輩子老鷹,最後讓剛破殼的麻雀啄了眼睛。真他媽堵心。”

  馬仔吐出毛豆的皮兒,飲了杯二鍋頭,“何止堵心,還晦氣,他才多大,咱哥幾個都比他吃得鹽多,讓一個毛頭小子呼來喝去,剛哥,我們都替您咽不下這口氣。”

  剛子目露凶光,角落始終悶聲不語的馬仔張了張口,有些為難說,“蒼哥是真有本事,而且常爺很明顯要捧他,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如咱對他熱乎點,還能站穩腳跟,照樣吃香喝辣。你看奔兒頭,就一個廢物,啥都不會,仗著和蒼哥關係好,天天對咱耀武揚威。”

  剛子氣炸了頭發,猛地揚手掀翻了桌,叫罵我看誰敢!他一臉顫動的橫絲肉,眼珠子分不清是醉了還是怒氣,一道道猩紅的血絲,“我和喬蒼勢不兩立!凡是我這頭的人,誰敢背著我去討好他,老子就廢了誰!”

  馬仔嚇得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也沒了興致吃喝。

  被剛子咬牙切齒記恨上的喬蒼,此時正好抵達金花賭場,這片地界很偏,遠離市區,再往高架橋上開二十分鍾,就出了漳州邊境,奔著廈門走了。看場子的小夥計半個小時前接到消息,匆忙換了件正經衣裳迎接,車穩穩停泊,後門打開,露出一雙鋥光瓦亮的黑皮鞋,頓時心中了然,他點頭哈腰跑上去,撣了撣衣袖,“蒼哥,給您問安。”

  話音才落,腳掌麻利扣地,膝蓋彎曲垂直成九十度,墊在一處凹凸的水窪上,“您踩著我下車,別落了汙水,髒您的褲腿和鞋尖。”

  好一張溜須拍馬的巧嘴,喬蒼神色淡淡抬起眼皮,車中光線昏暗,夥計看不清他的臉,隻感覺到一雙鷹隼般鋒利的眸子,在自己臉上和身體掃視,頗為震懾,下一刻膝蓋被重力壓迫猛沉,四十二碼的進口皮鞋割出一道褶皺,高大身影緩緩從車內邁下。

  喬蒼叼著一支粗大雪茄,頭戴一頂黑色禮帽,棱角分明的帽簷很寬,遮住了賭場內搖晃炫目的白燈,半副剛毅冷峻的臉孔若隱若現,幻影斑斕,虛無飄渺的煙霧在空氣中溢散,小夥計被嗆得打了個噴嚏,樹上恰恰刮落一片葉子,擦著燃燒的煙頭墜下,火光閃了閃,險些焚燒起來。

  “蒼哥,您要查賬,吩咐一聲我給您送去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您可是大忙人,耽誤時間我哪賠罪得起。”

  喬蒼一言不發,兩根手指夾住煙,脫離唇邊,“生意怎樣。”

  小夥計眉開眼笑,“托常爺和蒼哥的鴻福,您二位罩著,牛鬼蛇神誰敢找茬,從早到晚興旺得很,比上個月盈利多出整整三百萬。”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三百萬可是一筆巨款,在澳門最大的賭場玩德州撲克,一禮拜橫著倒著輸都夠了。

  奔兒頭吹胡子瞪眼踢了小夥計一腳,“跟蒼哥說實話,有沒有鬧事砸場的,蒼哥給你做主。”

  夥計拽下肩膀搭著的白抹布,往兩邊大胯上抽打,抖了抖灰塵,“蒼哥來了,我還能隱瞞嗎,大名戳在這裏,咱場子就沒有惹麻煩倒台的一天。再牛逼的人物,打聽後台也得發虛。”

  喬蒼溢出一聲笑,夥計聽了也跟著嬉皮笑臉,他忽然毫無征兆一收,語氣也陰森森,“潑我的髒。漳州的營生,你們養家糊口,都是常爺罩著,我不過跑腿的,別把我吹這麽高。”

  夥計側身,將他往賭場大門裏帶,“蒼哥在漳州,代表常爺的招牌,見了您,就是見著賞飯吃的恩人了,我說話不中聽,您可別和我一般計較。”

  喬蒼不動聲色用手指點了點他後腦,冷冽深邃的眉目注視前方,唇角似笑非笑。

  金花賭場在漳州算不上總瓢把子,馬虎混個前三,不是常秉堯勢力福建不買賬,而是他花在這上麵的心思不多,漳州插一手的目的主要借漳州港進出貨,做廣東的中轉站,泛水了拋在這裏,漏不了廣東的大本營,其實他真正賺錢的買賣都在珠海和汕頭,漳州不過九牛一毛,夠他打點手下發薪水,他卻瞧不上眼。

  不過金花賭場在喬蒼一戰成名後,門檻兒也跟著水漲船高,許多人物來這邊打著賭博的幌子,想要一睹他真容,順便拉到麾下據為己用,混黑道的無不希望控製整個江湖,而反製則是兵法最高深的一招,如何反製,利用什麽反製,門道很深奧,有些頭腦的人都看得出,喬蒼便是反製的最大籌碼。

  他年輕氣盛,手腕強悍,城府頗深,在道上一鳴驚人,得喬蒼者,就是最先掌控黑道的幫派,常秉堯也看透這一點,才會把漳州的買賣放權給他,以此來留他。

  喬蒼清點了兩箱子現金,瀏覽過賬薄後交給奔兒頭,讓他明天天亮送到剛子那裏,他這幾日回廣東取貨,順道給常爺送去過目。

  夥計上了幾杯茶,機靈打點這些馬仔,等他們喝茶未曾留意這邊,不言不語溜到喬蒼身旁,從袖口抖出一捆美金,大概一萬多,塞進喬蒼口袋裏,壓低嗓音說,“蒼哥您費心,多罩著我,剛哥上次來,我把他得罪了,估摸這幾日他要把我調到別的地方幹苦差事,賭場可是肥得流油,這點帳很好做,您把我保下,每個月我孝敬您這個數。”

  他握住喬蒼左手,用衣袖遮擋,比劃兩根手指,喬蒼不著痕跡收回,淡淡嗯。

  他帶著幾名馬仔離開賭場,不久前剛駛過兩輛警車,去西城的廣茂賭場盤查,經過這門口,車擋了道兒,挪出一塊地界,停在不遠處的巷子口。

  巷子裏原來是民居,後來劃歸拆遷,住戶稀稀拉拉都搬走了,現下空空蕩蕩,成了無人巷,破敗不堪,三個路燈壞了倆泡子,還有一個半好不壞,勉強發出點亮光,盛夏時節臭氣熏天,附近幾趟街道的小門臉都往這邊扔垃圾,偶爾行人經過走得慢些,蒼蠅鋪天蓋地往身上撲。

  奔兒頭打前路,光著膀子橫行霸道,在伸手要去拉車門時,忽然聽見巷子深處有動靜,女人啼哭,男人毆打,還伴隨嘻嘻哈哈的淫笑,奔兒頭腳下一頓,下意識掏出手電筒,往裏麵照了照,這一晃驚動了那群正辦好事的流氓地痞,罵罵咧咧不滿,讓奔兒頭滾蛋。

  喬蒼原本不想管閑事,這世道不公之事太多,能出手救下的仿佛大海一滴水,實在太渺小太無用。然而奔兒頭來了氣性,他抬起一隻手,示意所有馬仔照明,七八個手電筒齊刷刷晃進去,箱子裏那夥人怒氣衝天,叫罵著往這邊迎上來,打算幹一仗,角落處衣裙幾乎被扒光,差一點挨了輪奸的姑娘哭著遮蓋自己身體,蜷縮垃圾筐後,一動不敢動。

  奔兒頭手指拿榔頭的男人,借著巷子口路燈,看清對方是個禿瓢兒,腦瓜頂臥著一隻龍頭,不像紋上去的刺青,倒像是畫的,精致深刻得有些假,但不可否認頗為氣派,“哪條道上的,報名號。”

  禿瓢兒呦嗬一聲,“怎麽,要知道我大哥是誰,你他媽算老幾?老子泡妞兒,你擾了我興致,把你老娘老婆老妹都交出來,我爽了,說不準能放你兔崽子一條命。”

  “喲嗬。”奔兒頭今晚是開了眼界了,莫說漳州這區區一城,就是整個福建省黑道排上名的,誰敢在喬蒼麵前這樣放肆,現如今各大幫派眼裏最金貴的後起之秀,就是他了。

  “蒼哥麵前,我看是你他媽活膩歪了,敢口出狂言。”

  禿瓢兒聞言大驚,下意識收起榔頭,和同夥交換了一個眼神,“漳州港那個喬蒼?”

  奔兒頭挑著下巴說算你小子識相,瞎得不徹底。

  禿瓢兒還沒什麽反應,身後的馬仔慌神了,他上前附耳嘟囔了句什麽,禿瓢兒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至極,他喉嚨滾了滾,偷眼打量三米開外始終沒發話的喬蒼,的確高深莫測,一臉陰沉之相,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說了聲撤!一夥人風風火火從巷子口東奔西竄,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奔兒頭朝沒影兒的空氣啐了口痰,“嚇破你苦膽!”

  喬蒼越過幾個馬仔,看向巷子深處驚懼啜泣的女孩,他吩咐奔兒頭把人帶出來,奔兒頭丟掉手電筒,進去和女孩說了幾句,還沒等他攙扶,女孩自己爬起來,跑到喬蒼跟前噗通一聲跪下,喬蒼微不可察皺眉,他在此之前幾乎沒和女人接觸過,不知怎麽講才好,隻留下一句別哭了,早些回家。便要離開,女孩對著他又是幾個響頭,磕得地麵抖三抖。

  “蒼哥,我無路可去了,我爸爸就在金花賭場輸了家裏的房子,我媽媽在廈門市場打工,我原本在廠子當工人,這夥放高利貸的惡霸去宿舍找我,要把我送到紅燈區還債,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我不想做妓女,求你救救我。”

  喬蒼原本平和的麵目,忽然閃過一絲狠厲與猜忌,他丟掉指尖的雪茄,朝女孩走近幾步,站定後居高臨下質問,“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他語氣鋒狠,涼薄,將女孩嚇得瑟瑟發抖,“我…我剛才聽到他們這樣喊你。”

  喬蒼抿唇不語,他眼神示意奔兒頭,什麽都沒說,徑直往車上走,他熬到這麽大幫派的堂主不容易,漳州港冒死守船,馴獸場死裏逃生,他必須不萬般謹慎,決不允許任何別有用心的人獲得可趁之機埋伏在他身邊。

  喬蒼彎腰上車,奔兒頭回頭看了一眼可憐兮兮的女孩,他舔了舔嘴唇,動了惻隱之心,主動對喬蒼求情,“蒼哥,這小娘們兒多俏,帶上吧。這黑燈瞎火的,丟在這兒不是白救了嗎,漳州這趟賭城出了名的亂,全國都知道。”

  喬蒼邁步的姿勢一頓,他側過臉,毫無憐香惜玉之情,“色是刮骨鋼刀。”

  奔兒頭哭笑不得,“瞧您說的,那還不碰了?”

  喬蒼說即使碰也不是現在,局麵還不穩。

  奔兒頭驚訝不已,“蒼哥,您已經是常爺身邊第一紅人了,剛哥和維哥跟了他小十年,當初才十幾個人時,常爺就拉著他們入夥,您現在比他們地位還高,您泡個女明星都不愁,這麽苛刻幹啥啊。”

  在黑暗之處,所有人眼睛窺視不到的角落,喬蒼隱匿在車廂中的臉孔,驚濤駭浪,風雲乍起,狂傲得不可一世。

  何止。

  他要的勢力,他要的帝國,他要的一切,這算什麽,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寄人籬下,為人兵卒,隻是他的緩兵之計,是他攀爬的墊腳石,是他人生一個很小的岔路口,他的宏圖絕不止如此。

  他二話不說,坐穩關上車門,奔兒頭知道他性子,不敢再嘮叨,揮手示意其餘馬仔上第二輛車,浩浩蕩蕩往對麵街道開。

  那姑娘也不知抽了什麽風,穿得破破爛爛,臉蛋卻漂亮,跟在後麵窮追不舍,一路上掠過的男人都死命瞧她,恨不得多瞧幾眼夠本兒,喬蒼不發話甩掉,司機也不敢擅自做主,開得不急不慢,女孩跟得上,也跟不輕鬆,就這麽耗著,一直耗過了兩趟街。

  女孩隻顧著追車,天色又黑,她生怕跟丟了,腳下走得急,忘了看清障礙,絆倒在一個敞開的井蓋旁,那團瘦小狼狽的身影,頓時從後視鏡內倉促遠去,凝為很狹窄的一個黑點。

  喬蒼目光定格在鏡子上,遲遲沒有收回,在車即將拐入一個十字路口的右側時,他忽然發話,“倒回去。”

  司機一愣,“蒼哥,您是說倒回那姑娘摔倒的地方嗎?”

  喬蒼沒吭聲,奔兒頭說廢什麽話,倒回你家,你去嗎?

  喬蒼並不是心軟,他根本沒有心,從他平安無事走出鬥獸場,踩著那麽多猛獸的屍骨,從數千馬仔中熬出頭,他就把胸腔內的那顆心最後的餘溫冰凍了。

  這就是江湖,這就是他要走的路,他選擇的生活。

  仁慈與憐憫,是最大的弱點,隻會葬送他,甚至在殺戮麵前,半點遲疑都不能有。

  他隻是在想,他出手把人救下,那夥人似乎也有點來頭,他就這麽走了,不但沒有為姑娘脫險,反而讓她陷入更危險的水深火熱,有一半是為他擔了,他何須一個姑娘來扛,傳出去對他聲譽不好。

  車停在姑娘麵前,她已經爬起來準備再追,眨眼的功夫車又開回來,她茫然愣住。

  後門緩緩拉開,奔兒頭和馬仔誰也沒露麵,隻有喬蒼自己走下車,他摘掉禮帽,露出風華清俊的整張麵孔,融著那天際溫潤如玉的清月,令女孩恍惚失神。

  “你叫什麽。”

  女孩小聲說絮絮。

  這一聲,又輕,又綿,喬蒼聽成了噓噓。

  他正要蹙眉,兩旁漆黑如墨的樹,忽然刮起一陣風,風卷著枝椏,起先力道很小,可架不住一枝連著一枝,盤根錯節,很快便猛烈晃動,一抔抔的白色柳絮飄下,浮蕩在空氣中,將視線所及的每一處都填滿。

  他凝視掌心的一團白色絨毛,“是這個柳絮嗎。”

  女孩說是。

  他淡淡嗯,隨手一揚,柳絮拂過女孩眉眼,停泊在她的長發上,他轉身,沉聲說,“上來。”

  當絮絮進入車中那一刻,當喬蒼為她讓出座位,沉默閉目,吐出最後一絲煙霧,任它熄滅揮散在窗外,墜落在夜露裏,誰也不知道,就是這個出現在冗巷,被流氓惡棍欺淩,險些失貞的絮絮,幾日後喬蒼年滿二十周歲那天,成為了他第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