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3 歲月合歡,長情如你
  何笙委屈嬌弱的模樣仿佛四月天桃花堤的春水,暗香襲襲,姹紫嫣紅,倩影漣漣,熱烈而靈動流瀉過他心口,喬蒼仍高高托舉她,她白皙綿軟的手指捏住一縷燈穗兒,粉白色珠石倒映在嫵媚的胭脂上,那麽蠱惑,那麽妖嬈。

  她舍不得鬆開,於五光十色之中媚笑,珠簾垂落,搖曳過她精致風情的眉眼,笑軟了喬蒼的心,更笑暖了他刀光劍影四十年的冰冷歲月。

  他還嫌欺侮她不夠重,故意在這時沉了臉色,“誰說我不要你。”

  她癟著嘴,下巴輕揚,從賓客席那些西裝革履盛裝出席的人身上掠過,“他們都這樣說。”

  喬蒼冷冽嗯,“全部解決掉。”

  何笙哎了聲,“又渾了是不是?你自己的錯,你還怪別人。”

  她指尖在他衣領處輕輕戳點,雖說知道做戲,但她仍不免耿耿於懷,她想到那位風韻猶存的鄒小姐吻上去時,會怎樣性感婀娜,打趣調侃,都像咽了一顆黃連那般不是滋味。

  “喬先生還沾回來一枚唇印呢,喏,緊挨著這兒的,都快碰上嘴唇了,鄒小姐的櫻桃小口,比我還媚氣幾分,誰知道你當時想什麽。”

  他挑眉輕笑,何笙耍脾氣鬧別扭的樣子,這世間珍饈,寶藏,星辰,繁花,朝霞,清泉,並蒂,盡數黯然失色。

  “若不是這樣嚇唬你,這一刻哪能博得你歡喜。”

  何笙水汪汪的杏核眼內積蓄了緋紅的薄霧,“以後不許再嚇唬我,我隻要喜,才不要驚。”

  她掩住他的唇,“喬先生演戲,和真事兒似的。你到底騙了我多少次。”

  她感覺到掌心一股綿軟的蠕動的濕潤的溫熱,她嚇了一跳,立刻縮回,不解氣拍打他的臉,喬蒼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不過不疼,甚至很癢,很柔,他說從前偶爾騙。

  “騙了什麽。”

  他緩緩轉動,天花板晶亮的波光,漣漪,籠罩在麵頰肆意閃爍,“除了我誇讚何小姐美貌誘惑,其餘。”

  何笙一驚,“都是假的?”

  他悶笑,“都是真的。”

  她怔住幾秒,反應過來,氣笑掐他的肩膀,“再敢欺負我,下一次婚禮我才不來賞臉。”

  “下一次。”喬蒼淡淡皺眉,“何小姐這一次尚且沒有度過,心裏還想有下一次。”

  舌尖舔過紅唇,何笙狡黠剔透如一隻剛出洞的白狐狸,“喬先生別以為我對你死心塌地了,趕明兒遇到更好的,我保不齊就棄暗投明,紅杏出牆。”

  “棄暗投明。”他徹底笑出聲音,“何小姐已經棄了周容深這明,投了我的暗,反悔不了。”

  換好喜服的阿六走進禮堂看到這樣一幕,頓時愣住,溜邊兒走到黃毛跟前,問了句,“強哥,嫂子紅毯怎麽才走了一半?蒼哥過去幹嘛?”

  黃毛齜牙咧嘴,“這他媽自己非要過去,我能攔得住嗎?”

  阿六莫名其妙,“不合規矩吧?蒼哥也太大意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黃毛忽然樂了,擠眉弄眼笑,“猴急,這幾天給憋夠嗆。褲襠那家夥都他媽憋萎縮了。”

  阿六眼睛忽然一亮,“蒼哥家夥是真硬,不吹犢子,上次桑拿館我偷摸瞄了一眼。”他禁不住嗤鼻子,“跟他媽一根排風管子似的,又粗又大,剛澆下捧冷水,噌就豎起來了。放在一起比一比,強哥,你那家夥就像沒發育似的。”

  阿六說到最後笑,黃毛臉色頓時兜不住了,急赤白眼的辯駁,“少他媽背後禍害我,我當初也那麽大,後來不是讓女人磨小的嗎,我一晚上最多上了四個,蒼哥有過這戰績嗎?就那個e奶的,北海夜總會當紅,號稱中國版波多野結衣,我操她娘,幹完她之後我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正說著,禮儀小姐帶領一名司儀上台,禮堂的燈光頃刻間被調暗,沸騰的喧鬧聲逐漸止息,一束強烈光柱聚攏到喬蒼與何笙的身上,斑駁闌珊的霓虹下,他是如此英俊奪目,清瘦挺拔,他抱著她不願鬆手,她掙紮想落地,他毫不避諱朝她屁股拍了一下,何笙驚住,臉頰緋紅,將麵龐隱匿在純白的頭紗後。

  距離最近的賓客故意起哄推搡,喬蒼猝不及防,微微開闔的唇隔著頭紗倉促落在何笙的唇上,歡呼尖叫聲更重,如同海浪此起彼伏,衝破禮堂,盛文的股東大聲調侃,“喬總到底是娶媳婦,還是把自己給嫁了,怎的新娘子該走的路您都走完了?那入洞房的事,難不成您自己也包辦了?”

  “喬總平時不苟言笑,今晚可是洞房花燭夜,咱們跟著去鬧一鬧,別急著趕我們走,我們也跟著學兩招,不會是沉著一張臉辦事吧?”

  “那喬太太還能容他,褲子不讓穿就轟出房間!”

  推杯換盞間,黃段子一個接一個砸在何笙耳朵裏,她手足無措,仿佛鑲嵌了一朵朵晚霞、紋繡了一匹匹紅緞在臉頰,惹人心癢難耐,喬蒼的唇仍挨著她,白紗阻擋了她的溫度,阻擋不了她的芬芳,他笑容深濃,“路這麽長,我心疼夫人的腳不行嗎。”

  “那洞房怎麽說?”

  喬蒼也不遮掩,“我自己身體力行。”

  眾人哈哈大笑,拍掌嬉鬧,何笙將臉埋進他衣領內,“再胡說,當心我掐死你。”

  他恬不知恥,風流又下流,“何小姐如果有心,不妨夾死我。”

  她被調戲得眉眼彎彎,嘴上不依不饒,餘下半條長長的紅毯,她在吵,罵他流氓,罵他不老實,他在聽,聽她染著笑意撒嬌的埋怨,聽她那柔柔媚媚的嗓音和腔調,令這世間固執的鐵樹都開了花。

  滿堂歡鬧,十裏紅妝,喬蒼在想,這樣的時光,若她在身旁,到白首,到蒼老,到彌留,多麽美好。

  他從未如此迫不及待,要與一個女子白頭。

  何笙想,這裏大約有成百上千的賓客。

  她竟是最後一個知道。

  她一點也不氣,她生平最恨蒙在鼓裏,最恨遭人戲弄,最恨受人擺布。

  但她是如此歡喜。

  歡喜著他知道自己的貪求,歡喜著他給了自己一場盛世清歡。

  他說了什麽誓言。

  他說何笙是我的寶。

  我這一生最成功,不是擁有多少金錢,多少勢力,站得多高,而是我夜晚睡去,我愛的女人在,我清晨醒來,她仍舊在。我餘下的時光也許二十年,也許四十年,我到這一刻,才清楚自己真正活著。

  底下鴉雀無聲,一群隨丈夫而來的富太太,隔著遙遠的紅毯,隔著波光閃爍的空中,忽然想起這麽多年,何笙始終春風得意,她降服了周容深,降服了常秉堯,如今又降服了性子最野,骨頭最烈的喬蒼,她們啞然失語,這世道哪來的公平,哪來的規矩,她們誰也看不起何笙,她不過是婊子,不過是千人摸萬人騎的娼婦,可她終歸笑到最後,這些王公子弟,都像瘋了般為她著魔。

  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分明千千萬萬,可惜風月無關是與非,愛憎不過一念之間。

  喬蒼掀起遮蓋住她的頭紗,她精致的麵孔溢出一層薄薄的汗,沿著嬌俏的鼻梁滑落,仿佛三月春日南城一夜梨花帶雨,千樹萬樹,他指尖抹去她眼角瑩潤的淚跡,“喬太太這樣真醜。”

  她氣得悶笑,“嫌醜就別娶。”

  他嗯了聲,“那我走了。”

  他說著話伸手拆解領帶,她嚇得臉色驟變,急忙阻攔,卻被他扯進懷中,他滾燙的呼吸將她顫栗的睫毛,楚楚的嬌怯都籠罩,變得同他一般炙熱,“何小姐求我,我就不走,否則留下你一個人應付這麽多。”

  她手指纏住他西裝後的燕尾,不情不願支吾,“我求你。”

  他得理不饒,“很勉強。再說。”

  她咧開嘴笑,往他脖子裏吹氣兒,“不勉強,我樂意得很。”

  他強忍笑,這個百般磨人的小妖精啊,此後餘生那麽長,雖說她刁蠻霸道,口是心非,他也非要將她狠狠征服不可。

  何笙被賓客灌了幾杯酒,那些人也真是猴精,知道喬蒼護著,寵著,就想法設法把他支走,一大幫子男士圍住,他出不來,隻能一杯杯喝,何笙又進不去,連碰他的手都難,幾個太太千金嚷嚷著白的不行,總要喝些紅的,她迷迷糊糊過了喉,很快不勝酒力,孱弱倚在流光溢彩的大理石柱子,嬌媚仿若水中盛開的紅蓮。

  “喬太太,您現如今可是特區最尊貴的女人了,前夫是周部長,又梅開二度嫁了喬先生,從此以後,我們再和您說話兒,可得長記性,這玩笑都不敢開過火了。誰知擱不擱心上呀。”

  孟太太端著高腳杯,這一桌十位賓客,唯獨她不曾對何笙道喜,而是開口便發難,何笙半眯杏眼,臨近的眾人都啞了聲息,新婚最忌諱提舊情,男的就是砸場子,女的則是擺明了不尊不敬,她絲毫不惱怒,嬌滴滴打哈欠,仍笑得滿麵春風,“孟太太,多謝您和孟總百忙之中抽身前來,敢情您前不久在婷閣美容院蒸浴,是為了今兒出席我婚禮豔壓群芳呀。”

  她聞言臉色一變,何笙眼神示意坐在首位的胡廳長起身,他立刻讓出一道空隙,她伏在桌角,孟總嚇得訕笑,他說內人說話謹慎欠缺,不周到之處,還請喬太太不要計較。

  何笙莞爾搖頭,“我大喜的日子,哪能如此沒有容人之量呢。都是酒後戲言而已,沒有孟太太這長舌婦,我怎能熱熱鬧鬧出嫁。”

  孟總臉色難堪,他警告瞪旁邊的夫人,腳下也狠狠踢她,何笙將酒杯遞上,與孟太太的手腕相抵,“您和那些夫人背後如何詆毀我,我都聽見了,之所以沒進去,流言蜚語我從不關注,我自己駕馭男人的本事,我還不清楚嗎?”

  她笑眯眯飲了這杯酒,孟太太不喝不好,也隻得跟著一起,撂杯子的聲響有些重,“常小姐當初對我有點恩。但喬太太的話不錯,成王敗寇,我也算仁至義盡,犯不著為了那點舊情,為了死去的人,而一再得罪我招架不住的您。”

  這倒是何笙不曾想到的,她意味深長收回目光,難怪孟太太處處針鋒相對,原來是替常錦舟報奪夫之仇,隻可惜她沒兩把刷子,隻能幹過嘴癮,玩不出實際。

  喬慈的百日宴連同這場婚宴一同辦了,喜上加喜,廣東凡是和喬蒼有所往來的名流權貴,無一遺漏,全部到場,轟轟烈烈鬧過了午夜,喬慈被一些官太太抱來抱去,喜愛得緊,小模樣早就皺巴了,困倦的哭聲一出,才算找到結束的由頭。

  阿六和黃毛留下送客,司機載著喬蒼與何笙回別墅,她懶洋洋窩在他懷中,貓兒似的也不吭聲,綿長輕淺的呼吸傳出,他笑問何小姐還醒著嗎。

  她蜷縮身體,勾住他脖子,“沒有。”

  “哦?那和我說話的是誰。”

  她嘟起嘴,“是夜裏找替身,吸人精魄的鬼。”

  他笑聲清朗,“那也是美豔的女鬼,否則吸不走我的精魄。”

  她又好笑又氣煩,“喬先生腦子裏還有點正形嗎?天天都是這下流事。”

  “隻要與何小姐獨處,我就忍不住下流。”

  她睜開眼,深幽的月色與昏黃的路燈投灑在街道旁,將他身影拉得欣長,“喬先生。”

  他淡淡嗯,腳尖踢開門,保姆跟在後頭拎著婚紗裙擺,司機往車庫內倒車,這萬籟俱寂的子夜,無聲無息。

  “喬先生?”

  她又喊了一句,嬉皮笑臉,小女人的得意,奸詐,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心中了然,非常配合回應,“喬太太。”

  何笙笑容更明媚,她忘記了摟住他,倉促捂臉,嬌小的耳垂也跟著一顫一顫,幸而喬蒼知道她淘氣,大掌早就托住了臀部,才不至於讓她墜落在地。

  “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她梗著脖子,“又土又俗。”

  他餘光察覺她臉上的紅霜還未曾散盡,明顯得了便宜賣乖,也沒有戳破,問她那叫什麽好。

  她說還是叫何小姐。

  他不語,邁上二樓,保姆將他們送進臥房,便識趣撒手退出,門合攏霎那,白紗肆意飄浮,美得晃了人眼睛。

  何笙見他沒反駁,鼓起腮頰,眼睛頑皮轉了轉,“算了,就稱呼喬太太,難聽是難聽些,我也不能掃你的興。”

  她伏在他肩膀,身後的燭影搖擺,花香陣陣,她正要回頭去看,喬蒼薄唇貼著她耳朵,忽然將她身體從懷中一推,繞了半圈,她感覺到自己近乎淩空飛翔,那時遠時近的天花板,時明時暗的光束,她飄蕩不可停,四周無所依,嚇得驚呼一聲,再次攀附他脖子。

  喬蒼悄無聲息靠近了柔軟的大床,那上麵層層堆疊的玫瑰海洋,將他和她陷入其中。婚紗冗長繁複的裙擺,隨他擁抱旋轉而搖曳在空中,自空中優美墜落,薄薄的一層白紗,遮掩了窗外月色,遮掩了粼粼湖泊,遮掩了穿梭的河燈,遮掩了萬家燈火,紅燭在床頭,多半支已燃燒,流淌的蠟油,竟也依戀刻骨。

  何笙聽到他溫柔耳語,喊喬太太。

  這一聲聲,是在婚禮殿堂內沒有聽出的纏綿。

  她恍恍惚惚,迷迷蒙蒙,盛綻於他身下。那場三人一同死在金三角的噩夢,她忘卻了大半。而這場美夢,她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喬蒼繾綣而輕柔吻著她,從眉眼,鼻梁,到嘴唇,脖頸,他耐心描摹她的冰肌玉骨,掛在牆壁上的西洋鍾,一格格流逝,分分秒秒,數著一雙溫存。

  他這輩子,在風月中浮沉數十載,就栽了這一次,便栽得這樣狠,這樣不可救贖。

  幸而上蒼待他不薄,她終於完完全全屬於他。

  每一寸皮膚,每一絲頭發,每一顆毛孔,她的笑與哭,她的悲與歡,甚至她睡夢中的一聲歎息,都烙印下他的痕跡,誰也不能搶奪。

  “等…”

  她紅著臉咬了咬牙,“誰…先去洗澡。”

  喬蒼的唇離開她身體,故作不懂,“洗澡幹什麽。”

  她險些脫口而出,又及時刹車,卻還不小心咬了舌尖,疼得蹙眉,“你說幹什麽。”

  她生下喬慈已經三個月,當初懷到六個月時,喬蒼便再沒有碰她,滿打滿算可不是忍了小半年,她原以為那鄒小姐是什麽金屋藏嬌,這一刻想想,都是他的計謀,他誘她上當的餌,她可記得他發狂的樣子,憋了這麽久,喬先生的欲都快燒成一座火焰山了。

  她主動求歡,他本該迫不及待,什麽都顧不上,先嚐飽了再說,卻偏偏趕上喬蒼愛戲弄,“我不知道做什麽,才請喬太太賜教。”

  何笙氣得抬起腿,用膝蓋抵住他胯部,狠狠去碾,他這才笑出聲音躲開,“何小姐不是床上的妖精嗎,勾人攝魄的手段,誰能敵得過。怎麽做了喬太太,連看家本領都丟了。”

  婚紗被壓出一道道褶皺,還掉了兩顆鑽石,她心疼得去撿,她不是愛惜東西,而是愛惜這情意,然而她沒來得及動彈,喬蒼再度翻身而上,將她手臂禁錮在兩旁,她胸部不自覺隆起,一道深深的溝壑,似乎能將世間風月都納入其中,喬蒼眼眸燃了燃,又克製熄滅,另一隻手探入她裙擺,冰冷指尖掠過赤裸的翹臀,冷與熱的兩重天,引起她陣陣顫栗。

  “喬太太這幾日擔驚受怕沒有睡好,今晚應酬也累了,欠我的新婚夜,明晚一起補。”

  何笙輕咬貝齒,“那,委屈喬先生再等一等了。”

  他低下頭,在她胸口貪婪嗅著,“夜夜溫香軟玉,看得著吃不到,確實很委屈。”

  他伸出舌尖,在她乳頭上舔了舔,很甜,很糯,散發著濃鬱的奶香味,生下喬慈後,何笙竟有了體香,而那體香無時無刻如同招魂幡一般,把喬蒼折磨得欲火中燒,他真恨不得沒有了白日,隻有黑夜,做不早朝的昏庸君王。

  他到底還是忍不了,何笙鉚足了勁兒折騰他,磨蹭他,他在她媚笑中繳械投降,牙齒褪下早已脫了大半的婚紗,往她的乳溝裏紮。

  就在他蓄勢待發,即將進入時,何笙聽到隔壁嬰兒房傳來斷斷續續的啼哭,身體陡然一激靈,她伸手推拒吻得有些意亂情迷的喬蒼,“什麽聲音?”

  喬蒼早聽見了,那小祖宗的哭聲真是驚天動地,不愧是他的骨肉,才三月餘,眉眼卻長得格外深邃英氣,活脫脫他的小影子,世人都說女兒疼父親,兒子才幫母親和老子對著幹,他當真了,果不其然是錯的。

  他胡亂打岔,“外麵剛出生的小烏鴉。”

  何笙皺眉,這園子什麽時候來了一窩烏鴉。

  她還要再問,喬蒼堵上她的唇,舌頭與她死死糾纏,他吻技這樣好,這樣磨人,很快何笙便糊塗了,隻剩下他的氣息,他的體溫,和他兩根遊走撫摸在私密的手指。

  保姆哄了一會兒,喬慈仍扯著嗓子哭,她驚慌失措,抱著繈褓衝到主臥,用力拍打門扉,“先生,夫人,小姐不吃奶,也不睡,我試了試溫度,也不燒,這是怎麽了,我不敢碰她。”

  裏麵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片刻後,喬蒼打開門。

  他臉色陰沉,黑壓壓的仿佛積蓄了幾朵烏雲,給保姆嚇得忘了說什麽。

  說來也怪,喬慈小手無意識觸摸到喬蒼的身體,後者雖然氣惱,也舍不得親生女兒,便接過去抱在懷裏哄,喬慈竟不哭了。

  她動了動嬌嫩的頭顱,哭得汗涔涔的額頭一埋,沉沉睡去。

  保姆鬆了口氣,“血濃於水這話不錯,既然小姐在先生懷中睡了,那隻能麻煩先生照料一晚。”

  一晚。

  喬蒼蹙眉,那不是還有好幾個時辰。

  保姆低垂頭關上門,無聲無息退去。

  何笙從錦被中爬出,懶洋洋伏在床畔,她赤身裸體,膚白勝雪,在柔和昏暗的燈光下,那般光潔如玉。絲絲涼涼的夜風從窗外湧入,蔓延過她毫無瑕疵的皮膚,紅色的指印與淡淡的水痕褪去,發絲浮蕩間,她托腮凝視這一幕,喬慈並不知自己的父親如何痛恨,氣憤,又無奈,她睡得香甜。

  何笙從前不知歲月靜好是什麽,這一刻她想就是了。

  她愛上的這個亡命徒,曾遮天蔽日無惡不作,他壞得徹底,又冷得涼薄,可她偏偏跳入他的陷阱,飲下他誘惑的酒,從此一醉不醒。

  他是她的不歸路,她是他的生死劫。

  喬蒼在別墅陪了何笙幾日,她懶得出門,成日窩在他懷中,要麽睡,要麽吃,要麽逗鳥,澆花,喂魚,要麽就吵著讓他背,在院子裏曬太陽,她知道他忙,陪了她多久,還要熬夜看多久的文件,她其實很想出去,去那些她未曾到過的城市,但她不能要求那麽多。

  喬蒼第五日回盛文主持一個合作儀式,清晨便匆忙離去。

  何笙吩咐保姆仔細照顧喬慈,出門往寶姐經營的那家酒吧,約她出來坐坐。

  她乘車路過一條小吃街,又嘴饞桂花糕,讓司機等著,打包兩樣回家,買了糕點正準備回去,一名戴著墨鏡的年輕男子阻擋了她的路。

  男人語氣儒雅,“夫人。”

  何笙下意識皺眉,特區認識她的名流許多,從前要喊周太太,如今要喊喬夫人,省去了姓氏,一定是喬蒼身邊的親信,熟識得見過不下百次,可她根本不記得這人,隻覺得浩然正氣,眉眼剛烈,不是什麽下九流的品相。

  她試探問你是?

  男人掏出警官證,“夫人別怕,我是周部長下屬,請夫人移步餐廳。”

  他回身指,何笙果然看到了周容深,他靠著櫥窗,正不動聲色凝視她,察覺到她疑惑的視線,點了下頭,她恍然,將糕點遞給男子,示意他看不遠處的黑色奔馳,“我過去,你把東西拿上車。”

  男子接過手提袋,她幾步邁上台階,侍者打開門,她不語,徑直在他對麵坐下,“不忙嗎。”

  周容深說還好,總能抽空看一看你。

  他打了個響指,侍者將菜單遞上,他沒有接,推開要了一杯溫熱的果汁,片刻後何笙握住杯子,果香溢散在空氣中,她除了笑,再不知說什麽。

  周容深麵對她沉默,心口撒了一把鹽。

  他記得。

  不,這才過去幾日,失去她以後,他過得渾渾噩噩,恍恍惚惚,每天堆砌著高高一摞沒有審閱的檔案,沒有批示的公文,他用工作麻醉自己的靈魂,填補時間的空白,可他仍擺脫不了。

  擺脫不了她的倩影,她的嬌笑,

  喬蒼來找他那日,他並不願見。

  他捏著請柬,看著新郎喬蒼,新娘何笙八個字,心如刀絞。

  甚至,他快要沒有心了。

  他未曾輸,他永遠不肯承認這一點,他拚盡全力,喬蒼亦是傾覆大半,他們打了平手,彼此從那場戰役中抽離,他輸給的不過是時間,是風月善變,是他自己。

  他太自負,兩年,二十年,他以為何笙也會等。

  他想過,用這樣殘忍的方式,讓她離開喬蒼,讓她忘掉,讓她悔恨,可他掌控了全盤,掌控了生死,掌控了正義,卻漏算了情難自禁。

  周容深知道何笙很美,她的美,讓人過目不忘,讓人記憶深刻,無色無味,不可觸摸,卻能瞬間滲透到血液骨骼,可他所有知曉,都敗給了五天前的黃昏。

  她一身白紗,於紅毯盡頭驚鴻一瞥。

  就是那一眼。

  周容深崩潰了。

  一個男人的崩潰,槍口抵住眉心,刀尖刺破喉嚨,斧頭砍劈心髒,都不如那一瞬間,何笙燦若桃李的麵龐,和那雙漾滿柔情蜜意的眼眸,給他的打擊更深刻。

  她愛他時,她沒有笑得那麽燦爛動情過。

  他以為自己得到過她的全部,他甚至邪惡想,喬蒼奪去又怎樣,他依然比他更早占有過她,他貫穿她最好的青春,他在她的歲月中駐紮了整整五年。

  她最大的悲痛,她最長的等待,都傾注在他身上,而不是喬蒼。

  後來,後來的後來。

  這一刻。

  他頓悟了。

  他擁有她的一時,而那個男人擁有她一世。

  在她穿上嫁衣,徹底成為別人的女人,周容深醉得一塌糊塗。

  他失去了。

  他終於清醒明白,他的的確確輸了。

  何笙在他心上割裂一道刀疤,長長的,重重的,再不可愈合。

  他這輩子疆場戎馬,奮勇廝殺,戰功赫赫,威風不下。

  終歸沒有花好月圓。

  他喉嚨苦澀,微微發啞,恍惚中脫口而出,“你穿上婚紗的樣子,很美。”

  何笙下意識抬頭,對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她笑說抱歉,沒有來得及邀請你,我也是婚禮開始才知道,他也瞞了我。

  “我在。”

  何笙一怔,她以為自己聽錯,不可置信問什麽?

  周容深不動聲色捏緊杯子,堅硬厚重的玻璃險些在他用力之下破碎,分崩四濺。

  “那天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