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深不可測的底牌
  噴濺而出的墨綠色茶水在空中形成一柱噴泉,一幕水簾,模糊了兩個男人博弈交手的身影,我看不真切,他們動作非常矯捷迅猛,頭頂垂下的鈴鐺不斷浮蕩,響聲大作,真正有身手的男人纏鬥都有套路,每一下看得出很穩,身不晃影不揺,腳底紮得很實,曹先生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會功夫,而且不是皮毛,是精髖。

  我親眼見識過喬蒼以一敵數十的能耐,連一點皮兒都擦不破,曹先生與他麵不改色持續幾個回合不落下風,甚至偶爾還反將一軍,令我大驚失色。

  髙台上的舞女驚慌失措,抱頭跌下地麵,鵬著滾著逃出烽火中心,她們翻下回廊衝向一側石門,大叫著快來人,保鏢與侍者發現了仕女亭場麵失控,可誰也沒上來阻止,打得這麽凶他們抱團也不是對手,隻能白送,何況哪方都得罪不起,勸都無從下手。

  喬蒼探出的手臂卷起一股烈風,簌簌驚人風聲鶴唳,指節凸起的青筋仿佛隨時要衝破皮膚,衝破骨骼,纏住對手的咽喉,曹先生揑起一隻茶盞,垂眸凝視地麵,精準無誤遮擋在下頷,恰好對上喬蒼衝擊的手指,喀嚓一聲,碎瓷片於他掌心紛飛而散,像盛開的煙花一般。

  他腳踩木欄扯住帷幔,攀上了懸掛的橫梁,喬蒼借力石墩淩空而起,漢白玉的柱子掠過他颯颯黑衣,光華刺目

  他們從髙處纏鬥,手臂碰觸的噠噠重響聽得我頭皮發麻,多大的力氣才能禁得住這樣撞擊,曹先生沒有戀戰,僅僅十幾下便收場,從屋簷閃身飛落,每一招數都和喬蒼不相上下,隻是他更加吃力,因為他沒有喬蒼凶狠,也沒有他那樣必勝欲強烈。

  喬蒼不打則已,一旦出手便發狠,卡住對方最難掙脫的軟肋,我執杯的手徹底僵住,哏花繚亂的場麵終結在水柱停歇的一刻。

  喬蒼半點不沾身,曹先生額頭落了幾滴水珠,他負手而立,白西裝不染一絲褶皺。

  他不了解喬蒼的路數與狠厲,隻是憑借功夫抵擋,能抗衡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簡單。

  我丟掉酒杯衝過去,喬蒼無比平靜,甚至胸口絲毫不喘,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氣息壓得很穩,他笑了聲,“曹先生受教。”

  曹荊易撣了撣袖綰勾住房梁的灰塵,“喬總在江湖上的名號果然不虛傳。”

  他們兩人都在笑,沒有刀光劍影,也不鋒芒畢露,收斂得極其千脆,似乎真的隻是一場玩笑,或者一場虛幻的夢境,曹荊易避開地上的碎片,他拿起兩隻空碗,從酒壇內斟出一些失溫的杜康,一碗留給自己,一碗給了喬蒼。

  他眉眼含笑,意味深長說,“喬總似乎手下留情了?”

  喬蒼把玩碗口的燙金龍鳳,“我從不留情,曹先生這一次逼得我出手,下一次怕是要動槍。”

  曹荊易發出幾聲輕笑,“那也算我的榮幸,得以見識喬總的神槍法。”

  他們千掉碗中烈酒,站在回廊盡處的黃毛這時匆忙跑進亭台,他小聲對喬蒼說稅務督察派了小組稽查公司賬目,對方人很苛責,買通不了。

  喬蒼蹙眉,“沒通知鄒局長嗎?”

  “通知了,他說不是他派去的人,好像直接越過了特區市稅務局,省裏下來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事,打了電話問結果,得到的回複是。”

  他沒有說完,曹荊易又為自己重新蓄滿一碗,他放在鼻下隨意一晃,嗅了嗅散開在空氣中的酒香,眉眼十分疏懶悠然,喬蒼冷笑,“又和曹先生千絲萬縷?”

  他飲了一□,大約是過喉太猛,刺激得上頭,他停頓了幾秒鍾才說,“喬總過於髙估我了,這點麵子我不一定拿得下來。省裏的髙官,不是誰的幕僚都肯做。”

  喬蒼側過臉看黃毛,黃毛眼神有些不善,“確實是曹總的人?”

  曹荊易這才發出一聲悶笑,“那可能是我忘記了。喬總擔待。”

  喬蒼扯了扯衣扣處係住的領帶,“曹先生,這敵人,我們怕是做定了?”

  他留下這句話,牽住我的手走下回廊,曹荊易沒有跟上,他仍舊意猶未盡品嚐那壇酒,似乎怎麽都喝不夠,哏角的笑紋深濃。

  我感覺到喬蒼克製的戾氣以及那絲洶湧的怒意,惹急了他,曹荊易就算現在占據上風,也不會長久維持,喬蒼是錙銖必較不擇手段的男子,他釕在眼中的人,即使容深那樣強悍的背景,也都被拔除掉。曹先生表露的勢力都在官場,他製約喬蒼的方式也是借用白道的手,容深曾是一省之尊,掌控著數萬公安,他與喬蒼的博弈也以失敗告終,曹荊易對此心知肚明,他到底還有什麽底牌,敢這麽和他挑明了碰。

  我們走出竹林別苑,幾名保鏢打開車門等候,貢毛看了眼時間,“蒼哥,距離開船不到四十分鍾,我們來不及送何小姐回去。”

  喬蒼說路上開快些。

  黃毛急得齜牙咧嘴,“從這裏到港口半個小時,常府是另一條路,飛都趕不回。”

  我朝等候在對麵的司機揮了揮手,他立刻鳴笛示意,閃燈駛過來,我對喬蒼說,“我讓司機送我回去。”

  他盯著敞開的車門沉默片刻,點了根煙,“離他遠點。”

  我伸手揉了揉他耳朵,笑說喬先生也有忌憚的人。

  喬蒼舌尖抵出一口白霎,他最後警告我不要和曹荊易來往。這個人比我看到的,甚至比我想象更深不可測。我伏在他肩頭,笑得媚眼如絲,“那和你比呢。你們誰更深?”

  他凝視我彎彎如月的眼睛,我們對視了兩秒鍾,“相差無幾。”

  我目送他上車離開,司機揺下車窗,問我現在回嗎,我拉開車門正要進入,門的邊縲握住一隻手,阻止了我的動作,我訝異側過頭。

  他清俊風流猶如一塊被雕琢得精致的璞玉,在黃昏柔和的霞光之中,那樣攝人心魄。

  “乘我的車。我有事告訴你?”

  他留下這一句,沒有繼續停留,徑直走向角落等候的賓利,我思付了片刻,關上這輛車後門,囑咐司機在後麵跟上。

  我上了曹先生的車,坐在副駕駛的助理正好結束一通電話,他掛斷後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喊了聲曹先生。

  曹荊易沉默看他,他點了下頭,朝後座探出大半個身子,附耳對他說了幾句,曹荊易麵無表情問,“消息屬實嗎。”

  “我們的人親眼所見,不過對方勢力很大,持槍鬥得很猛,就沒有過去支援。”

  他嗯了聲,車窗緩慢合攏,P鬲絕了外麵穿灌入的風聲,他低沉的嗓音說你運送的一批軍火剛抵達雲南邊境被劫走了一輛,現在隻剩五輛。”

  我大驚失色,“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剛,二十分鍾左右。”

  我不由自主揑緊了裙擺,“能查到對方什麽人嗎。”

  他目視兩旁不斷朝後倒退的五光十色的街景,“你有猜鍘嗎。”

  “是喬蒼嗎。”

  他笑說不是。

  車廂內溫度很髙,髙得近乎炙熱,窗玻璃上竟無聲無息凝結了一層白霜,他指尖在白霜上塗抹了幾下,刻出兩個字,黑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