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他舍棄了我
  喬蒼幹脆利落脫下風衣丟給黃毛,他裏麵穿了一件很單薄的黑色襯衣,逐漸西沉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襯農緊緊貼著皮肉,露出結實飽滿的胸肌,胸口最精壯的部位被頸間垂下的銀色領帶遮住,氣場冷冽倨傲,他間馮堂主想怎麽玩。

  馮堂主看出他橫掃千軍的架勢,嗤笑了聲,“當然不是我和喬老板玩了,對你我絲毫沒把握蠃,要是你反過來千翻了我,我怎麽和老K交差?不如玩點對我保險對你也刺激的頂目。”

  馮堂主指了指懸在高空的我和常錦舟,“二選兩個女人隻能救走一個,這事是喬老板先不地道,破壞了道上規矩?攪合老K的地盤還打了他的人,老K念在你是金三角中國區老大的份兒上,吩咐我對你敬著點,讓你自己選?—分鍾的時間你給我結果,剩下你不要的那個,我帶到老K麵前,怎麽搞她你甭管?這事就算平了?否則金三角還怎麽混喬老板自己掂量?你手底下上千人,都要跟著你吃癟的。”

  馮堂主話音未落,窗外不遠處的公路忽然露出一個藍白色的車頭,在昏黃的光束下非常酲目,車頭行駛了片刻,將整個輪廓暴露,是防彈警車?—連三輛,貼有市局的標誌,沒有鳴笛。

  一般市局出警不鳴笛有兩個可能種是防止打草驚蛇,執行危險保密任務,另一種是不緊急,領導到下屬區局巡視?顯然這邊遠離市區,絕不會是第二種,鐵門外看守的馬仔頓時炸毛了,大喊條子來了!泛水了!

  喬蒼冷峻的眉眼一沉,壓低聲音質間,“誰他媽報警了。”

  黃毛表情也很驚愕,斬釕截鐵說絕對沒人報警。

  混亂之中馮堂主一聲令下,四麵牆壁人影攢動,烏泱泱足有數十個,手持棍榫砍刀各種武器,排成人海人牆,

  將偌大廠房圍堵得插翅難逃。

  喬蒼對這一幕無動於衷,從下車到進門十幾步路他早把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他的哏力和城府怎會看不出這裏排兵布陣的門道?選擇四麵空曠的公路林路,目的就是藏人。

  貢毛沒他那麽精,他粗略一掃,小聲罵了句狗娘養的東西,真他媽毒。

  馬仔翻窗而入,跑到馮堂主麵前,“十二個條子,一車四個,其中_半是特警打扮,但沒開特警的車。”

  馮堂主朝地上晬了口痰,凶相畢露,他咬牙切齒,“喬老板,你在道上是相當有威望的人物,當條子的銀鉤兒和他們聯手不恥辱嗎?你和我搞這一套?”

  銀鉤兒是黑話,指誘餌,一般都是涉黑的金盆洗手,投誠到條子麾下幫忙剿人,統稱銀鉤兒,碰上黑道的會挨死手的。

  喬蒼蹙眉,“條子不是我找的,我不清楚怎麽回事。”

  馮堂主情緒有些激動,拿槍的手劇烈晃了晃,黃毛擔心他擦槍走火,擋在喬蒼前頭,雙眼戒備緊盯他的扳機和保險栓。

  “人都來了,我他媽怎麽信你!”

  喬蒼一臉平靜,吩咐黃毛去看看,貢毛拉過一個手下,叮囑他護好蒼哥,然後推門匍匐在一處廢棄的土坡上,用石頭做掩護,觀望那條空曠無人的公路。

  三輛警車一字豎排,由南向北開得非常快,似乎在趕任務,經過這棟樓正對的交叉路口時,不約而同減速左拐,到了平穩大道再次疾行。

  他摸向口袋的手一鬆,站起來撣了撣土,指著周圍劍拔弩張的馬仔,“瞎啊?這他媽是找你們的嗎?”

  馮堂主見警車呼嘯而去,並沒有在周邊停留,甚至連車燈都沒有閃,明顯沒發現什麽情況,更不是奔他們來的,他鬆了口氣,揮手示意樓梯和窗外的馬仔下去,他舌頭抵住牙床,吧唧了兩下嘴,“別怪我謹慎,廣東地盤上喬老板玩陰的,我還真招架不住?”

  他說著話用槍口撓了撓太陽穴發癢的地方,“既然喬老板信守諾言,我也退讓一步,換個玩法,多給你點思考時間?我不看槍口指向,就這麽盲打,打到誰算誰,我好歹有點準頭,不至於給她們開瓢,頂多皮肉出點血,撐幾個時辰去醫院沒問題?”

  他指著我和常錦舟頭頂的繩索,“一人兩根,我打斷一根,吊在上麵的痛苦就加重一倍,如果我開完第一槍,喬老板還沒有做出決定,第二槍是打在另一人繩上,還是同一人繩上,我不保證,如果仍是同一人,兩根都斷了,瞬間從八米的高2墜落,喬老板嬌滴滴的小娘們兒就剩半條命了?”

  喬蒼麵無表情,沉默點了一根煙,不是雪茄,而是非常昔通的煙,他抽了兩口啞著嗓子間,“你還想不想撤出廣東。”

  馮堂主說喬老板應該回答我行或者不行,行咱們就玩,不行我直接動手。

  黃毛聽出沒有商量餘地,馮堂主軟硬不吃,壓根沒打算談條件,他臉色一變,“馮京科,道上規矩擺得清楚,不是這條路上的人,就不能用下三濫的招數,蒼哥已經來了,要怎麽的你開口!是爺們兒咱用爺們兒的方式解決。”

  馮京科露出一絲嗜血的獰笑,“喬老板,道上是有這規矩,但那是對你這樣的人物,我一個小堂主沒什麽勢力,就算下三濫了誰能拿我怎麽著。我也給你交個底,老K在雲南照顧我全家老小,事兒給他辦漂亮了,我家人才能無事,他不滿意,我就得滅門?”

  喬蒼夾著煙卷注視他,“你把人放了,我保老K動不了你家眷?”

  馮京科放聲大笑,“喬老板,你可蒙不了我,道上誰不清楚,你是_丁點小仇都要報的人,我綁了你老婆二奶,吊在這裏折磨這麽久,你會罷休嗎?”

  喬蒼鋒狠的目光射向他臉上,“知道還不放人,你以為老K保得住你全家,我在金三角想焚幾條命,就像折幾片葉子一樣簡單。”

  馮京科根本不受他蠱惑,緩慢舉起手臂,槍口指向高處,在我和常錦舟之間遊移不定,他果然沒有看向這一邊,犀利玩味的目光與喬蒼交鋒,但手腕每一次停頓,都瞄在我們頭頂,非常精準。

  子彈無哏生死有命,不是所有人在這樣的驚險關頭都有死裏逃生的運氣,常錦舟慌了,慌於我四個多月的孩子做籌碼,她怕喬蒼不忍心,她楚楚可憐朝他求救,“蒼哥救我…我快撐不住了,我想回珠海,如果爸爸在這裏,我一定不會出事。”

  喬蒼身體一僵,側臉暴起幾縷青筋,隨咬牙的動作而劇烈起伏著。

  “馮京科逼急了蒼哥沒你好果子吃!”

  啪地一聲,黃毛話音未落,扣動扳機的聲響在鴉雀無聲的荒郊響起,我感覺到撲麵而來一股勁風,將我額前的碎發吹亂,強烈的顫動顛簸我,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我垂直的身體朝一側歪倒,在高處彎曲晃蕩。

  我以為自己將要墜落,嚇得緊閉雙眼,漫長的兩秒鍾裏我因極致的驚恐失聰了,我聽不到一切動靜,也似乎看不到什麽,我的世界空白而蒼茫。

  我回憶起自己二十餘年的一生,不知是錯還是對,是值得還是不值得,我經曆擁有過那麽多,他們都是我的曇花一現,是我美好又狼狽的故事,我真正握在手裏的卻很少,幾乎沒有。

  甚至連死這個抉擇,都是別人替我做,而不是我自己。

  我呼出最後一口氣,仍舊沒有迎來想象中粉身碎骨的巨痛,我睜開一條縫隙,發覺自己還懸掛在空中,隻是比剛才更驚險,已經沒有了任何穩住平衡的支點。

  底下有馬仔大喊何小姐!緊接又是兩聲槍響,不過沒有打向我,而是射向了試圖救我的馬仔腳下,他的奔跑聲戛然而止,塵土如地裂一樣猖獗揚起,足有半米甚至更高,強勁的火力將馬仔腳踝處的褲腿崩飛,露出一片鮮紅的流血的肉。

  彈殼威力尚且這麽大,可想而知槍的威力有多大。

  我斜吊在房頂,斷了的一根繩索勾著我所有重量,我懸掛在上麵非常吃力,胸口原本還能分散的痛苦全部聚集一處,我有些缺氧,胸腔好像被一塊石頭堵塞,緊緊勒住了心髒,喘不過氣。

  常錦舟被炸裂在耳畔的槍響嚇得失聲尖叫,她以為被擊中的是她,直到她從恐慌中看清是我,才逐漸止息了一些,她喉嚨嗖咽,不停喊蒼哥,喊得聲音越來越大,她已經一秒鍾都不想停在這_刻。

  馮堂主射出這一發子彈後連看都沒看,他從所有人的反應與叫喊中聽出了是誰遭殃,他玩世不恭淺笑,對著槍口吹了吹,“養老板,這鏃戲有意思嗎?”

  喬蒼的臉孔此時陰駭到極點,猶如陰雲密布滔天巨浪,隻要有任何人靠近,就能被吸納進去活活絞死。

  黃毛怒不可遏要衝過來,他身後的馬仔拉住他,小聲讓他別動,不要逼對方二次開槍。

  喬蒼一向牽製別人,而不受人牽製,忽然顛倒了局勢,對方又抱著必死之心,盡管他臉上風平浪靜,可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他對難以掌控局麵的慌亂,良久後在所有人注視下,他溢出一聲陰森沙啞的笑,“有意思,槍法很準。”

  “繩子很粗,可距離這麽遠難免失手,我也隻是盡量,喬老板別給我戴高帽。”

  他說著話拉出槍膛,數了數還有幾顆子彈,意味深長問有沒有可能我射偏了呢。

  喬蒼笑容不減,非常濃鬱,隻是在臉孔,遍布每一寸皮膚,唯獨不存在於眼睛裏,這是最虛假而僨怒的一種笑

  馮堂主說,“射偏到別處還好,射偏到肉上就慘烈了點,喬老板最好盡快決定,留下誰給我交差,咱們都省事

  喬蒼舌尖在口中掃蕩,不動聲色抵出一片煙絲,他將煙絲吐到地上,沒入貢色的泥土,“老K讓你這麽玩的?很精彩?”

  馮京科對喬蒼瀕臨爆發的怒意視而不見,他笑說請喬老板大老遠過來看戲,不精彩一點,我怎麽好意思。

  他側過頭示意等候在角落的馬仔,“愣著幹什麽,喬老板時間寶貴,沒時間和咱們耗,麻利上釕板。”

  四名馬仔從堆積的千稻草下抽出了鐵板,極其吃力搬到我和常錦舟腳下,這是一昌彳足以容納十個人大小的砧板,上麵釕滿密密麻麻的粗大銀針,不低於一百根,針頭削得很尖,閃爍著凜冽的寒光,不要說女人嬌嫩的皮肉,糙漢子的骨頭都可以刺穿。

  喬蒼臉上那一絲陰森的笑容在看到這個東西後倏然一收。

  馮京科眉開哏笑,“喬老板,籌碼加大了,接下來的一槍是讓您懷了孕的小情人被釘子紮死,還是斷您老婆一根繩,讓她也嚐嚐橫掛在高2求生不得的滋味,就看她們運氣了?”

  他抬起頭望向高空,這是我們被折磨後他第一次抬頭,“常小姐,何小姐,都說患難見真情,喬老板丟下不要的那個,做鬼可也別放過他,命是他宰的,不是我。”

  常錦舟被3京科的慫恿和恐嚇逼得近乎崩潰失控,她朝喬蒼聲嘶力竭大喊,“蒼哥,我們是夫妻,我不想死!我剛剛懷了你的孩子,他才一個多月,你不是說過對何笙隻是玩弄和利用,你很快就會不要她了,你不要食言!”

  我一愣,鋪天蓋地的壓抑與室息向我席卷而來,我不可置信看向底下一動不動的喬蒼,他一言不發,指尖隻剩焚化一半的香煙,St躍的火苗照出這世間美好又殘忍的風月。

  他隻是玩弄和利用。

  玩弄白道上生死宿敵的女人,利用我擊垮周容深的心,奪走他的東西。

  我曽無數次質問自己,會不會是這樣。

  為什麽要相信,一切隻是起始於情愛。

  他那張臉,歲月留下的皺紋那麽少,他當然是無情的人,天若有情天也會老。

  他曽給我的美好的每一刻,都像是嘲笑我的麵孔,在我哏前掠過,飄浮,問我快樂嗎,懷念嗎。把那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戲,即將取代你的痛恨值得嗎?

  燈籠海,紫荊花,麋鹿與秋千,成群的白鴿,奔跑的烈馬,深水下不惜一切救我的吻,他是不擇手段的人,為了達成目的,他本就什麽都做得出,豁得去。

  事實證明他嬴了,他做的所有事都沒有白白浪費。

  即使我最恨他的時刻,我仍然記得,仍然記得那麽刻骨。

  馮京科挑了挑眉,“原來常小姐也懷了身孕,讓喬老板做這樣兩難的決定,真是有些殘忍?丟掉誰都是_屍兩命,興許還丟下個兒子。金三角待這麽多年,兄弟們常年看不到漂亮女人,喬老板喜歡的當然是人間極品,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他話鋒_轉,“你在金三角搞掉老K那麽多手下,你就該知道,有你還的一天?”

  喬蒼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他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絲無力。

  黑道中人不得違背黑道規矩,他本事大地位高,也不是一個人撐場子挑江湖,一次兩次大家能容他,不斷觖犯同僚底線則會引來大禍,他想混就不能囂張過頭,成為所有黑幫組織的眾矢之的。

  電光火石之間,喬蒼折斷了手上那根煙。

  燃燒的火苗落在他指尖,他仿佛察覺不到灼燒的疼痛。

  “放了我太太?”

  萬顆俱寂。

  呼吸聲都聽不到。

  隻有西沉的落日,散發出最後一絲餘暉,那並不溫暖,反而冷模,寒意刺骨。

  五個字如刀,狠狠插入我心髒,五個字也如世上最美好的花束,驅散了常錦舟噩夢的黑暗。

  他選擇了常錦舟,舍棄了我。

  太太這個詞從他口中吐出,果然是美得那般動聽。

  我身體不由自主僵硬,呼吸與血液被一根巨大的針管抽離,某一根撩撥了無數個日夜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破裂,折斷。

  常錦舟帶著哭腔喊了聲蒼哥,那一聲千回百轉,充滿慶幸,感動,近乎瘋狂的癡迷。

  猶如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馮京科笑著問決定了嗎。

  喬蒼語氣淩厲說放人。

  “那麽何小姐既然成為了棄子,她的下場怎樣,喬老板,規矩在先,你不要過問了?”

  馮京科說完揮手,示意掌控繩索的馬仔行動,常錦舟被緩緩放下去,安然無恙落地,當她驚惶無措跑向喬蒼,撲入後者懷中,哭著說我好怕,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怕你不選擇我,也怕爸爸會知道,我真的很煎熬,很痛苦。

  我一臉平靜,自始至終也沒想過喬蒼會愛我,愛這個字於他而言,哪有那麽輕易,該是奢侈的,荒謬的,甚至不屑_顧的。

  我們之間歸根究底不過就是一場錯得離譜的歡愛。

  若沒有周容深做引子,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

  可心髒還是疼,疼得我想要蜷縮保護自己,分散那股尖銳的刺痛給我的絕望,但我動不了,我沒有力氣,在繩索的捆綁下,那麽渺小微弱,半點不由己。

  蒼白與死寂,在我麵容定格,一閃即逝。

  我不再驚慌畏懼,也失去了期待,反而坦然許多,我懸吊在空中,看著常錦舟被喬蒼的手下帶出廠房,她回頭依依不舍望向喬蒼背影,最終消失在藏藍色的鐵門外。

  馮京科說,“喬老板,知道什麽叫血債血償嗎?你看不到的血,怎麽能體會到償還的悲憤呢?你留下的這個女人,花招太多,送回金三角的路上,我防不勝防,還不如就在你哏皮底下,讓你徹底明白,金三角你也有辦不成的事,老K更是你惹不得的人?”

  馮京科話音未落,趁喬蒼毫無準備,再度朝我開了一槍,這一槍擊中了房梁,打出一個洞哏,洞眼恰好是捆綁繩索的位置,於是我在空中瘋狂顫動了兩下,便開始下墜。

  繩索和橫木還連著最後一點木屑,我掉落的過程不順利,也不疾速,從高空到低空時而下墜時而停頓,停頓是因為木屑不夠圓滑,卡在了粗繩的糙刃上,繩索不能運轉,停頓的那瞬間勒得我近乎室息,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擠出來,變成一灘模糊的血肉,血水。

  我墜落下來的瞬間,距離釕板僅剩不到一米的位置,喬蒼朝我飛奔而來,我視線中的他,S僉色有些發白,瞳孔裏是無邊無際的驚慌,他難得驚慌,他真的難得這副模樣。

  繩索勾住了一側樓梯旋木,我朝下俯衝降落的身體搖晃中翻轉,他朝我伸出兩隻手,試圖在最後關頭接住我,他並沒有理會麵前阻擋的張牙舞爪的釕板,可是來不及,他距離我百米之外,任憑他再快,也已經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