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丈夫奸夫同處一室
  他這句話令我如臨大敵,我騙自己他不會知道,他相信我,不然也不會離婚娶我,可終歸他是周容深,他能在三十多歲爬到市局的至尊,呼風喚雨隻手遮天,掌控著數以萬計的刑警,如果不是智慧果斷到極致,怎麽能服眾呢,又怎麽站得穩呢。

  我就算有天大的手段和心計,對付女人足夠,他隻不過是不想戳破,不願看透,而不是真的一無所知。

  我身上冒出一層冷汗,濕漉漉黏在衣服上,他非常溫柔細致為我拂開垂在臉上的頭發,露出我整張慘白的臉龐,他看出我的慌亂無措,也看出我畏懼他的眼神,他仍舊不急不惱,含笑抱住我顫抖的身體。

  “我不是沒有打算給你一個交代,何笙,隻要你想要的,即使刀山火海我也會給你。遇到你之前我很克製,看見你那一刻我的克製崩塌了,我做好了身敗名裂的準備,我非常清楚,我這個位置娶自己情婦會迎來什麽。”

  他撩開我頭發,在我脖頸深深吻下來,他每張開唇吮吸,我就會顫抖一下,他的唇很冷,他的舌尖很熱,冰與火的交纏,讓我很想失聲痛哭,把一切都告訴他。

  他唇舌定格在我喉嚨,我嗅到他頭發清新的香味,“不過沒想到,有人趕在我前麵出手。他對我的妻子和骨肉,實在過分上心了。”

  他抬起頭,笑容一如既往寵溺而縱容,可他笑得令我心虛,虛到了極點,我寧可他現在和我大發雷霆,抽打我的身體,發泄過後我們之間不存在隔膜,他還是他,我還是我,我們在彼此眼中絲毫不變。

  他染著煙味的指尖在我唇上流連而過,“為什麽跟我。”

  我說你對我好。

  他問我還有嗎。

  “愛情不需要理由,有理由就不純粹。”

  他眼尾笑出淺淺的皺紋,“真心話嗎。”

  我用力點頭,他指尖忽然用力,我感覺唇磕到牙齒上,兩方都很痛。

  “男人對你好,你就會愛上他,是嗎。”

  我臉色大變,倉皇從他懷裏爬起來,緊緊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我大聲說不會,永遠都不會,我不會愛上他,即使他為我做什麽都不會。

  他笑容逐漸收斂,伴隨他的沉默,和我們之間的無聲,他臉上最終一絲表情都沒有。

  他注視我的眼睛意味深長說,“我好像還沒有講是誰。”

  我身體一軟,重新跌坐在他腿上,他這一次沒有接住我,而是任我狼狽掛在他胸膛,用手臂勾住他脖子,維持自己的平衡,維持這個有些疏離的擁抱。

  喬蒼的凶殘,周容深的深沉,是我這輩子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東西,我的理智我的聰慧我的城府,在他深沉平穩的窺視引誘下,顛三倒四一塌糊塗。

  事到如今我隻有賭一把,我根本無路可走,我和喬蒼那段驚天動地的禁忌畸戀,已經不受控製浮出水麵了。

  “容深,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不幹淨,不清白,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我通紅眼眶倒映出他清俊的眉眼,輪廓分明的身型,出浴之後一絲不掛的周容深,真是俊美如天神,如雕刻,他幾乎是沒有瑕疵的。

  他綿延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臉上,他沉聲說不是。

  “可你心裏已經懷疑了。別人的風言風語和你的心,都在懷疑我,我知道自己不堪,也知道不配你,你生活的世界對我很陌生,很遙遠,我洗掉自己身上的風塵氣,從交際花蛻皮剝骨,變成一個優雅的貴婦,努力讓自己更美好,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而不是別人。”

  我捧起他的臉,強迫自己和他對視,將心虛驚慌都摒棄得幹幹淨淨,隻有坦蕩和委屈。

  “我還不到二十二歲,我經曆了那麽多黑暗,肮髒,屈辱,折磨。我有多感激你是我的男人,我何笙一無所有,這個世界給我唯一的美好,僅僅是你。”

  我離開他的身體轉身爬上床,將自己藏在被子裏,我聳動著肩膀,裝出哭泣的樣子,然而我的臉上沒有一滴眼淚,隻有深深的無際的驚恐。

  我是真的慌了神,不知道該怎樣讓他相信我,打消他的懷疑,如果周容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我猜他真的會一槍崩了我。

  不隻因為我欺騙了他的感情,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間,更因為我背叛了他,他痛恨背叛,他在兩年前就警告過我,不要背叛他,除了這個他什麽都可以原諒我。

  而我恰恰踩在了他底線,他的逆鱗。

  我在玩火,玩一把可以燒死我的火。

  火種是我自己點燃,喬蒼刮起了一陣不肯熄滅的風。

  我們這樣一人守著一張床,另一人守著一張沙發,靜默到淩晨。

  四點的鍾聲敲過,他終於動了動,他掀開另一頭的被子,躺在我身後,逐漸向我靠過來,他滾燙的胸膛緊緊貼著我後背,任我頑抗踢打,最後失聲痛哭,他抱住我,他說好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嚴肅,我不該嚇到你。

  他問我知道四十歲的男人,談一段愛情,又畏懼愛情的感覺嗎。

  他這句話令我的哭聲和掙紮戛然而止。

  他扳過我柔軟冰涼的身體,讓我麵對他,月色穿透薄紗,穿過空氣,落在我滿是淚痕的臉上,也籠罩在他眉眼。

  “我隻是在乎。”

  他說完這五個字,吻住我有些幹裂的唇,我們維持這樣親吻的姿勢,吞咽著對方的呼吸,一直到天亮,誰也沒有提起昨夜的事。

  臨近中午他給我一條紫色鑲鑽的旗袍,讓我換上後和他出去參加一個應酬。

  我問他對方什麽人,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身份,我也不必這麽隆重,畢竟在特區比周容深還高貴的人很少,交際場也是要看人下菜碟的。

  他站在鏡子前,換好一件藍紫色的襯衣,係扣時告訴我就穿這個。

  我們乘車到達市中心一家酒樓,周容深牽著我的手邁上台階進門的霎那,我餘光看到一輛很熟悉的車,可我不確定,因為我再想看時,門已經擋住。

  前台詢問了預訂單號,指派一名侍者將我們帶上二樓,他停在一扇雅間門外,伸手敲了敲,當我聽見裏麵傳出的女聲時,脊背瞬間一僵。

  不等侍者推門,裏麵的人已經拉開,常錦舟那張明媚清爽的臉孔映入我眼簾,她笑著說周局長和太太真是神速,不會踩著風火輪來的吧。

  周容深和她禮節性握了下手,迅速鬆開,她側身讓出一條路,喬蒼就坐在緊挨著魚池的椅子上,他手上捧著一個紫色的缽盂,缽盂裏滿滿的黃色魚食,他指尖捏起一把,朝魚池內灑下,無數魚遊到他麵前,水麵泛起波浪漣漪。

  第一百四十一章他像謎驚心動魄

  這樣安靜溫和的喬蒼比任何時候都迷人。

  他很沉默,專注喂食向他搖尾乞憐的金魚,他唇角噙著笑,不冷冽,不淩厲,不陰險,那樣優雅清俊,世間萬物在他這樣的淡笑中,都黯然失色,灰飛煙滅。

  怎麽會有一個男人壞得如此徹底,卻還是討人喜歡呢。

  何止是喜歡,隻怕是著魔。

  寶姐說她沒有和喬蒼接觸過,但她見過他在江南會所與人談笑風生的模樣,風度翩翩運籌帷幄,每一絲聲音,每一個眼神都令人深陷墮落。

  他從容不迫瀟灑矜貴的樣子是真的迷人。

  她說還見過喬蒼打架,就在江南會所的走廊,那夥人不認識他,迷迷糊糊喝了酒撞上去,撒酒瘋指著他鼻子罵他擋路,罵他一身黑色晦氣,知不知道爺剛得了個大胖小子。

  在冷酷挺拔的喬蒼麵前,他們仿佛一撥小醜,肆意演著自己可笑的角色,那晚喬蒼也沒有放過這些不知死活的人,他幾時受過這樣的謾罵和侮辱,整個廣東誰不忌憚這位從金三角毒窩裏熬出來的黑老大,他的名字甩出去落地砸坑,天都要變。

  寶姐當時很激動拉著我的手,我還是第一次從這個閱人無數的中年交際花臉上看到那樣神采飛揚和驚愕讚歎的表情。

  她說何笙,江南會所凡是見過喬先生的人,都說他殺伐果斷,英姿勃發,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了周局長,愛上的男人是他,我會製止你,讓你清醒自己無法駕馭,但我一定不會覺得不可思議。

  她說他見過打架最酷的就是喬蒼,她覺得自己這麽見多識廣,也遇不到那麽厲害的男人了。

  這是我頭一回聽寶姐誇人。

  我站在門口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不該進,來之前周容深沒有告訴我要來應酬的是這兩個人,否則我想盡一切借口也會避開,這原本就是一層將要被捅破的紙,怎麽還能往上麵戳。

  喬蒼聽到動靜看向門口這一邊,深邃目光精準無誤落在我臉上,和我視線相對,我身邊站著周容深,根本不敢和他有半點交集,倉皇轉移視線。

  周容深牽著我的手鬆開,我立刻挽住他,他身體本能一僵,但很快他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滿意我對他的依賴,以及在喬蒼麵前表現出的隻屬於他的嬌憨和溫柔。

  美色當前,男人很容易動搖,他昨晚抱著我為我擦拭眼淚吻我的嘴唇時,我就知道他那點懷疑在我的梨花帶雨中已經被消磨得僅剩一點了。

  周容深低下頭,眼眸含笑,他柔聲問我怪不怪他沒有提前說清楚。

  “你的客人,我又不熟,隻是陪你,你和我說什麽。”

  他笑得更愉悅,吻了吻我手背,“也對。”

  我們進入雅間,周容深為我拉開椅子,我坐下後他主動走到喬蒼身邊,“喬總神清氣爽,是不是有喜事。”

  喬蒼往水池中灑下最後一把魚食,將缽盂放在窗台,他接過常錦舟遞上的方帕,非常細致擦拭手指,“我哪有喜事,做生意養員工,每天生活在競爭中,和周局長職場得意又迎娶嬌妻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麽。”

  他們握了握手,笑得都很平靜自然,看不出是隔著深仇大怨的模樣,“喬總過謙,現在哪條路上的人不敬重你,過不了多久我也要在喬總的麵子下混日子了。”

  喬蒼笑得陰惻惻,“這是周局長折煞我,還是對我有不滿。”

  周容深挑眉哦了聲,“喬總伸了什麽不該伸的手,讓我不滿嗎。”

  他們默了兩秒,鬆開手哈哈大笑。

  周容深坐在我右側,我對麵是常錦舟,她已經剝掉在醫院對我百般試探和警告的皮囊,招呼我熱情熟絡。

  “周太太,我點了幾樣我愛吃的菜,也不知這家口味你吃不吃得慣,我來特區一個多月了,將這邊的酒樓吃了遍,最喜歡這一家,等我父親和姨娘過來,我也要推薦他們試試。”

  我將筷子從紙袋中抽出,“都好,我不挑食。”

  常錦舟打了自己額頭一下,楚楚可憐對喬蒼撒嬌,“糟糕,我應該提前告訴周太太不要說挑食的事,否則你又要嫌棄我事情多。”

  她說完朝我和周容深擠眉弄眼,示意喬蒼經常指責她,她可愛純情的模樣讓人毫無防備,可我很清楚,她這副麵貌底下也藏著一顆七巧玲瓏心,越是看上去單純無害,一旦出手才是殺傷力極強。

  喬蒼給她倒了一點果汁,不允許她飲酒,她問為什麽,喝一點都不行嗎,這不是太怠慢周局長了。

  “我喝就好,你喝了太吵。”

  常錦舟笑著哎呀了一聲,她說不就是撒酒瘋嗎,我又不會認錯人給你戴綠帽。

  我心裏一抖,下意識抬眸看她,她笑得眉眼彎彎,一點不像夾槍帶棍的,我可能是多想了。

  她頭枕著喬蒼肩膀問我,“周太太喝酒會吵嗎,比如哭鬧,大笑,唱歌。”

  我搖頭。

  她咬著嘴唇又問,“那會認錯人,做錯事嗎?”

  我臉色一變,覺得不舒服,呼吸也有些急促,我說當然不會,這麽低級的錯誤,難道喬太太會犯嗎。

  周容深笑著說何笙酒品很好,隻是睡覺,睡很久,也不改變姿勢,非常可愛。

  喬蒼正在打開一瓶紅酒的木塞,他聽周容深形容我喝多的樣子,眼底閃過一抹好笑,我察覺他看了我一眼,立刻偏過頭,隻對給他半張臉。

  “那真的很好,怎麽辦,我很多臭毛病都被蒼哥嫌棄,再這麽下去,他不要我了,我覺得自己還不如比我年歲小的周太太懂事。”

  我說不會,男人喜歡這樣靈動活潑的女人。

  我們東一句西一句聊著,喬蒼和周容深都不怎麽說話,尤其是喬蒼,一個字不講,全靠我們緩和,也不知道誰提出的應酬,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有什麽必要。我置身在這樣微妙的氣氛裏,尷尬得臉上笑容都不自然。

  侍者將食物全部上齊後打開鍋罩,露出裏麵擺盤精致的菜品,常錦舟看了一眼非常驚喜拉扯喬蒼手臂,指著人參果做修飾的紅燒海參,“你看,那像不像小小的嬰兒,好可愛。”

  我剛伸出筷子要夾海參,心裏一揪不由自主在半空停下,周容深臉色微微變化,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臉色窘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周太太,周局長。我沒有其他意思,要不我讓他們把這道菜撤下去。”

  周容深說無妨,他在桌下握緊我另一隻手,我朝他笑了笑,搖頭表示自己不礙事。

  飯吃到一半常錦舟目光落在我無名指的鑽石上,她起先愣了一下,隨即放下筷子喜出望外,“周太太這是要辦婚禮了嗎。”

  我摸了摸那顆美輪美奐的粉鑽,“有打算,不過他太忙了,還沒有提上日程。”

  她兩隻手交叉抵住下巴,一臉殷切注視我,“那周太太好姐妹多嗎,不介意我來做伴娘送你出嫁吧。我一次都沒有做過,我也很想感受一下婚禮是怎樣。”

  她笑得有些羞澀,“等輪到我自己,不至於一點經驗沒有。”

  這才見過幾麵,關係又複雜,我當然很介意,但我不好直接拒絕,隻說再看,也許喬太太在我之前。

  她扭頭看了看喬蒼,將自己的左手伸到他麵前,用力晃動,“光禿禿的,白長這麽好看的手。”

  常錦舟不顧分寸笑鬧,喬蒼一聲不響,也不會製止,就在旁邊寵溺注視她,似乎她說什麽他都喜歡。

  我有時還真不看透這個人,這世上看透他的又能有幾個,他要麽不動聲色,要麽一麵虛假,他的不動聲色琢磨不了,他的一麵虛假也了無痕跡。

  他似乎對誰都可以如此溫柔而深情,不隻是我,千千萬萬的女人,他感興趣的,他需要的,都能擁有他的溫柔,隻要他肯,他會把女人陷入一層美好的泡沫,分不清人世悲歡,徹底動容其中。

  這頓飯吃得我食之無味,連果汁的味道是酸是甜都沒喝出來,和老公還有奸夫同時坐在一起,這滋味也是簡直了。

  一張桌上兩個男人,我都睡過,確切說是都睡過我,我記得他們的尺寸,持久度,記得他們喜歡的姿勢,記得他們射出來那一刻顫抖威猛的樣子,甚至連他們抱著我說過什麽話都沒有忘記。

  我如坐針氈,我徹底明白應酬是誰提出的,是常錦舟,看他們兩人無話可說的樣子,明顯是她撮合才坐在一起,她出手了。

  常錦舟在試探,她不僅自己試探,還要引誘周容深走入這個謎團,借他的手揭開這段不堪入目的偷情往事。

  她嬉笑嗔罵的麵孔下,是勝過沈姿百倍的算計與手腕,甚至和我不相上下。

  始終沉默的喬蒼拿起周容深麵前空了的酒杯,他斟滿後遞回去,“聽說周局長最近出了一點事情,不知是謠傳還是真的。”

  周容深眯眼看那杯還在搖晃的酒水,“喬總從哪裏聽說。”

  “道聽途說,所以我半信半疑。”

  周容深看了他一眼,“是真的喬總又準備做什麽。”

  喬蒼手臂探出桌角,精致的袖綰上勾著一顆琥珀色紐扣,“當然是為周局長略盡綿薄之力。”

  周容深沒理會那杯酒,從口袋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夾在之間沒有吸,“喬總肯為我出麵掃平一些事端,讓我受寵若驚。不過隻要喬總不為我製造事端,我就心領了。”

  周容深說完舉了舉煙盒示意喬蒼,後者說抽不慣周局長的煙。

  周容深頗有深意笑了聲,“煙抽不習慣,那我其他的喬總也最好不必習慣了。”

  我手捏緊筷子,悶頭吃菜,常錦舟一粒粒擇掉涼菜上的薑末,她不厭其煩做這件事,也不再說話。

  “我想要習慣的,別人製止也沒有用,我不想習慣的,我也不會去碰,我一旦碰了,我就是要。”

  喬蒼手探入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口袋,他掏出雪茄,用打火機點燃,陰冷氣場在吞雲吐霧中釋放,白色煙氣繚繞住他臉孔,周容深臉上始終維持的平和冷卻,“喬總還是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喬蒼似笑非笑,“周局長怎麽知道我多管閑事,有些我比你更清楚,也更有資格。”

  我拿著筷子的手不由一抖,發出敲擊桌沿的脆響,我知道掩蓋不了慌亂,幹脆撂在桌上,狠狠的一聲啪!他們三個人同時看向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像你一樣美味

  我在他們注視下伸出手,十分可憐對周容深說,“燙著了。”

  他臉上的疑惑變為心疼和好笑,握住我那根細細白白的手指,放在唇邊溫柔吹了兩下,“這麽不小心。”

  我指了指距離我最近吃了一大半的紅燒海參,“太美味了,光顧著往碟子裏夾,怕你們搶沒了。”

  他非常愛憐在我手指吻了吻,“饞貓,誰也不會搶。”

  我笑著揚起下巴示意他看常錦舟,“呐,喬太太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桌上的菜。”

  她聽到我說她,丟掉水果看我,“藏得這麽深,您還能發現,傳言周太太左右逢源,紅口白牙把黑的說成白的,我還想哪有這麽厲害的女子。”

  她露出幾顆糯米牙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周太太的本事到任何地方,都不愁不能站在金字塔的尖上。”

  我用耐人尋味的腔調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八麵玲瓏盡在掌控。”

  她不再像剛才那般笑得純情無害,隱約有了一絲深度,我和她眼神碰撞,她探我底,我也在摸她路子,都是深不可測的一潭池水。

  一直覺得沈姿不是省油的燈,狠毒有餘,隱忍欠缺,而且很莽撞,壞這個字都刻在腦門上了,如果不是我沒料到她都當媽的人還能對無辜胎兒下得去手,她想搞我絕不是易事。

  常錦舟出生在黑幫世家,老子混了幾十年江湖,一聲令下手底下人能把一座城市踏平,未婚夫又是廣東總瓢把子,她怎麽可能沒兩下子,再蠢的腦子後天也練成了人精,何況她那雙滴溜亂轉的眼睛,絕對是天資聰穎那一掛的。

  得罪十個沈姿,也不能招惹半個常錦舟,這才是真的硬茬子。

  這一刻我總算知道什麽是冤冤相報了。肆無忌憚睡出來的高潮,現在變成了苦澀的果子,常錦舟繼承了她老子的毒辣,她能甘心自己男人和我有一腿嗎。

  喬蒼那天在車裏說是我勾引了他,是我不該撞入他的眼睛。這段欺天道滅人倫的禁戀我們何嚐不都有錯,我們不是好人,是貪婪又冷血的惡人。

  周容深和喬蒼之間的劍拔弩張被我澆滅後,他們都沒有再舊事重提,隻是氣氛仍舊微妙,也非常僵持。

  我旁敲側擊試探常錦舟什麽時候回珠海,她說蒼哥如果不回去,她也跟著在這邊居住,反正家裏有幾位姨娘,父親左擁右抱也不寂寞,回不回陪伴不要緊。

  周容深抽了幾張紙擦拭唇上的油漬,漫不經心問喬蒼是不是廣州還有生意。

  喬蒼食指在桌角輕輕敲擊著,“生意很多,不過有底下人打理,廣州官場水深,手伸得也長,不及特區對我胃口,周局長與我英雄惜英雄,我很熱愛這片土地。”

  他說這話時滿臉匪氣,腔調也很自負,周容深聽出他是不打算走了,要留在特區給他添堵,他臉色有幾分陰沉。

  這倆人真撕破臉鬥起來,喬蒼在凶狠程度上略勝一籌,周容深的算計部署也不是吃素的,隻是現在誰也沒邁出那一步,不清楚底細,可我已經嗅到了很濃的火藥味。

  條子和黑幫本身就是勢同水火,周容深太剛烈,喬蒼太殘暴,他們是不可能容得下對方的。

  常錦舟舀了一顆酒釀圓子遞到喬蒼嘴邊,她滿臉期待讓他品嚐,我記得喬蒼不喜歡吃甜食,他口味很清淡,周容深也這樣,他們不吃鹹,不吃油膩,也不吃甜,可能體魄好的男人都是這樣。

  常錦舟對他習慣似乎不熟悉,看來雖然住在一起,喬蒼陪她時間並不多。

  果然他沒有張口,他推開她的手,“你喜歡吃嗎。”

  常錦舟說當然,這是最好的甜湯,桂花餡的簡直人間珍饈。

  喬蒼說東西不多,我那份也給你。

  常錦舟眉開眼笑,“你對我真好。”

  侍者進來結賬時不小心碰灑了緊挨著周容深的一杯酒,正好潑在他胸前的襯衣,濕漉漉一大片潮漬,他起身和喬蒼說失陪,拿了一包紙匆忙去洗手間整理,他走後常錦舟哎呀了一聲,指了指吃光的酒釀圓子,“兩份都沒了,可我還想吃,怎麽辦。”

  喬蒼問她還沒有吃飽嗎。

  她很不好意思點頭,“要不,我再去要一份吧,反正也是贈品,不需要再麻煩補賬。”

  她說完沒等喬蒼回她什麽,已經起身急不可待朝門外跑去,我盯著不斷晃動的門扉,走廊灌入進來風,拂過我的長發,糾纏在一碗沒有動過的西米露上,奶白色的液體粘住發梢,莫名有些色情。

  我捏緊手裏的烏木筷,壓低聲音問,“剛才如果我不阻攔,你打算說什麽。”

  喬蒼說自然實話實說。

  我惱羞成怒問他到底要做什麽,不隻是周容深在,你未婚妻也在,她在就等同於常老在,你開什麽玩笑。

  他見我臉色很難看,是真的憤怒了,這才悶笑出來,“好了,隻是逗逗你而已。你不知道自己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有趣嗎。”

  我拿起杯子想喝口水,發現裏麵空空如也,周邊都沒有水壺和飲料,他伸出手奪過,“我來。”

  他打開山楂汁為我斟滿,但沒有立刻給我,而是轉動著杯子,目光在杯口不斷打量,最終定格在一片模糊豔麗的地方。

  周容深不喜歡我化妝,甚至是一丁點修飾都不可以塗抹在臉上,他討厭脂粉香氣,更討厭親吻我一嘴的油膏。

  可是這身旗袍如果不化妝,氣色會被襯得很蒼白,我隻好抹了一點口紅,而喬蒼尋找的就是我烙印在杯口的唇印。

  他在我注視下,張開薄唇湊近,停頓了一秒,笑著對準那枚唇印含住,嚴絲合縫重疊,山楂汁流入他口中,當他離開的時候,唇印也被他全部吞吃進去。

  這一幕曖昧誘惑極了,他咽下去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說,“酸甜可口,像你一樣美味。”

  他說完笑著將杯子遞到我麵前,我冷冷掃了一眼,“你覺得我還會喝嗎。”

  他說當然,你沒有吃過我的唾液嗎。

  我不再理會,別開頭看窗外,他也不尷尬,直接把杯子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周容深回來後不久,常錦舟也從外麵進來,我們說了幾句道別的話,便一起從酒樓出來,各自乘車離開。

  周容深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飯桌上的事,即使喬蒼那句被我打斷的話引起了他的懷疑,可他那一晚被我哭得發怵了,他不想再讓我們之間進入僵局。

  別說寶姐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圈子裏首席交際花絕不是浪得虛名,韓國鮮肉歌星兩天時間她就拿下了,還在她朋友開的賓館訂了房間,一切都辦得妥妥當當,這才給我打來電話。

  我一刻不耽誤聯絡了副市長太太,不過我打的時機不巧,副市長正好在家吃晚餐,他接通後嗚咽嗯了一聲,我也沒聽清是男是女,張口就說人在酒店等著,我去接您還是您自己來。

  副市長聲音有些疑惑,“誰在等著。”

  我頓時一愣,握著手機瞪大了眼睛,他見我遲遲不答,問我是誰,我鎮靜下來後笑著是容深妻子,您忘了嗎。

  他恍然大悟,“何小姐啊,怎麽今晚有聚會嗎。”

  我嬌滴滴歎氣,“可不,我都不想去,可沒法子啊,男人在場麵上應付四麵八方,背後這太太圈的交際,我們女人也不能輸陣,您太太和我投緣,她如果不去我也不去了,您方便替我問問嗎?”

  副市長沒有多想,他讓我稍等,他那邊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半分鍾後副市長太太接了這通電話,她很不耐煩問我是什麽應酬啊,怎麽大晚上的。

  我故意放大聲音,“一位富太太的生日,白天在家裏過,晚上攢局打麻將喝點酒,總不好不賞臉。”

  她很為難嘶了一聲,“既然這樣…那我也過去,不能太晚,後半夜怎麽也得回來。”

  副市長在那邊說既然後半夜那還回來做什麽,不如住一晚,明早再說,省得折騰。

  副市長太太立刻說也好,那你自己休息。

  我們結束這通電話,我立刻吩咐司機開車送我去賓館,我在門口空地等了一會兒,看到副市長太太的車從街口駛來,我立刻推門下去,直到車停穩,她從裏麵走下來,我上前攙扶她。

  她趕來得很急,頭發沒有梳理好,有些淩亂,身上衣服也是居家服,顯得衰老了很多歲,我指了指身後酒店,將房卡交給她,“三樓,已經等您了,具體條件您見麵親自談,反正您也說錢不是問題,他要的就是這個,數字談攏了他一定會好好伺候您。”

  她拍打著胸口心有餘悸說,“幸好你機靈,要是換了別人我男人就要猜忌了。”

  我盯著她倉皇後怕的樣子,很不解問,“太太這樣畏懼副市長知道,又何必冒險呢,男人也沒什麽區別,隻不過皮囊醜俊,您又不會深交,品性背景也就不重要了。鴨子館也可以享樂,包養明星確實要危險一些。”

  她握住那張房卡,有些苦笑問我知道女人的寂寞,又知道五十歲女人的寂寞嗎。

  我一愣,五十歲對我來說太遙遠,甚至三十歲都是八年以後,這個問題拋給我我愣著不知說什麽。

  她看著自己暴露在空氣中褶皺暗黃的手背,“五十歲女人的寂寞,來自於失去了青春,失去了丈夫的溫存。哪有女人不渴望青春呢。刺激不就是青春的一種嗎。”

  她看著我,目光很蒼涼空洞,“周太太,你這麽年輕,很受丈夫寵愛,哪裏知道結婚三十年的夫妻是怎樣貌合神離,無盡悲哀。你說得對,隻是久旱逢甘霖,有水就行了,可為什麽不能讓自己更快樂。如果丈夫願意滋潤我,我也不會走這條路,女人的嘮叨多疑,無理取鬧,難言之隱,不都是婚姻裏另一半的賜予嗎。”

  我凝視她布滿皺紋的臉,沒有粉底的遮蓋,皮膚上密密麻麻的斑點,我想到這張臉三十年後也會是我的臉,覺得歲月真的很薄情。

  她長出一口氣露出笑容,“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多謝你幫我,以後用得著我,我一定竭盡全力。”

  我和她客套了幾句,目送她進入酒店,我站在原地,觀賞著這條燈火闌珊人潮擁擠的街道,心裏有些失落,人生到底是什麽,除了掠奪,富貴,享樂,還有其他嗎。

  到底有多少人是稀裏糊塗一輩子,又有多少人精明強悍,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第一百四十三章書房溫存

  周容深一連幾晚都忙碌到深夜才睡,我也沒有過問原由,能讓他這麽勞心費神一定是大案要案,而且很棘手,底下刑警包括處級幹部都做不了的,要局長拍板,出了事可以逃避責任。

  我為他熬了一鍋養胃的小米粥,盛進碗裏灑了一點紅棗肉和薑絲,又煮了一杯茶水,一起送進周容深的書房。

  他正在打電話,對方是醫院的護士,詢問他什麽時候去探視,周容深說就這幾天,他騰出空過去。

  他看到我進來掛斷電話,問我怎麽還不睡。

  我說睡不著,想要你陪我。

  他笑著朝我伸出手,我把粥碗和茶杯放在桌角,溫柔靠在他懷裏,問他沈姿怎樣了。

  他不太願意提這件事,他前妻被施暴,他分明知道凶手可就是沒法子扳倒對方,任由對方囂張示威,他心裏肯定不痛快,他隻告訴我還可以。

  他隨手翻開桌上堆積的案件資料,“地下販毒市場已經有了眉目,應該在廣州。”

  這是周容深第一次和我講案情,這三年他從不和我說公安局的事兒,我人脈關係複雜,特區很多男人都曾經是我的客人,換做我也不會說。

  我微微一愣,地下販毒市場不就是喬蒼和蔣老板交易的那個地下室嗎,在華章賭場,怎麽跑廣州去了。

  “你怎麽確定是廣州?”

  周容深輕輕呼出一口氣,“我一直不認為是在廣州,但這是刑偵科排除所有可能得到的結果,在專案組已經通過了。”

  他將目光從案卷移到我臉上,“我分析就在特區,而且很有可能是碼頭的地下倉庫,或者。”

  他說到這裏停下,我問他或者什麽?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下去,沉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細細咂摸滋味,“什麽茶。”

  我回過神來摟住他脖子,“喝了這麽久的廬山雲霧,換碧螺春吧。”

  他笑說也好,你沏什麽我喝什麽。

  他喝茶時我不動聲色往桌上瞟,我看到其中一頁被覆蓋住的檔案表是喬蒼的,估計也是半真半假,他真實底細在跟著常老做事的時候應該就被抹了,絕不會輕而易舉被條子查到,不然早栽了。

  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彎腰伸出手掀開最上麵的,想看仔細些,周容深忽然在我垂擺到他麵前的頭發上嗅了嗅,“很香,你剛洗過澡。”

  我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支支吾吾說是,他撂下茶杯將我一把抱起,我驚呼一聲本能抓住他肩膀,下一刻天旋地轉,他將我壓在了窗台上。

  窗台很寬,白紗在月色裏拂動,他高大健碩的身體和我重合,滾燙的胸膛貼住我柔軟豐滿的乳房,我覺得自己在他火熱的注視裏要窒息了。

  “容深。”

  “噓。”他食指壓在我唇上,眼底欲望翻滾,“是不是到日子了。”

  出院時大夫警告一個月內不允許行房,今天剛好是第三十一天,看來他也是眼巴巴的數日子等發泄欲望,我故意裝不懂,“周局長問這個幹什麽。”

  他張開嘴在我鼻尖上咬了一口,“又調皮了。”

  “呀,堂堂公安局長,腦子裏沒別的事兒了,淨想著睡老婆,傳出去我看你的威望擺在哪裏。”

  他悶笑出來,“想睡自己老婆有什麽錯,總好過想睡別人老婆。”

  他牙齒叼著我鼻尖上一點肉,輕輕揪了揪,我有些疼痛,將臉龐別開,他的吻順著我臉頰到喉嚨,最後落在飽滿白皙的胸口,瑩潤肌膚在他吮吸舔舐下泛起潮紅,如同蘋果一樣誘人。

  “何笙,我想幹你。”

  我身體一抖,我覺得我好像已經濕了。

  英姿沉穩高不可攀的周容深說這樣的話,就是最好的催情劑,我抬起身體更緊密和他交融在一起,對準他耳朵一邊呼氣一邊說,“那你等什麽。”

  他剝開我身上睡裙,手直奔雙腿,剛才的親吻逗弄我就有了些反應,他指尖在嬌嫩的私密處摸到一片潮濕和黏膩,他頓時發笑,“讓夫人渴成這個樣子,是我失職。”

  我臊紅臉,“再胡說讓你繼續忍一個月。”

  他一隻手抱著我,另一隻手解開皮帶,將褲子脫下露出早已膨脹的碩大,那東西抵住我,他本想逗我,讓我求他,沒想到太濕了,他才一頂就直接滑了進去,我和他同時發出一聲嬌吟吼叫。

  他擔心我不適應,動作很輕,久別重逢的滋潤像過電一樣,從頭到腳狠狠貫穿了我,酥酥麻麻的癢令我十分難耐抖動著,哀求他重一點,再深一點。

  我和周容深都陷入不能自拔的意亂情迷,保姆忽然站在走廊上敲了敲門,響聲驚動了埋在我身體內的周容深,他朝前一衝,我頓時沒控製好呻吟出來。

  保姆也聽到我的叫聲,明白在做什麽,很尷尬說一位自稱市局的下屬過來找您,需要我幫您打發走嗎。

  周容深趴在我身上遲疑了兩秒,讓保姆帶他上樓。

  他在我乳溝裏狠狠嘬了一口,“小妖精,回房間等我,人走了我再幹你。”

  他緩慢退出去,我扭動著臀部死死夾住他,他情不自禁溢出一聲悶吼,差點被我夾斷了。

  我兩條腿纏住他的腰,不肯讓他離開,“不嘛,我現在就要,都忍了一個月了,我要你立刻給我。”

  他被我勾得撓心撓肺,他其實比我更想要,男人忍了一個月,每天看著如花似玉的嬌妻卻碰不得,這滋味有多難受看他現在猩紅中隱隱發綠的眼睛就知道了。

  “聽話寶貝,等我一會兒,也許有重要的事。”

  我當然清楚深更半夜找上門一定是大事,魚水之歡雖然很爽,我也非常想要他,可周容深不是昏官,他分得清孰輕孰重,我也隻是找點情趣,沒打算真耽誤他。

  我從窗台上起身站穩,蹲在地上給他穿好褲子,在係拉鏈的時候,我故意裝成沒蹲好撞了上去,嘴唇隔著內褲含住他,灼熱潮濕的舌頭在上麵舔過,他哼了一聲,按住我的頭,“故意的?”

  我笑出來,舌尖仍舊沒有縮回,“周局長也太敏感了,瞧。”

  我掙脫他的掌心,手指在豎起的硬棒上戳了戳,“這都什麽樣了,一會兒可別說著話在桌底下射出來。”

  他將我一把撈起,看著我袒胸露乳的放蕩模樣,“隻要你不在旁邊勾引我,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歪著頭莞爾一笑,“如果我勾引呢。”

  他說那就麻煩了。

  我仰起頭大笑,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容深迅速鬆開我的身體,我退到一旁整理自己的衣服,進入書房的下屬穿著警服,肩章警銜我不認識,但比一般刑警要高一些,他看到我也在,朝我站直敬禮喊周太太,我向他微笑點頭,說了聲辛苦。

  周容深正在穿襯衣,他問出了什麽事。

  部下摘掉戴在頭上的警帽,“周局長,軍械庫昨晚失竊,丟了15支狙擊槍,27支64式。一共42支下落不明。”

  周容深背對他的身體一僵,他指尖停在紐扣上轉過身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部下被他震懾住,語氣有些慌亂,“是…槍丟了。”

  周容深臉色驟然一沉,他嗬笑了兩聲,“對方什麽人,怎麽經過重重關卡潛伏進市局,軍械庫有警報和崗哨,怎麽能帶走這麽多槍。”

  部下垂著頭,“不知。”

  “監視廳和過道的錄像,拿來給我看。”

  部下膽顫心驚抬眸,“錄像…昨晚攝像頭被子彈打碎。無聲手槍的緣故,沒有人聽到聲音,隻有總監視廳是完好的,但對方很熟悉我們市局的結構,繞開了。五十多名值班刑警都在審訊室,沒有人留意到外麵情況。”

  周容深大聲斥罵廢物!

  他揮手猛地掃落桌上的東西,劈裏啪啦一陣刺耳巨響,煙灰缸碎片滾到我腳下,粥也噴濺一地,周容深此時的模樣非常恐怖,他處於極致的暴怒中,市局戒備森嚴的軍械庫憑空消失幾十支槍,連人都沒按住,這是向公安局長和法律的挑釁。

  “軍械庫看守警員是吃幹飯的嗎。國家養他們有什麽用!”

  部下臉色土青瑟瑟發抖,將頭垂得更低,“是我們疏忽。”

  “是瀆職,玩忽職守!明天市局大會,相關人員一律處分,處長以下全部降職!”

  周容深握拳站在窗前,他魁梧精壯的胸肌劇烈起伏著,似乎要衝出襯衣的束縛,破開一道裂口。

  部下小聲說,“我懷疑有黑勢力頭目安插眼線在市局,因為隻有昨晚市局防守有漏洞,他們就正好趕在這個時間。槍械彈藥這些黑幫組織都需要,喬蒼有直接交易的上家,他的槍比我們的還先進,他應該不會。”

  部下說完想了想,“會不會是麻三,傅彪,甚至趙龍,趙龍剛過來,競拍地皮失手給您,懷恨在心,要掀起風浪,他在這邊也想做生意,栽市局一個跟頭給自己樹威。”

  周容深冷笑,“你說的這幾個人,都沒有膽子在特區地盤上肆無忌憚,尤其是碰我管轄區的軍火。我和南通市局局長不一樣,我不管他是什麽金三角的老大,還是老二,到了我眼皮底下,我絕不縱容任何人,趙龍不會沒聽說我的作風。”

  部下整個臉色都變了,他嘴唇顫抖了兩下,“不會又是喬蒼吧。”

  市局乃至省廳,最不願麵對的對手就是喬蒼,什麽事和他沾邊,都繞道而行,除非是狹路相逢萬不得已,不然誰也不願撬這尊大佛。

  我不動聲色看向周容深,他青筋暴起的手停在頸口,盡管極力克製,仍舊因為憤怒而輕顫。

  昏暗燈光下,那張英俊剛毅的臉孔波瀾乍起,陰沉駭人。

  “喬蒼這樣猖獗,他在逼我出手,我這個局長不是白做的,看到底鹿死誰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婚禮

  喬蒼實在太突破周容深的底線了,他這麽搞周容深,關鍵就因為他不貪財不好色,軟硬不吃,笑裏藏刀,沒法子和他化敵為友,當不了朋友,黑白兩道就隻能做敵人。

  周容深瞧不上廳級的官位,他隻想越級到京城公安部做部級,連升三級就必須立特大功,比如喬蒼為首的頂級黑幫被剿滅,意味著破獲了特大販毒案、特大走私案、特大色情交易案、特大涉黑賭場案,堪稱驚天大案,直接幹到第一副部長都是有可能的。

  他們早已是彼此眼中最肥美的誘餌,再加上我的緣故,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是在所難免了。

  我有一種預感,周容深已經把底摸得差不多了,他隻是不顯山不露水,等待時機下手,想獨吞這份功勳,不打算和省廳領導分杯羹。

  如果周容深真把喬蒼剿滅了,他毫無疑問會成為公安史上最年輕的副部長,我也會妻憑夫貴,成為最高不可攀的官太太。

  可即使他掌握了喬蒼的底細和內幕,事情也很難,文強在重慶隻手遮天,黑白兩道通吃,僅僅是一個直轄市,他倒台就用了二十年,喬蒼這種獨霸一個省的,四五十年都不見得搞得垮。

  那段時間我麵對周容深充滿了罪惡感,我知道地下販毒市場的具體地址,我甚至可以為公安的人帶路,喬蒼會懷疑條子,不會懷疑我,隻要我主動向他示好,拿下喬蒼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我也掙紮矛盾過,好幾次下定決心開口,但想到喬蒼對我的好,對我的縱容,哪怕我恨他,我還是沒辦法出賣他。

  女人這種生物,身子一旦給出去了,心也就切走了一半,就像他說的,不管是愛是恨,總好過什麽都沒有,也不可能什麽都沒有。

  周容深和我心照不宣再沒有提過這件事,喬蒼成為了我們生活中的禁忌,都有意無意在避免。

  我流產後一直沒聯絡薇薇,聽寶姐說她朋友在薇薇住院的十一樓做護士長,她情況還挺慘的,身上被打折了三根肋骨,胯部挫傷,躺了二十多天才下床。

  而且整層的病人家屬都知道這裏住了一個小三,讓大房給打了,身上衣服扒光頭破血流的,每天風言風語特別難聽,說這是賤女人的下場,組團去病房門口參觀,看她長什麽樣,薇薇精神一度很糟糕。

  不過也怨不得別人辱罵,這世道不可能對小三有所寬容,小三的確破壞了別人家庭婚姻,這是罪孽,很多小三背負了汙點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像過街老鼠一樣眾叛親離。

  相比之下我真是太幸運了,遇到了願意為我拋妻棄子身敗名裂的男人,很多男人沒這份擔當,東窗事發把女人推出去扛事兒,自己擇得一幹二淨。

  不過我混到今天也不是完全靠男人施舍,我也千方百計爭取了,走上壞女人的路還不如壞得徹底,一半好一半壞,別人看到也隻是我的壞。

  我買了一些名貴營養品,讓司機送我去薇薇的醫院,我進門時她正在吃午餐,她看到我有一瞬間錯愕,接著眼眶通紅,手裏的勺子也落在床上,我把東西交給把守病房的保鏢,問她好些了嗎,有沒有怪我現在才來。

  她哽咽問我是不是恨死她了。

  我坐在椅子上笑說不怪你,沒有這事我孩子也保不住,被閻王盯上的魂,怎麽可能逃得開陰間呢。

  薇薇從知道我流產就很自責,她聽我親口說不怪她,憋在心裏的委屈這才發泄出來,她哭著說我以為你要和我老死不相往來,我都想好出院去你家門口跪著負荊請罪了,隻要周局長不開槍打死我,我跪多久都行。

  我用紙給她擦眼淚,她一邊哭一邊笑,“何笙你真好,我覺得咱們這些人裏,你最善良了。”

  我落在她鼻子上擦拭的手一頓,我都壞成這個德行了,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人誇我仁慈善良。

  “事兒解決了嗎。”

  薇薇說沒有,她不打算跟著金哥了。

  她歎了口氣,“何笙你別罵我矯情,妓女也有自己的原則,我可以當二奶,當八奶都行,但別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別欺詐我的感情,他如果不騙我他是單身,我不會失掉自己的真心,你該知道真心有多難給,給了有多難收。愛人和金主,能一樣嗎?”

  薇薇性子倔,錢和情分得特別清楚,越是這樣的女人,越扛不住謊言。

  她掀開被子給我看她身上厚厚的紗布,“第一個禮拜,我每天都痛得死去活來,我就躺在這張床上,想起金偉對我謊話連篇,我覺得特別可笑,不就是想睡我嗎,他給我錢我也陪他睡,他說娶我,是看我跟傻逼一樣好玩嗎?”

  “宋小姐。”保鏢忽然推開門進來,“金哥來看您了。”

  薇薇一聽金哥整個人都炸毛了,“他昨天不是來過了嗎,我不見!”

  男人笑說金哥在乎您,他不放心,再說昨天您也沒見金哥啊。

  薇薇對著房門破口大罵,“他再來煩我,我就跳樓自殺!”

  保鏢沒法子,又不敢得罪她,趕緊退出去了,薇薇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她回憶之前一起做外圍的日子,她說那時候姐妹兒沒真心,天天拿撕逼當飯吃,但大家起碼很真實,為什麽男人這麽虛偽,他們不騙女人會死嗎?

  會。

  男人生來說謊和吃奶一樣,都是本能意識,用謊言推卸責任,用謊言討好女人,用謊言換取前途,總之這個社會本身就籠罩在彌天大謊中。

  我們可以不聽,但無法不說。

  我陪薇薇吃了午餐,又等護士給她打完針,才從病房出來,我朝電梯的方向走了不到十米,身後走廊拐角處傳來一聲男人凶狠的唾罵,是金哥的聲音。

  “喬蒼,你他媽夠狠啊,我老婆被你廢了兩隻手,現在是二等殘廢了,吃飯喝水都要人喂,衣服自己都穿不了,我們可是一夥的,我沒得罪你,我處處聽你的,你也太不拿我當頭蒜了。”

  我腳步倏然停下,轉身盯著牆角露出的一片衣袂,那邊不知回了他什麽,他罵聲更激烈,“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你是什麽人我清楚,你也不打女人,我老婆更不可能招惹你,你這次動手不就是為了替周容深娘們兒報複嗎,連自己哥們兒的老婆都搞,你他媽心也太野了吧?”

  金哥本想要個說法,他手底下也管著不少人,這種醜聞曝光,他就算不敢和喬蒼硬碰硬,也得把自己麵兒找回來,可沒想到喬蒼直接把電話掛了。

  他罵了聲操他媽狗娘養的畜生!一腳踢在牆壁上,發出砰地悶響,他渾身戾氣從牆根走出來,迎麵碰上我,臉色頓時更陰了幾分,“周容深的雞。”

  我冷笑,“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雞站在了人腦袋上,它也是名雞了。”

  他朝我慢悠悠走來,殘暴的眼神打量我,“我他媽想找人操死你,否則這口氣咽不下去。”

  我毫無懼色直視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令夫人倘若不推倒我,我也不會因此動了胎氣,事情根本雖然不在於她,可她卻是引子,公安局長的前妻又如何,不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金老板去醫院看過她,就知道令夫人是撿了多大的便宜,怎麽還不知恩圖報呢。”

  金哥齜牙咧嘴,原本挺斯文的一張臉變得猙獰可怖,“是你的本事做的嗎,還不是喬蒼那綠眼睛的狼!你跟我玩兒陰的,你以為喬蒼我就不敢動嗎。”

  我挑了挑眉,“那金老板敢嗎。”

  他舌尖舔過門牙,陰惻惻發笑,“他也不是什麽規矩的主兒,幹這行的就不可能一點把柄沒有,屁股擦得再幹淨,架不住我們都是內行,他這次沒動我孩子,他如果動了,我還真就和他魚死網破一把!”

  我冷冷移開目光,“這話金老板到他麵前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讓他做。”

  薇薇在裏麵聽見金哥對我的叫罵,她扯著嗓子喊,“姓金的!你別在外麵難為我姐妹兒,你自己老婆做的好事,沒弄死她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麽著?你那點破事別以為我不知道,逼急了我他媽找人槍斃了你!”

  金哥朝地上啐了口痰,他伸出手惡狠狠指了我兩下,推門進入病房。

  薇薇陰陽怪氣說,“是來替你老婆探探道,看我死沒死,會不會糾纏你?”

  金哥扯開襯衣紐扣,裸露著胸口走到床邊,他俯下身想和薇薇膩乎一下,被後者蹙眉推開,“我現在被傷口還沒好,你想幹的事,我幹不了。”

  “我是這種人嗎,我也太畜生了,我就是想抱抱你,都一個多月了,你不想我嗎。”

  “我可不敢和你家那位潑婦爭男人,等我出院咱倆就結束,我這身子骨扛不住再挨一回打。”

  金哥臉色一沉,“寶貝,說什麽結束,這也太絕情了,我這不趕著來陪你了嗎。”

  “喲,陪我?是想利用我吧,我還明白告訴你,我之前那些客戶都不來往了,我什麽事都辦不了。”

  薇薇說完躺下,用被子蒙住頭,任憑金哥怎麽哄她也不搭理。

  女人心很結實,狂風驟雨也就磨一層皮,但滴水穿石,一旦真被傷透了,怎麽都挽回不了。

  我離開醫院坐進車裏,穿過莆田街道時,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細弱的聲音喊我。我扭頭看到常錦舟坐在另一輛車裏,她透過完全敞開的車窗微笑注視我,兩輛車都保持平穩相近的速度緩慢滑行,我讓司機停下,她那邊也吩咐司機稍等,我問她怎麽這樣巧,喬太太也是來醫院探視朋友嗎。

  她抬頭看了眼被茂盛樹冠掩蓋的醫院大樓,“周太太這是來探視周局長前妻嗎。您還真寬容,能如此和平共處仁慈對待。蒼哥外麵的馬子我恨不得立刻將她們鏟除掉。”

  她說完車裏忽然傳出一聲淺笑,我一聽那聲音就覺得頭皮發麻,真是冤家路窄,我來一趟醫院都能撞見他。

  常錦舟微微側身,露出被她遮擋住的喬蒼,她用撒嬌的語氣嗔怪他,“你笑什麽,嫌我狠了啊?”

  他輪廓隱匿在陰影中,看得很模糊,他似乎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我要通知她們,早一點逃難。”

  “她們?你到底有多少。”

  喬蒼想了下說有幾十個,都很漂亮。

  常錦舟好氣又好笑,她倒在他胸口和他嗔罵撒嬌,我對這一幕沒興趣,也不願看,我語氣冷淡問常錦舟從哪裏聽說的謠言,容深前妻好好的,跑醫院做什麽,我隻是來探望我的姐姐。

  我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身後,“喬先生應該知道這裏住的哪位。”

  她捂著嘴很驚訝,“這麽說還真是謠言,我誤解了,周太太千萬不要多心。”

  她說完打開包拿出一張請柬,請柬的顏色很漂亮,金粉和銀藍交替,清新而奢華。

  她手臂探出窗框,送到我麵前,“我和蒼哥的婚禮定下了,伴手禮幾天後會送到周太太家中,您可要賞臉光顧。”

  我身體猛地一僵,斑駁溫潤的陽光裏,常錦舟捏在指尖的燙金請柬爍爍發亮,折射出精致璀璨的光芒,將她那張甜蜜幸福的臉照得更加刺目。

  我不知怎麽了,眼睛忽然脹痛,說不出的酸澀難受,就像每一次很想哭,但又不得不隱忍壓抑自己的痛楚。

  第一百四十五章他用生命護我

  喬蒼結婚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心口一絲疼痛和沉悶,我以為自己僅僅是做了一個夢。

  或許和他有關的事,從來都不在我的掌控中。

  我可以掌控周容深,掌控所有男人,唯獨死活不是他的對手。

  他擊退過我的理智,打敗過我的忠貞,見過我最放蕩不堪的樣子,嚐過我最風騷至極的味道。

  他無聲無息,不著痕跡。

  將喬蒼兩個字,刻進了我的歲月長河。

  他來得很晚,走得很快,他烙印下的記憶,再也不會有人更深。

  他說過的情話,他眼裏的溫柔,他觸摸的溫度,和那段不見天日瘋狂綻放過的情欲之花,終歸要徹底凋零了。

  我們從此各自為人妻,為人夫。

  他是真實的嗎。

  他真實存在過嗎。

  我覺得我曾在和他的有關的世界裏,一醉不醒過。

  常錦舟耐心等待了一會兒,見我仍舊愣著,她疑惑說周太太有什麽問題嗎?

  我回過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伸出手接住請柬,用力捏緊邊角,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心口沉重壓抑,很不舒服,恨不得撕碎了它。

  “我以為我和容深會更快,沒想到被喬太太趕在前麵了,這麽大的喜事,我一定會捧場。”

  常錦舟笑得非常開心,她十分自然挽住喬蒼手臂,一臉準新娘的幸福模樣,“水到渠成,和蒼哥在一起那天我就做好隨時出嫁的準備了。等婚禮儀式周太太自己來可不行,一定幫我拉上周局長,他這麽尊貴的身份替我撐一撐場麵,算我欠周太太的人情了。”

  我打開請柬看了一眼,喬蒼和常錦舟的名字寫得非常好看,娟秀工整,這不是他的字跡,應該出自常錦舟之手,女人嫁給自己夢寐以求的男子,自然什麽都想要做到最完美。

  “珠海望江樓,怎麽喬太太不是在特區設宴嗎。”

  “我家是珠海,許多叔叔伯伯也都在那邊,父親的想法是讓我在家中出嫁,蒼哥也願意為了我讓一步,將婚禮設在珠海。”

  我朝黑暗的陰影處看了看,喬蒼的臉孔仍舊模糊,他身體斜靠在椅背,似乎看向他那邊的窗外,我說恭喜喬先生和太太新婚。

  她咧開嘴笑著感謝我,喬蒼什麽都沒有說。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周太太,周局長給您戴戒指時,有沒有求婚。”

  我說有。

  她啊了一聲,俏麗的小臉兒有些垮掉,她鬆開手拍打喬蒼肩膀,腔調裏滿是怨氣,“你都沒有求,我嫁給你不是太便宜了?”

  喬蒼笑著說怎麽便宜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貴。

  常錦舟說我不管,我也要求婚。

  喬蒼有些無奈,他說回去找個時間求。

  我和她隔著窗子揮手道別,他們的車先一步駛離,常錦舟依偎在喬蒼肩膀,他在微微偏頭聽她說話時眼神朝後麵看過來,隻是短暫的一秒鍾便收回。

  我回到家整個人失魂落魄,坐在樓梯上大腦一片空白,仿佛屬於我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從掌心搶奪走,而且搶得名正言順,搶得幹幹脆脆。

  我不在意的,我沒有擱在心上的,當他真的離我而去,我才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麽灑脫和無所謂。

  我非常自私,非常貪婪,我企圖一份安穩生活,一個名分,又不願舍掉屬於我的激情。

  保姆拎著蔬菜進廚房,她看見我跌倒在樓梯上,以為我不舒服,想要攙扶我進臥房休息,我拂開她伸過來的手,盯著她有些蒼老的臉孔問,“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

  她一愣,她說周局長和夫人就是愛情。

  我問她除此之外,還會有愛情嗎。

  我不知道周容深從哪裏找來的傭人,聰明機警得很,她說其他人當然還會有,不過周局長和夫人隻有彼此。

  我仰麵感受著客廳明亮刺目的蓮花燈,我說我知道了。

  她朝我鞠躬,轉身進入廚房關上了門。

  周容深下班前給我打電話,讓我乘車到之前去過的一家法式餐廳等他,我換了衣服卸掉妝容,把自己裝飾成清純幹淨的樣子,他很迷戀這樣的我,當然他也愛妖嬈風騷的我,隻是必須在床上,下了床他很不喜歡別人看到我千嬌百媚的模樣。

  我沒讓司機送我,周容深有車,我乘出租到達餐廳,發現他已經坐在靠近櫥窗的位置等我,我有些驚訝看時間,不過四十分鍾而已,“你怎麽這麽快。”

  他笑說我怎麽敢讓夫人等我,等急了回去不讓上床怎麽辦。

  我看了一眼四周,隻有一些外國人,他們非常友好看我微笑,但什麽都沒有聽懂。

  我坐下後侍者將他已經點好的餐品端上來,非常豐盛的一桌,我問他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說這麽快就不記得了嗎。

  我還真是沒有印象,既不是相識紀念日,也不是結婚日,更不是生日。

  他看著我一頭霧水的表情沒忍住悶笑出來,“今天是周五。”

  我問他然後呢。

  他說這不值得開心嗎,明天我可以陪你在家裏看無聊的電視劇,睡一個懶覺,午後迎著陽光做愛。

  我好笑又好氣,周容深和我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他不嚴肅,也不較真,偶爾幽默感讓我回味無窮。

  他很寬容我,不論我有多麽錯,他都用非常溫柔成熟的口吻指點我,告訴我應該怎樣,雖然有時覺得不如和喬蒼在一起更輕鬆自我,但他是很好的丈夫。

  吃飯的過程裏我問他假如調到公安部,經商會不會受到影響。

  他在我碗裏放了一隻剝好的焗蝦肉,“如果能做到副部,任何人都不敢檢舉,除非是最上麵的官親自查辦,但可能性很小,他們怎麽顧得上。”

  他笑著問我周太太想要做部長夫人嗎。

  我一本正經說我隻想你平安,和我過一輩子。

  他平靜注視我,我讓他答應,不要做任何冒險的事,他抿唇沉默許久,“吃飯吧。”

  晚餐結束周容深向樂隊點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他跟隨音樂唱了兩句,周容深唱歌真的非常動聽,他嗓音低沉,像低音炮一樣,聽上去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坐車回別墅的路上我想起下午遇到常錦舟的事,我告訴周容深他們的婚禮在兩月後第一個周末舉行,如果沒時間我們就不去了,賀禮托你那位朋友送到現場就行。

  周容深說三天左右的時間應該能擠出來。

  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不打算失禮,其實我真不想去,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喬蒼,趙龍肯定也要去,這些知道內情的危險人物,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把我的生活炸得灰飛煙滅支離破碎。

  還有常老,那個老東西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自在,不再碰麵最好了。我什麽條件我清楚,在圈子裏又混了這麽多年,往往我沒有感覺的一個姿態和眼神,對男人來說就是勾引。

  我挽著他的手說,“常老女兒大婚,他勢力那麽大,黑幫的人都會去捧場,你攙和進去萬一被人說閑話,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好嗎。”

  周容深蹙眉不知看什麽,他沒有聽進去我的話,我又說了一些理由,他忽然抬起手製止我,他問司機後麵兩輛車是不是在跟著這輛。

  司機臉色有些難看,“我也發現了,的確在尾隨,從上一個路口開始,大概有五六分鍾了。”

  兩輛車很快從後麵超上,並駕齊驅在兩側,我們快他們也快,我們慢他們也慢,很明顯來者不善。

  周容深拿出手機撥打了王隊電話,告訴了他具體地址,讓他和鄭隊迅速帶特警過來支援,王隊聽到他陷入包圍,聲音都變了,“周局長,隻有您自己嗎,您沒有配備警員嗎?”

  周容深說和太太出來吃飯,沒想到遇見這樣的事。

  “夫人也在?”

  王隊大吃一驚,“我立刻安排,根據現在的定位,您正在不斷朝西南行駛,距離市局太遠,莆田區局可以迅速支援,您撐半個小時,最多四十分鍾。”

  “不要聲張。”

  周容深說完這四個字,迅速將電話掛斷。

  司機在這時焦急大喊,“糟糕,周局長,他們左右夾擊,我們既無法超車,也無法繞路,隻能被迫在中間朝前開,再往前就是維修公路了,幾乎沒有人煙。”

  我在這一刻出奇的冷靜,我通過後視鏡仔細打量兩車的情況,右邊的商務車是防彈車,玻璃隱約映出六七個人的身影輪廓,左邊的白色桑塔納很陳舊,上麵至多不超過四個人,我基本猜出這夥人的意圖。

  我沉著吩咐司機,“準備好,聽我吩咐,撞右邊的防彈商務車。”

  司機一愣,“夫人,那車刀槍不入,這很有可能造成重大車禍,周局長的身份出事了,特區不就變天了嗎?”

  “事到如今你還有法子嗎!你以為我們三個人,還有一個是女人,能杠得過他們這麽多身手出眾的馬仔嗎?”

  我大聲嗬斥後,司機沒有再反駁,將車飛快行駛著,等待我的命令。

  周容深摸出口袋裏的手槍,他隨身帶了兩把,一把是我從喬蒼那裏見過的二戰時期世界頂級手槍勃朗寧,一把是內地警方專用配置的64式,槍膛內全部上滿子彈。

  我對周容深指了指桑塔納,“那夥人是死士,今天要和我們同歸於盡,按照常理,突圍會選擇他們,一旦兩輛車碰撞,煙火翻滾,他們手裏一定有汽油或者引爆彈,火海會將我們吞沒。”

  我又指了指另一輛,“他們用防彈車假象迷惑我們,也迷惑東窗事發扣押追查的警察,他想讓我們知難而退,幹擾警察視線,我們真這麽做就中了圈套,我猜這輛車上,連槍都沒有。”

  周容深眯了眯眼睛,“聲東擊西是黑幫的路數。”

  司機嚐試了幾次,“無法走正常路,他們堵住了我們,隻能朝前開郊外。”

  “做出要從桑塔納突圍的假象,逼真一些。”

  司機根據我的吩咐朝左側並線,開得很猛,周容深食指壓住了扳機,我在這時握緊拳頭大嗬,“撞!”

  司機瞬間右打方向盤,原本已經擦了桑塔納的邊緣,忽然朝另一端傾斜,防彈車司機都沒有想到,瞬間慌了手腳。

  我和周容深隨著車猛烈晃動而東搖西擺,他伸出手臂將我死死抱在懷裏,我置身在他堅硬嚴密的保護下,沒有撞到任何一處,更不曾感覺到絲毫疼痛。而我清楚意識到周容深的頭和肩膀都撞擊在車頂上,一滴血從額頭滲出,滴落在我的眼睛。

  奔馳狠狠撞向防彈車車身,兩輛同時塌陷一塊,天旋地轉之間,周容深搖下車窗一道縫隙,將槍口對準對方司機,隻聽砰地一聲,對方司機手腕中彈,車頓時打晃,直奔這邊倒來。

  千鈞一發之際司機腳踩油門衝了出去,接著又是兩聲槍響,奔馳車窗被擊碎,一枚玻璃碴從我頭頂掠過,防彈車副駕駛的男人將方向盤控製在手中,很快穩定住平衡,再次和桑塔納瘋狂包抄過來。

  車劇烈的碰撞顛簸,我聽到耳畔此起彼伏炸開的吼叫和尖銳的摩擦,那是一種幾乎要把五髒六腑撞擊粉碎的巨痛,我在極度的恐懼中死死抓住周容深衣領,我指尖觸及的地方,是一片溫熱和濡濕。

  我驚訝發現他受傷了,他的肩膀中了一枚子彈,鮮血染紅他潔白的襯衣,而他那條受傷的手臂,仍不顧痛楚抱緊我,不肯鬆開我一絲一毫。

  第一百四十六章我不要你死

  前麵的路越來越空曠,司機從沒走過完全不熟悉,隻是一味猛開,車似乎在漏油,後麵升騰起大片的白霧灰煙,透過車窗滲入進來,有些嗆鼻。

  防彈車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司機那一下撞得非常凶狠,車門塌陷,車頭也被撞歪。

  周容深忍著肩膀巨痛對準桑塔納的後備箱崩了兩槍,我捂著耳朵渾身都在顫抖,桑塔納發出次拉的尖銳倒退聲,司機探出頭朝防彈車大吼,“操!油箱被周容深那狗日的打漏了!”

  周容深舉起手臂,瞄準在空曠街道上左右搖擺亂竄的桑塔納車胎,副駕駛的馬仔發現立刻撥弄方向盤躲閃,“都他媽眼瞎啊!一夥人搞不定一個帶著娘們兒的條子!”

  車開始瘋狂顛動,周容深放棄射擊,與此同時桑塔納車上的四個人持槍探出窗外,對準這輛在最前方行駛的奔馳掃蕩式開槍,砰砰的悶響接連不斷,不知道射了多少發,整輛車在槍林彈雨中掙紮顛簸。

  周容深一邊反擊一邊壓在我上方抱著我冰冷顫抖的身體躲避,將我保護得密不透風,以血肉之軀為我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我能聽到子彈穿透車身和玻璃炸裂的脆響,這是我這輩子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幾乎死神就在我眼前,向我招手,微笑,露出猙獰的麵龐。

  如果不是周容深拚死護住我,我根本活不了。

  十幾分鍾後桑塔納的槍響停止,車頭距離奔馳後座僅僅一米不到距離,周容深指尖旋轉,銀白色的勃朗寧打出一個極為漂亮的弧度,他扣在扳機上反手一壓,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憑借聽覺打出這一槍。

  桑塔納的擋風玻璃被擊碎,司機臉上刮過細碎的硬碴,爆發出淒厲的哀嚎慘叫,周容深槍法有多準,市局乃至省廳沒人不服氣,能從小基層熬到市局局長,沒點過人的功夫也闖不過來。

  道上畏懼周容深的名頭,其實就是畏懼他手裏的槍,他當年在販毒團夥做臥底,趙龍還沒從金三角混起來,是老一批的黑幫,周容深的神槍法很受賞識,他憑借這個手段迅速成為組織骨幹,同期臥底幾年都沒見過黑老大的麵,周容深兩個月就成了首席堂主。

  他的本事真不是吹出來的,特區公安道上,周容深絕對是一頂一的法寶,他如果做黑幫生意,到不了喬蒼的份兒上,也差不了多少。

  司機本想踩油門衝出前麵不遠處的隔離帶,然而踩下去速度也沒有快多少,他扭頭看了一眼追上來的兩輛車,“周局長,快沒油了,恐怕撐不了十分鍾。警方支援如果十分鍾趕不到,咱們…”

  周容深緩慢收了槍,他撩開我遮在臉孔的長發,看著我的眼睛說,“一會兒如果有機會,找地方躲起來,不管發生什麽不要出來,等警察來,聽懂了嗎。”

  他像在交待遺言,我嚇得臉色蒼白,顫抖著手抓緊他,“你要幹什麽?你就算再厲害一個能打過十個嗎!”

  周容深在不斷起伏顛簸和撞擊中非常溫柔平靜撫摸我的臉,就像往常那樣沒有半點慌亂波動,仿佛車外發生的近乎毀滅的災難都無關他和我。

  “一味等支援,車很快就沒油,我們在車上都沒有活路。何笙,我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你聽話,懂事。”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我不聽!狗屁聽話和懂事,我早就受夠了!我這一次根本不會聽你的!”

  我哭著嚎叫出來,我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此時有多麽崩潰猙獰,我不敢想他一個人麵對這些殺紅了眼的亡命徒會怎樣,他們是奔著同歸於盡的念頭,可我要周容深平安,我要他完好無損從這場惡戰裏脫身。

  如果不能,我也不會苟活,我無法麵對這個動蕩複雜的人世間,失去了周容深的人世間,在我眼裏沒有半點顏色,隻是無邊無際的晦暗,而我何笙不要晦暗。

  他指尖抹去我臉上的眼淚,在我幹裂的唇上深深吻下來,他舌尖隻探入進來糾纏了幾秒鍾,便用掌心闔上我的眼睛,我意識到不好,可我沒有來得及抱住他,他飛躍出車門,眨眼消失在我身上。

  桑塔納裏的馬仔看到周容深跳車,根本顧不上車裏還有我,如離弦之箭奔著他撞了上去,周容深經曆過這種場麵無數次,他當然清楚如何抗衡躲避,對方雖然凶猛,可周容深也很矯健,好幾次在兩輛車的夾擊下冒險掙脫。

  桑塔納的司機罵了聲操,“他在拖延時間,他是老條子,這麽玩兒咱們贏不了他,趁他受傷直接幹!”

  四個馬仔前赴後繼跨下車門,防彈車在路邊灌木叢停下,六個人拿著鐵棒木棍從四麵八方鋪天蓋地包圍住周容深。

  剛才的僵持和搏鬥中,對方猛烈射擊,早就沒了子彈,而周容深是有目的性的開槍,他不僅彈無虛發,還保留了一半子彈,然而槍剛掏出來就被埋伏在他身後的馬仔踢飛。

  他轉身一把扼住對方,手臂肌肉暴起,極其凶悍,手腕用力狠狠一掰,馬仔的脖子發出一聲脆響,差點身首異處,連叫聲都沒有直接暈死在地。

  其他人沒想到周容深力氣這麽大,僵滯愣了一秒,嘶吼著衝上去和他廝殺到一起。

  奔馳減緩速度停在路邊,我不顧一切跳下去,司機急忙拉住我,“夫人,您進去就是送死,周局長又要護著您,又要顧忌自己安危,您隻能讓他分心。”

  我身體僵硬住,鋪天蓋地的棍棒朝周容深劈下,他雖然吃力,但也沒有落入下風,左右防守得非常好。我逐漸冷靜了一些,司機見我不再掙紮,他擋在我前麵握緊不知哪撿起的木棍,“周局長身手很精湛,單打獨鬥沒人贏得了他,一敵九也未必吃多大虧,現在拖一秒是一秒。”

  周容深將那些人一次次打倒,他們又一次次爬起來,派來搞死周容深的馬仔當然是狠主兒,都像是鐵打的身子一樣,有了被掐斷脖子的前車之鑒,他們都繞開了周容深最好發揮的角度,從其他方向進攻,分明是要累死他。

  他臉色變得非常蒼白,動作也不如開始凶狠,襯衣除了他的血還有那些人的血,一層層新的覆蓋住舊的,有的幹涸,有的潮濕流淌。

  我視線裏的他忽然身體一晃,對方瞅準時機飛起一腳,周容深以手臂抵擋,兩人一起倒地,他從口袋內摸出打火機,對準第一個撲上來的馬仔喉嚨一擲,喉嚨頓時鮮血四濺。

  周容深原地後翻避開了頭頂劈落的鐵棍,一個淩空飛躍雙腳夾住馬仔頭顱,朝街邊狠踢,馬仔直接從空中飛了出去,撞在樹幹上墜地狠狠抽搐。

  所有人都倒下了,呼嘯的風聲裏,嘶鳴的鷗鳥俯衝天際,我隱約聽到尖銳的警笛,周容深用最後的力氣轉身看了我一眼,他見我平安無恙,也喪失了鬥誌強撐,捂住胸口重重跪在地上。

  “容深!”

  我驚恐大叫著奔跑過去,我跌坐在他旁邊抱住他,他滿身是血,急促呼吸著,我用手試圖為他擦拭掉,可他那張英俊的臉孔無論怎樣都無法幹淨。

  我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掉入了水窖,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寂靜長街上徘徊,他身體倒在我懷中,手停在我的臉上,“別哭。”

  這兩字猶如萬箭穿心,錐子一般的狠,我哭著央求他不要死,我還想為他生個孩子。

  躺在地上的幾個馬仔蠢蠢欲動,掙紮著挺動身體,其中一個最勇猛健壯的男人將棍子撐住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直奔周容深。

  周容深纏鬥了這麽久,早已精疲力竭,那條受傷的手臂甚至連舉起槍的力量都沒有,他命令我趕緊走,我一隻手托在他背上,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從他手裏抽出槍柄,在馬仔衝到麵前我飛快站起身對準了他的額頭。

  他一愣,腳下不由自主停頓。我平靜的臉上除了血和灰塵什麽都沒有,沒有恐懼,沒有慌亂。

  後麵奄奄一息的同夥朝他背影大喊,“搞死周容深,我們已經露臉了,回去也活不成,你別忘了你老婆孩子還在大哥手裏!”

  男人聽到這句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抹猩紅,舉起鐵棍朝周容深胸口狠狠砸下,他不斷晃動,我學著記憶裏周容深射擊的樣子,瞄準他的眉心按住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