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華南虎
  胡廳長聽我這麽說,頓時明白了,他看了一眼周容深,“你安排的?”

  周容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說您喜歡就好。

  胡廳長哈哈大笑,他的笑聲驚醒了岸上失神的賓客,紛紛附和著他一起笑,有的褒獎周局長好眼力,覓得這樣的尤物為胡廳長賀壽,也有的拍馬屁說沾了胡廳長的光,才能看到這麽美妙的水中舞。

  每個人都竭盡所能搞熱氣氛,舌燦蓮花諂媚至極在胡廳長和周容深麵前混臉熟。

  胡廳長非常滿意,盯著我浴袍遮蓋住的身體眯眼遐想,他和周容深被幾名西裝革履的賓客簇擁在中央,議論我剛才的舞姿以及我的身份。我在這時被一束強烈到穿透我身體的目光吸引,我順著看過去,距離我半米之外站著一個男人,是周容深那晚在包房約見的喬先生。

  他似笑非笑叼著一根雪茄,微微啟開的唇縫裏吐出一口煙霧,他從嘴裏拔出,鮮紅的舌尖舔過門牙,將還燃燒的煙蒂塞進旁邊禮儀小姐的胸罩裏,禮儀小姐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托住自己碩大的乳房嬌呼一聲,紅著臉說喬先生真壞。

  他站在人群最前麵,隔著霧氣凝視我落滿水珠的雙腿,我從他麵前經過,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看到他的眼睛。

  我見過成千上萬的男人,逢場作戲,擦肩而過,一麵之緣,多到數不清。

  在霓虹璀璨的街頭,在車水馬龍的路口,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在燈紅酒綠的包房,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冷冽,深沉,陰鬱,好像一支利劍,可以刺穿鐵靶,猜中人心。

  此時那雙眼睛在我靠近他麵前時漾著濃濃的笑意。

  他手指不動聲色勾住我浴巾的一角,我停下看他,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令人發顫,根本不需要開口講話,隻站在這裏就霸道得驚心動魄。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他穿著鬆鬆垮垮的襯衣,坐在沙發上一身輕挑匪氣,亦正亦邪的眉眼像極了一個紈絝子弟,江湖浪子。

  沒想到他穿正裝會如此英俊高貴。

  他骨子裏散發出的翩翩風度,這裏任何男人都無法遮掩他的光芒。

  他手指微微一挑,鬆開了我的浴巾,也恰到好處露出我雪白的肩頭和胸部,他仰脖灌下最後一口酒,猩紅的液體從他唇角溢出,流淌過咽喉和胸口,他在吞咽時目光沒有放過我,仍舊無比火熱定格在我的乳溝。

  我驚訝發現他眉峰中藏著一道很深的疤痕,像是匕首留下的,應該有許多年頭,顏色已經開始發白。

  他身後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幾個黑衣手下匆忙走來,站定後幹脆利落喊了聲蒼哥,喬蒼放下酒杯問什麽事,為首的人用手擋住自己的唇,在他耳畔停了幾秒,他眼神示意手下離開,又端起一杯香檳,走向不遠處的胡廳長。

  他簡單寒暄了兩句,胡廳長似乎很買他的麵子,對他特別客氣,連自己的官腔都收斂不少,“感謝喬老板百忙之中為我賀壽,您有事請便,我吩咐車送您?”

  喬蒼說手下在外麵等。

  胡廳長和他握了握手,想要親自送他出去,喬蒼讓他留步,散布各個角落的手下在他離開後紛紛跟上,一幫黑衣男人蜂擁而至門口,粗略一看不低於二十人,有女伴看到這副陣仗問旁邊的男士他是什麽人物,怎麽在壽宴現場還帶這麽多保鏢,架子擺得比胡廳長都大。

  男士裝作飲酒,將唇抵住杯口小聲說,“能不帶著嗎,想要取這位黑老大性命的人比江裏的鯽魚還多,這種場合就保險了?一樣出事,這是白道的地盤,說翻臉就翻臉,他得防著。”

  女伴問他難道比麻爺還厲害嗎?

  男士說麻爺在省裏橫,可和這位爺比,屁都不敢放,兒子輩的。

  黑道幫派的事我從麻爺嘴裏聽說過一些,他畢竟就是幹這個的,不過他沒指名道姓,就說在南省除了華南虎喬蒼不能碰,其他人誰擋了他發財的路就背地裏搞死他。

  華南虎是黑話,混江湖的人為了防止禍從口出,都給人起外號,北方的東北虎,南方的就是華南虎,一般指白道的高官或者條子老大,同行不喊,喊同行的話那就是相當牛逼的人物了。

  像喬蒼這種華南虎,和白道的爺稱兄道弟,黑幫的見了都要喊聲大哥,北方一線港口城市某位公安口兒的大爺道上的都喊東北虎,後台是京圈裏的人物,手裏事兒多得數不清,光知道的情婦就有五十多個,一人住著一套房。

  當然東北虎也不是一隻,能混到隻手遮天的位置都是虎,隻不過分大老虎和小老虎。

  我和薇薇當初還做嫩模時在剛倒台的藍黛俱樂部伺候過一個京圈客人,就是隻大老虎,大到什麽程度不好說,反正在新聞裏也常見,包房裏玩兒的時候戴著墨鏡,不露全臉,都是秘書點單,主要是那家俱樂部仕途熟人多,他不想被捏把柄。

  這種爺特小心,陪酒的絕不陪睡,陪睡的絕不聊天,不可能讓一個女人完全了解自己,我和薇薇陪到淩晨兩點多,他自己喝了三瓶人頭馬,他秘書送我們出包房還叮囑不要亂說,給了一個大紅包,後來聽說點了俱樂部的花魁,那花魁專門伺候當官的,綽號“官一情”,就一夜的情分。

  按說混到老虎咖位的怎麽也得五張多,可喬蒼看上去也就四十歲,也不像其他黑老大那麽浮誇,樣貌猙獰又壯又粗戴著金鏈子紋著雙頭龍,他很白淨,瘦高,麵相陰,戳在那兒不顯山不露水的。

  我走到周容深麵前,他看了我一眼,攏了攏我胸口敞開的浴袍,“胡廳長很喜歡這支舞。”

  我對胡廳長說,“周局早就準備給您的賀禮,知道您清正廉潔,才想出這個點子為您賀壽。”

  我奉承他清廉故意說得很大聲,讓所有人都聽到,胡廳長讚不絕口,“這份心意確實讓我大開眼界。不過這麽說何小姐早知道這些演員來不了,是嗎?”

  我笑容一僵,周容深也沉默,胡廳長還真是老狐狸,真會給人下套,我腦子一轉迅速反應過來,“胡廳長看了覺得好看,賓客也助興,這比什麽都重要,那些演員真要是來了,胡廳長不就錯過我的舞姿了嗎?”

  他笑著揚眉,“那真是畢生遺憾。”

  他隨手拿起兩杯酒,周容深手裏有一杯,他沒有管,而是直接遞給我,我接過來的同時他指尖在我掌心輕輕撓了一下,我知道這暗示代表什麽,但麵不改色當作沒察覺。

  “何小姐送我這麽難忘的大禮,我該怎麽還你這份情。”

  我朝他舉了舉杯,“您長命百歲,就是還我了。

  他笑得合不攏嘴,一雙小眼睛裏精光四射,“容深啊,你在官場將近二十年,一向潔身自好,對美色錢財不為所動,難怪這一次栽了跟頭,這樣的美人你很有眼力嘛。”

  周容深笑著說,“我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隻是您也知道,前不久我有些醜聞和女人有關,您提拔我升副廳,恐怕我沒有這份資格。”

  胡廳長招手示意一名侍者遞酒,他自己拿了一杯,又給了周容深一杯,“我有耳聞,在這個關頭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還好你其他方麵很正派,省裏領導都屬意你,回家哄好你老婆,別出去亂說抹黑你,以後私生活注點意,沒什麽大不了,有我保你你怕什麽。”

  胡廳長時不時瞄我一眼,他喝了口酒,警告周容深,“不要玩物喪誌,不然我就沒收了。”

  周容深說,“今天何笙為您跳舞祝壽,這麽多人都看到,就算您報上我的名字,上麵考慮影響也不會批準,我不想胡廳長為難。”

  我聽到這裏故意挽上他手臂,做出一副十分妖嬈嬌媚的模樣,周容深很順從我,任由我像一條美女蛇纏繞住他,胡廳長看到語氣陰沉說,“你是準備放棄升副廳的機會嗎。”

  周容深說情勢對我不利,不想遞上去被刷下來,也讓您難堪。

  最後一句話令胡廳長有些醒悟,他作為保舉人,周容深的絲毫汙點都會讓他顏麵無光,他沉默了下說,“這件事上你確實有些失態,不像你了。”

  周容深從托盤裏端起一杯酒親手為胡廳長蓄滿,“我做官十八年,大錯沒有,一點小錯您就別和我計較了。”

  胡廳長伸出手指了指他,眼神卻落在我臉上不忍離去,“何小姐這樣的美人,我當然能理解你,既然你不願意,我就費點周折再把你拿下來,可是不好弄啊,省委已經要投票了,改動一個提名整個決議都要延後,真是很棘手啊,哎呀。”

  胡廳長擺出一副為難的姿態,我心裏猛地揪了起來,擔心周容深會不會改變主意把我送給他。

  周容深不著痕跡蹙了下眉,他是混官場的老油條,這些暗箱操作他一聽就明白,胡廳長已經開口要籌碼了。

  官場交易和賭桌打牌是一樣的,籌碼太少別人不願意玩兒,贏一把沒意思,輸一把虧得慘。

  周容深裝作喝酒沒有理會,站在不遠處的秘書拿著一部手機走過來,他對胡廳長鞠躬說了聲打擾,他將手機遞到周容深麵前,“周局長,王副處碰到一個釘子犯,死活撬不開嘴,他想問問您能不能過去鎮個場,這些人都怵您。”

  周容深問急嗎。

  秘書說挺急的,局裏都知道您今天來為胡廳長賀壽,既然打到這兒來,恐怕是扛不住了。

  周容深把酒杯撂下,轉身對胡廳長說市局有點事,恐怕要先走,胡廳長沒應,慢條斯理轉著酒杯,等他下文,周容深看了我一眼,“何笙替我陪胡廳長再喝兩杯。”

  胡廳長聽他說把我留下,立刻轉陰為晴,“不要耽誤公事嘛,你心意也送到了,我很高興,局裏需要你,你就盡管去。”

  周容深朝他點了下頭,他沒有看我,帶著秘書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我盯著他毫不遲疑的背影,還沒有來得及驚慌手已經被胡廳長握住,他塞進我手心一張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