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
  他還沒來得及收回眼神,顧劍寒便伸手敲了敲他的額頭。那一下敲得很響,聞衍下意識皺了眉,卻瞬間感覺到自己全身變得十分清爽。

  冰係靈力在全身遊移而過,在高溫天氣顯得非常舒服。聞衍反應過來後低低地喟歎了一聲,朝顧劍寒笑得燦爛無比:“多謝師尊,師尊對阿衍真好,阿衍會好好修煉,以後報答師尊的。”

  他這話真假參半,然而笑容確是實打實的燦爛。顧劍寒避開了他的過分閃耀的雙眼,斂眉冷聲道:“你身上很臭,本座受不了而已。”

  “師尊,你有潔癖啊?”

  聞衍將零食放在顧劍寒的書案上壓住了那封信,顧劍寒偏頭看了一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捏起了一支棒棒糖。

  他蹙眉細細地看著上麵的塑料包裝,微微轉動著,似乎在想這東西該如何入口。聞衍怕他像吃魚不吐骨頭那樣直接開啃,於是從他手中拿過了那支棒棒糖,撕開了上麵印著明顯品牌logo的包裝紙。

  剝開後的棒棒糖晶瑩剔透,散發著清甜的蜜桃香氣,顧劍寒朝聞衍走近一步,垂眸輕輕嗅了兩下,複又抬眸看聞衍一眼。

  聞衍不知道那一眼是什麽意思,看眼前人一直沒有動作,於是試探著把棒棒糖朝他師尊的唇上貼了貼。

  顧劍寒原地怔住了,他漂亮的長睫下隱著暗潮,危險又洶湧,然而很快又複歸平靜。

  聞衍手都要舉麻了,才等到他師尊微微啟唇舔了一下。

  “……”

  他應該是不會吃棒棒糖。

  “師尊,這個不是這麽吃的。你要把這個含住,然後用把它抿化。來,師尊張嘴,啊——”

  就像是在教小孩子,聞衍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他語氣溫柔得不像話,生怕他師尊哪一步聽不懂似的,就差直接上嘴替他師尊吃了。

  顧劍寒不習慣被人這麽命令,然而舌尖的清甜還未散盡。他第一次嚐到這樣的味道,未修煉時他隻是一個路邊乞討的小乞丐,每天勉強靠一些殘羹剩飯吊著命,修煉後他是魔尊的殺器,生命裏隻剩下蜿蜒漫布的血海和苦楚。

  這世上原來還有這麽甜的東西。

  “師尊,好吃嗎?”

  聞衍成功教會顧劍寒吃棒棒糖,簡直比顧劍寒本人還要高興,就差原地蹦著轉兩個圈兒了。

  顧劍寒看他那股高興勁兒,莫名也高興起來。但他不笑,因為他天生就不會笑。他隻是微微蹙著眉,眉心那點朱砂痣顯得格外鮮紅。

  “一般。”

  聞衍愣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就耷拉下來了。他低低地哦了一聲,給顧劍寒說明了一番拆奶盒吸管和巧克力包裝的辦法,垂頭喪氣地想要回自己的屋去。

  然而顧劍寒這一次卻叫住了他。

  “聞衍,你還沒有配劍是嗎?”

  聞衍耳朵一豎,朝顧劍寒瘋狂點頭,隨後便是一連串的傻瓜問題:“師尊要給我賜劍了嗎?像師兄那種威風凜凜的?阿衍以後是不是也能禦劍到處飛啊?從高空摔下來會不會很痛?”

  顧劍寒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被一隻傻狗圍著團團轉,這種感覺讓他感覺有些陌生,他含著糖,說話時聲音依舊清冷,但無可避免地含糊了一些。

  “不是本座給你賜劍,是你自己去選劍,同時那把劍也要選你才行。禦劍飛行是最基礎的劍術,你學不會就不必說是我顧劍寒的弟子。”

  “還有——本座不管你有多崇拜那個師兄,記住以後不許一直師兄師兄地提,本座不喜歡。”

  聞衍心道,你不喜歡他才怪。

  估計是趙恪把顧劍寒晾在冷月峰晾久了,顧劍寒有了小脾氣,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他要是把顧劍寒的氣話當真,到最後隻會驚訝地發現小醜竟是他自己。

  “師尊不喜歡弟子就不提了。”聞衍朝顧劍寒笑了笑,“那師尊喜歡什麽,弟子以後多提!”

  顧劍寒毫不猶豫:“本座什麽也不喜歡。”

  “渡霜也不喜歡?”

  “……”

  牆上的渡霜劍躺著也中槍,鬱悶地發出了一陣沉沉的劍鳴。

  “甜牛奶也不喜歡?棒棒糖也不喜歡?”

  “……”

  書案上那些零食:終究是錯付了。

  “阿衍也不喜歡?”

  聞衍原本隻是開玩笑地逗一下他這正經過了頭的師尊,想著結局無端是挨頓眼刀或者挨頓洗涮,總歸能讓顧劍寒這冷若冰霜的麵具出現一絲裂痕就好。

  他不覺得顧劍寒會對他有多少好感,因為顧劍寒很嫌棄他,對他總是冷冰冰的,也不喜歡和他說話,站在他麵前總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看他的眼神裏總是充滿了陰翳和懷疑。

  他知道那些表現代表著什麽。

  他自己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無論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還是在車水馬龍的二十一世紀,真心都是不能奢求的東西。

  但他沒料到的是,顧劍寒沉默了很久,沒有罵他也沒有揍他,隻是抬起那張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臉,泛著血色的雙眸第一次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聽見他冷冰冰的師尊含著棒棒糖說:

  “隻要你能一直在我身邊。”

  * * *

  聞衍到現在還沒從那句話帶來的衝擊中緩過來。

  顧劍寒他什麽意思?

  聞衍一直追問,顧劍寒卻不再開口。他眉心的那抹朱砂痣紅得滴血,燙得嚇人,聞衍卻隻能感受到從他身上冒出的一股又一股冷氣,讓他想靠近又不太敢靠近。

  顧劍寒領著人到了青霜閣,那是三界最為壯觀的靈劍收置地。從天階名劍到一階靈劍,隻要在靈器局有過記錄的劍在這裏都有陳列。石壁結構的巨大樓閣,每一把劍都在石壁中有著自己的位置,其中有些劍位隻有靈紋沒有劍,那是認了主,跟了主人回家。

  “師尊,這裏麵有渡霜的劍位嗎?”

  聞衍實在想不清楚,問顧劍寒他又不回答,於是隻能暫時擱置那個問題,找了點其它的話說。

  畢竟兩個人一直這麽走著誰也不開口,怪尷尬的。

  “沒有。”

  “誒?為什麽啊?方才入閣口不是寫了在靈器局有過記錄的認主劍這裏也會有靈紋嗎?”

  顧劍寒冷聲回答:“因為渡霜沒有記錄。”

  “為什麽渡霜沒有記錄啊?它是黑戶嗎?”

  “什麽是黑戶?”

  聞衍卡了一下,解釋道:“就是存在沒有憑證的意思。”

  “不是。”顧劍寒沒有想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聞衍也點到即止,並不深問。

  不是他不想問,他可好奇了,隻是怕問多了顧劍寒又發飆,畢竟他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大高興的樣子。

  “從現在開始,平心靜氣,屏息凝神,待會兒在閣心亭中默想一個畫麵。本座會為你開啟遴劍陣,之後的步驟都會一一帶著你,不必問東問西。”

  顧劍寒帶著聞衍來到了青霜閣閣心亭之外,朝一旁的青霜長老微微頷首示意。

  青霜長老拿出鑰匙在鎖中轉了幾下,雙手結印打開了結界。

  “顧宗師,請。”

  顧劍寒先進了閣心亭,聞衍朝青霜長老行過一禮後也跟著進去了。閣心亭不大,他師尊在裏麵站著很合適,加上他便有些擁擠。

  顧劍寒稍稍往邊上挪了一點,讓更高大的聞衍有了更多的活動空間。

  聞衍卻朝顧劍寒那邊貼近了一些。

  顧劍寒再挪,聞衍再貼。顧劍寒又挪,聞衍又貼……

  當廣袖沾到閣心亭石柱之際,顧劍寒終於忍無可忍,正想把這個得寸進尺的家夥暴揍一頓,聞衍卻突然傾身朝他靠了過來。

  顧劍寒身上涼,在夏天貼近他無疑是件聰明的事情。聞衍不敢真的貼上去,隻是虛虛地朝他偏了偏頭,真心感歎道:“師尊,您今天真的好溫柔,我好喜歡你。”

  他想了很久,覺得在顧劍寒心裏,喜歡大概是一個很寬泛的詞。書裏說他畢生都在求魔尊看他一眼,可是聞衍啃透全書都不記得顧劍寒對魔尊說過一句喜歡,他找不到參照,於是隻能從邏輯上進行推理。

  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不算好。

  他們是師徒,那麽師徒之間的喜歡,應該就是指和諧融洽的師徒情誼。顧劍寒想要,他也能做得到,這對他倆都好。

  於是他高興又坦率地說出了那句好喜歡你,根本沒有注意到顧劍寒眼神茫然失措的那一瞬間。

  過了好久,他吹冷氣吹得正舒服,忽然等到了他師尊冷不丁的一句回應。

  “本座最討厭油嘴滑舌之人。”

  話音未落,他便開啟了遴劍陣,聞衍一個沒防備便被卷入了奔湧浩蕩的萬古劍氣之中,慌亂之際連忙根據顧劍寒所說的調整狀態,然而過了半天腦袋空空,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顧劍寒察覺到他的異狀,低聲提醒道:“還剩十息時間。”

  這萬惡的冷質聲音讓聞衍難以自控地想起了顧劍寒那雙平井無波的深眸,以及他閉著眼流淚的樣子……回憶似乎很會添油加醋,腦海中的顧劍寒不僅紅著臉頰,似乎還微微啟著唇抽泣,衣衫好像也不太整齊的樣子。

  此等畫麵一出,整個青霜閣的劍都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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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勾: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起老婆,誰感動了?

  全體靈劍:不敢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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