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算是死
  侯府的馬車打道回府,沈青雉是個一擲千金的性子,今日從摘星樓出來後,便和楚傾玄一起買買買。凡是楚傾玄能看得上眼的,她立即讓人包起來。

  以至於,二人回來時,可謂是滿載而歸。

  兩人下了馬車,楚傾玄坐在輪椅中,沉靜地瞟她一眼。

  “你究竟為何如此?”

  “什麽?”沈青雉梳理長發的手一頓。

  楚傾玄繃緊了下顎,抬手輕撫臉上的金色麵具。

  “你救我一命,讓我免於毒殺。送我麵具,讓我不必因臉上的傷疤而遭人恥笑,為我一擲千金,對我噓寒問暖……沈青雉,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對我,又到底有什麽圖謀?”

  或許這才是他心中最不解的。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而沈青雉對他做的這一切,早已超出二人的界線。

  從前他恨她惡毒,須知她也一樣仇視他。畢竟若非楚傾玄,她早已與她的心上人韓世子在一起。她恨他理所當然,對他的嫌棄、厭憎、欺淩辱罵虐待,也全是因此而起。

  “你難道是因我對你太好,所以心裏不安穩?”沈青雉摸了摸下巴,笑得若有所思。

  楚傾玄沒說話,沈青雉大大咧咧拍他的肩。

  “其實我覺得,起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唯一受益者。我的態度發生轉變,而你直接獲利,這不是挺好嗎?”

  “………”楚傾玄幽幽地瞥她一眼,心裏越發煩躁。

  “走吧!”他不再看她,讓下人推他回自己居住的小院。

  等屏退了四周的下人,他從懷裏摸出一隻錦囊。

  之前遇見的那名窮書生,曾撞了他一下,並將這個東西塞入他懷中。

  此刻打開錦囊,裏麵有一小瓶藥水,另外還有一張匆忙寫下的紙條。

  ——“此毒無色無味,定能叫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紙條沒有落款,但楚傾玄認出這清秀字跡的來曆。

  昨日祈雨節,他曾與溪風在竹林中秘密見麵。溪風叫做楚溪風,乃是當年他從城外救下的難民,後來在戰神府當差,成為他身邊的長隨。

  但當初皇上賜婚讓他入贅武安侯府,他深知侯府是龍潭虎穴,怕溪風有什麽閃失,所以才將溪風留在戰神府。

  “無色無味,食之必死……”楚傾玄攥緊了藥瓶和紙條,他閉上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沈青雉……”

  她從前對他,真的很壞,她曾想置他於死地。一念至此,才剛剛要熱起來的一顆心,像是被人潑了盆冷水。

  頃刻冷下來,涼進了骨子裏。

  ……

  京城某府。

  “林大人,您還是請回吧,我們老爺沒在府中。”

  自從宗元帝下令逮捕林母,林父就開始四處奔走。他想找人幫忙救出林母,不論如何那是他發妻,與他相處了二十多年,又給他生下了一兒一女。

  可林父卻吃盡了閉門羹,往日同僚對他避而不見,人人拿尚書府當瘟疫。他能求的幾乎求了一個遍,但袍澤之情竟然一點都經不起考驗。

  這戶人家的管家見林父滿麵悲苦,似乎是同情,不禁多嘴了幾句。

  “您或許不知,昨日祈雨節,你們尚書府得罪了祈神醫,而神醫曾說三不治。一,尚書府不治,二,尚書府親朋者不治,三,與尚書府有關者不治。”

  “且不說林夫人這案子乃是皇上親自下旨督查的,便說這祈神醫。解鈴還須係鈴人,神醫發了話,京中沒人敢和他作對,畢竟世人皆有生老病死,遲早得有求到他的那一天……”

  林父一愣,他對此事並不知情,但也總算明白,怪不得往日那些老友同袍拿他當瘟疫,他一臉頹然地轉身回府。

  此刻尚書府中正在鬧騰著。

  “沈青雉,又是沈青雉!還有那個沈軒宇,他陰間性子,是人間魔鬼,他竟然挑斷我四肢?”

  “侯府!武安侯府!我與他們不死不休!!”

  昨日林雨柔傷的太重,至今才醒來。她醒後不但得知自己變成廢人的噩耗,還驚聞林母被捕,竟然成了戴罪之身。此刻險些氣瘋,對侯府的仇恨已是難以壓製。

  “事到如今,我已經變成了這樣,能救我的,唯有八皇子……”

  從前她清麗絕塵,而八皇子又最是好色,她深知這是與虎謀皮,但她現在已窮途末路,隻好讓人書信一封送去給外出狩獵的八皇子。

  另一頭,林瑞峰雙目布滿了血絲,他取出書房中的藏畫,那是當朝九皇女鳳千舞的畫像。

  “這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

  其實答案他心知肚明。——因為他自己!

  若不是發現自己愛慕九皇女,柔兒不至於對楚傾玄下手,而如果柔兒沒對楚傾玄下手,也不至於被沈青雉一鞭子毀容,母親便也不會為了給柔兒出口氣,鋌而走險,買凶殺人!

  這一切環環相扣,但所有事,卻是因他而起!

  “原來罪魁禍首竟是我,原來我,才是這一切的禍根。”

  林瑞峰啞然嘶笑。

  房門外,林父聞言,心中也不禁充滿了悲涼。他聽見林瑞峰自責的低語,自己也仿佛一瞬蒼老了十來歲。

  最終林父搖頭苦笑,“走吧,讓人準備馬車,送我欽天監,我得見見她。”

  ……

  林母人在大獄,挨了不少酷刑。宗元帝下令嚴查她買凶殺人,欽天監這邊並未因她是尚書夫人就手下留情。

  但林母拒不承認。她尚未死心,以為隻要她不認,別人就無法奈何她。

  直至一臉憔悴的林父出現她麵前。

  “神醫那邊發了話,如今京城,人人對我們林家避之唯恐不及,能為你做的,我已經做盡了,但這樁官司,恐怕是翻不了案了。”

  林母眼前一黑,她當然曉得這意味著什麽。

  “那祈神醫怎能如此小肚雞腸?難道就隻因為柔兒的婢女頂撞了他?他竟然趕盡殺絕!”

  旁人向祈神醫看齊,不敢幫助尚書府,甚至沒準宗元帝之所以雷霆大怒下令徹查,也是因為聽說尚書府得罪過祈神醫,在變相地給神醫賣個好。

  這等於絕盡了林母的生路。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林母埋首痛哭,林父卻神色複雜。

  好半晌後,林父一歎,“你……不如就認了吧。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皇家也並未冤枉你,不如就認了,也好求一個解脫,省得再在刑訊審問中受苦。”

  林母猛然抬首,不敢置信。林父這話等同對她其於不顧,不再管她的死活。

  “我真的已經盡力了,我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羞愧的林父抵擋不住林母的眼光,他逃難似的轉身,難以在此停留。

  等林父一走,遍體鱗傷的林母像瘋了一樣,披頭散發地仰天狂笑。

  “好好好,可我就算是死,那武安侯府,那祈神醫,也別想好過!!”

  如此說完,她眼底閃過怨毒仇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