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見鬼了
  處理完府衙的公務,已是巳時。王詡笑盈盈的行出堂外。今日午時,他與姬蘭約好,談論國際問題以及如何獲取更多的民意支持。有些事情尚未準備好,王詡的步伐也隨之變得倉促起來。

  姬蘭為他修建的宰府是四進的院落。原本的正房,如今當做府衙正廳來使用。東西廂房亦是辦公的場所。後堂則作為內宅,模仿此處的布局與結構,同樣有東西廂房,還多出一排後罩房。不同的是內宅正房兩側是書房與花廳,而大堂兩側則是將耳房改建為會客的偏廳。在擁擠的三裏山城中,建造出一座占地寬大的宰府,著實有些豪奢。

  王詡穿過庭院剛行至二門,隻聽院牆外傳來一聲脆響。即便沒有親眼所見,也能聽出那是一記很有力的耳光。他好奇的跨過院門,朝外打量。

  “你敢打我?悍婦!我跟你拚了。”

  瞧見仇由子靜一隻手捂著臉,另一隻手指著阿季的鼻尖。說罷,便要上前廝打。王詡見狀,重重的咳了兩聲。二女不覺向他這邊望去。當看到王詡朝著她們走來,二人立時分開,不約而同的垂下了腦袋。

  仇由子靜捂著紅彤彤的小臉,委屈的輕泣出聲。

  “大人!夫人她要趕婢子去做廚娘。婢子不肯,夫人竟摑掌婢子。嗚嗚嗚....”

  女子拙劣的演技,王詡實在是看不下去。行至二人身旁,他拉起阿季的手,柔聲問道:

  “疼嗎?”

  誰料,正主還沒開口,仇由子靜便搶白道:

  “疼...”

  楚楚可憐的抬起頭,瞧見被詢問的人居然不是自己。仇由子靜陡然愣住了,那稍顯紅腫的左臉瞬間變得鐵青。短短數秒後,女子一跺腳,梨花帶雨的奔向內宅。這次...估計是真哭了。

  “大人!對不起。妾身給您添亂了。”

  “說什麽呢?”

  阿季話音低喃,顯得格外窘迫。雖說是王詡讓她來此差遣下人到學館幫忙的,但是當著夫君的麵去扇人耳光,這難免讓阿季有些尷尬。王詡柔聲勸慰了幾句,目光一轉,瞪著門外看熱鬧的侍衛,沒好氣的吼道:

  “把府中的仆婢都給我喊來。還愣著幹嘛!快去啊!”

  仇由子靜住在後宅東廂,經常與宰府的侍衛、胥吏碰麵。眾人對這清麗的女子頗有好感。加之,野宰夫人從不前來探望過自家夫君,仇由子靜又極會處理人際關係。久而久之,她這大夫小妾的身份,大夥皆已默認。今日難得遇見正妻與小妾在府衙大打出手,這戲碼堪稱平生罕見。這幫侍衛雖不開口,但眼神中充滿了叫好的意味。

  看到侍衛還在遲疑,王詡狠得牙癢癢。一名侍衛吱吱嗚嗚的問道:

  “大人!子靜姑娘若是不肯來,怎麽辦?”

  “那就把其他人喊來啊!快去!”

  侍衛領命後,屁顛屁顛的去喊人了。窄小的外院中,隻剩下夫妻兩人。阿季這才緩緩的抬起頭來,漲紅著臉,嘟起小嘴委屈的問道:

  “大人是否嫌棄阿季?覺得妾身不夠溫柔?”

  說著,阿季掙開了被握著的手。儼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胡說!我哪兒敢嫌棄夫人。我還擔心夫人嫌棄我呢。”

  王詡誇張的表情與言語並未討得阿季的歡心,反倒是越演越烈。

  “還說沒有?那大人為何對那女子說...您懼內呢?阿季何曾打罵過大人?又何曾阻攔過大人納妾?您若是喜歡,妾身幫大人迎娶她過門,又如何呢?”

  他就知道,仇由子靜沒安好心。意圖挑撥他們夫妻間的關係。

  阿季顯然是很委屈。丈夫在外麵稱自己懼內。她無端被人指責為悍婦。少女自認為對夫君百依百順。哪怕是成為真正的夫妻後,也未曾逾越過主仆之間的關係。

  想到這裏,阿季淚如雨下,打算轉身離開。誰料被王詡猛地抱住。

  “放開我!”

  王詡歎了口氣,語氣平和的說道:

  “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那女子是君上派來監視我的。這麽說...也是不想娶她,省的今後家宅不寧。讓你來把她支開,就是不願她總跟著我。你是習武之人,試探一下,不難知曉那女子也懂功夫。害夫人名聲受累,是為夫的過錯。我給夫人賠...不是了。”

  “別說了。是妾身不好。”

  阿季身子猛地一僵,不再掙紮。她知曉這話的分量,隨後,輕輕抱著王詡,百般自責。

  自從王詡無端被授爵封賞後,阿季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的。王詡與她一直待在雲夢,除了去過一次戚城。可以說在這小山城中,是根本不可能與朝歌那裏的權貴有所交集的。王詡才十五歲。如此年輕就被授予爵位,即便是在衛國朝野內,都不曾耳聞。更何況他不是世襲的爵位,而襲爵也要等到弱冠成年後才可繼承。

  少女擔心衛侯已經察覺到王詡真實的身份了。正在焦慮不安時,兩頰被一雙大手用力的擠壓,以至於阿季的小嘴都翹了起來。

  “別生氣了。晚間回去,我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就在這時,內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快放開。羞死個人啦。”

  阿季推開那雙在她臉上作怪的手,向後退了兩步,臉頰頓時緋紅。王詡則咧著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心裏美滋滋的笑個不停。隨後,他吩咐下人聽從阿季的安排,並與他們一起出了府衙。行至西坊的街市口,王詡與阿季等人分開,獨自趕回家中。

  王詡在家裏叮叮咚咚的一通敲打後,將書房的窗戶敞開,便急匆匆的出了門。他拿著個小包袱,大步流星的轉過街角,來到酒肆後,腳步未停,直奔二樓。掌櫃見他前來視察工作,忙殷勤的跟了上去。

  “大人!怎得有空來肆中飲酒?喝點什麽?盡管吩咐。”

  酒肆的二樓都是靠窗隔開的雅間。雅間的周圍點綴著綠植。外麵的大廳則豎立著許多書架,都是當下最流行的書簡,大多是些名人的策論以及傳記等。書架下方,陳列著幾張低矮的案台,上麵擺放著圍棋、絹帛以及丹砂。圍棋是供客人消遣娛樂,而絹帛與丹砂則是為商賈訂立契約或是文人賦詩作畫所用。

  酒肆布置的極為雅致,以文人的書香氣巧妙地掩蓋住了商人的銅臭氣。在這裏談事飲酒,既顯優雅又可保全隱私。無聊時,偶爾看看書,下下棋也是消磨時間的好去處。酒肆這樣高端的社交場所,在衛國也就朝歌比較流行。這裏的格局與布置皆是模仿朝歌越人經營的酒館。

  王詡環視四周。看來今天酒肆的生意不太好。他尋了處雅間推開房門,吩咐道:

  “二兩桂花釀,再準備三道精美的下酒菜。”

  “得嘞!”

  掌櫃應聲後便去準備酒食。王詡進入雅間後,將門掩好,跨上矮塌。他把包袱放在幾案上,輕輕推開了旁邊的窗戶。

  還有三天便要入冬了。眼下天寒地凍,酒客是沒心情敞開窗戶去賞景的,更何況王詡選的雅間還是陰麵,麵對著民居,根本無景可賞。除了店內生意較好,近乎客滿時,這裏很少被人選擇,相對比較幽靜。

  他將包袱打開,裏麵赫然出現了兩支竹筒。竹筒以棉線相連....原來是土電話。雅間窗戶的正對麵,恰好是他的書房。下麵則是民坊的巷道,兩處相距不足十米。他比劃了幾下,手裏捋著線繩,將繩子交疊平鋪在桌案上。

  估計是怕線繩打結,所以才仔細的梳理。然而繩子的長度,顯然不止10米。忙完這些,王詡弓著背,瞄準著對麵書房的窗戶。手中的竹筒被舉起又放下。他很是猶豫。

  水平投擲出10米的距離,又不是拋物線,的確有些難度。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王詡猛地擲出竹筒。蓬鬆散開的棉線被竹筒帶著迅速向對麵飛去。隻聽“當啷”一聲輕響。那竹筒越過院牆,砸在距離窗戶不到兩寸的牆壁上,隨後彈入小院中。

  “媽賣批!”

  王詡皺了皺眉。

  就差一點點,真是可惜。他歎了口氣。

  還是算了吧。一會回家慢慢的丟。若是站在院中再扔不進去,那姬蘭過來後,表情一定很是精彩。

  腳步聲臨近。王詡慌忙將桌案上的線繩拋出窗外,又把竹筒藏在案台下方。這時掌櫃推門而入。一進門便瞧見敞開的窗戶與端坐在案邊的王詡,稍覺詫異。

  “大冷的天,還是把窗戶掩上。別著了風寒。”

  “噢!今日是有兩位貴客托我在酒肆留個席位。他們午時便至。若是有人問起我來,你就將他們引到此處。對了!取個炭盆來。切莫怠慢了。”

  “大人交待了,小的照做便是。不知貴客姓甚名誰?”

  “呃...寧姓的壯士,腰佩短劍,很好認的。那我先回府衙辦事了。您忙。”

  看看時辰,再有一兩刻鍾姬蘭與寧長便會到來。王詡含蓄的笑笑,對著掌櫃偏偏頭。示意對方去取炭盆。掌櫃將酒菜擺放好後,陪著他一同行下樓去,在門外拱手告別。

  “大人慢走,小的就不送了。”

  “快去忙吧。”

  王詡擺擺手,轉身向家中走去。

  想來生個火,燒個炭至少也需一刻鍾的時間。估計那時姬蘭已經到了。他趕忙跑回院中,找到掉落的竹筒。隨後,踮起腳尖眺望雅間中的動靜。

  很好,沒有人。

  確認安全後,王詡慢慢的拉扯棉線。繩子的另一端被他係在案腳上,藏匿的十分隱蔽。若是不仔細觀察,肯定是看不見的。隨後,多餘的線繩被王詡收攏回院內。他輕輕的一揚手。“bingo!”竹筒準確無誤的投入書房。他拍拍手,心情甚佳,哼著小曲向家裏行去。

  走進書房,瞧見地上裂開的竹筒。王詡立時無語,滿臉的黑線。

  今天一定是沒看黃曆,才會這般倒黴。還好那固定線繩的小木棍沒折斷。不然找不到線頭,可就麻煩啦。於是乎,王詡匆忙跑下樓去,開始補救工作。

  此時,喬裝打扮後的姬蘭,風塵仆仆的來到了酒肆。一入門,掌櫃便熱情的招呼起來。這年頭佩劍出門的人並不多。攀談幾句便猜出來人就是王詡所說的貴客。隨後,姬蘭與寧長被帶到了二樓的雅間。

  “大人交待過了。讓小的好好招待二位。酒食已經準備好了。小的去取炭盆,二位先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有勞了。”

  寧長拱手謝過,掌櫃趕忙退出門外。姬蘭跨上矮塌在桌案前坐下。

  “過來坐。”

  “小人不敢。還是站著吧。”

  與王姬同坐一案,寧長可沒那膽子。他看著敞開的窗戶,皺了皺眉。

  “小人將窗子掩上,公子莫要著涼了。”

  詢問後,姬蘭微微點頭。女子漫不經心的望著桌上的酒菜,不覺發起呆來。她仍在困惑,王詡將如何與她談論昨日未說的事情。寧長則一邊關窗,一邊低頭瞄著桌案上的酒食。他向來很有眼色,很快就發現,那青銅酒爵中尚未斟酒。

  這時,窗戶對麵的王詡死命的招手。可寧長這貨就是不抬頭,他急得險些爆出粗口。

  “小人為公子斟酒。”

  寧長拿起酒樽,將酒液小心翼翼的倒入酒爵中。這時,掌櫃扣響了房門。聽到屋內的應聲後,他端著炭盆推門而入。掌櫃將炭盆架在矮塌一旁,對著二人躬身說道:

  “若是煙氣太重,壯士將門窗虛掩,透透風。可別中了炭毒。”

  “多謝!知道了。”

  “若有什麽吩咐,大聲知會便是。小人就在樓下。”

  掌櫃和氣的笑著,向後退去,一隻腳剛邁出門,卻聽見微弱的聲響。

  “蠢貨...”

  屋中的三人立時呆住了。掌櫃瞅著對麵的二位,撓撓頭。看樣子不像是在罵他。於是,幹笑了兩聲。

  “開窗啊!笨蛋!”

  那莫名其妙的聲響又出現了。三人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隱隱覺察到,那聲響貌似是從桌案上發出的。

  桌子會說話。真是活見鬼啦!

  迷茫的三人,大眼瞪小眼,紛紛豎立耳朵,準備細聽第三次聲響的到來。姬蘭反應機敏,從這另類的粗口,不難判斷出對方是誰。女子突然眸中一亮,緩緩的推開了窗戶,透過一絲縫隙,瞧見對麵招手的人。

  欣喜過後,姬蘭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想來這種事情,那怪人覺得幹得出來。於是,偏過頭對著掌櫃笑道:

  “嗬嗬...是樓下的頑童在嬉鬧叫嚷。諸位誤會了。”

  這牽強的謊言,自然不會有人相信。那聲音分明是從屋內傳出的。寧長見姬蘭都這麽說了,連忙附和道:

  “是啊!這大冷天的,這幫豎子...口出穢語,真是缺乏管教。”

  “嗬嗬。您二位慢用!小人告退。”

  對方都這麽說了,掌櫃隻好陪笑告退。

  “阿秋...”

  誰料,那聲音又出現了。

  “阿秋!”

  與此同時,姬蘭配合著也打了個噴嚏,想要去掩飾那聲音。掌櫃一頭霧水。他又不耳聾,分明聽得出那是一弱一強的兩個噴嚏聲。

  今天這是怎麽了?見鬼了嗎?

  掌櫃滿臉的迷惑與驚懼。他拱了拱手,好心的提醒道:

  “壯士還是將窗子掩好,天冷,別染上風寒了。”

  姬蘭隨即擺了個“請”的手勢。

  “多謝!”

  對方也識趣,輕搖著腦袋,邁著方步朝樓下行去。隨後,姬蘭小聲囑咐道:

  “把門閂帶上。”

  寧長趕忙照辦。進來時,他已經確認過兩側的房間無人。為了保證談話的安全,寧長豎起耳朵,警覺的靠著屋門,探聽屋外的動靜。姬蘭推開半邊窗子,朝著對麵輕輕的擺手。此時,王詡正一隻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不停的揮舞。

  對方很聰明,沒有站在窗邊,而是站在隔窗一丈的距離望著姬蘭。這樣做,樓下的行人亦無法察覺。

  當看到酒肆的窗戶終於被打開時,王詡激動的手舞足蹈。一通肢體語言的交流,確認安全後,王詡簡單的說明了土電話的使用方法。緊接著,他向前走了兩步,讓繃緊的線繩鬆開以便姬蘭解下纏繞在案腳的竹筒。為了避免同時說話,亦或是同時在聽的蠢事發生。他們約好輪流發言。姬蘭首先開了口。

  “我已知曉,把窗子關上吧。完畢...”

  “噢!主公小心些,別把繩子扯斷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