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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子來不及反應, 已經被人在脖子上抹了一刀, 當下悶聲“唔”了一聲便沒了生機。

  趙思憐的臉在月光下依舊柔媚, 踢了兩下潘子的屍體, 皺眉道:“我與你活路, 你卻不肯跟著我走, 這委實怪不得我!”

  黑影背對著陶墨言等人, 對趙思憐道:“大奶奶,我已經同他們幾個說好了,等天不亮咱們就動手。”

  趙思憐點頭道:“周青已經大勢已去, 隻他身邊那兩個人比較難纏,隻要拿下他們倆,咱們再押著周青去官府領賞銀!他是官府公告上的通緝犯, 你們卻不是, 隻當是百姓見義勇為抓了人領賞,到時候大家平分, 從今往後隱姓埋名, 便能過上安生日子。即便不成, 不幸遇上大爺, 我也會替你們解釋, 隻說是周青脅迫你們反叛,你們將周青抓捕回去是為了將功折罪。”

  “我隻怕大爺不肯聽奶奶您的。”黑影遲疑道。

  趙思憐冷笑道:“那你便回到周青身邊去盡你的兄弟情, 順便坐以待斃!看看餘下人會怎麽待你!”說完轉身要走,黑影遲疑了片刻, 拉住她道:“奶奶, 凡事好商量!”

  趙思憐道:“他就是個負累,或許會拖著咱們一起去見閻王!我命不好,可我也惜命!你若不幹我也不怪你,反正成敗也與你無關!讓開!”

  黑影跺了跺腳,討好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奶奶出生入死好幾回都沒死成,說明閻王也疼惜您。行!我聽奶奶的!”

  二人聲音漸漸低下去,隱約聽到趙思憐道:“黎明前動手,務必一擊即中。”

  “這女人果真惡毒!”張鐵樹瞠目結舌道:“巧舌如簧,心如蛇蠍!那周青有今日,還不是因為她?可她轉眼便……”二人遠去,他搖頭咂舌表示不可理解,正發著呆,隻見陶墨言剝開草叢就要往外走。

  宋研竹怔了一怔道:“你上哪兒去?”

  陶墨言“噓”地示意二人噤聲,徑直走到潘子的身邊,隻見他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你自個兒報仇去。”陶墨言輕聲念著,在他的眼上抹了一把,潘子果然合上雙眼,陶墨言二話不說,將他的屍首扛在身上走了幾步,全力往周青所在山洞拋過去,隻聽砰地一聲,屍體落了地,那山洞裏忽而沸騰起來,兩三個人從裏頭走出來,低頭一看潘子的屍首,不由麵色大變!

  “潘子怎麽死了!”不知是誰吼了一句,一眾人走出來,趙思憐麵色大變,沉了聲道:“附近有人!”

  “我看不是附近有人,而是有內鬼!”那人聲音凜冽,當下便拔出刀來,架在趙思憐脖子上,罵道:“你個龜兒子的!你當老子沒瞅到你們幾爺子梭邊邊唧唧歪歪哇?你個批婆娘,害了老子青爺,還想弄死他才罷休嗦?”

  刀子往趙思憐脖子上抹了抹,趙思憐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冒上來,讓她忍不住顫栗,那一廂周青呆滯地坐著,微微抬起眼皮子,趙思憐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顫聲道:“周青,周青你快說句話啊!到底是誰害了誰……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你卻任由他們這樣對我……”

  “你……你們放開……”周青哆哆嗦嗦說著,那漢子掙紮了片刻,正要放下刀子,忽而見趙思憐麵露詭異笑容,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四周忽而傳來一陣拔刀聲,他抽刀回擊已來不及,手臂上生生受了一刀。

  陶墨言潛身回山洞時,那廂已經是刀光劍影,殺出了山洞。隻見方才攙扶著周青的兩人,其中一個仍舊護在周青身邊,緊緊盯著趙思憐,時而擋下他人的攻擊。另一個以一敵五奮力鏖戰,那人手臂雖受傷,到底是個厲害人物,招式快準狠,以一敵五毫不示弱,刀尖一挑,便將其中一人胳膊砍斷,餘下幾人望而生怯,趙思憐提了聲道:“你們是打算就死在這兒麽!”

  “你個黑心腸瓜婆娘,老子宰了你,免得你緊到聒噪煩求得很!”他說著,揮刀便向趙思憐衝去。

  “完了,那人得敗!”陶墨言低聲說著,宋研竹心一緊,忽見趙思憐手中攥著什麽,待那漢子靠近,一揚手便朝著那漢子臉上撒去,那漢子嗚呼一聲,像是垂死的螞蚱一般四肢抽了抽,瞬間便七竅流血而死。

  “大哥!”一直護著周青的漢子悲慟萬分,放下周青,提刀便要殺上來。於此同時,趙思憐聲嘶力竭罵道:“就剩一個了!你們還不解決了他!”

  眾人一怔,忽而瘋了一般衝向那人。

  誰也沒想到,最後的最後,雙方的人都死了,隻剩下片葉不沾身的趙思憐和雙目通紅,瞪圓了眼睛的周青。

  “你……是故意的……”周青一字一句,艱難道。

  趙思憐輕步上前拍拍周青的臉,笑靨如花道:“周青,跟著你的這幫兄弟實在太蠢了,留著也是拖累,死了才是解脫……這還多虧了你,送我那包保命的□□,可惜隻是一個人的量,不然我就送些與你,讓你安生地走!”

  “你……”周青圓睜了眼睛,身上的傷卻讓他無力發出聲音,趙思憐摸摸他的臉,憐惜道:“我曉得你要說什麽……周青,你別擔心我,等你死了我就下山去,領著官兵來替你收屍……你怕是不曉得吧,你活著值一千兩,死了還有五百兩,我會領著賞錢好好活下去。你趕緊睡吧,睡了就不疼了……想想我點好,咱們昨夜也是共度過春宵的。”

  “唔!”周青還要提聲,趙思憐歡快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將自己的頭發拆開,編成一條麻花辮子,又從死屍中挑了身量矮小的,扒了衣服換上,不過瞬間她就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村姑,她嚶嚶兩聲,假意抹了淚哭道:“官爺,是天殺的山匪擄走了奴家……”

  空氣中漸漸彌漫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宋研竹起初還能強忍住嘔吐的欲望,至趙思憐“嚶嚶”那兩聲,她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嘔起來,趙思憐的聲音戛然而止,怔了怔向宋研竹的方向問道:“誰,是誰在那裏!”

  草叢中窸窸窣窣走出幾個人來,就在一瞬間,趙思憐呆若木雞,許久之後才喃喃道:“陶墨言,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你,你為什麽……還在?”

  “我們一直都在啊……”張鐵樹戲謔道:“咱們做了一日的鄰居。大奶奶算無遺策,讓我很是佩服。”

  “你們一直都在?”趙思憐臉上神情變幻莫測,眼見宋研竹忍不住再次作嘔,她忽而輕笑,對陶墨言道:“我不管你是怎麽尋到這兒並將她帶出來的,陶墨言,我隻問你,如宋研竹這樣的破鞋,你確定要將她撿回去穿上?”

  “啪!”她的話音未落,臉上便受了個重重的耳光,睜開眼,隻見張鐵樹怒眼圓睜站在她跟前,末了收回手,失笑道:“我這輩子從未打過女人,隻是你這女人實在太過歹毒,讓我忍不住想要打你。瞧著倒挺標致,一張嘴比茅坑裏的屎還臭,讓人惡心!怪不得夫人瞧見你便吐!”

  “你……”趙思憐怒極反笑,指著宋研竹道:“陶墨言,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九王爺風流名聲在外,到了他手上的女人,他能放過她?她失蹤了多久,快兩個月了吧?陶墨言,你問問她,她還是清白身麽!”

  “陶墨言,沒有!”宋研竹輕輕搖頭,趙思憐忽而提聲冷笑道:“你自然說沒有!她欲上前,被張鐵樹攔著,索性頓了腳步,指著她肚子道:“頭些日子我便覺得奇怪,你吃的不多,卻胖了不少……宋研竹,我問你,你肚子裏的孽種是誰的?還是我要……”她露出詭異的笑容,對著陶墨言道:“還是我要恭喜你,府裏即將添一位皇子嫡孫!”

  陶墨言渾身一震,呆呆地望著宋研竹的肚子,想起重逢以來,她總是下意識地護著肚子,心中莫名的情緒流動著,他的聲音變得幹澀,不確定地問道:“研兒,你有了?”

  宋研竹不知該如何說起,低聲道:“墨言,你別信她,我……這是你的孩子!我隻是怕拖累你,才想晚些對你說……”

  陶墨言渾然沒聽她在說些什麽,急急上前摟住她,摟緊了又覺得不對,嘴裏碎碎念著“別擠著他(她)”,忙鬆開宋研竹,蹲下身子手輕輕放在宋研竹的肚子上,眼神嚴肅地望著宋研竹的肚子。宋研竹急得呼吸都急了,對他道:“你別聽她胡說!”

  他的擔憂戛然而止,因為陶墨言揚起的臉上,眼睛微微泛紅,嘴角卻上揚著,自嘲道:“你曉得我有多笨麽,昨兒你睡著的時候我還在想,你是不是病了,所以肚子隆起一塊……研兒,你看我多笨,我壓根沒想到我要當爹了。老天爺對咱們還是好的,讓我尋回了你,還尋回了他。你說,他多大了呢?兩個月?三個月?”

  “我也笨,”宋研竹將陶莫言的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那裏微微隆起,雖還未有胎動,裏頭卻孕育著生命,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他多大了,你也曉得,我的月信一直都是亂的,或許三個月,或許四個月,你瞧,咱們都是這樣糊塗的父母,咱們天生一對!”

  “宋研竹你就是個破鞋!你肚子裏就是野種!”趙思憐還要咆哮,張鐵樹抬腳狠狠踹了她一下,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旁忽而有人“謔謔”發出低低的笑聲,她抬眼望去,隻見奄奄一息的周青偏垂著頭,眼裏滿是嘲諷和憐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趙思憐忽而想起這幾個字來,內心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再看相依相偎的兩人,忽而覺得人生無趣:機關算盡,她到底還是一個人,整日東躲西藏,見不得光。

  他們怎麽不去死?趙思憐暗暗想著,為什麽他們還不死,卻總與我過不去?憑什麽,陶墨言一句話不問宋研竹,便能無條件信任她?

  憑什麽?

  天一點點亮起來,陽光一照,山洞前的血腥氣越發濃重,山上的野草隨風擺動,血腥氣四散。

  “嗷嗚!嗷嗚!”不遠處忽而傳來一聲狼嚎,陶墨言麵色一凝,隻見草叢左右擺動,他急急拿起地上散落的兵器,下意識對張鐵樹吼道:“快帶夫人往山洞走!”

  他話音剛落,隻見草叢中竄出幾隻灰色的狼。

  趙鐵樹壓低聲音道:“山裏的老人說過,遇見狼絕對不能跑,誰也跑不過狼,咱們慢慢走,走回洞裏!這裏的屍體夠他們吃飽……狼最怕火,咱們點起火把,便能讓他們繞道。”

  空氣中的血腥氣徹底讓群狼失去理性,一群狼衝上來,片刻間便將地上的屍體分食幹淨,漸漸圍繞到周青身邊,周青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幾匹狼便衝上去咬斷了他的脖子。

  在他們認真用食期間,頭狼仍舊虎視眈眈地望著陶墨言等人,陶墨言毫不怯懦與它對視,一壁帶著宋研竹緩緩往後退。

  眼見著就要到達山洞,隻消點起火把便能將狼群嚇退,一旁顯然被嚇呆了的趙思憐忽而露出詭異的笑容,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小把匕首,狠狠在陶墨言的手上劃了一道口子,血液噴湧而出的同時,用餐完畢的狼群忽而齊齊抬頭,目露凶光望著陶墨言。

  “一起死吧!”趙思憐仰天長笑,上前緊緊抱住陶墨言不鬆手,笑聲未落,隻見狼群忽而邁開步子,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