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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又生怕趙思憐瞧出端倪來, 隻能似笑非笑抬起頭, 無奈地攤手道:“我瞧見你就想吐, 實在控製不住!我也沒法子!”

  “你!”趙思憐氣得直哆嗦, 雙手握拳, 恨不能楊手狠狠在她臉上甩上一巴掌, 忍了半晌, 麵皮都氣的青紫了,卻也隻能強顏歡笑招手喚來丫鬟:“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讓廚房再做一些來。”

  “沒想到妹妹的‘忍’功比起從前更勝一籌。這般能屈能伸, 真讓姐姐我刮目相看。”宋研竹譏諷道。

  屋子外的傳來一聲又一聲巴掌甩臉的聲音,過了片刻,聲音停了, 有丫鬟戰戰兢兢站在門口道:“奶奶, 付柳她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綁起來掛在院子裏,讓下人們都長長記性。”趙思憐低聲囑咐, 拿了帕子假做端莊地擦擦鼻子, 似笑非笑問宋研竹道:“姐姐瞧見我, 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醜人多作怪, 禍害遺千年。如妹妹這樣的, 長命百歲又有什麽稀奇。”宋研竹嗤笑道。

  “姐姐舌燦蓮花,也隻有嘴皮子利索。”趙思憐冷哼了一聲, 起身道:“日子還長,姐姐您且得意片刻, 我就不信那姓柳的會一直在莊子裏……到時候, 我隻怕姐姐你笑不出來。”

  到最後,幾乎咬牙切齒。

  “且看著。”宋研竹雲淡風輕笑著。

  待廚房再上菜,宋研竹隨意扒拉了兩口米飯,又開始犯惡心。再看看桌上的肉菜,越發沒了胃口,揚揚手讓寶禪將菜撤下去,囑咐道:“若是柳管家問起來,就說我有些水土不服,讓廚房盡量做些清淡的菜。還有,我悶得慌,讓柳管事替我抓隻半大的小狗陪我吧。”

  寶禪低聲應著,宋研竹囑咐二人看好門,躺回床上,心仍普通通跳著,雖則不確定,手摸著肚子卻又覺得大約就是那麽一回事,隻覺得又驚又喜又害怕,越發想念起陶墨言來。

  一整夜裏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迷迷糊糊睡著了,在夢裏還聽見隱約有人在啜泣。她翻了個身驚醒,外頭已經天光大亮。

  她低聲喚了句“寶禪“,寶禪應了聲“誒”,眉開眼笑地跑過來,懷裏裝著隻半大的小狗,一身毛雪白雪白的,遠遠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柳管事一早讓人送來的,真是可愛極了。夫人您看看。”寶禪往前一送,宋研竹一摸它的下巴,它便湊上來舔她的手指,很是乖巧。

  玩了一會,肚子咕嚕嚕叫起來,寶禪忙道:“早飯已經為您備下了。大奶奶早早便來了,見您不醒,當著柳管事的麵把菜嚐了一遍,氣鼓鼓地走了。”

  宋研竹瞧桌上,果然是清粥小菜,拿了小碗盛了些放在地上,小狗聞著味兒過來,唏哩呼嚕把粥喝完,過了好一會,等宋研竹梳洗完畢,它依舊是活蹦亂跳的。宋研竹這才安心地將那一大碗粥喝個幹淨。

  “寶娟呢?”一早便不見寶娟的身影,宋研竹隨意問道。

  “柳管事有事兒找她,叫人喚她出去了。”寶禪答道,逗了一會小狗,望望日頭忽而覺得不對,“她去了半個時辰了,怎得還沒回來。”

  宋研竹心下一涼,拔腳就往外走。寶禪也是臉色一變,緊跟在宋研竹後頭,路上瞧見莊子裏的人便問,那些人默不作聲直搖頭,宋研竹定神道:“周大奶奶的院子在哪兒?”

  讓寶禪去找柳管事,自個兒緊趕慢趕,剛走到趙思憐的院子口,就見不遠處的老槐樹下寶娟被人頭朝下倒吊著,趙思憐悠閑地坐在一旁喝茶,不時揚聲罵道:“打,給我狠狠打!扒了她的皮也得問出我的金釵在哪兒!”

  “給我停手!”宋研竹厲聲喝道。走近了,隻見寶娟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衫裙都破了,翻出綻開的嫩肉來。

  “這是我的丫鬟,妹妹要打,怎麽也要問問我的意見吧?”宋研竹沉聲道。

  趙思憐笑道:“這個小丫鬟手腳不幹淨,進出我的院子不到一刻鍾,我就少了根金簪子,讓人搜了身,果然就在她身上。人證物證俱全,姐姐總要給我個說法?”

  手裏撚著根金簪子,隨意扔在桌上,挑釁地望著宋研竹,輕笑道:“柳管事和爺上城裏辦事兒去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不能為我做主,我這心頭怒氣難消,總得想想法子去去火不是?”

  話音剛落,寶禪去而複返,帶了哭腔在宋研竹的耳旁道:“夫人,柳管事和周大爺都不在莊子裏……”

  “你這是早有準備?”宋研竹怒道,“你給我放她下來!”

  “不放又怎樣?”趙思憐微揚著下巴,哂笑道:“不過就是個丫鬟,打死了又能如何?我動不了你,我還動不了她不成?打,給我接著打!”

  話音落,一旁的丫鬟揚起鞭子還要再打。寶娟奄奄一息,仍不忘低聲求道:“夫人救我。”

  宋研竹心下一緊,仿佛又看到那日初夏奄奄一息的模樣,血液一下衝上腦子,轟地一聲巨響。她下意識衝到那丫鬟身邊,劈手奪下她手中的鞭子,回身一揚便抽在趙思憐身上。

  趙思憐往後退了一步,眼裏閃過一絲得意,就在宋研竹怒火難消時,她忽而揚聲嚶嚶哭道:“快來人啊!有人要殺我!快來人啊!”

  趙思憐的神色變得如此之快,宋研竹覺察不對時,院子四麵八方忽而湧出幾個壯碩的男子。趙思憐捂著手臂,驚慌失措道:“快替我抓住她,她要殺我!”

  “誰敢動我!”宋研竹冷聲道。

  趙思憐嚶嚶哭道:“你是爺的貴客,我不敢對你如何。可是你這樣打我,縱然爺回來,定然也饒不了你!你們愣著做什麽,快奪下她的鞭子!記住了,可不許傷著她!”

  幾個男子得令,還要上前,宋研竹身後忽而冒出個清越的女聲,帶著股戲謔道:“鞭子不是你這麽用的!”

  宋研竹還未反應過來,身後的人已經劈手奪下她的鞭子,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她眼前一閃而過,隻見那姑娘灑脫地一甩手,那鞭子力道十足打在趙思憐身上。

  趙思憐痛苦地“嗷”了一聲,急急往後退,身旁的男子急急叫道:“二姑娘,不可以!”

  那人也不管,誰上前攔她,她便狠抽過去,鞭鞭都用盡全力。那幾個男子不敢再上前,趙思憐避無可避,生生受了她好幾鞭,抱著頭蹲在一旁,隻露出一張臉來,低聲哀求道:“玉娘!別打了!”

  “你打死我的貼身婢女,我打死你,這很公平啊!”女子笑道。

  “我什麽時候打死了你的貼身婢女!”趙思憐尖叫道。

  “被你丟到井裏的那一個!”女子回道,又是一鞭子抽在趙思憐身上。

  這變故實在太快,宋研竹也有發怔,恍惚了片刻,使了眼色趕忙讓寶禪將寶娟放下來。寶禪一邊救寶娟,一邊低聲對宋研竹道:“那個紅衣服的姑娘是周大爺的妹妹,周大爺平常都喚她玉娘,其他人都叫她二姑娘。她不常在莊子裏,好幾天才能見到她一回。聽說她與周大奶奶素來不合,每每見麵都要打上一架,周大爺也拿她無可奈何。”

  趙思憐又“嗷”了一聲,玉娘許是打累了,將鞭子丟在一旁,對趙思憐道:“你大可向我大哥告狀去!對,我打得就是你!我就是瞧你不順眼!”

  趙思憐抱著頭,氣若遊絲地咒罵:“你這個瘋子……”

  “我就是瘋子!”玉娘咧嘴一笑,忽而風情萬總,媚眼如絲地蹲下身子,一字一句道:“反正大哥也不是我親大哥。我就是想睡他,可惜他不肯,非要睡你!我瞧你不順眼,也怨不得我,你得怨我大哥!”

  利落地丟了鞭子,看一旁呆若木雞的宋研竹,不由“咦”了一聲,兩眼放光道:“誒,怎麽是你!”

  宋研竹一怔,疑惑道:“姑娘認得我?”

  “我啊!”玉娘指著自己的臉道:“那回你在蘇州,被一個瘸子甩了,哭得跟什麽似的,還是我替你撐得傘!怎得,你把那顆擋路的石頭鏟平沒?”

  “額……”宋研竹絞盡腦汁,忽而一拍腦袋:這不就是當日在蘇州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的茶座老板娘麽!當日陶墨言執意要離開,她還勸她“不過是個男人,沒了就沒了。何苦作踐自己”,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竟在此山中……

  宋研竹苦澀笑笑,道:“那石頭我沒去鏟,我嫁給他了。”

  “喲!”玉娘來了興趣,“就那個長得挺漂亮的瘸子?”

  宋研竹點點頭,玉娘挽起她的手道:“我可最愛聽這種分分合合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了,來來你跟我說說,我帶你去看風景喝茶。”一壁說著一壁回頭吩咐呆若木雞的眾男道,“請莊子裏的大夫給那小丫鬟治治傷,誰要再敢動這丫鬟,我一鞭子抽死他!”

  說著話,當真就強拉著宋研竹往外走。宋研竹也不知該如何說起,隻挑著和陶墨言兩人之間的曲折提了兩句,玉娘聽得噓唏不已,到最後才後知後覺道:“所以,你就是那個嫁了人又被九王爺拐走,金屋藏嬌的那個女子?前幾日還聽我大哥提起過你,沒想到竟是老相識。你還是趙毒花的表姐!”

  “趙毒花?”宋研竹失笑,“這名字真是貼切。”

  玉娘不置可否地聳肩道:“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叫她趙婊。”

  兩人不知不覺到了莊子的門口,眼見差一步就要跨出去,玉娘站定了,道:“你若是旁人,我或許還能放了你。可你若是九王爺搶回來的女子,那我隻能保你在莊子裏平安無事,卻不能放你走。畢竟,我和我大哥都在九王底下做事,腦袋都綁在褲腰帶上,不能幹吃裏扒外的事情。”頓了頓,又提醒道:“你合我的眼緣,我得提醒你,別想著逃跑,這方圓十裏,都有我大哥的眼線,你就死了逃跑的心吧。”

  宋研竹默了一默,二人齊齊跨出門去,隻見遠處是層巒疊嶂的山脈,近處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樹林,烏壓壓地沉下來,讓人喘不過氣。

  一輛運貨的馬車緩緩駛進小門,馬車上裝著各式水果、蔬菜、雞鴨等等,馬車上並肩坐著兩個車夫,從背後望去,並無什麽出奇。宋研竹覺得意趣索然,正要收回視線,馬車車夫忽而偏過臉來,對旁邊的人笑著說話,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電光火石間,宋研竹神色一變,下意識便要追上去。

  玉娘一把拉住她道:“你上哪兒去!”

  宋研竹還想再追,那馬車的人揚鞭入了小門,消失在視線內。

  樹林裏忽而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宋研竹和玉娘站了片刻,隻見一行人風塵仆仆從樹林裏出來,身後揚起滾滾的塵埃。周明臉色沉沉,見了周玉娘和宋研竹,擰著眉頭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玉娘咧著嘴,不屑道:“怎得,巴不得我不回來?”

  周明隻當沒聽見,叮囑宋研竹道:“外頭風大,夫人還是不要亂走動的好。”

  “我帶她出來的。大哥還是管好你那個有如蛇蠍的夫人才好,讓她再鬧下去,那一屋子的丫鬟都得死在她的手上。”

  周明微微訝然,見玉娘麵露不屑,沉聲道:“你做了什麽?”

  “真有意思,你咋不問問她做了什麽?一張狐媚子的臉,把你迷地五迷三道的,就怕哪一天,你死在她手底下!”玉娘譏諷著,頓了片刻,不以為然道:“我抽了她一頓,替你教訓的。”

  周明麵色一緊,眉頭輕蹙,道:“胡鬧!她是你大嫂!”夾緊馬肚走了兩三步,揚聲道:“陪好夫人!”音未落,一人一馬已經絕塵而去。

  周玉娘麵露譏誚,言語裏不免帶上幾分失望,問宋研竹道:“你說那個狐媚子有什麽好?值得讓他這樣神魂顛倒?不就是一張臉漂亮麽,改日我就劃了她的臉,看他還迷不迷!”

  推了一把宋研竹,見她魂不守舍,問:“你怎麽了?”

  “我有些累了……”宋研竹揉揉太陽穴,呢喃道:“許是水土不服,東西總吃不下。”

  “哪是水土不服,就是莊子裏的廚子煮東西難吃!”玉娘回道:“好廚子不好找。現下這個廚子還是趕鴨子上架,東西連我這不挑食的人都吃不下,更別說你。”

  “原來是這樣,”宋研竹笑道:“我說怎麽食不下咽。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吃是頭等大事,怎麽能馬虎。實在不成,就讓我當回廚娘,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就怕這荒山野嶺,食材不好找。”

  “這有什麽!”玉娘笑道:“莊子裏每隔幾日便有人送吃的,鮑參翅肚沒有,普通的雞鴨魚肉總是管飽的!”她愣了一愣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你一直盯著送貨的馬車看,原來是肚子餓了!得了,正好我也餓了!我領你去廚房看看去!”

  一壁說著一壁帶著宋研竹往裏走,宋研竹心裏七上八下跳著,臨近廚房時,忽而聽見男子揚了聲喝道:“哥,看好那隻鴨子!”

  隻見廚房小院裏散落著雞鴨,似是受了驚嚇一般四處亂跑,一人挨著身子要追雞鴨,宋研竹還未站定,那人埋著頭便要撞上來!

  宋研竹嚇了一跳,一張帕子落在地上。

  就在刹那間,周玉娘伸手拉了宋研竹一把,將那人推倒在地,揚聲罵道:“做什麽這樣橫衝直撞!這是誰?原本送菜的張大叔呢!”

  送菜兩人聽見女聲,頭越發低下去。宋研竹望著二人的背影,心撲騰騰跳著,卻又不敢喚出聲。守在院門的小廝上前陪笑道:“二姑娘,張大叔這幾日病了,便讓他的兩個侄子來替他。兩人都是頭一回,所以有些手生!”一壁壓低了聲音道:“二小姐,張大叔替咱們幹了好些年的才采買,這還是頭一回讓人替他。您替他包著點兒……千萬別讓老大知道。”

  “怨不得!”周玉娘了然地望著二人,提聲教訓道:“送了菜就趕緊走。眼睛不要四處亂看,老實本分些。”一壁又對那侍衛道:“咱們這不進生人,你也知道規矩。這一回我隻當沒瞧見,若是還有下一回,定不饒你。”

  “那是自然!”侍衛忙道,踹了兩人一腳,喝道:“還不謝過二姑娘!”

  兩人齊齊磕頭道:“謝二姑娘!”

  一地的雞又跑起來,倒是不怕生人。有一隻衝到宋研竹腳邊,對著她的腳便要啄,宋研竹嚇了一跳,周玉娘見她花容失色,頓時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大家閨秀,一隻雞都把你嚇成這樣!得,跟我進去吧!我還餓著呢!”

  “嗯……”宋研竹急急望著二人,隻見二人沉著腦袋不肯抬頭,她急得五內俱焚,正要抬頭,忽而看見廚房不遠處有一小小的八角亭,匾額上寫著“得誌亭”三個字,宋研竹眉眼一轉,揚聲假意笑著道:“得誌亭,這是誰取的好名字?誌存高遠,意守平常,倒是個好寓意!”

  隻聽他話音未落,那兩人之中忽而有人抬頭起來,看到宋研竹的瞬間,身子忽而震了一震,滿眼寫滿了難以置信。

  宋研竹急速地眨眨眼,滿腹的心事全寫在一雙眼裏,生怕他看不懂,嘴裏又念道:“京城西郊外也有一處亭子,叫求文亭,聽說有文人上那求文,便能中狀元。若有機會,我領你去看看。”

  周玉娘不曾發覺她的異樣,反倒笑話道:“我又不識字,最討厭這些酸文加醋,瞧見便心煩。若有機會我帶你看看漢子耍大刀,那才叫一個男人!走吧!讓我嚐嚐你的手藝!”

  宋研竹微微點頭,頗有深意地再次望了那人一眼,狠狠心往屋裏走去。過不得多久,待二人落座,屋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有人在外頭揚聲道:“你倆怎麽還在這兒啊!趕緊走趕緊走!大爺方才發了好大的脾氣說是要整肅莊子,若是教他發現這兩人,不止你我,便是張大叔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方才的侍衛遲疑:“這滿地的雞鴨!”

  “你沒手不會抓啊!走走走,鐵樹鐵林你倆趕緊放下東西,跟我走!一路別說話,別引旁人懷疑!”

  “曉得了!讓大哥費心了!”外頭兩人低低應著。

  腳步聲越來越遠,宋研竹起身要走,站在廚房門口,隻見地上方才那帕子已經不見蹤影,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隻見天空湛藍如洗,一隻鳥撲騰著翅膀,漸行漸遠。

  **** ***

  “籲……”空蕩蕩的馬車在崎嶇的山路顛簸著,眼見著就要到城門口,張鐵樹忽而停下來,從懷中掏出張帕子瞧了又瞧,隻見右下角,繡著一朵精致的梅花。張鐵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驚訝道:“大哥,這是從哪兒來的!”

  張鐵樹搖搖頭道,問張鐵林:“你還記得陶家大奶奶麽?”

  “怎麽不記得。”張鐵林道:“是個頂漂亮的女人,心眼兒也不壞,若不是她,高家大嫂的地也要不回來。咱們也是托了她的福才贖了身不是?可惜是個命短的……”張鐵林頓了頓,道:“大哥你不也知道麽,咱們離開建州那日她正好出殯,好端端的人不知怎麽死的,怪可憐的。”

  “是死了……”張鐵樹沉吟著,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女人,再想起她眼裏掩不住的祈求,他心煩意亂。

  “誌存高遠,意守平常”,當初那女人說過的話就在他的耳畔,到底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還是……他心煩意亂地下了馬車,腦子裏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她說過的話。

  “得誌亭……求文亭……狀元……”

  “求文亭……求文,求……文”

  他下意識拿起樹枝在地上胡亂寫著,張鐵林不耐煩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從那莊子裏出來你就魂不守舍的。”

  “沒什麽。”張鐵樹煩躁地回著,一低頭,忽而身子一震,狠狠拍了下腦袋,對張鐵林道:“我回趟京師!你先回去找張大叔!他若問起,你就說我回去有急事!”回了身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你萬萬不可再回那莊子!記住了!”

  “大哥!”張鐵林還要再叫,張鐵樹已經駕著馬車絕塵而去,揚起的塵埃在陽光裏飛舞,連著張鐵樹的影子都模糊了。塵埃落地,地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求文”。

  “救……”張鐵林身子一震,眸子漸漸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