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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隨我來!”宋研竹眸色一沉, 拿了披風便將他藏在披風下麵, 一路快步回了屋子, 剛剛將他藏在屏風後麵, 朱起鎮便走了進來。

  宋研竹斜斜依靠著, 見了朱起鎮, 麵無表情的抬起眸子。

  “聽說你方才去了院子裏?”朱起鎮問道, “我以為你想通了。”

  “想得通想不通又如何,畢竟我全家上下數十人的姓名都在王爺手上,便是我每日裏也需要提心吊膽, 生怕哪日便死在王爺手上。”宋研竹不冷不淡道。

  “你若乖乖的,我何嚐想要傷你,我疼你都來不及。”朱起鎮伸手捏著她的下巴, 強迫她看著他, “宋研竹,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 你愚弄本王那麽多次, 換做旁人, 是不是夠死一萬次。本王終究能當上皇帝, 若你全心全意跟了本王, 君臨天下時,身旁便是你的位置, 到時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暢快!”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宋研竹斂眉順目, 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乖巧一些, 輕聲道:“王爺要我斬斷過去,總要給我些時日。到時候,研兒必定……全心全意追隨王爺。隻求王爺,護我一家周全。”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能明白就太好了!”朱起鎮很是滿意她的表現,低頭想要吻她,她卻將頭偏開,他也不惱,拍拍她的腦袋哄道:“我再給你幾日……宋研竹,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宋研竹厭惡地皺眉頭,擦拭了下自己唇,這才想起藏在屏風後麵的男孩。

  寶蓮衝進來,後怕地渾身打擺子,當著宋研竹的麵,狠狠摔了那男孩一巴掌,道:“我同你說了多少遍,讓你別再來尋我!你怎麽就是不聽,你若是死了,我怎麽對得起爹!”一壁說著一壁跪在宋研竹跟前,磕了好些個頭。

  宋研竹這才知道,這男孩便是寶蓮的弟弟,她爹死後,娘帶著她和弟弟改嫁,結果後爹苛待二人,她被賣入王府,弟弟每日吃不飽穿不暖,雖則四五歲,看起來卻同兩歲孩童一般大小。

  看著銅牆鐵壁的小院牆根處卻有一處狗洞,被雜草掩住了,平日旁人注意不到,卻被這孩子找著了。每每他餓壞了便來尋寶蓮,想來這不是他第一次爬起來。

  宋研竹定睛看那男孩,果然同寶蓮眉目頗為相似,隻是大約餓壞了,一雙眼睛都泛著光。宋研竹趕忙讓寶蓮去將點心端來,男孩見了點心,當下便狼吞虎咽。將人藏到了深夜,宋研竹這才讓寶蓮將人沿路送了回去。

  隔日的時候,宋研竹散步又摸到了那牆根,果真見那狗洞窄窄的,胖一些的狗都爬不過來。她歎了口氣道:“寶蓮,幫我個忙成麽?”

  寶蓮咬唇,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救了奴婢的弟弟,奴婢應當做牛做馬報答您,您要奴婢做什麽都成,隻有一條,奴婢不能替你傳消息……王爺手眼通天,奴婢的家人還在王爺手上,奴婢怕!”

  “你想多了。”宋研竹笑道,“我隻是想念家鄉,想吃一口金玉食坊的荔枝肉罷了……你若肯幫便幫,若時不肯幫,我也不怪你。左右不過一口吃食。”

  寶蓮神色變幻,最終咬咬牙道:“院裏的采買丫鬟同我頗有幾分交情,夫人若是想吃,我便讓她悄悄地帶些進來。”

  ******

  “味道不對!”

  “味道不對!”

  “味道不對!”

  連著三天,都是同樣的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買走了一盤荔枝肉,而後又將那盤荔枝肉完好無損地端回金玉食坊。掌櫃的終於忍不住,對著麵前的小丫鬟道:“這位姑娘,你說說我家荔枝肉到底哪裏味道不對!”

  “我家夫人是您這的老主顧,她說了,這菜不該是這個味道。我們花了銀子就想吃口正宗的建州菜,就是想吃大師傅的手藝!可你拿幫工的手藝忽悠我們,就是不對!”

  “這就是咱們大師傅的手藝!小姑娘沒有證據,可不許胡說!”掌櫃橫眉道。

  “誒!”小丫鬟正要回答,一旁另外一個丫鬟拉拉她的手道:“不就是一盤肉麽,咱們買也買了,仁至義盡了。趕緊走吧,回去晚了可就糟了!”

  “這是寶蓮姐姐交代的差事!辦不好我難過!”小丫鬟執拗地揚聲道:“我怎麽胡說了!我家主子說了,這荔枝肉就該用精肉、荸薺,用生粉和紅糟抓勻了醃製,你這明顯就不是用紅糟醃製過的,貪了其中的功夫!”

  她聲音揚起來,整個金玉食坊的客戶都不由看了過來。

  掌櫃的不由心下一沉,忙將那丫鬟帶到一旁道:“姑娘,您家夫人是行家,金舌頭,一吃便知端倪!但是小店真是沒法子,家裏出了喪事,當家的和主廚心情不佳,實在沒法子上廚,不若您在等幾天?”

  “等不及!我家主子就想吃口正宗的,這都三天了,你天天騙她!”

  “姐姐,咱們趕不及了!”另外一丫鬟再次催她,她看看天色,不耐得跺跺腳道:“我明日再來,明日若再拿不出好的,我砸了你們招牌!”丫鬟說著,將一錠銀子甩在桌上,道:“我家夫人說了,她不愛蔥白,不要蒜末,肉一顆顆看起來就得像是荔枝,多糖少醋,一樣都不能少!”

  說完,她急忙忙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就在她離開的瞬間,一人從外頭進來,掌櫃的像是見了救星一般上去,道:“劉師傅你可算回來了!這兒有個姑娘等您一口荔枝肉,都快砸了咱們招牌了!”

  劉世昌麵色頹然地擺手,正想說沒興致,掌櫃的卻不放過他,將方才姑娘說的話一字一句說了,又道:“你說吃個荔枝肉,不放蔥白不要蒜末,還要多糖少醋!這算什麽荔枝肉!”

  言語剛落,隻見劉世昌忽而麵色猙獰起來,抓著掌櫃的手問:“方才那姑娘呢!”

  掌櫃的嚇了一大跳,支支吾吾道:“已經走了,說是明日再來!”

  話音未落,劉世昌已經衝出金玉食坊,掌櫃的指著遠去的馬車道:“就是那輛!”

  他的思緒起伏不平,恍惚想起來當日宋研竹同她爭執荔枝肉的做法時,曾經賭氣說過,肉一顆顆看起來像是荔枝,那是刀工,若是能不要蔥白不要蒜末多湯少醋還能將一道荔枝肉做好,那才是本事!

  到底是湊巧還是……

  他撒腿要跑,一眼瞧見趙戎駕馬而來,他抓著趙戎的手道:“趙六爺,帶我追上那那輛馬車!”

  “怎麽了?”趙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搖頭道:“來不及了,先上馬……”猶豫了片刻他說出了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的想法:“我覺得,我覺得……二小姐並沒死。”

  趙戎神色一凝,拉著他便爬上馬。

  載著小丫鬟的馬車繞了好幾條路,駕馬的人很是謹慎,足足繞了半個時辰才偏身進到一個胡同裏,到了胡同,車上的人下來,又換一匹馬車,這回又走了半柱香時間。

  中間趙戎好幾次都差點跟丟,好在他反應靈敏,識路又清,一路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到最後馬車停在了一戶不怎麽顯眼的人家前。門前的朱漆斑斑勃勃,燈籠也是破舊的。

  從屋子裏走出個管家模樣的人,低聲斥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丫鬟道:“要買的東西多,耽擱了些時候。”

  “快進來吧!”管家又嗬斥道。

  幾人陸續進了門,管家關門時,甚至謹慎地望了望四周。

  他走後,趙戎這才走出來,低聲問劉世昌:“你方才說二小姐沒死,是什麽意思?”

  “隻是一種感覺。”劉世昌將曾經同宋研竹說過的話告訴趙戎,道:“若世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也就罷了,我隻怕二小姐沒死,想著法子向我求助……”

  “可我親眼看到了她的屍體……”趙戎咬牙切齒道:“所以你也不過是憑空猜測罷了!”

  “我果真是憑空猜測麽?”劉世昌甩開他的手,低聲道:“趙六爺,你看看這戶人家,丫鬟的穿著比外頭的小姐還精致,可偏生門第這樣破落!若是普通人家,需要這樣一次又一次換馬車,這是防著誰?”

  趙戎不相信地搖搖頭,劉世昌道:“我知道你難過,你怕再次失望,可萬一呢?萬一死的那個不是小姐,怎麽辦!”

  趙戎怔了怔,半晌,咬牙道:“我便陪你瘋一回!”

  *****

  “這幾日過得還好?”朱起鎮眉眼不抬問道。

  宋研竹“嗯”了一聲,道:“還成。王爺為我打造的這個籠子,很是精致。”

  “等你聽話些了,我便放你出去!”朱起鎮道。

  宋研竹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若王爺允許,多送些書、食材與我才好,府裏廚子太差,做的菜不合我胃口。”

  “你要什麽對管家說便是。”朱起鎮放下茶盞,這才定睛看她。

  不過幾日不見,宋研竹似乎已經變了一個人。前幾日一閃而過的軟弱又被恬淡取代,似乎一夜之間她便想通透了。

  這幾日他雖未踏進院子裏,卻有人每日都向他匯報她在做什麽。每日一早起來她便到院子裏散步,散完了步,或到廚房裏研究菜式,或在院子裏養花弄草,前日,她甚至向廚房要了些酒,試圖釀造梅子酒。而後,便是拿兩本書,在屋裏一看便是一下午……下人說她安靜、恬淡、泰然自若。

  “整日呆在院子裏,你會不會覺得悶?”朱起鎮試探道。

  宋研竹笑道:“不悶。王爺不必這般防著我,畢竟我家數十口人的性命都在王爺的手上。”她低聲說著,瞧見朱起鎮的袖口破了個口子,扯了扯道:“衣服破了,脫下來我替你縫縫吧。”

  破了的衣裳丟了就好。朱起鎮原本想說,雙手卻不由自主將衣服脫了下來。

  宋研竹隨手接過,迎著光坐下,仔細逢起來。她做女紅時極其認真,眉間輕輕蹙在一塊,手上卻不停地翻覆著。朱起鎮束手站著,竟不知該說什麽好,挑了個話頭道:“你會釀酒?”

  “嗯,跟著府裏的大廚學過,很是簡單。隻是現在天氣太熱了,也不曉得能不能做好!”宋研竹信手打了個結,用牙齒咬斷,送到朱起鎮手上道:“好了,您試試。”

  朱起鎮看了看,笑道:“你的手很巧。”不過片刻功夫,不僅僅把衣裳弄好了,還在袖子口就著那銀絲線繡了一朵梅花。藏在袖子裏,外頭看不出來,卻很是雅致。

  “你喜歡梅花?”朱起鎮問道。

  宋研竹點點頭道:“還行。”

  朱起鎮忽而生了幾分高興,道:“我聽說你畫的梅花很有幾分風骨,那一日我畫竹,你畫梅,咱們比比!”

  宋研竹臉上一僵,道:“好。”再無二話,收起線盒。身後的人卻漸漸靠近了,一把將她摟在懷裏,頭埋在她的脖頸處,輕聲道:“宋研竹,我等了你這麽多天,今夜就讓本王留下吧?”

  鼻尖充溢著宋研竹身上獨有的清香,他的眼裏氤氳上□□,一把將宋研竹打橫抱起扔在床上,欺身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