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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研竹忙揚聲問:“誰啊!”

  初夏隔著門道:“是牡丹姐姐來了!”

  宋研竹瞪了宋合慶一眼, 開了門。牡丹進門行禮, 對金氏道:“老太太怕二小姐今兒受了驚, 特意吩咐奴婢來瞧瞧, 還讓奴婢給您捎句話, 崔老夫人和九王爺不定哪日就要來看二小姐, 讓二小姐這幾日好生在家休養。老太太還讓奴婢帶了樣東西, 是林大夫配的九香玉露膏,抹在臉上睡一覺,隔日這臉必能恢複如初了!”

  金氏心裏聽得膈應, 惱怒老太太這是把自家的孫女當做貨物出售,大的賣不成,便想著賣小的。這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兒, 沒考慮過自家孫女的想法。

  她的麵色不由地沉下來。牡丹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對金氏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金氏點點頭,二人走了兩步到碧紗櫥裏。

  宋研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心裏頭有些七上八下, 忐忑不安。宋承慶見她麵色不鬱, 上前寬慰道:“妹妹別擔心, 此事絕不能就此善了!你吃了這麽大的虧, 沒有這麽無聲無息過去的道理。等爹回來了,娘定要好好對他說說, 上大伯父那討個說法!”

  “對!”宋合慶附和道:“討個說法!若不是你那小丫頭,受傷的可就是你了!”

  兩個人義憤填膺, 半晌, 宋承慶才後知後覺問道:“對了,那個九王爺又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看上你的?”

  一句話,也讓宋研竹的臉色沉了沉:別說旁人,就連她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前前後後想了好幾回,都確認自個兒沒見過朱起鎮,今日在園子裏遇上他時,看他樣子,他更不知道她就是宋研竹……那他怎麽就突然生了要見她的想法?

  話音剛落,金氏和牡丹前後腳從碧紗櫥中走出來,牡丹行禮告退,金氏這才憤憤然道:“真是無妄之災!”

  “怎麽了?”宋承慶問。

  金氏略蹙了眉頭,對宋研竹道:“你還記得那日合哥兒拜師,朱夫人送了你一個赤金盤螭瓔珞圈?”

  宋研竹點點頭,金氏啐了一口道:“那日我便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那碧紗櫥裏藏了人!果然不錯!那日,崔老夫人就躲在碧紗櫥裏,那會便瞧上你了!”

  “……”宋研竹怔了一怔,一時覺得心裏發毛——所以,她莫名其妙就被人盯上了,還莫名其妙被宋歡竹打了一頓?然後宋老太太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錯,還任由宋歡竹、趙思憐唱了那麽長長一段戲?

  真是……他!奶!奶!的!

  宋研竹在心裏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金氏重重一拍桌麵道:“我這就找你大伯母去!不分青紅皂白打人,如今既水落石出,我看她有何顏麵麵對我!”

  宋研竹趕忙抱住她的手,搖頭道:“您這會尋她又有什麽用!祖母早早就知道其中緣由,當著眾人的麵卻是半句不說,就是不想駁了大伯母和大姐姐的顏麵!您若張揚出去,祖母還不定怎麽樣惱您!有那功夫,您還是趕緊替我想想主意,怎樣讓那九王爺打消見我的念頭吧!”

  宋合慶齜牙不解道:“二姐姐你是不是傻了!旁人巴不得嫁給九王爺,不說旁人,就看大姐姐,為著嫁給九王爺,都對你動刀子了!你還往外推啊?”

  金氏五指緊扣,狠狠敲了下宋合慶的腦袋,怒道:“你懂什麽!”睨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一心想讓你大姐姐攀高枝,哪裏想過,一入侯門深似海?王府高門大院,哪是那樣好過日子的?以你二姐姐這性子進去,隻怕被人活吞了都不曉得為什麽!”

  “娘……”宋研竹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想法,心裏不由有些感動,上前兩步抱住金氏,金氏拍拍她的手,柔聲道:“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怎麽也不能送你去受那份苦!”

  金氏一直心裏打鼓,生怕宋研竹有嫁給九王爺的心思,此刻見她很是抗拒,一顆心才落了地,道:“娘這一輩子不求你大富大貴,隻求你安安生生,尋個疼你的相公,平安富足地過個小日子也就夠了……”

  宋研竹眼眶一濕,連連搖頭,將前一世從陶墨言那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金氏。末了,斬釘截鐵道:“這些事兒都是九姐姐的未婚夫婿,京裏定國公府的宋振宋公子寫信告訴九姐姐的,九姐姐同我閑聊時說起過的,決計不會有錯!娘,我就是死,也不能嫁給這樣的人啊!您可千萬替我想想辦法!若是不行,我就絞了頭發去尼姑庵裏當姑子去!”

  金氏原本還有些驚疑不定,聽她提起宋振,頓時信了七八分,道:“方才牡丹對我說,宋振曾經在崔老夫人跟前提起你過,我還納悶他是如何知道你的。想來也是你那好姐姐對他說的。”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對宋研竹來說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金氏歎了口氣道:“聽聞九王爺龍章鳳姿,誰又能知道他是這樣的人,雖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若他隻拿你當一個擺設,你這一輩子過得又有什麽意思?”她歎了一口氣,撫著宋研竹的手道:“你放心,娘絕不會讓你絞了頭發去做姑子……總有法子的!”

  從金氏的屋子裏退出來,宋研竹仍舊眼皮七上八下地跳,宋合慶快走兩步同宋研竹並肩,低聲道:“二姐姐,我有個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宋研竹“嗯”了一聲,疑惑地望著宋合慶,宋合慶輕聲道:“方才我提早下學,趙六哥非說他那有明前毛尖,要拉著我去品茶,陶大哥聽見了也鬧著要去,所以我們三人便回了趙六哥家……你那小丫頭上門求救的時候,我們三個正和九姐姐喝茶了,那丫頭手臂上全是血漬,衝進屋來,可把我們四個嚇得夠嗆……”

  “……”宋研竹默了一默,“所以,他們三個都知道了?”

  宋合慶點點頭,又搖頭道:“也不是。九姐姐隻聽平寶兒求救,便馬不停蹄趕來了。趙六哥當下臉色便不大好,鬧著要跟九姐姐一塊來,還是陶大哥攔著他,讓他別跟著來添亂的。又把平寶兒留下,喚了大夫來,好生地包紮好了才放她走,這過程中,陶大哥才問出緣由來。”

  宋研竹默默地“嗯”了一聲,想起那日在護國寺中,陶墨言攔在她跟前那模樣,心跳不由頓了一頓。

  宋合慶拉拉宋研竹的衣袖,道:“當時趙六哥都急了,怕你當真想要嫁給九王爺,倒是陶大哥,斬釘截鐵地說,以你的性子,絕不屑嫁入帝王家,果然被他猜中了……你也別擔心,想要嫁咱們或許沒那本事,若是想不嫁,總有千萬種辦法!娘若是想不出來,不是還有我和大哥麽?再不濟,陶大哥和趙六哥那樣聰慧的人,總能想到法子的!”

  宋研竹心裏升騰起一絲異樣,似羽毛一般輕輕滑過她的心房,她想抓又抓不住,隻輕輕地“嗯”了一聲,對宋合慶道:“你別擔心我。倒是你自個兒,別偷懶才好,若是過不了府試,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宋合慶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趕忙跑開了。

  宋研竹回到屋中時,趙九卿早就已經離開了。平寶兒迎上來道:“九小姐方才問了奴婢一些話,便匆匆忙忙走了,走前讓奴婢轉告小姐,別著急,總能想到辦法的。”

  宋研竹點點頭道:“今兒多虧了你及時找到了九姐姐,不然我真是百口莫辯了。傷得重麽?疼不疼?”

  “趙家的大夫已經替我包紮好了,隻是輕微的皮外傷,沒什麽大礙。”平寶兒道。

  宋研竹有些歉疚道:“讓你受這無妄之災……這幾日你可千萬別碰水,若是留下疤痕,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了。”

  “奴婢不怕!”平寶兒咧嘴笑道:“從前在鄉下時總是這磕著那捧著。許是奴婢命賤,受什麽傷都是一樣的,過幾日便能痊愈,一點疤痕也不留,倒是小姐您,今兒怕是受了驚嚇吧?”

  “誰說不是呢!”初夏在一旁應合道:“大小姐平日裏看著柔柔弱弱的,今兒可真是嚇人!”

  平寶兒遞上一杯茶,道:“奴婢回來時順道替您求了一味安神茶,您今兒也累了,喝下這杯茶,好好睡一覺,餘下的事兒明兒再說吧。”

  “我替您揉揉肩膀!”初夏輕聲道,一壁說著,一壁上前替宋研竹揉肩膀,那力道正正好,宋研竹閉著眼,隻覺得左眼皮依舊跳動不止,讓人忍不住心煩意亂。揉揉太陽穴,接過那杯安神茶喝上兩口,竟意外覺得順口和熟悉,不由隨口問道:“這是打哪個大夫那要來的方子,竟也不苦?”

  平寶兒倏然抬頭,又慢慢地低下頭去,輕聲道:“是奴婢家裏的私方,藥材都是普通的藥材,勝在療效好。奴婢知道您怕苦,特意在裏頭放了些蜂蜜。”

  宋研竹點點頭,將安神茶一飲而盡,過不得片刻,兩眼皮便有些沉重,沾了枕頭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宋研竹剛要起身,院子裏忽而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就聽平寶兒揚了聲音道:“表小姐,我家小姐昨日受了驚嚇,一直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您不能進去!”

  又有初夏道:“表小姐,您何苦為難奴婢呢,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平寶兒?”宋研竹提聲問道,話音剛落,隻見一個人急急地衝進來,滿麵淚水地抱住她的胳膊道:“研兒姐姐,就當我求求你了,救救幼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