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筆
  咚!

  “宋二妹妹!”榮正哈哈大笑,站起身道:“好好好,這個好!瞧二妹妹長得這樣水靈,必定也有一副好嗓子,不如二妹妹就給我唱一首小……唔……噗!”

  一個“曲”字未出口,就聽榮正身上發出巨大的一聲“噗”,而後,一陣臭味在他周身散開。

  所有的小姐們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男子們有些微微低頭,試圖掩蓋那味道,有些則抬眼四處張望,試圖證明那不是自己的錯。

  榮正肚子一陣發緊,站在凳子旁,眼神有些發直:眾目睽睽之下,他!放!屁!了!

  好在小廝機靈,趕忙上前道:“對不住,是我……”

  “噗……”

  又是一聲放屁聲,這一次,聲音更加悠長,味道更加濃厚……

  趙戎忍不住捂著口鼻蹙眉道:“你這是吃了什麽,放屁這麽臭!”

  榮正隻覺得肚子越發疼痛,有種東西想要噴薄而出。他再也顧不上眾人是什麽想法,拉起小廝就往茅廁奔去。

  “噗……”

  場麵頓時冷清了許多,姑娘們早已經麵紅耳赤,男子們也是哭笑不得,而行令者宋研竹,麵色如常地站著,覺察不遠處傳來探究的目光,她坦然地抬眼望過去,恰好與陶墨言四處相對,就見陶墨言視線移開,落到她的手上,而後盯著她的帕子。

  最終,陶墨言卻微不可見地搖搖頭:不過片刻時間,宋研竹早已經讓人悄悄地換了條帕子,此刻隻怕原先的帕子已經被毀屍滅跡了,而榮正不知被下了什麽藥,看情況,隻怕得生不如死好些天。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女子。古人誠不欺我。

  “令官都跑了,這令還算不算啊?不算就繼續了啊!”趙戎又鬧起來。

  宋喜竹心不甘情願地咬了咬下唇,抬頭笑臉對眾人道:“令官既不在,這令自然不算了,下一輪吧。”

  鼓“咚咚咚”又響起來,這一回,令官換成了袁怡,行令者卻換成了宋歡竹。

  隻見袁怡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堆著笑對宋歡竹道:“歡姐姐,總聽人誇你博聞強識,腹有詩書,工詩賦、書法,尤擅繪畫,頗有大師顧行武風采,不知今日,歡姐姐可願意為我們即興創作一幅?”

  宋研竹低下腦袋,不由有些失笑:鬧了這麽大一個場麵,鋪墊了這麽久,不過是為了襯托此刻的宋歡竹罷了。

  若是她沒記錯,前一世的宋歡竹正是因為這場賞花宴聲名大噪,一幅《蘭竹圖》更是讓當場眾人讚歎不已。宋歡竹更因為這副畫,成功與趙九卿齊名,最後名聲傳到了京裏,連當朝的九王爺也得知了她的名諱,最終,宋歡竹得一紙賜婚,成了九王爺的側妃……

  眾人都說宋歡竹是飛上枝頭,宋研竹也羨慕,可因著有了陶墨言,她的豔羨也不由地少了幾分。

  直到許久之後,宋研竹才明白,宋歡竹嫁入九王府,根本就是禍,不是福!

  宋研竹陷入回憶中,那一廂,宋歡竹卻盈盈一笑站起身來:“是旁人謬讚了。妹妹既是令官,便是席間說一不二者,妹妹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說著話,丫鬟們已經有條不紊地送上了文房四寶,宋歡竹站在桌旁沉吟了片刻,提筆便要作畫。

  一筆落下,已具大家風範,旁人雖是不動聲色地看著,卻已是心驚不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旁人都說宋家大小姐自小習畫,天賦頗高,此番一見,果然如此!

  宋歡竹屏著一口氣,竟是如有神助一般,不做停頓地畫完一副畫,等最後一筆落下,連陶墨言也是麵露驚詫。方才還持質疑態度的眾人此刻皆驚呆了。

  宋玉竹雖知道宋歡竹善於繪畫,卻也不懂其中奧秘,挨著宋研竹的身子問:“二姐姐,怎麽大家都不說話了?畫得……特別好?”

  “豈止是好……”宋研竹低聲呢喃。想宋歡竹專心習畫十多年,春秋寒暑從未斷過,袁氏為了她,還特意請了全建州最好的畫師教她,最後連畫師都自歎弗如,領她再尋高師。不說旁的,端看這副《蘭竹圖》,構圖層次分明,嚴謹自然,峭壁之上蘭與竹迎風搖曳,形象鮮明和生動。用筆更顯大家風範,恰到好處的體現了崖壁的巍峨,蘭竹的氣韻。

  “好啊!”半天才晃過神來的趙戎不由自主地鼓掌,讚歎道:“觀宋大小姐的畫,真該尋個雅致之處,捧一杯清茶,聽一首古琴,靜心品茗才是!”

  “確實!”從頭到尾都未曾開口的陶墨言也隨聲附和道,眼裏帶上幾分讚賞,“宋大小姐之畫,實至寶也。”

  宋歡竹靦腆一笑,軟聲道:“獻醜了。兩位公子能瞧得上我的畫,才是我的榮幸。”

  “大姐姐就是愛謙虛!”宋喜竹湊上來道:“大姐姐最愛的就是畫畫,不僅愛自己畫,更愛收集畫,她的屋子裏可有不少寶貝,《漁莊秋霽圖》是她的寶中至寶!”

  “雲林子的《漁莊秋霽圖》?”陶墨言眼睛一亮。

  趙戎在一旁笑道:“宋大小姐可得把畫收好。我們這位陶大少爺啊,平日裏也最好收集名家畫作,尤愛雲林子!”

  “果真?”宋歡竹浮上笑容:“難得遇上同好者,若是陶大公子有興趣,我可以把畫借給您品鑒品鑒……”

  宋歡竹眼裏滿滿春意,藏都藏不住,陶墨言雖然興趣缺缺,但是聽到畫作,心裏頭卻如點燃了一叢火焰,忙不迭就要點頭。

  趙九卿在一旁卻突然笑道:“真是湊巧了,咱們家中不是也有雲林子的一副畫麽?”

  “有麽?”趙戎疑惑地望著趙九卿,半晌“啊”了一聲,道:“對了,定國公府送過來的聘禮中就有一副……”他機械地頓了頓,幾個字脫口而出:“《漁莊秋霽圖》?”

  定國公府送來的聘禮決計不可能是假的,那麽唯一可能是假畫的,隻能是宋歡竹手上的那副……

  宋歡竹的麵色一下子蒼白如紙,身子晃了晃,險些牽動了桌上的硯台,好在陶墨言眼明手快,一手定住桌子,一壁打了圓場道:“若是要品鑒,又何須舍近求遠?宋大小姐這幅畫已堪比名家大作,足夠陶某學習許久!”

  “就是就是……”宋喜竹這才晃過神來,對眾人道:“好啦,我家大姐姐已經行了令,咱們接下去吧!大夥兒可不許藏著掖著,都得把看家的本事拿出來!”

  宋歡竹渾渾噩噩地回到位置上,宋研竹不由有些心生同情:好不容易要顯擺個東西,結果還是個贗品,活生生被人打了臉。縱然方才那一畫多麽得臉麵,這贗品也讓她的臉麵折了一多半。

  宋研竹下意識地望著趙九卿,就見趙九卿麵色如常地坐著,瞥眼瞧見她望著她,快速地眨巴了下眼睛。宋研竹當下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趙九卿這是替自己出氣來了!

  身後的鼓點“咚”一聲落下,宋玉竹一臉苦瓜地望著她道:“二姐,你發什麽呆呢,你又是行令者拉!”

  宋研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被塞了個繡球,她錯愕地抱著球站起身來尋找令官,掃視一圈,不由地愣住了:真是冤家路窄!陶墨言慢慢悠悠地站起來了!

  大不了學狗叫!宋研竹心一橫,笑問:“不知令官要下何令?”

  陶墨言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溫潤的聲音如夏日裏的清泉緩緩流淌過眾人的耳畔,醇厚而動人,可是聽在宋研竹的耳朵裏,卻像是一個魔咒。

  就聽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方才宋大小姐已經展現了精湛的技藝,讓人歎服,宋二小姐是她的妹妹,必定不遑多讓,更何況,宋三小姐也讚你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樣樣精通……”

  宋研竹漸漸蹙了眉頭,他嘴邊的笑意卻漸漸深了,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不若……宋二小姐也給大家畫幅畫,就當給這次的賞花宴助興了。”

  於是,不給畫幅畫,就是敗興了麽?

  宋研竹凝眉望著陶墨言,眼裏似是挑釁:若我今日就是不畫,又當如何?

  陶墨言默默地搖搖頭,從袖中掏出個錢袋,在宋研竹跟前晃了晃,對眾人道:“方才有幸嚐到二小姐的糕點,果真美味非常。想二小姐費心準備糕點,頗為受累,再讓二小姐作畫,實在有些為難二小姐。陶某細想,不若如此,若二小姐肯行令,陶某便加注,這個錢袋也贈與二小姐,若是二小姐不肯,陶某也無話可說……隻是,眾人難免落下個遺憾。”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落落大方地同宋研竹對視。

  冤家!宋研竹不由在心中暗暗罵道。

  再看看眾人,宋歡竹仍然神遊天外,宋喜竹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宋玉竹擔憂地直搖頭,趙戎神色不明地看著她,餘下的,皆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她要出醜,又或許他們出了這個大門,就要在背後議論:看,宋家二房的小姐果然不如大房……

  陶墨言又掂了掂他那錢袋,微不可見地努了努嘴。宋研竹麵色一抽,一瞬間仿佛看到了錢袋裏她那對栩栩如生,小巧玲瓏的小象。

  拚了!宋研竹一咬牙,虎著臉應承道:“陶公子是令官,自然是要什麽,小妹就得應承什麽。隻是小妹畫技拙劣,別汙了公子的眼睛才好!”

  一壁說著,一壁提袖就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