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大結局【下
  街道上百姓如蟻漫無目的的倉惶奔波,整條大街上全是人影

  !

  哄亂中,有孩子丟在路邊,有婦人倒在地上,有老者被人踩踏,但是卻沒有人停下來,他們沒有方向,隻知四處瘋走,自三日前得知瀾月要進攻時,心裏的惶恐和無助便層層蔓延積壓,此刻被這一聲聲戰鼓,似是敲裂了堤壩瞬間洶湧崩出,又像被驚到的飛禽,撲棱著弱小的羽翼企圖尋到一線生機。

  然而……沒有。

  沒有生機,整個城池被敵軍全全包圍,每一個城門外的瀾月大軍烏壓壓延伸出去,烏雲一般遮天蔽日!他們甲胄鮮明,他們刀鋒凜亮,他們殺氣騰騰,他們……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雷鳴一般的鼓點,混合著郭全北囂張的聲音,響徹了整座鼇城的天空!

  “吾皇有命,棄械投降者留全屍!”

  “穆朗,本帥定會讓你死的好看點,哈哈哈哈……”這笑聲,尖銳,放肆,囂張,像是從地獄傳來,卻又那麽的殘忍,真切。鮮血淋漓的剖開眼前所有人不敢想不敢說的真相——窮途末路,四麵楚歌!

  驚惶的大哭聲匯聚成一曲悲歌,震蕩著這座昔日輝煌的城池搖搖欲墜,仿佛風中殘燭,一吹可折。

  穆朗,鼇城的城守,頗有勇武但是卻智謀不足,此刻,他粗濃的眉毛連成了一字,搓著手來回在城牆上走動,時不時伸頭朝城下看去。

  三千人對陣六萬!

  以卵擊石?

  不,他們還有堅固的城牆,但城牆也隻能拖延一陣,大汗的援軍還有一日才能到,這一日說長不長,可他卻沒有任何把握,能抵禦到那個時候。

  郭全北的話,讓他狠狠的磨了磨牙,氣的絡腮胡在臉上不停抖動,以往他占著鼇城四周的八卦陣有恃無恐,如今八卦陣無法啟動,鼇城所有的依仗瞬間消失,他懊悔的腸子都青了。

  鼇城共有四個城門,各個城門分派士兵鎮守,所以此刻正南門處隻有一千不到的士兵,這樣的抵抗力,兩軍對壘的結果不言而喻。

  砰

  !

  一箭射出,烈風呼嘯……

  他大眼一瞪,一副英勇赴義的姿態,扔掉手中的弓,指著郭全北罵道:“瀾秋絕你個龜孫子,小人!”

  郭全北嚇的差點從馬山跌下來,幸好穆朗那一箭疏於練習,準頭不知差了多少。

  “攻城。”

  惱羞成怒,郭全北覺得自己在眾人麵前丟了麵子,抖在腮幫子振臂喝的英勇無畏,然而腳卻踢了踢馬腹,朝後退了一步。

  “子夜前進城,全軍有賞。”

  “喔!”

  “賞!賞!賞!”

  所有瀾月的士兵,張狂的附和的著,誰都沒有將鼇城當一回事,滿腦子想的是待會攻進城怎麽第一個搶到漂亮的婆娘。

  戰鼓雷鳴,士兵朝城門蜂擁而至,如水蛭一般開始攀爬城牆。

  眼前是殺氣滔天的敵軍,身後是倉惶無措的百姓,身旁雖然手持長刀,卻戰鬥力不足的士兵,穆朗歎了口氣,絕望的閉了閉眼,猛然朝錫林格洛的方向跪下:大汗,我穆朗定與鼇城共存亡!

  城牆上數百士兵,一個個麵容死寂,連日來所有的僥幸不敢再存,他們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城門一破所有人頃刻間就會被瀾月的馬蹄踐踏灰滅。

  但是,縱然如此,他們依舊毫無怯意。

  大不了一死。

  轟!

  在一片鼓聲激越,喊殺震天中,所有人齊齊跪了下來,與穆朗一起麵朝京都,深深一拜。

  “將軍,我們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悲慟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絕望,所有人伏地三拜,動作劃一,心中已在默默和親人告別

  。

  忽然,一聲輕笑傳來。

  不,說是輕笑,這笑卻極清冷,帶著殺氣,帶著煞氣,帶著讓人心中一震的力量,穿過層層嘈雜落在所有人耳中。仿佛炎炎夏日一株冰蓮,又似嚴寒三九的一塊溫碳,說不出的震懾人心。

  緊跟著,他們聽見這清冷的聲音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所有人一怔,抬起頭循聲看去。

  在他們心中,鼇城的結局已經定局,不但是他們,所有人都這麽認為,大汗援軍不來,他們區區三千人怎麽能抵擋的住敵人如猛虎般的撲嗜。

  他們不敢想,更沒有想過有一絲勝利的可能,隻祈求大汗能原諒他們,他們的父母兄弟能原諒他們的無能。

  但是竟有人說不一定!

  而且聲音如此淡然如此篤定,反複一切盡在她的掌握。

  縱然疑惑,可他們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希望,看向來人。

  城頭上,風極大,旗幟在青灰色的磚牆上獵獵舞動,而自那灰霾之中,有兩人緩緩走了上來,右邊之人一身黑色錦袍,麵容深邃冷峻,目光似海深不可測,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在他身側,一抹月白的身影,纖細挺拔,青絲在風中飄動,有一股清靈躍動的之感,反複下一秒她就會乘風而去,然而她眉目之中的清冷,成竹於胸的傲然,緩緩走來,唇角輕抿的弧度在眾人眼中反複帶著一股魔力,驀地生出一絲安心。

  他們了然,剛剛那說話的人,便是眼前的女子。

  剛剛還存有疑惑甚至一絲鄙夷的想法,覺得有人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但在看到她的一瞬,卻忽然覺得,也許她有資格說這樣話。

  風千華站在眾人麵前,目光掃過城牆下熱火朝天的瀾月大軍,並不著急反而淡淡一笑:“戰爭便是如此,你若想輸便是千軍萬馬也會傾刻間兵敗如山倒,但若你想勝,便是手無寸鐵也會拚死一搏,並非毫無勝算。”

  她的聲音極輕,卻字字傳入眾人耳中,聽的分明更加真切,更令他們的震驚的無以複加

  。

  可是,拚死一搏,他們當然會拚死一搏,實力懸殊他們怎麽搏!?

  仿佛洞悉他們的心思,風千華手臂一抬,指著前方的瀾月的大軍道:“可知郭全北為何迫不及待的攻城?”

  此刻,穆朗已經在心中猜過千百種風千華的身份,可他常年在外,知道的本就不多,不過她身邊男子,他卻覺得異常麵熟,腦中想到一人,卻斷然否定,那人身份那樣高貴,怎麽可能出現在鼇城這樣的地方,又怎麽會幫他們。

  “為什麽?”穆朗收住心中猜測,拉著大嗓門好奇問道。

  夏侯淵始終不語,卻在風千華提到此事時,眼中劃過絲笑意,兩人並未說起過此事,然而現在卻是同樣的了然,目光鎖定在她臉上,聽她道:“因為他知道大汗援軍未到,吃定你們無力反抗。”

  穆朗一怔,心中如驚濤駭浪,他明白她的意思,戰未打他們自己心中已經定了結局,行軍最重要的便是士氣,隻要將士們同心合力,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

  他猛的驚醒,才發覺他們幾百人竟然還跪在地上,連身後叫囂的殺聲,近在咫尺的敵軍都忘記了,注意力全部被突然出現的兩人吸引,穆朗忽然起身抱拳道:“多謝提醒,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夏侯淵眼中微閃,蹙眉道:“還要繼續?”

  穆朗一抖,這聲音,明明語氣平淡,卻讓他心裏生出一股寒意,無端端的卑微了一分,心裏對夏侯淵的身份更加迷惑。

  不敢多想,迫在眉睫,穆朗手臂一揮,高聲喝道:“兄弟們,戰!”

  “戰!”

  “戰!”

  統一的聲音響徹天地,所有人握緊手中的長槍,搭起臂上的長弓,朝不斷攀爬上來的瀾月士兵刺去,城牆上的一塊塊大石呼嘯砸向敵軍陣營,激起戰馬嘶吼,血肉橫飛。

  短短的時間,城牆上噴灑了滾燙的鮮血,砍斷一個雲梯,緊接便有新的架起,刺倒一個士兵便有新的人代替,一波一波不曾間斷。

  城門被粗壯的樹幹撞擊著,巨大的鐵栓被震裂,立刻有新的替代,數十人死死抵在門後,抗擊著沉重的撞擊力

  。

  風千華冷目站在身後,這些士兵士氣低迷,抱著一顆赴死的心,人隻有想生,才會全力以赴,若是一心等死那麽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履行責任,沒有半分全力以赴爭取的心,抱著這樣的情緒,此戰必敗。

  所以她一上來,才說那樣的話,目的便是鼓舞他們的士氣。

  夏侯淵眯著眼睛,並未動手,他在看,在評估這些士兵戰鬥力,戰場上主帥對自己整個隊伍,甚至某個士兵的能力,都能了然於心,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權衡優劣,知己知彼。

  穆朗手持長槍,一槍將一個士兵刺了下去,卻疏忽了左手邊一個空檔,在所有人沒有注意的時候,一個人一躍而上,舉起明晃晃的大刀,便要朝身為主帥的穆朗脖子上砍去。

  穆朗後知後覺,直到寒氣撲麵,他猛然側目,此刻刀鋒已在眼前,根本來不及做任何躲避,甚至連大喝一聲提醒別人都來不及,眼見著自己便要身首異處……

  就在這時。

  吭!

  一根竹枝驀地伸了過來,擋住那把大刀,就在這一空隙之間,穆朗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這城牆怎麽會有竹杆,便是槍頭一轉,將那人身體一挑,扔了下去。

  等他再回神,心中也不免驚了驚,循著竹竿看去,這才看到剛剛那男子,正單手握著一麵旗杆,掛著旗幟的竹竿依舊橫在他麵前。

  這城頭上,最近的旗杆離這邊的距離也有兩丈的距離,剛剛的偷襲發生的隻是一瞬間,他是如何拿到旗杆並且救下他的?

  心中好奇爆棚,然而下一個動作,卻他眼珠子驚的差點掉出來。

  然而下一刻那旗杆卻突然飛了出去……

  他順著旗杆的的方向看去,隻見呼嘯間,那粗粗的竹竿竟似長劍般鋒利,將快要登頂的那個士兵射了個對穿倒了下去,卻依舊勢頭不減,一連穿過三四個士兵的身體,糖葫蘆一樣,跌下城牆。

  竹竿頭鈍,若沒有強大的內力和技巧,便是無論如何也射穿不了人的身體,何況一次還串了三兒

  。

  穆朗震驚的無以複加,然而此時不是他表慕驚歎的時刻,攻勢越來越強,匆匆抱拳他回身繼續加入戰鬥。

  郭全北看著一個個從城頭倒下去的士兵,緊閉的城門,更加的焦躁惱怒。

  “射箭!”

  一排排箭矢密雨般朝城頭飛射而去,鋪天蓋地,一瞬間將城頭上微弱的光亮徹底覆滅……

  夕陽早已西沉,數以萬計的火把,將瀾月全軍照的明亮,然而城頭上卻一瞬間變漆黑難辨,郭全北怔了怔,喝道:“火箭。”

  不點火把,他幫他點!

  咻!

  就在這光亮一閃一滅之間,一道快若閃電的破空之聲,出其不意先一步響起,自黑幕一般的城頭呼嘯而來,鋒利的箭頭閃著森涼的殺氣……

  郭全北還沒來得及看清,便是胸前一痛,一股大力猛然撞向他。

  他自馬背上飛出去,砸在數十步開外,嘩啦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跳動的火光下格外的諷刺。

  副將郭至是郭全北的侄子,一個紈絝公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早就嚇的六神無主,此刻隻能傻傻的看著郭全北滿口的血泡沫,噴泉一樣噴著,連聲音都發不出。

  沒有主心骨的士兵,頓時心神大亂,後方的士兵更是握著武器怔怔的瞪著眼睛,目光逐漸渙散的主帥,不知所措。

  他與城牆相距二十丈,此刻又是夜間光線幽暗,對方不但一箭射中目標不偏不移,而且力道之大令人乍舌。

  此人武功之高,內力之雄厚,令所有人五內具震。

  剛剛還雄心壯誌的士兵,在主帥受傷之際,衝出去的腳步頓時變的躊躇,沒人再繼續衝鋒,隻剩下前麵還不知情的士兵,繼續攀爬衝刺……

  就在這時,剛剛還安靜的濃墨一樣的城牆上,忽然一道亮光如鬼火一樣乍現,緊接一線白掛化開,整個城頭瞬間亮若白晝

  。

  這樣詭異的畫麵,讓所有人再次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城牆上,先是升起一絲火星,但就在火星亮起的一瞬間,火勢迅速蔓延出去,毫無章法眨眼功夫將整個城牆的表麵,攏在一片大火之中,而同時被攏在裏麵的,就是那些拚命攀爬意圖突破重圍的瀾月士兵。

  一個個被燒成火球的士兵,從城牆上滾落,砸在別的士兵身上,火速燒成了一片。

  郭至看到心神劇烈,耳中被慘烈的嘶叫聲充斥,鼻尖是濃濃的屍臭焦味。

  他嚇的連連後退,不敢再朝前一步。

  因為光線不好,他們不知起火的原因,隻覺得詭異莫名,郭至眼睛左右四顧連叔叔屍體也顧不得管,爬上馬背,狼狽大喊一聲:“撤!”

  頓時,敵軍潮水般退了出去,一路奔出二十裏,才安營停駐下來。

  直到確定沒有危險,郭至還是心有餘悸的滿頭冷汗,後悔此次想要表現立功而上戰場。

  早知道就裝病在家,皇上也不會拿他怎麽樣,畢竟他們郭家曾經救過太上皇一命。

  此刻城牆上,穆朗看著逃也似退走的敵軍,捧腹大笑不止。

  他以為鼇城今晚就不保,他以為他要去見祖宗了,沒想到竟然首戰告捷,他們勝利了。

  “我們勝利了!”

  不知是誰帶頭歡呼出聲,緊接著一道道歡呼聲此起彼伏的響起,直至聚集成一條聲線,直衝九霄。

  他們開心,不單因為鼇城獲得暫時的安全,而是他們從這看到生的希望,徹底勝利的可能。

  城內,沒有走的百姓,傻傻的站在街道上,原以為今夜必定城破家亡,卻沒有想到,瀾月大軍被擊退了。

  他們原本就舍不得這個生活了許久的家園,因為戰亂不得已棄家逃走,現在有了希望,他們怎麽還舍得離開,紛紛立在街上抱頭痛哭淚水縱橫

  。

  呼啦!

  士兵們興奮過後並沒有忘乎所以,倏地齊齊彎腰,他們沒有忘記,這一場戰是誰的功勞。

  是那一對神祗一般的男女。

  若非他們為自己鼓舞士氣,若非那男子出手救了主帥,後又一箭斃敵軍主帥於馬上,若非那女子妙計油淋城牆,火燒士兵,他們怎麽可能贏得勝利。

  “謝謝二位!”

  穆朗深鞠一躬,粗糙的臉上的暈上神采。

  夏侯淵未語,視線淡淡深不可測,他聲音冷冽的開口:“卯時前應是安全,大家可稍作休息。”

  剛剛郭至因為沒有經驗,才會嚇的心神慌亂,一旦他醒過神來,明白最佳的時機在午時之前,必然還會再發動第二次攻城。

  穆朗點頭讚同不已,抱拳問出心中的疑惑:“閣下可是秦王殿下?”

  這世上能有這樣身手,又有此番氣度的男子屈指可數,再加上他英俊的外貌,身份呼之欲出。

  如果他真的是秦王夏侯淵,那麽他身邊的人是誰?

  風千華?

  那個世人驚歎的奇女子?!

  他心中巨浪翻滾,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見,卻在這時耳中聽到夏侯淵沉沉的聲音,仿佛從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來:“是。”

  秦王?真的是秦王。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一時愣住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

  “叩見秦王殿下,風姑娘。”

  再一次跪下,所有人拜的心悅誠服

  。

  他們何其有幸,能得秦王和風姑娘相助。

  鼇城有望了!

  所有人心中蹦出同樣一個想法。

  風千華搖搖頭,蹙眉道:“你們還有三個時辰。”

  “是!”無形中穆朗不由自主的聽令,從地上起來,開始準備武器以及人手布置。

  風千華轉頭看向夏侯淵,柳眉一挑,問道:“你怎麽看?”

  夏侯淵目光深遠,看著遠處點點星火的瀾月軍營,語氣也有不易察覺的疑惑:“郭家曾救過瀾月先皇,很得器重。”

  鳳眸一眯,風千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瀾秋絕派郭全北來,仿佛並非是為了攻城略地成就不世大業,而是……她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麽感覺,隻覺得這件事整個透著股蹊蹺。

  她轉頭問道:“瀾秋絕你了解麽?”

  夏侯淵收回目光,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瀾月這一代共有七個皇子,瀾秋絕排行第二,生母是先孝賢皇後,有胞弟瀾秋熠,一歲便被封為太子,三歲上朝聽政,八歲時瀾月冬季狩獵,瀾秋熠突然身亡身亡,自此後他性情大變,不再以真麵目示人。”

  除了赫連春水的身份,瀾秋絕在所有人麵前,皆是一副麵具。

  所以,天下人皆以為,他在救胞弟時臉上受了傷才戴著麵具,而正因為麵容受損才變的性格暴躁喜怒無常。

  “等等。”風千華抬起手,有什麽自腦中一閃而逝,隨即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眉頭緊緊蹙起,她問道:“皇家狩獵,為何會有皇子意外身亡?”

  夏侯淵輕笑一聲,語氣森冷:“還不就是奪嫡的那些事兒。聽說他和胞弟感情極好,也是因此才會性情大變的吧。”

  風千華點點頭,歎了口氣,一絲白霧消散在風中,皇家,最是高貴也最是齷齪的地方……

  既然想不通,便暫時擱置一邊,眼前守住鼇城才是當務之急,穆朗一通忙活又跑了回來,粗獷的臉上微現無措的窘態,想說卻又礙於身份立場不好意思開口

  。

  鳳眸微挑,風千華問道:“你想聽我們的意見?”

  穆朗一怔,沒想到她竟然將他想法看透,直接點了出來,他也不是忸怩的人,嗬嗬笑著:“是!”

  自剛剛守戰,他此刻對他們是心悅誠服,隻是隨便一個計謀,便將戰局徹底反轉。

  隻要他們能在這裏,肯出手指點,鼇城一定會有驚無險。

  風千華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大汗對她寵愛,鼇城又是南疆的重要的防線,她既是遇上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

  草原上的溫差極大,白日裏還是豔陽高照暖意融融,到了夜間溫度驟降,寒意凜凜。

  夜空靜謐,星子明滅,城內卻是嘈切忙成一片,包括城中尚未離開的百姓,都自發主動的加入守城的準備中,一支支箭矢運上城頭,一塊塊木板將城門釘死,唯獨留著南門,虛虛開了一條縫隙。

  忽然,那條縫隙拉開,數百匹戰馬緩緩走出,馬蹄上裹著布,悄無聲息的融入城外茫茫草原之中。

  為首的兩匹戰馬,馳騁如電,眨眼功夫便在瀾月大軍營地外停下。

  所有人不說話,夏侯淵手臂抬起一連數個手勢揮出,頓時數百人分成數個小隊迅速散開。

  時間,在夜風中緩緩滑過……

  驟然,一道火光在軍營中亮了,整個瀾月軍營轉瞬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勢熊熊勢不可擋,瀾月士兵匆忙從營帳中跑出來,還出於懵懂之中便是脖子一涼,已經身首異處。

  風千華如鬼魅一般,手持長劍穿梭在營帳之中,所過之處鮮血飛濺!她手下沒有絲毫停頓,一刀下去,便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不阻滯,不猶豫,出手快準狠,幹脆利落!

  她像是降落在瀾月軍營中的死神,和不遠處同樣殺氣凜然的夏侯淵遙相呼應。

  夏侯淵一身戾氣出手無回,手中的重劍像是地獄的鐮刀,所過之處揚起大片的血花,甚至連一聲慘叫都無,便是數人倒下

  !

  這一場突襲,打的瀾月大軍措手不及,他們就是剖開腦袋也想不到,他們會不守反攻,反被動為主動,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們麵前,明明隻有數百人卻勢若洪水,將他們擊的潰不成軍,不但損失近萬士兵,軍營以及糧草也付諸一炬。

  如此慘重的損失,在郭至震怒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那數百人卻平地消失在草原之上無影無蹤,他像無頭蒼蠅一般,來回在廢墟一樣的軍營中走動,明白他此刻已無退路!

  “整軍,攻城!”一聲令下,瀾月所有士兵收拾起驚魂未定的心,扛起手中的兵器,匆忙朝鼇城進發。

  寅時,瀾月大軍在主帥郭至的率領下,發動了第二次進攻。

  卻不料遇到的反抗,比起下午更為的激烈,鼇城仿佛銅牆鐵壁一般,五萬人馬不但久攻不下,傷亡更加的慘重。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預料之中的破城,仿佛變的不切實際,瀾月的軍心也因為一夜的疲累,心境的跌落的士氣不振,攻城的力度不知不覺變弱,就在這時,一聲南疆特有的號角聲響起,緊閉的城門驟然打開。

  數以萬計的南疆的士兵,高居馬上揮開鐵蹄衝了出來,踏在愣怔中反應不過來的敵軍腦袋上,哀嚎聲響徹一片……

  他們終於明白,

  未時,瀾月大軍兵敗如山倒,六萬兵馬折損七成,狼狽退軍八十裏,不敢再進。

  入夜時分,鼇城內一片燈火輝煌,所有百姓走上街頭,興高采烈的慶祝這次史無前例的勝利。

  歡聲笑語一片,煙花漫天亮若白晝。

  城守府中,高堂闊府燈火明亮,哄笑聲不斷從裏麵傳出來,幾十個南疆排的上名的軍士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這裏,隻因為此刻堂上坐的兩個人。

  此刻,風千華與夏侯淵看著麵前一幹興奮的幾乎失態的彪形大漢,麵露無奈。

  “秦王,風姑娘,此次若非你們相助,鼇城此刻怕已落入敵手,我們也隻能在陰曹地府相聚了

  。”穆朗說的認真,身側的軍士也是不住點頭,沒有人懷疑,如果沒有他們,鼇城現在必然是屍橫遍野。

  夏侯淵眸光微斂,麵容上看不出神色,他忽然抬起眼眸,看似毫不經意的一眼,卻讓熱鬧的的大堂內瞬間寂靜下來,他起身站姿挺拔,凜厲的目光掃視眾人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們不夠英勇,無論我們有什麽手段也無濟於事。”

  秦王是戰神,治軍嚴明,更有軍令“十七斬”天下盡知,可是他也是賞罰分明,對於有功的屬下,從不吝嗇獎勵,但因為要求嚴格至今得其肯定者寥寥數人,如今他們能得他親口讚譽,無異於獲得軍人的至少榮譽,一個個滿臉興奮,幾乎要手舞足蹈。

  “謝秦王!”整齊劃一的回答聲,穆朗與一幹手下深深行了個軍禮,雖非屬下但短短半日,他們領略了秦王的謀略以及氣度,現在更得到他的誇獎,縱然是死也是甘願。

  夏侯淵微微擺手示意他們起身,轉身看向風千華,她正慢慢喝著茶,一派淡然毫無剛剛經曆大戰的疲態,可是他卻知道,她此刻是心急如焚,眸光微動他道:“我們還有事,不打擾。”

  說完,單手攬住風千華,朝她微微一笑。

  風千華眉梢微挑,明白他的意思,援軍已到鼇城的危機已經解除,而他們也必須馬上離開。

  即便方才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這場大戰,灣仔的影子亦是揮之不去,她和夏侯淵一樣,心心念念著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著的,始終是灣仔的安危!

  “秦王,風姑娘,外麵有人送來一隻箱子,說是給您的。”

  正在這時,門外有侍衛走進,隨即已有人抬著一口碩大的箱子進來,一把銅鎖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落在大堂內。

  穆朗等人並未狐疑,剛剛打了勝仗,或許是百姓送來感謝他們的也未可知。

  風千華眉頭微微蹙起,並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裏,今日她也不曾在百姓之中露臉,這個禮物的確發人深思。

  “什麽人送來的?”夏侯淵問道。

  侍衛搖搖頭,表示並不知道:“來人放了箱子就走了,並未注意他的長相

  。”

  穆朗一臉問號,一個禮物為什麽這麽緊張,他圍著木箱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可疑之處,正想說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箱體忽然動了動,像是有什麽活物在裏麵拚命的撞擊,甚至還有嗚咽聲發出。

  所有人一驚,麵麵相斥,一個箱子竟然自己會動?

  風千華似笑非笑,站定在箱子前,沉聲道:“打開。”

  看來,這個禮物很不一般!

  穆朗聽令,立刻找來一把斧頭,一斧頭砸下去,那把黃鎖應聲而斷,他手中斧柄一翻箱蓋已經被他打開。

  啊!

  箱子裏的東西一覽無餘,有人立刻發出一陣驚呼聲,滿臉驚訝。

  怎麽是個人?

  風千華鳳眸危險的眯起,隻一眼她便立刻認出裏麵是什麽,即便是她此刻卷縮在裏麵,臉垂在臂彎裏看不清長相,但穿著和背影她卻絕對不會忘。

  晚嬤嬤!

  那個帶走灣仔的嬤嬤,她將錫林格洛翻了底朝天依舊毫無蹤影的人,竟然被人當做禮物送了過來。

  箱子裏,晚嬤嬤抬起頭來,因為長時間被關在裏麵,眼睛一時間不能適應,小片刻她看清周圍,目光瞬間定格在風千華身上。

  “是你。”兩個字是從齒縫中蹦出來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懼意之後,便是濃濃的恨,陰毒的光芒緊緊鎖著風千華,臉上可怖的疤痕也隨之更加的扭曲。

  這樣的眼神風千華並不陌生,但卻第一次在晚嬤嬤眼中出現。

  一瞧是熟人,還擺出一副恨不得一口吃人的模樣,摸不清她的底細,眾人立刻蜂擁而上將木箱圍了起來。

  風千華擺擺手:“不必緊張!”視線如冰雪一樣看著晚嬤嬤,她眯著眼睛道:“你到底是誰?”

  晚嬤嬤神情一怔,忽然從箱子裏站了起來,粗布裹著的身體挺拔著,哪裏有年邁老嫗半分佝僂,她冷笑著道:“不愧是風千華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猜一猜,我是誰。”

  陰森森的說著,她從木箱內走了出來,豁出去一樣,挺著胸脯看著風千華,目光嘲諷挑釁。

  風千華負手而立,淡淡看著她,此刻她一身灰白的羅裙,早就撕成碎步一樣掛在身上,內裏的中衣依稀可見,頭發散亂落在肩上,一隻木釵要墜不墜掛在哪裏,說不出的狼狽。

  縱然如此,凹凸的曲線若隱若現,呈現出少女的柔軟嫵媚。

  這樣的感覺……

  大堂中,一道濃烈的殺氣彌漫開來,風千華冷聲道:“風千雪。”

  這個世界上,能用這樣眼神看她的人不多,而女人之中更是沒有,先前在公主府中,她始終低著頭她沒有注意她的長相,此刻細看五官縱然經過細心的偽裝,但依舊有風千雪的影子。

  眾人一怔,原來此人是風千華的妹妹,兩年前嫁給瀾秋絕的風千雪,隻不過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果然猜到了。”晚嬤嬤,不,風千雪狠狠的瞪著風千華,瘋了一樣大笑不止。

  “灣仔是你帶走的?”風千華欺身而上俯視著她,她果然沒有死,竟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裏,瀾秋絕竟然一早就布好了局,等著看她往裏麵跳。

  隻是,風千雪又怎麽會被人送到這裏來?

  “哈哈……”風千雪猙獰的咬著牙,笑聲似是從腹內傳出來,陰森的滲人:“風千華枉你自負卻沒有發現,我在你眼皮底下待了那麽久,灣仔?你的灣仔早就被我殺了。”

  “風千華,你殺了我娘又毀了我容貌,害我遠嫁瀾月,這些是你該有的懲罰!”

  風千雪得意洋洋,唇瓣因為多日未進食喝水,早就幹渴開裂,剛剛開口大笑唇上撕裂出幾道血痕,此刻滲出血來,那血猩紅猩紅點在蒼白的唇上,像是晝伏夜出的森森女鬼,陰厲得可怖,仿佛下一刻就會撲出去咬人。

  “少廢話

  。誰綁你來的?”若非有人相助,單憑風千雪即便能將灣仔帶走,也不可能走出錫林格洛,至於此人是誰,她又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風千華隱隱已經猜到。

  風千雪一怔,眼中有受傷劃過,她怎麽能告訴風千華,她剛剛從公主府將灣仔帶出去,便被人打暈了,再醒過來就被人鎖在箱子裏,每日在馬上奔波,直到現在才從箱子裏走出來。

  她曾聽到那人的聲音,那個化成灰也能分辨的聲音,是她的魔魘,在瀾月的日子是她一生的惡夢,那些女人簡直是魔鬼,從她進太子府的那一天起,每一天都會有不同的算計和陰謀,輕則打罵廷杖,重則鳩毒暗箭隨時倒在別人的腳下,她如履薄冰的過了一年,終於找到機會從太子府逃走。

  她要報仇,要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所以她混入南疆,故意和司馬府的總管相識,自編自演一出悲情身世,原想在司馬府尋找機會,卻沒想到竟讓她有機會到公主府當差,真乃是天賜良機。

  可恨的是,她處心積慮籌謀的致命一擊,卻被瀾秋絕半路截糊,若是灣仔還在她的手中,風千華豈不任她搓扁捏圓,隨意宰割!

  轉念,她心中冷笑,以那人的手段灣仔落在他的手裏,也不會有好下場,隻是可惜不是她親手殺了她的兒子,否則這將是她隱忍兩年來,最痛快的事情。

  風千雪沒有回答,風千華已經不需要答案,以瀾秋絕的個性,他若動手又怎會讓風千雪來,即是同盟風千雪又怎麽會被人綁送到自己跟前來,分明就是故意將她送給她處置。

  “害怕了,哈哈……你現在是不是很絕望,很害怕,很無助……”風千雪咧著血盆大口,笑聲在枯竭的嗓子裏嘎嘎作響,似夜梟一般可怖。

  無助,害怕?

  她確實很傷心,卻從未害怕無助過,灣仔是她的兒子,又怎麽可能輕易有事。

  看著這樣的風千雪,風千華忽然覺得很可笑,她們將真正的風千華殺了,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自己,若是她們本本分分的過著日子,今天又怎麽會有這樣的下場。

  “風千雪,若是灣仔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這個後果你承受不起

  !”

  “承受不起?哈哈哈哈……你看看我這張臉,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起的麽?風千華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風千雪在這裏詛咒你不得好死,詛咒你的孩子死無葬……”

  啪!

  風千華一掌揮出,風千雪未說出的話戛然而止,她似紙片一樣飛出去,落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圍著的軍士麵無表情的讓開一條道,鄙夷的看著她。

  真是自不量力,手段毒辣的女人,竟然連個孩子都要謀算,死不足惜!

  風千雪捂著胸口,憤恨的看向風千華,忽然一頓,視線停留在人群之後,一抹挺拔的身影,那人挺拔冷然,鷹眸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秦王。”動情的,風千雪手腳並用,朝夏侯淵爬了過去:“秦王,我是雪兒,是雪兒啊!”

  兩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夏侯淵,縱然時間再久,他的容貌依舊鐫刻在她腦中,清晰的仿佛日日相見的戀人。

  夏侯淵厭惡的看著她,側身腳步一動,避開她的觸碰,幾步走至風千華身邊,目光溫柔的看著她。

  風千雪撲了個空,狼狽的趴倒在地,雙眸淚水充盈,帶著無限的期許與愛慕,卻被眼前的一幕溫情刺的雙眸猩紅。

  手指扣著地麵,她不死道:“她不過是個**婦,那點比得上我,你可知道兩年來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這個世界上隻有我,隻有我風千雪才配站在你身邊!”

  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穆朗搖著頭一副要吐的模樣,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女人這樣的自戀。

  風姑娘什麽人,你就是給她提鞋,你也不配!

  風千華沒了心思待在這裏,對風千雪最後的容忍已到極限,她眉頭蹙起正要開口,忽然身側一道罡風呼嘯而出,隨即風千雪剛剛撐起的身體,猛然倒在地上,口中的雪沫像是噴血一樣,不斷朝外流著。

  “殺她,髒了你的手

  !”

  淡淡的聲音響起,包含著無限愛意,風千雪強撐起最後一口氣看向夏侯淵,落在她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麵,卻是夏侯淵滿麵柔情的看著風千華,仿佛這個世界隻有眼前的三寸的距離,隻有眼前這一人。

  她麵容扭曲著,滿目的不甘,她風千雪生在王府,高高在上,原本以為覓得良緣幸福一生,卻沒想到愛上了他,一個從未看過她一眼的男人,沒關係她可以等,可以為了他付出一切代價,汲汲營營算計著自己的秦王妃之路,卻沒想到最後卻死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手中。

  不甘,她不甘!

  砰!

  風千雪死不瞑目的瞪大雙眼,咽下最後一口氣。

  風千華鼻尖冷哼一聲,揮開衣袖大步走出大堂,夏侯淵走在身後,目光自始至終未離開她分毫。

  二人回到院中,夏侯紫正來回不安的在院子裏走動,見到他們回來,立刻興奮的跑了過來,卻有突然停住腳步,低著頭忐忑道:“王叔,女土匪,我……”

  風千華挑眉,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要回去了。”經過了深重的掙紮過後,此刻夏侯紫說出來,卻覺得無比的輕鬆。

  他頑劣了十幾年,一直都是王叔保護著他,為他解決一切難題,如今他長大了,是時候為大周,為百姓做些什麽,也是為王叔做點什麽的時候。

  他知道,隻有守住了皇位,保護黎明百姓讓大周不斷強大,才是所有人願意看到,並且一直等待的。

  夏侯淵目光讚賞,他本是想若夏侯紫真的不想回去,他可以從郡王之中挑選一位繼承皇位,若他真的願意承擔這個責任,他也一定會輔佐他,直到一切穩定之後。

  “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簡短的話,卻包含了他對夏侯紫期望,夏侯紫目光一怔,認真的點點頭,隨即抬起頭定定的看著風千華:“女土匪……”

  看著他撲閃的大眼,眼若水晶般清亮,風千華眸含笑意,剛剛的不快消散許多,微微點頭:“加油

  。”

  他是她的朋友,是真正放在心中的朋友,無論此生他們各自處在什麽位置,在哪裏,都改變不了這份難能珍貴的友誼。

  夏侯紫伸出手,正要去抓風千華的手,忽然手中一暖,一雙比他手還要寬厚的手握住他,夏侯淵麵無表情道:“此去時間緊迫,你趕緊啟程。”

  不握就不握,小氣!

  夏侯紫抽出手,心裏麵咬牙切齒。

  滿臉委屈,夏侯紫哼哼道:“能不能明天再走,我還想和女土匪喝酒呢。”

  “等我們去金都,喝你的喜酒。”夏侯淵沉聲,目光在他手上剜了眼。

  夏侯紫一愣,都快哭出來了,喝喜酒?他才不要娶那些庸脂俗粉,和父皇一樣三宮六院,煩都煩死了。

  他暗暗翻了無數個白眼,王叔奸詐的心思他怎麽會不知道,女土匪都快成了他私有財產了。

  看著這叔侄二人暗地裏的較勁,風千華歎了口氣,她也很想和夏侯紫痛飲,可現在哪有心情喝酒:“等我找到灣仔,一定會去看你。”

  夏侯紫目光一亮,怕是她反悔一樣,再次確認:“真的?!我在金都等你。”

  風千華微笑點點頭,目光誠摯:“好!代我問候逸王,希望他多保重。”

  想到夏侯逸,她眸中微微一暗,雖然兩年不見,但是他的一切她都在關注著,包括那個叫裘玉的女子。

  不知道爽朗耿直毫無心機的裘玉,會不會令夏侯逸徹底開懷。

  “好!”想到裘玉,夏侯紫心中暗暗笑著,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見麵了呢。

  心中偷樂,夏侯紫猝不及防的伸出手臂,猛然抱了抱風千華,用力之大仿佛傾盡全力,忽又猛地放在她,迅速跳開一步,已經換成嬉皮笑臉,揮著手:“女土匪,我們金都見!”話落又得意洋洋的朝夏侯淵挑釁抬了抬下頜:“再見

  。”

  滿麵冷意,夏侯淵眉頭略蹙看似慍怒,但是眼底那抹笑意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風千華點著頭,腦中卻在回響著夏侯紫方才抱她時,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祝你們幸福!”

  幸福麽?

  她會幸福麽?

  “會的。”

  忽然,耳側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夏侯淵立在她身側,目光灼熱。

  風千華眉梢一挑,是啊,他武功那麽好,夏侯紫那麽點小伎倆,又怎麽能逃得過他的耳朵。

  ==

  北疆,呼倫塞。

  皚皚白雪的覆蓋的北疆京都,街道上不時有人騎著駿馬揚鞭呼嘯而過,撲簌簌的雪花濺在路邊,落得路人滿頭滿臉,他們不敢吭聲,隻能默默抖落滿身的贓物,躲進某一家茶館或者酒樓。

  此刻在胡倫塞最豪華的酒樓內,與室外的天寒地凍截然相反,暖意融融,大堂內座無虛席,高堂闊論推杯換盞。

  角落裏,一方桌子邊坐著三個男人,皆滿臉絡腮胡子,衣料華貴舉止不凡,他們低著頭神色各異,故意壓著聲交談著什麽。

  “聽說皇上將兵權交給了二皇子,今天出兵去大周。”

  “這就出發了?這可是個肥差,大周如今國力羸弱,此去必然一路摧枯拉朽,手到擒來,這麽好的立功機會,大皇子不可能不想要啊。”

  “可不是,皇上就是偏愛二皇子,才將如此重任交給他,聽說皇上已經在牛角上刻好了繼承人名字。”那人話語一頓,特意加重了音調:“二皇子。”

  “噓……小聲點,別被人聽到了。”

  三個人立刻噤聲左右四顧生怕被人聽見的模樣,不敢再多說一句,然而他們剛剛所說的話,卻一字不差的落進大堂內所有人耳中。

  所有人極力壓住心中的動蕩,但是卻明顯神色不似方才的平靜自然,能來這裏消費玩樂的人,身份皆是尊貴不凡,與皇家以及各個皇子之間,聯係交往密切,利益互相牽扯

  。

  私下裏哪一個不是有自己支持的皇子,暗暗籌謀奪嫡之戰,如今天下大亂皇子們表麵看似消停一致對外,但卻沒有人放鬆對王位的覬覦,如果真如他們三人所說皇上已經秘密立了詔書……

  忽然起身,所有人與周遭同僚朋友告辭,用各個理由偽裝著,卻是同樣的心情的奔了出去。

  一旦二皇子登上皇位,以他的手段北疆將會又有一場血雨腥風。

  眨眼功夫,滿堂的賓客走的所剩無幾,就連角落裏的三個人,也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

  胡倫塞南城的一處小院裏,霽月翹著二郎腿,眯著細長的眼眸,笑的高深莫測:“那些人現在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哪還有心思顧忌大周的事。”

  下麵,並排而立的三人,赫然就是剛剛酒樓內的三人,此刻他們換了厚重的皮毛大衣,一身利落的黑衣勁裝,斂目冷眉不苟言笑的模樣與霧影魯忱如出一撤。

  “軍事,二皇子那裏可要我們去……”站在左邊的黑衣人眸光一冷,殺意一閃而過。

  霽月唇角微勾,立儲之事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意圖在剛剛平複餘溫未盡的內亂上加上一把火,重新再燒起來,至於二皇子什麽時候死,已經不重要!

  隻要撩動起諸多皇子奪嫡之心,助他們一臂之力,何愁不會星火燎原。

  “等。”霽月眸光幽深,懶懶的歪在椅子上,挑眉道:“那個女人情況如何?”

  “端木小姐很安全。”

  能吃能睡能罵人,昨兒個還踹倒了一扇門,戳通了一個房頂。

  估計再關下去,大皇子府都要被她給拆了。

  霽月很不爽的冷哼一聲,這個白眼狼的女人,一來北疆就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裏,自己竟然去會老情人了,現在被抓了簡直是活該

  。

  猛地把茶杯扔在桌子上,霽月忽然站起來,拳頭捏的嘎嘎響,咬牙切齒陰風陣陣:“走,去大皇子府。”

  黑衣人嘴角一抽,昨兒還罵端木小姐白眼狼,絕對不去救她,今天就改主意了?

  軍師大人,你要不要這麽口是心非!

  不理會他們,霽月搖身一變,換了身豔麗的綠色錦袍,在這陽春白雪的初春裏,格外的招搖**,大搖大擺站在皇子府,引得一眾婢女驚叫不已。

  他得意的挑了挑眉,笑的不懷好意!

  侍衛看著他騷包的樣子,不由頭皮跳了跳,救人需要穿的張揚麽。

  大廳中,北疆大皇子正蹙著眉,臉色鐵青的坐著,顯然已經聽到了坊間的傳言,他正準備招幕僚商議對策,卻沒想到夏侯淵的軍師霽月附帖求見。

  他與夏侯淵沒有交集,更談不上交情,如今兩國劍拔弩張,如此易惹非議。

  盡管如此,他對霽月到來的目的卻很好奇。

  正想著,門口一抹綠影閃了進來,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縱然穿著耀眼的綠色也不顯絲毫的女氣,反而衍生出與眾不同的高貴俊逸。

  “見過大皇子。”無視大皇子眸中一絲陰鷲的警惕和審視,霽月淡淡一拜,舉止風流倜儻卻又不失穩重。

  大皇子勉強笑著,迎他進來,開門見山道:“不知霽軍師找本皇子有何事?”

  霽月眉梢微挑,狹長的狐狸眼笑容炫麗的刺目,讓人瞧不出半分別的情緒:“來找我娘子。”

  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侍衛,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合著他救人,竟然用這麽冠名堂皇的理由。

  不僅登堂入室還堂而皇之的找人家要人。

  抹了把冷汗,黑衣侍衛開始想著待會的撤退路線

  。

  哐當!

  大皇子手中的茶杯蓋一合,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大皇子一愣,詫異道:“貴夫人,怎麽會在我府上?”

  府中近日並沒有美人進府,除了那個關在後院正拆他院子的端木箏。

  凶悍的女人!

  別人到是有可能,唯獨端木箏不可能,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還能有誰喜歡她?

  老子喜歡!霽月眼中劃過精光,齜著白牙笑的要多真誠有多真誠,眼中還流露出些許悠遠半分委屈:“是,望大皇子成全,將我娘子還給我。”

  大皇子更加驚訝,霽月在四國的名氣並不小,不單因為他是夏侯淵的軍師,還有他神秘的身世也令人好奇,眾人對他的關注度並不低,但卻從未聽說過他成親了。

  他說的這麽肯定,大皇子也將信將疑,北疆民風再開放,可他堂堂皇子也不屑奪人妻室,當下袍袖一揮道:“霽軍師,若貴夫人真在我府上,你現在便可領走,本皇子絕不阻攔。”

  霽月唇角一勾,豪爽抱拳道:“好!大皇子的人情霽月記著,它日若大皇子有事,隨時吩咐!”他這話包含的意思許多層,尤其在如今這情勢下說這樣的話,等於是明著告訴他,秦王乃至大周都願意支持大皇子。

  這形勢之下,有了大周的支持,二皇子的三十萬兵馬算的什麽。

  這些霽月明白,大皇子更加心知肚明。

  眼神微微一動,他臉上表情極度詭異,卻已經沒有方才的敵意,反而夾著些許欣喜:“不必客氣。”他說著一頓,喚來管家道:“陪軍師去後院尋他娘子,隻要是他娘子,務必親自送他們出去。”

  管家一臉茫然,來皇子府找娘子,這叫什麽事兒?

  大皇子竟然還允許他去找!

  狐疑的看了眼姿態放的極低的霽月,管家忽然覺得心中一個激靈,不敢妄議,忙領著堆著笑臉的霽月朝後院去了

  。

  夜間,大皇子處理好事務,想到端木箏便朝去後院找她,他與端木箏自小定親,後端木罄出事她們兄妹又毫無蹤影,此事一直拖到今天,沒想到前幾日端木箏竟然找上門來,提著劍怒容滿麵取他首級,他這才令侍衛將她關了起來。

  她是他的,這輩子再也別想從他的手中逃走。

  “什麽?被人帶走了,誰?”

  婢女答的小心翼翼,瑟縮著道:“今天下午管家帶人來的,說是皇子您同意的。”

  大皇子眼睛猛然一瞪,是他同意的?他什麽時候同意過?

  管家匆匆趕了過來,一見風雨欲來的氣勢,頓時跪了:“皇子,的確是您同意的。”

  大皇子此時才算徹底反應過來,他是實實在在的被人擺了一道,竟沒有絲毫的懷疑,就這麽輕鬆的讓他將端木箏帶走了。

  “查!將胡倫塞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人給我找出來。”

  此刻,端木箏梳洗幹淨,呼哧呼哧坐在大圓桌前胡吃海塞,吃的不亦樂乎,時不時那眼睛瞄著對麵笑的很假的霽月,終於忍無可忍道:“狐狸,我沒踩你尾巴吧,一臉怨尤。”

  霽月冷哼,忽然伸出一隻手,手心攤開:“這桌菜五十兩銀子,加上路費保護費共計一千兩,現銀結賬改不賒欠!”

  端木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瞪著杏目指著他半天才說出話來,捏著拳頭:“你放什麽狗屁,憑什麽跟我收錢,還收的這麽貴,況且,是你喊我來,又是你自作主張的去救我,關我什麽事。”

  “不付,立刻走人!”臭女人非得治治。

  “沒錢,絕對不走!”死狐狸腦子抽風。

  霽月磨牙,臉上的笑越發的陰冷:“也行,寫借條!”

  “不寫,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要敢要盡管拿走。”端木箏吃幹抹淨轉身進去睡覺,她得養好精神好好謀劃一番,此次一定要為父親正名

  。

  “好。”

  端木箏一邊走一邊打嗝,根本沒聽到身後傳來的某人的回答的聲,和奸計得逞後的笑意。

  夜間,端木箏翻了個身,忽然覺得身上癢癢的,像是有什麽從她心底爬了出來,緩緩的一點一點蔓延至周身。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忽然一臉見鬼的表情愣住。

  隻見咫尺的距離,兩隻狐狸眼正發出賊兮兮的光芒,看獵物一樣看著她……

  “唔,那就把命寄存在我這吧,一輩子!”

  ==

  草原的盡頭,煙塵揚起遮天蔽日,無數戰馬馳騁而來,一隻雄鷹在飄動的旗幟恣意狂舞,五萬兵馬並不算多,卻擁有足以踏碎瀾月山河的威力。

  “昨天那一戰打的可真漂亮!”穆朗夾緊馬腹,努力追平身前飛揚女子的身影,可無論怎麽加速也拉不平距離。

  “那是當然,這幾天是老子打了這麽久的戰最爽的一次。”無論是南疆還是瀾月甚至於大周,都不會有這樣的記錄,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們五萬兵馬在夏侯淵和風千華指揮之下,連收兩城,如今南疆丟失的四城已回複一半。

  這樣的速度,他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如今卻真真實實發生在眼前,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三日前,他們隨風千華和夏侯淵出了鼇城,一路繞道去碭燦,打的瀾月主帥措手不及,連夜夾著尾巴逃走,他們勢如破竹將沁科也收了回來,如今隻剩下兩城以他們的速度,不需三日就能收回來。

  爽,實在太爽了!

  倏地,為首的馬匹的驀地停住,白衣如華麵容沉冷似冰的女子,鳳眸中射出寒冽的光芒,其內的冷幾乎能將這天地凍結成冰。

  屍殍遍野,白骨如山,形容眼前的境況再貼切不過。

  往日生機勃勃的青草,此時被一具具或大或小或老或少的屍體壓著,烏泱泱一片,這些百姓定是因為戰亂舉家離遷避難,卻不料是在這裏遇到遠征而來的瀾月大軍,而死於他們的刀下,成為戰亂的亡魂

  。

  他們何其無辜!

  霧影跟在身後,吐息間殺氣氤氳,縱然他更隨夏侯淵經曆過無數次戰役,卻也不曾見過如此的場景,這麽多百姓甚至有剛出世的孩子慘死,他胸中跌宕幾乎將唇角咬出血來。

  “爺……”霧影語調生硬,齒間的話被他生生的壓了下去。

  夏侯淵緩緩擺手示意他不必說,目光看向風千華再落在身後所有麵色慘白的眾士兵,麵容之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眸底的一抹寒意卻越集越深,他堅定開口沒有絲毫猶豫:“走!”

  逝者已矣,還有更多的百姓水深火熱,這樣的紛亂必須結束。

  風千華率先打馬飛奔而去,霧景晃動她沒有回頭,挺直背影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涼。

  煙塵朦朧死寂一片,五萬人馬奔騰而出,不複方才的熱烈,卻有著一種執著的信念飄蕩在煙雲之上。

  三日後,南疆丟失的所有城池皆數收複,瀾月主帥張昭爍像狗一樣,狼狽逃亡在草原上,好不容易帶著謹慎的三千人到達瀾月變成莫涼,卻被一隻箭釘在城門之上。

  鮮紅的在光影下,泛著諷刺的猩紅。

  六日前,他們三千人拚死守著鼇城,心中忐忑抱著與城共存亡赴死的意念,六日後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他們兵臨城下,而瀾月卻閉門不出死守城池。

  侵略與被入侵隻在一線之隔,勢態變化或許可以預料可以控製,卻永遠也無法抹去它所帶給無辜人們的傷害,風千華不願意,沒有人願意,然而這樣的戰爭並非他們不願就可以忽略,隻有徹底覆滅,才能換得永生。

  莫涼城的主將一日被替換,乃是瀾月赫赫有名的連瓊,此人在瀾月享受玉麵將軍的稱號,為人溫潤謙和有禮,但武功卻是不凡智謀超群,在瀾月人人敬仰。

  此刻,他站在城牆上,唇角噙著一抹笑意,目光頗具深意的看著風千華。

  夏侯淵眸光微眯,開口道:“紮營

  。”

  連瓊不似別人烏合之眾,不容他們小覷,若想攻下莫涼,必須得從長計議。

  風千華微微點頭,此人長相俊朗眼神溫和不笑時讓人覺得春風拂麵,但是那笑卻讓人覺得陰冷,反複有種對方挖好了坑,等著獵物跳進去的感覺。

  五萬大軍駐紮在莫涼十裏之外,第二日夏侯淵攻城,折損兵馬三千,敗!

  第三日,夏侯淵忽然停止了一切動作,與風千華騎馬在莫涼城外溜著彎,放馬蓄水好不愜意,看得城內瀾月士兵一頭霧水,連瓊亦是滿腹狐疑不解。

  第四日,依舊如此,夏侯淵竟然架起火堆,親自為風千華烤肉吃,香噴噴的肉香引的所有人口水不斷,可無人敢上前要半塊,隻能幹著急咽著口水,眼巴巴的看著。

  風千華端坐在對麵,看著夏侯淵氣定神閑的烤著肉,她忍不住搖頭,有時候這個男人像木雕一樣嚴謹生趣,做事一板一眼絕不退讓變通,有時候他又腹黑深沉算計手段不留一絲痕跡。

  甚至於有人中了他的圈套,卻還傻傻以為,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根本不會將看似耿直刻板的秦王的與陰謀手段無賴耍詐聯係在一起。

  事實上,夏侯淵優哉遊哉兩天按兵不動,無事人一樣在敵軍的眼皮子底下四處瞎逛,是因為他在等,等大周的消息,等北疆的消息。

  風千華憐憫看了眼身後寂靜卻壓抑的莫涼城,不出半日,這座城必然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果然,下午北疆傳來消息,大皇子忽然發兵逼宮,北疆皇帝怒氣攻心自刎於龍座之上,大皇子手握遺照號令群臣,正在這時本應在路上的二皇子,忽然帶著三十萬大軍去而複返,北疆徹底陷入一片戰亂之中。

  夏侯逸一早接到消息,派張碩領兵二十萬,自齊州出發兩日內趕路八十裏,無聲無息出現博陽,擒住城外駐紮瀾月大軍主帥,一路揮兵而上,勢如破竹。

  一個時辰後,夏侯淵發動三日來首次攻城,日落時分莫涼城門轟然倒塌,虜獲俘虜八千,副將三名,然而主帥連瓊卻不知所蹤。

  十日後,風千華與夏侯淵在瀾月汴梁聚首,此刻瀾月六十三座大小城池,已失去半壁

  。

  三日後,他們站在在瀾月京都昭安,沉重的城門早在他們來之前已經大開,滿城的百姓瑟縮在家中,偷偷開著一條門縫從裏麵窺著街道上的情景,一排排士兵嚴陣以待個個麵色蕭然,瀾月的文武百官夾道列在兩側,在這倒春寒的天氣裏,依舊是汗流浹背,心裏惶恐忐忑極度不安。

  他們至今不明白皇上為什麽突然發動戰爭,又為什麽一意孤行派一些根本是廢物的人去任主帥,但是他們知道,瀾月敗了,敗的徹徹底底一塌糊塗,從今以後這天下再沒有一個名叫瀾月的國家,而輕易做到這一切的人,便是將要從城門走進來的那對男女。

  這些人中,有一人低著頭,麵色早冷風中微微發白,他便是當日在大殿之上,與風千華針尖對麥芒的任博。

  當日她巧舌如簧,將自己逼入絕境出盡洋相,他服她心思靈活口才了得,但也不過是書生一個,從心底之中一直不曾認可她,然而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配服那個人,技壓眾才子還遊走於官場風生水起,不畏強權懲辦貪官,當他以為他誌在朝堂等待步步高升時,她卻以監軍的身份出征沙場,出謀劃策,立功與萬馬之前,再次揚名天下。

  這些卻不是令他最震驚的,當摘掉她竟然是女子時,他幾乎站立不穩,他任博自負一生,竟然在一個女人手中敗的這樣徹底。

  瀾月大勢已去,任博心中再不忍,但也無可奈何,天下分久必合,似海皆內是一家,天下的百姓的也少些戰亂,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隻是希望,大周的接手,能善待瀾月的百姓。

  心中想著,任博不知不覺中抬起頭,目光帶著期盼的看著城門。

  伴隨著一陣馬蹄聲,遠遠地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馭馬而來。

  眾人大氣兒都不敢喘,緊緊盯著那兩道身影,直到他們到得城門。打馬停下,駿馬長嘶,那黑白兩道的身影才算是清清楚楚映入了眼簾,一瞬間,所有人的手心裏都捏緊了汗,隻見那兩人……

  男子眉目深刻,俊美不凡,一雙鷹眸斂藏著深不見底的沉然光芒,隻站在那裏目光淡淡一掃,卻如天生的王者般,尊貴無匹

  !

  女子絕色傾城,清麗無雙,尤其是那周身縈繞著的氣質傲然清冷,立在男子身側卻不輸半分,猶如謫仙踏臨凡塵,睥睨天下!

  一黑,一白。

  一如淵深沉不可估測,一華光清雅青蓮出世。

  然而,那兩人忽然對視一笑,周身的淡漠瞬間消失無蹤,縈繞著濃濃的溫情愛意,一步一步朝著人群走來。步伐沉穩,節奏一致,仿佛生來便是為了配合對方,那麽的和諧又耀眼。

  仿佛天神踏在雲端,看似很近卻又高貴的難以觸及。百官捏著手心的汗,餘光不停的看著緩緩走來的兩人,他們並未帶很多人進城,更多的士兵已隨張碩去瀾月東麵,所剩不多的士兵也已提前進城,這樣的低調毫不張揚的做法,讓他們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微微放下了些,這改朝換代朝臣大清盤是常有的事,如今他們是家國破滅,若是秦王一個不爽將他們統統殺了,他們也說不出絲毫質疑抗議的話。

  百官擦幹手心的汗,官袍一甩,動作整齊劃一的跪了下來。

  “秦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聲震耳欲聾,如海潮,如波濤,如巨浪,一波又一波綿延而去,回蕩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散……

  夏侯淵淡淡看著眾人,負在身後的手忽然一動,不動聲色又極其自然的抓過風千華的手,緊緊握在手中。風千華眉頭一挑,卻沒抽出,任由他牽著。兩人並肩,在一排排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的百官身邊走過,接受著一道道從各家的門縫中,屋頂上,窗戶裏投來的或懼怕或驚慌或忐忑的視線。

  並肩,攜手,邁進了皇宮……

  這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皇宮!

  直到那兩道消失路的盡頭,所有人才恍然的抬起頭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剛剛明明他們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可那股巨大的壓迫感,卻宛若實質在他們頭頂,他們甚至連餘光都不敢抬起半分。

  呼出口氣,他們這才發現,背後的內衫早就濕透了。

  人群之中,任博抬起頭來,目光深深的看著那遠處的男女,久久不曾動作

  。

  華麗莊嚴的宮門,徐徐打開,沉長的影子的投在地麵,在曆史的長河中劃下一道長長的休止符,兩個身影踏著朝陽的華光,緩緩走來,在一片靜寂中,翻開瀾月百年來,新的一頁。

  更是屬於天下的新的篇章。

  禦書房中,嫋嫋的龍涎香依舊徐徐縈繞在橫梁之上,瀾秋絕的龍案,依舊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就連案上的青瓷茶盅還留有餘溫,風千華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夏侯淵目光在禦書房冷冷一掃,視線定格在龍案上,一塊金色的麵具,正在微暗的光線下發著森冷妖異的光芒,空洞的眼中卻沒有瀾秋絕那雙戲謔的桃花眸。

  麵具下,壓著一份信,風千華揮開麵具,迫不及待拆開信。

  蠅頭小楷灑脫不羈,卻又清晰工整,不像瀾秋絕的字卻又實實在在是出自他手。

  “多謝,後會有期!”

  簡短的幾個字,莫名其妙的內容,風千華心中的火蹭的一下躥了出來,他做了這麽事,死了那麽多人,甚至連瀾月的江山都因為他即將徹底覆滅,就這麽走了,留下這麽幾個字。

  灣仔,他竟然將灣仔一起帶走了。

  “瀾秋絕!”風千華幾乎磨著牙說出這三個字,恨不能立刻找他,將他扒皮抽筋。

  夏侯淵輕輕攬住風千華:“我們一定能找到灣仔。”

  他說的這樣的篤定,讓風千華剛剛提起的心鬆了鬆,連日來死死撐著的一股力道,在這一瞬間徹底坍塌,她頹然靠在夏侯淵胸口,沉沉的闔上眼睛。

  陽光自雕著龍紋的格子中跳進來,落在地上斑駁跳動,仿佛一副畫卷,將房中兩人攏在其中,有冰涼的**的,緩緩落在他的衣襟上,令他身體微微一怔,滿目的自責與愧疚,心疼不已。

  兩人在瀾月皇宮搜尋良久,依舊毫無線索,路過一個偏僻的宮殿時,裏麵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傳來,極輕,若非他們聽力極好根本聽不到,夏侯淵眸光一暗,皇宮裏的宮人早就逃的差不多,到處皆是是空蕩蕩的落寞空寂,而這樣偏僻的宮殿,怎麽可能還住著人?

  推門而入,忽然一愣,院內坐著一個老者,滿頭灰白的頭發稀稀落落的搭在肩上,一身明黃的中衣,歪歪扭扭攏著,光著腳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口中念念有詞

  。

  “瀾月帝?!”夏侯淵脫口而出,微微吃驚。

  瀾月帝孤傲,強權一世,權利上從不容旁人質疑,是瀾月史上手段最為強硬的帝王,當年他逼宮弑父從太子手中奪得皇位踩著兄弟的屍骨一路扶搖直上奠定皇權,死在他手中的人數不勝數,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瀾月早朝時竟隻有三兩位的大臣,而其它人不是被他處斬便是勒令卸甲。

  這樣一位強勢的帝王,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

  不用想,肯定是出自瀾秋絕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為聽到這邊的動靜,他忽然轉過臉來,空洞死灰的目光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他們臉上轉過,口中的聲音忽然拔高:“你不是他,你怎麽會是他!”

  話音一落,風千華腦中電光一閃,仿佛有什麽霍然開朗,小片刻她朝夏侯淵無奈一笑:“我們好像……”

  “被利用了。”夏侯淵接道。

  “瀾秋絕會去哪裏?”轉身關上門,曾經的金口玉言此刻嘀嘀咕咕叨叨不休,對於他來說,該是莫大的諷刺和侮辱,讓他親眼看著瀾月一點一點覆滅,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連瓊。”夏侯淵唇瓣勾唇一抹笑意,一副成竹在胸。

  同一時刻,遠在千裏之外的烏蒙山上,一片春意盎然,暖意融融。

  “秋絕,你不會真要帶著這小鬼吧?”連瓊一臉無奈的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每時每刻都在做著各種小動作胡掐不由覺得好笑,瀾秋絕這樣的性格,他怎麽也想不到,竟然和孩子相處的這麽和諧。

  自從十五年真正的太子瀾秋絕在一次狩獵中,被一隻流箭誤傷死後,當時的他不過八歲,竟然冷靜的將哥哥的臉弄成被獸抓傷的樣子偽裝成他,而他自己卻戴上麵具變成了哥哥瀾秋絕

  。

  此次以後他性情徹底大變,背負著哥哥仇恨的他,變的陰冷奢殺暴躁易怒,直到有一日他查到,當日的那支箭,竟然就是太上皇暗示人射的以後,更加的變本加利。

  對孩子更加的厭惡,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喜歡這個小鬼頭,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從今天開始,喊我秋熠。”瀾秋絕看好友一眼,腦袋上被那小鬼的兩隻胖手揪的一痛,漂亮過份的臉也跟著抽了抽。

  他救回自己的頭發,任那小鬼騎在自己肩頭,向著山下輕笑走去。

  兩側的山花爛漫,姹紫嫣紅美不勝收,蝴蝶煽動著色彩分明的翅膀,在一叢叢花草間曼妙舞動,暈出清香陣陣,遠處綠林成蔭,溪流潺潺譜寫絕美的華章……

  清風吹拂,兩大一小三個身影,在蜿蜒的山道上緩緩遠去。

  “小鬼,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讓小爺考慮考慮……”

  “……”

  “考慮好了沒?”

  “小爺方才想了想,你這裏好吃好住實在比我家好的多,或許小爺開心了住上個三年五載……”

  “你訛我?”

  “你咬我啊?”

  “靠!那兩個混蛋,生出來的什麽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