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冷戰
  “主子?”

  禦史府的房間內,秋玉看著一上午走神第三次的女人,無奈的再次出聲喚道。

  風千華不動聲色的抬起頭,將桌上的茶杯捧在手裏取暖:“嗯,你剛才說什麽?”

  剛過中秋,天氣便已有涼意。

  秋玉歎了口氣,重複道:“之前與我們合作的幾家瀾月商鋪,都傳來消息,讓我們供給他們米麵糧食,竟然爭相出價,甚至有的已經抬至比平時高出三倍的價格了,您看,我們要不要給?”

  風千華眉頭蹙了蹙,剛剛秋收,雖是屯糧的時候,但也沒有必要如此焦急,心中忽然一動,她道:“博陽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秋玉眉頭揪著,似是在考慮消息重不重要,而糾結到底要說不說,主子今天明顯心神不寧啊。

  秋瑾早上神神秘秘告訴他,主子從昨天回來之後,就感覺怪怪的,至於哪裏怪,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現在他也有這樣的體會。

  風千華清咳一聲,眼眸微眯看著自己走神的手下……

  被這個看似溫和實則犀利的眼神一盯,秋玉頓時一個激靈,低下頭說道:“博陽那邊說,三軍沒有風將軍的統領,鬧的很厲害,軍心好像不太穩,好在新任主帥有些威望,鎮的住,總算平靜下來,隻不過最近很奇怪,街上的行人好像比以往多了些,他們的生意也比以前好很多。”

  “瀾秋絕回瀾月了?”風千華淡淡啜著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想到那個妖孽很久沒有出現,應該是和瀾月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奪嫡有關。

  不過,以他的手段,瀾秋意隻怕也不是他的對手,若是想要從瀾秋絕手中分一杯羹,就隻有……

  想到此,她眸光一抬,聲音嚴正:“博陽有很多身份不明的人過往?”

  秋玉點頭

  。

  她猛地站起來,來回在房中走動,負手著眉頭緊緊鎖起來,米糧緊俏,邊成人流增多,瀾秋意要加大手中的砝碼,這些的信息都指向一種可能性。

  就是瀾秋意已經躁動難耐,迫切的想與大周開戰,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在瀾月皇帝哪裏為自己加分,若是這樣,那麽這些突然不合理的事情,也就明確了。

  忽然頓住腳步,她看向秋玉認真的說道:“你囑咐各處米鋪去收購,糧食越多越好,至於瀾月,你知道怎麽做。”

  既然要打戰,這樣的生意,她又怎麽能錯過。

  秋玉一怔,雖然不明白主子為什麽要這麽做,但直覺事情應該不簡單,立刻點頭說道:“屬下明白。”

  秋玉說完,打開門退了出去,小片刻,他又笑眯眯的跑了回來。

  風千華眉梢一挑問道:“還有事?”

  這裏是禦史府,府中下人都是夏侯淵親自挑選,雖然是安全可靠,但難免不會被人察覺,秋玉的身份在這裏還是小心為妙。

  秋玉想起外麵的情景,不苟言笑的麵容有點扭曲:“王爺在外麵,小姐不出去看看?”

  風千華皺皺眉:“不必。”

  秋玉點點頭,手攏在袖中退了出去,似是小聲嘀咕但聲音大的足以能讓風千華聽到:“屬下不是怕小姐再走神麽……”

  咻!

  話音還沒來得及落下,一個茶杯聞聲而至。

  秋玉麵色一變,毫無形象的撒腿就跑。

  茶杯砸在門邊,嚇的進門的秋瑾一個哆嗦,拍著胸脯埋怨:“小姐,從今天早晨起,你就暴躁呢!”

  風千華瞪了瞪眼,發現秋瑾根本當沒看見,抬腳跨過地上的碎瓷片,嘴裏念念叨叨:“這都第二個了,奴婢打掃房間很累的。”

  風千華摸摸鼻子,這兩兄妹膽子越發的大,她這主子當的,是不是太失敗了?

  “小姐,王爺在外麵呢

  。”秋瑾一邊取了掃帚收拾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一眼:“不出去看看?”

  她無語,怎麽誰都來問她這句話,難道他夏侯淵來了,她風千華就一定要迎接不成?

  發現她臉色沉下來,秋瑾吐吐舌頭,不敢再說。

  小姐前天一夜未歸,與王爺一起回來又將他關在門外,還設置陷阱不讓王爺進府,現在全府的下人嚴陣以待,不得不防狼一樣防著王爺,可是她就是不明白,前麵兩個人不還好好的麽,怎麽過了一個晚上,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外麵的傳言,她一早便聽說了,他們主子前夜威武,皇宮之中鬧出一場兩男奪愛的重頭大戲,現在全金都的人都知道,主子不但和秦王關係不明,甚至和九殿下也曖昧不清,皆是皇家權貴,如今她雖然被禁足,但這無形中的地位,可要比以前又高了一個層次。

  她想想就覺得興奮,主子就是主子,無論她是男人或者女人,這魅力依舊無法阻擋。

  想到此,不由可惜太子殿下,早就感覺他對主子也有意思,可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太子隻怕因為沒有主子的下落,而隨便指樂裘老將軍的孫女吧!

  風千華無語的看著秋瑾,又是搖頭,又是歎息,又是惋惜的表情,想想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心思,眉頭蹙了蹙忍住想將她提溜扔出去衝動。

  秋瑾一番暗自興奮神傷,手中卻是未停,將一地的茶杯碎片掃到簸箕裏,拎著小步朝外跑,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王爺!

  不待風千華詢問,她已經跑的老遠,含著笑意的聲音從院子外麵傳過來:“奴婢好奇去瞅瞅,看王爺怎麽搞定六大金剛!”

  風千華撫額,黑臉!

  夏侯淵現在很鬱悶,對著這六個滿腦子隻知道吃的金剛,他的殺氣威壓通通收斂再收斂。

  沒用!

  六大金剛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他邁一步,他們跟著邁一步,反正小姐說了,秦王要是進了院子,他們就得滾蛋

  !

  不想滾蛋,隻好讓秦王……咳咳,滾蛋。

  夏侯淵自然不會滾蛋的,對付吃貨就要有吃貨的辦法。

  他負著手,黑著的臉漸漸恢複平和,忽然一笑。

  這一笑,猶如冰雕的罌粟忽然間綻放,帶著讓人難以承受的詭異,忍不住從背脊開始發涼。

  冰能開花,真是見鬼!

  物反既妖,六大金剛集體一抖。

  隻聽夏侯淵淡淡仿若不經意的吐出幾個字:“秦王府的廚子,可比禦史府的好。”

  六大金剛眨眨眼,這次變的異常聰明,立刻意識到秦王這是……改策略了?

  剛才還威脅呢,現在來利誘了?

  雖然說這看似冷沉實則奸詐無比的男人利誘到了點子上,可惜他們六大金剛,當年在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如今跟了風千華,那自然要對主子忠心,絕對的忠心不二!

  六人閉眼,口中默念……

  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夏侯淵不急不躁,看著抬頭挺胸看似意誌力堅定無比的六大吃貨,自顧自的歎息:“紫玉閣的佛手金卷,天香樓的八寶鴨,榮意樓的飛龍脯,甚至齊州藤原片皮乳豬,本王的廚子,也是手到擒來,做的毫不遜色。”

  跐溜。

  吸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六大吃貨金剛,腦中想著一幅幅畫麵,味蕾開始翻滾攪動……

  眼角迅速掃過他們,夏侯淵緩緩走著,繼續說道:“尤其是片皮乳豬,這豬要選仔豬從小以藥物飼養,讓其肉質不但鮮美,還有醫用的功效,待豬三個月後便宰殺,烤的時候這火不可不大亦不可小,皮肉不能過硬更不能流油太多,否則肉質變老,片皮時一刀一刀輕薄相同,不得不過厚亦不可過薄,若是配上王府蜜汁的甜醬……”

  啪嗒

  !

  誇張的口水滴答聲,在身後響起,六大金剛雙眼冒著綠光……

  忽然,其中一人鼻尖開始抖動,小狗一樣四處嗅著,念道:“快聞聞,這什麽氣味?”

  “啊!真香!”

  “是豬肉的香味,烤乳豬!”

  “從圍牆那邊傳過來的,聽,還有噗嗤噗嗤的片皮聲!”

  “嘖嘖……”

  六大吃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乳豬?主子?乳豬?主子?

  一番平衡較量之後……

  咻!

  六個人六道身影出奇的一致,迅速越過圍牆。

  乳豬以絕對的優勢打敗了主子,壓倒性的勝利!

  六人剛剛越過圍牆,那邊立刻有早守株待兔的魯忱笑嘻嘻的聲音傳來,老總管客氣的寒暄,隨後一片呼嚕呼嚕吃飯聲,間接還有觥籌交錯的碰杯聲,儼然是一副賓主盡歡的氣氛。

  夏侯淵負手,唇角勾起抹弧度,眼中露出狡詐的笑意。

  成功突圍的他,揮了衣袖大搖大擺的朝風千華房中走去。

  草叢中,秋瑾從端木箏手裏抓了把瓜子,磕的嘎嘣響:“端木小姐,為什麽我今天才發現,王爺竟然這麽有手段。”

  端木箏一口將嘴裏的殼吐了出來,笑眯眯的說道:“是你單純,他長的木頭似得,可心卻不知道多少竅,六大金剛豬腦子,哪能是他的對手。”

  秋瑾蹙眉,喃喃說道:“王爺長的木訥麽?隻有端木公子那樣的才叫木訥吧

  。”

  身後,端木簫端著一盤瓜子,紅著臉正打算大獻殷勤,聽到這個話,立刻一頭栽倒在地!

  夏侯淵大步走到內院,遠遠的便看到風千華懶懶的窩在軟榻上,手中拿著一本書淡淡看著,神態說不出的悠閑愜意。

  他的臉冷了冷,他以為她會生氣的暴跳如雷,再不濟也會情緒低落,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自在的看著書。

  可惡!

  可是一瞬間生出的怨念,在看到她時,頓時又化成無數的喜悅,立在風千華身前,他低頭看著她:“你生本王的氣?”

  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他來的目的就是要解開其中的誤會。

  風千華一早便知道他來,直到此刻方才懶懶的掀了掀眼皮,嘴角幾不可聞的溢出點回應:“不。”

  生你的氣,有必要麽。

  夏侯淵眉梢蹙起:“不生氣,你為何拒不見我。”

  從昨天開始,她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回複他,難道就不能多一個字?

  風千華仿佛知道他所想,漫不經心的翻了一頁書,很大方的多了兩個字出來:“沒必要。”

  夏侯淵臉黑了黑,很想立刻將她就地正法,眼角跳了跳他忍住衝動,呼出口氣:“用膳了嗎?”

  風千華懶的理她,眼眸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書麵:“王爺,這裏是禦史府,下官正被罰閉門思過,王爺還是避嫌的好。”

  吃飯,你當我是六大吃貨!

  “避嫌,你認為我們需要避嫌?”

  可惡,竟然說他們需要避嫌,無論是以前的風千華,還是現在的端木簫,他們之間的牽扯,單是避嫌便就可以?

  點點頭,風千華麵色認真:“嗯,該避還需避的

  。”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關係,避嫌已是言過。

  夏侯淵拳頭捏的咯吱響,臉色徹底黑若墨炭:“本王若不呢。”

  這輩子你是端木簫,那便是本王的入幕之賓,如果你是風千華,那就是秦王妃,逃不掉!

  風千華忽然起身,姿態慵懶的合起書本,抬頭看了看天色,優雅的打了個哈欠:“秋瑾,送客!”

  你說不就不,當這裏是你的王府,這天下還沒有人能左右我的決定。

  夏侯淵也怒了,她是他這一生唯一主動示好,想要嗬護保護的人,他不懂怎麽迂回,不懂女人的心,不懂女人生氣時可以用鮮花,可以用寶石,可以用甜言蜜語,甚至死纏爛打死皮賴臉的方法,他知道風千華這次是真的生氣,更清楚她說的話不是玩笑之言。

  可是他不明白她為什麽生氣,更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刻意的想要和他撇清關係,麵對戰場,麵對朝堂,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拿捏掌握,可以指揮若定,可以全身而退不動聲色左右別人,可是唯獨對她,他束手無策,滿腔的激情忐忑與喜悅,瞬間被她凍住!

  此刻,他的執拗他在她麵前所表現的孩子氣,也被他一貫驕傲的自尊心淹沒,袍袖一揮,某男黑著臉,大步走了出去。

  可惡的女人,竟然趕他走!

  風千華淡然坐在椅子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但手中的書卻是過了許久都未翻開一頁。

  幾日後,風千華依舊躺在院子中,悠閑的曬著太陽,秋瑾縮在牆角不敢上前,忽然瞥見端木箏過來,開心道:“端木小姐,你趕緊去陪我們主子說說話吧,她這幾天真是太反常了。”

  端木箏撇撇嘴,上前一屁股躺在風千華身側:“大華,咱出去散散心吧。”

  風千華擱下書本,挑眉道:“你昨晚不才去的容香苑,又想找人拚酒了?”

  端木箏一副你就這麽看我表情,翻著白眼說道:“去那種地方常去有什麽樂趣,我是怕你在家悶,可以出去散散心

  。”

  風千華擺手:“難得清閑,很好。”

  端木箏特有的大嗓門,在她耳邊炸響:“什麽你很好,我看你就是太無聊了,對了,告訴你個事情,夏侯淵昨日去了軍營還沒有回來,我在街上聽說,三軍現在是叫苦連天,一天的訓練量是以往的三倍呢。”

  軍營訓練她清楚的很,夏侯淵真夠狠的,加了三倍隻怕是神也吃不消啊。

  風千華無語撇嘴,夏侯淵不是遷怒與別人的人,他訓練士兵自有他的目的,瀾月的動靜他肯定已經知道,現在他做的,是為了做好充分的準備罷了。

  “我看是你無聊,不如你去莊子幫忙,最近幾天他們會很忙。”秋玉暗中收購糧食,此時不能做的太過聲張,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端木箏連連擺手:“不要,我寧願上戰場也好過去做生意。”

  兩人正說著,忽然小廝上前,說道:“大人,太子和九皇子還有二皇子都來了,您看……”

  主子說過概不見客,可是門外那幾位都是貴客啊。

  風千華與端木箏對視一眼,眼中皆劃過興味。

  三個人一起來?

  “我避一避。”端木箏起身立刻避嫌的離開。

  風千華點點頭,已經瞥見夏侯紫的身影已經跳了進來,大大的咧著嘴巴,笑的眉眼彎彎:“端木簫,你還真老實啊,讓你禁閉你就真的聽話了。”

  風千華看著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是皇上,她縱然再無所謂但麵子還是要給的,況且,閉門思過也非壞事。

  “幾位殿下真是稀客,請坐!”

  夏侯智卻是一臉無所謂,隻是看風千華的視線,雖竭力掩飾,但眸底依舊有陰鷲劃過:“禦史好福氣,如此悠閑。”

  目光在夏侯智臉上掠過,到是沒料到他會來,昨天可是才剛剛見過,而且見麵的地點可是頗有創意啊:“戴罪之身實為無奈

  。”

  言罷,又夏侯逸淺淺抱拳:“恭喜太子。”

  夏侯逸依舊是一臉清潤,但眼角明顯有著淡淡的青黑色,顯然這幾天的休息不太好,他選定王妃的事她已經知道,是裘老將軍的孫女,為人與端木箏有幾分相近,習武之人頗為爽朗。

  夏侯逸唇角的笑容是無奈而酸澀,微微點頭說道:“謝謝!”

  夏侯智眸光一閃,裘正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如今太子又得這樣的靠山,在朝中的地位更是固若金湯,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竟然還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想到此他臉色譏誚:“臣弟聽說,裘小姐武藝高強,乃女中豪傑,將來母儀天下之時,定是全國女子的典範啊。”

  風千華心中冷笑,夏侯智果然不如他所表現的那樣無所謂,如此明目張膽的嘲笑未來太子妃是一介莽夫,將來母儀定然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看來,他似乎也蠢蠢欲動啊!

  夏侯紫一向看不慣夏侯智,此刻不由撇著嘴冷笑道:“二哥不也如願納了位側妃,我們還聽說,二哥與徐小姐非常的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啊。”

  夏侯智臉色一變,滿麵的怒氣!

  夏侯逸並不想在這裏吵架,不由笑著打圓場說道:“既是來看望禦史,就不要再提這些瑣事。”他說著,抬眸看向隔壁王府,忽然說道:“王叔可在府中,不如請來一起聚聚吧。”

  夏侯紫一蹦而起,舉手說道:“我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