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寒意
  油燈黯淡,腥風刺鼻。

  風千華仔細的盯著夏侯淵衣角上的血漬,再看他全身上下不像有傷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拉過張椅子坐下,她皺了皺眉,什麽時候開始她竟對這人這麽的關心?

  斂下眸子裏的情緒,她掩飾的取過兩個茶盞,一邊倒一邊問:“去殺人了?”

  夏侯淵沉默少頃,才沉沉的開口:“瑞陽王父子……”

  倒茶的手一頓,她心裏有什麽震了一下,放下了手裏的茶盞,正色的看著夏侯淵,見他麵色凝重緩緩吐出後麵四個字:“不知所蹤

  。”

  風千華豁然起身!

  用力過猛帶的桌子都一個趔趄,茶壺茶盞相互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內極為森厲。

  半杯茶水傾瀉地麵,濺了風千華衣角滿滿的青黃濕冷,她定定的站著,一眨不眨的看著夏侯淵,一字一頓帶著衝天的殺氣:“什麽意思?”

  夏侯淵就知道是這樣,所以方才才給她一個接受適應的時間。

  他站起身,無視風千華煞氣凜然的陰森,輕輕扶住她的肩頭:“冷靜一點,他未必有事,帶走他的那股勢力來曆不明,但未必是敵人。”

  寒意直擊心底,風千華緩緩闔上眼睛,腦中浮現出風瑞安朝堂上,為護她而一反常態的強硬,那樣強烈不做作的父愛,讓她動容並且銘刻於心。

  他是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第一個真正對她好的親人,將她珍之重之如珠如寶一般放在心中愛護著,無論發生什麽事,總是給予自己最大的信任和寬容,她發誓要保護他,做他強大的後盾,讓他不必去糾纏不擅長的官場算計虛偽偽裝,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去殺敵征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此刻,他卻不知所蹤……

  心沉沉的涼了下來,仿佛從無邊的黑暗中伸出一隻手,將她拉扯著,扯的生生的疼!

  那些人為什麽帶他走,目的是什麽?

  是生是死?

  臉色微微泛白,風千華就著夏侯淵的手鬆了力氣,靠上他的肩頭。

  就一會兒,就脆弱那麽一會兒。

  夏侯淵輕輕拍上她的後背,隻有一下,轉眼的時間風千華已經離開了他的肩,重新睜開的眼睛裏不見脆弱,不見殺氣,隻餘一片冷靜和睿智的思索

  。

  她問:“我爹和風存戎的武功不弱,怎麽會輕易被人帶走?”

  心中有著滿滿的心疼,輕柔的看著他,夏侯淵緩緩說道:“去大理寺再說。”

  風千華眼眸眯起,知道這種情況三兩句話也說不清,讚同的點點頭。

  風千華眼眸眯起,讚同的點點頭。此刻大理寺中,已被重兵把守,等著天一亮重新查驗。

  兩人趁著夜色,避開所有的守衛,悄無聲息的潛入了牢房,魯忱無聲的跟在後麵,一路走去,落腳處時有有斑斑血跡入目陰森,濃烈的血腥味充斥著鼻腔,可想而知,剛剛這裏發生的打鬥必定混亂而慘烈。

  三人在一處血跡最濃的地方停下。

  此處囚欄破裂,鐵板一樣的牆麵破了個大洞,夏侯淵道:“就是這裏。”

  風千華俯下身,屍體已經處理了,地上還流過拖拽的痕跡,幾片碎裂的刀片,不像是大周常見的兵器,材質有些奇怪,她深吸口氣:“說吧,我沒事了。”

  夏侯淵接過她手中撿起的刀口的裂片,聚精會神的看著,魯忱默默上前一步,小聲解釋道:“王爺為確保瑞陽王的安危,早在附近布置了暗衛,當時屬下和王爺收到暗衛傳來的消息,得知果然有人刺殺瑞陽王,立即趕了過來。”

  “趕到的時候暗衛和負責此案的裘老將軍,正和刺客拚殺著,場麵極為混亂,後來……”

  “後來那股不明勢力來了?”

  魯忱點頭:“是,他們隻有六個人,卻武功怪異個個都是好手,那幫刺客殺機騰騰欲取瑞陽王性命,而這六人明顯是在保護瑞陽王,打鬥的過程中虎賁將軍被他們打暈,和瑞陽王一起,被那些人帶走了。”

  疑點重重,風千華起身問道:“瑞陽王走時,是清醒的,有沒有受傷?”

  魯忱搖頭:“沒有,虎賁將軍被人扛著的,而王爺很清醒的跟著一起走的,沒有絲毫掙紮

  。當時裘老將軍身中一劍,屬下和王爺對付那幫刺客再加上這股勢力明顯沒有惡意,所以……”

  風千華點點頭,那樣的情形下,如果老爹是自願離開,的確不應阻攔。

  魯忱鬆了口氣,指著牆麵上,像是被錘子用巨力砸出來的洞:“那些人中,有個人用的是鐵錘,兩錘牆就出了一人高的洞,他們就是從這裏逃走的。”

  “刺客呢?”

  “刺客都是死士,製服後立刻服毒自盡,身上毫無線索,查無可查。”

  一切明了了,風千華閉上眼,在腦中重現方才的一場戰鬥。風瑞安是自願跟著別人走的,還打昏了一向莽撞執拗的風存戎,那麽這些人是誰?他為什麽要跟他們走?

  他完好無損心甘情願的隨別人離開,當時必然有很多人看到,如此一來,很有可能變成畏罪潛逃,那麽這個叛國的罪名,是實的不能再實了。

  還有,另外的死士,又是誰派的,誰想殺他們?

  疑團,在一點一點的疑問中,難以抑製的變大,風千華撫著額頭,她覺得她與答案的距離很近很近,可是無論她怎麽走,眼前卻始終有層霧遮擋著,讓她看不真切。

  “那些死士,是大周人。”夏侯淵無意識的把握著手中的刀片,眼眸凜厲寒澈:“他們的武功,我曾經見過。”

  那是他孩童時的惡夢,每一夜的夢中,都會有他們出現,拿著殺氣森森的長劍,在他夢中露著獠牙,張牙舞爪。

  他查了十年,線索也斷了十年,直到今天竟然讓他再次見到。

  風千華心中咯噔一聲,夏侯淵此刻的神情,讓她想到前一世,弟弟每夜惡夢時,慌張懼怕帶著徹骨恨意的表情,那樣的決絕煞氣淩然。

  “你……”淡淡開口,風千華上前看著他。

  一瞬間,他將心思收起,並非不想告訴她,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曾經的不堪,況且,現在也並非最佳時機

  。

  “與皇室有關。”

  風千華挑眉:“皇室?”大周帝的子嗣雖多,但年齡跨越大,以及實力懸殊,讓朝堂的暗鬥相對平和很多,風瑞安一生無爭除了青穆侯並沒有實質的敵人,會是誰?

  “此事我已讓人去查,有消息我告訴你。”

  風千華點點頭,無奈道:“風千華的身份,隻怕不能再用了。”

  風瑞安通敵判國,其罪名按律法是要誅連九族的,風家男丁單薄隻剩這一脈,所以並不擔心,可是,她……

  夏侯淵目光沉沉的看著她:“明日皇上定會派人去幽州查證,我們隻要通知幽州,告訴她們你也同時失蹤便可,至於去處他們也無從去查。”

  風千華微微歎口氣,也隻能如此做,她現在最重要的,便是找到爹和風存戎的下落,找到到底是誰,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夜色沉涼,東方一線紅光仿佛是一瞬間騰起,將金都攏在一片金光之中。

  此刻整個金鑾殿,陷於一層低氣壓之中,大周帝端坐於龍座上,臉色難看之極,過了不知多久,眾人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緩緩開口:“裘老將軍,情況如何?”

  吳德福俯下身體,回道:“適才太醫院來報,說是那一劍傷了心脈,現在用藥護住,但是恐怕一時半刻,醒轉不了。”

  風千華低頭站在百官之後,眉頭緊緊的蹙起,她對裘正的印象很好,在朝堂之中,也非常有威望,恐怕……

  果然,兵部有官員氣憤填膺的站起出來:“皇上,瑞陽王實在罪無可赦,不但畏罪潛逃,竟然還傷了裘老將軍,微臣求皇上,下旨全國搜查,若有線索可先斬後奏。”

  “對!如此行徑,實乃我軍人之辱,大周之恥。”

  “當誅其九族!”

  一時間朝堂上亂哄哄一片,風千華凝目看去,說話的人平時在朝中亦都是些炮筒,得罪的人也很多,基本每一件事他們都表達立場發表意見,這些人都是沒有實權之人

  。

  不足為懼!

  大多數的官員,卻依舊是沉默不語,麵容上看不出神色,情緒藏的很好。

  皇帝冷目緩緩掃過眾人:“吳德福,替朕擬旨,風瑞安,風存戎,通敵叛國畏罪潛逃,傷我朝重臣罪無可恕,今奪去爵位收繳所有兵權,子嗣貶為庶人,押入大理寺待審!”

  風千華冷冷一笑,她一直不知道,風存戎手中還有兵權,此刻再權衡,似乎很多事都可有解釋了。

  視線緩緩放在夏侯淵身上,挺拔的背影宛若頂天的參天之樹,隻怕這棵樹的茂盛,也礙著很多人的眼。

  皇帝的視線,在百官麵容劃過帶著慍怒,忽然,殿外有侍衛疾步跑了進來:“報!”

  一聲帶著焦急惶恐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大殿上,瞬間所有人呼吸隨之一窒,頓時生出不好的感覺,低著頭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吳德福急忙走下來,接過侍衛手中的密封的奏折,呈給皇帝。

  微眯著眸子,皇帝緩緩打開,隻粗略的看了一眼……

  啪!

  猩紅的奏折,頓時被他怒慣在地上,他滿麵怒意騰的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走動:“果然是早有預謀,全家竟是wz同時失蹤。”

  “朕原念舊情,現在看來他們根本早就做好了準備。”

  “吳德福,替朕傳令下去,責令全國嚴密追查風瑞安以及風存戎,風千華,若有反抗就地正法,勢必要將這通敵叛國的畜生,給朕找出來。”皇帝坐回龍案,滿麵怒容,斂起眸子,頭頂上夜明珠散著淡淡光芒,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暗影,微斂的眸子裏情緒讓人看不真切。

  所有人大氣不敢闖,低著頭恨不得將自己埋到地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