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攜手(2)
  皇宮中,各種批判新任禦史辦事不利的折子滿天飛,有的說她一個毛頭小兒,果然難當大任,身負皇命非但沒有想到辦法治水,反而在杭城受災時,連人也失蹤了,定是怕皇上怪責,難以複命,又難對天下悠悠眾口,而負罪潛逃了。

  有的說,禦史尚且年輕,不足以堪當大任,當即刻召回,撤去職務,永不任用。

  有貶自然也有保的,例如大周老將裘正,陳辭激昂,朝堂之上不惜得罪數眾官員。

  如此種種,連日早朝必是爭論不休,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話題總圍繞新任禦史,如今大周炙手可熱的人物,卻沒有一人提到,杭城的水災。

  皇帝將一眾奏折氣的仍了一地,卻獨獨留著一本,白色的紙麵上,洋洋灑灑數頁之多,他蹙眉看著,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夏侯逸立在下首,清潤的麵容亦染上幾分沉重,他緩緩開口:“父皇,此事絕與瑞陽王無關,兒臣可做擔保。”

  皇帝將折子壓在眾多文案的底部:“朕明白,風愛卿的性情,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完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杭城可有消息傳來?”

  夏侯逸麵色凝重:“沒有,父皇讓兒臣去吧,金都的事可再壓一壓,那些學子畢竟手無縛雞之力,涼也出不了大事,賑災乃是當務之急。”

  皇帝麵容一冷,正要發怒,意識到說話的人是太子,歎了口氣:“糊塗,學子乃國之根本,若是寒了他們的心,以後誰還為你的江山鞠躬盡瘁!”

  “杭城有你王叔坐鎮必不會有大事,你安心留在金都。”

  夏侯逸麵露焦急:“父皇,王叔坐鎮也不可能變出錢來,沒有錢你讓他如何賑災。”

  哐!

  茶杯碎了一地!

  落在夏侯逸腳邊,濺的他白袍濕了一片,皇帝怒意滿麵:“朕與月前撥的賑災款,如何沒錢?以他的本事,有什麽可擔心

  !”

  夏侯逸雙眸一愣,不敢置信所聽到的話,那銀子明明已丟,又何來銀子一說,父皇難道忘記了,還是……

  不願再深想,夏侯逸突然跪下:“父皇,請父皇再撥災款,一旦杭城百姓知道朝廷並未有賑災的舉措,屆時必生暴亂,王叔與端木大人就會有危險。”

  “數萬百姓危在旦夕,父皇三思!”

  “父皇……”

  “哼!”皇帝不想多談,明黃的袖袍一揮,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夏侯紫侯在殿外,見皇帝怒氣衝衝出去,立刻跑了進來,拉住夏侯逸問道:“大哥,父皇怎麽說?”

  夏侯逸無力的搖搖頭,麵露悵然:“父皇說不會再撥款。”

  夏侯紫大眼一瞪,跳起腳捏著拳頭氣紅了臉:“父皇是不是老糊塗了,五百萬,縱是五千萬兩丟了便是丟了,那些人又怎麽會那麽容易吐出來,時間那麽緊急,王叔怎麽能找的回來,即便找的回來,到了杭城也為時已晚啊!”

  “這簡直……簡直就是……”

  夏侯逸壓住夏侯紫,不能讓他大逆不道的話,被人聽見,事情遠非他們想的這樣簡單,父皇的心思,他還是參不透啊!

  ==

  鳳凰山離杭城三日路程,風千華獨自上路,馬不停蹄一路趕往幽州,進了城隨便尋了客棧,將馬丟給小廝,梳洗後倒頭便睡,一早再上路,直到第二日下午,她到離杭城四十裏外的駱鎮才停下,換了妝容大步進了驛站。

  驛站中小吏,見一男子大步走入,天水海藍的長衫讓他眼前一亮,雖長的不算俊美,但氣質卻冷傲高貴,他心裏疑惑,杭城三日前洪水漫城,這一帶除了逃難的人,幾乎沒有官員來,將風千華迎了進房,小心試探:“大人一個人?可有官碟或者文書?”

  態度恭敬,是他們基層工作者習慣的態度,來這裏的沒有普通人,無論是誰,都要比他們官位高,一個都得罪不起,但縱然如此,他看風千華獨自一人,不同於其他來往的官員,身後侍衛小廝丫鬟甚至還有人偷偷帶著小妾,那個不是大隊人馬,風千華這樣,反而讓他生出懷疑

  。

  不會是插科打諢的地痞流氓吧!

  風千華淡坐在椅子上,沒有半絲怒意,將受任文書放在桌麵,揚眉看著他。

  小吏迅速上前翻看了一遍,越翻臉上表情越豐富,時不時拿著複雜的視線偷偷看著風千華,終於在最後一頁上,看到大大的端木蕭三個字,還有個殷紅的吏部大印,頓時臉上流露出諂媚的笑容,低著頭雙手將文書放回原位。

  “禦史大人一路辛苦,小的去給您打水梳洗。”

  端木蕭的大名,他在前幾日就聽說過,現在一見,除了忐忑,還有不敢置信。

  風千華麵色無波,自有股威嚴流露:“不忙,問你幾件事。”

  小吏趕忙泡了茶,拿了點心,點頭哈腰,笑的諂媚:“禦史大人盡管吩咐。”

  “杭城現在狀況如何?”

  “回稟大人,三日前江岸堤壩豁了三丈的口子,隨後整個大堤都塌了,杭城共三萬兩千住戶,無一幸免,就連各處衙門都進了水,百姓們都露宿在野外,聽說今天已經斷了糧,很多人開始吃被水淹死,落在各處的家畜屍體,劉知府現在焦頭爛額,沒錢沒人,朝廷又沒有說法,今天早晨杭城的徐司丞還在這裏迎您呢”

  風千華眉頭微蹙,現在正值夏日,雨一停太陽便**辣照在頭頂,那些死了的牲畜,不出一日就開始變質腐爛,根本不能吃:“沒錢沒糧,劉知府沒有想辦法嗎?他為什麽不來駱鎮或者別處借?”

  駱鎮雖是鎮,但由於兩路運輸都經過此處,又有一個很大的港口,所以這裏非常富庶,她一路走來,街道兩邊房屋建築,以及行人打扮都堪比金都的繁華和精致。

  小吏連連擺手:“大人有所不知,劉知府前日就派人來取了五千擔糧,駱鎮雖富但那是百姓富,商家富,官府根本沒錢,這個數就算捅了天了,所以,現在這邊也是力不從心啊,至於別處小的不知道,但料想情況也不大好!”

  五千擔糧是杯水車薪

  !

  風千華端起茶杯,繼續問道:“劉知府可與當地商戶借糧,待朝廷災銀發放,再悉數還給他們便是。”

  小吏歎了口氣,偷偷瞄了眼風千華:“大人從金都來,對此地不熟不奇怪,這裏的商家莫說借糧,不哄抬米價已是仁至義盡了,都是一**商啊!”

  風千華將茶杯擱下:“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小吏行了禮退了出去。

  風千華鳳眸微眯,神情中有著一份從未有過的凝重,現在不是一個計謀,一句大話就可解決的問題,百姓們吃不飽,就很可能發生暴亂。

  以往每次洪水退去後,緊隨而來的,便是瘟疫,如果預防措施,這一方百姓的生命,就會危在旦夕。

  糧食和消毒藥材,是重中之重!

  唇角緩緩勾起,她的麵容上浮起一抹奇異冰冷的笑容!

  起身朝外走去,若是她沒有記錯,駱鎮有一間綢緞行和米行是翟少的產業,可先去看看。

  既然朝廷不準備發災銀,那麽她隻有自己動手,解決現在的難題。

  “大人這是要出去,要不要小的為您帶路?”小吏侯在門外,見風千華出來,立刻狗腿的靠了過來。

  風千華擺手,聲音冷冽:“你現在去給劉大人送信,讓他再堅持兩日,兩日後救災物資一定會送去。”

  小吏一愣,滿麵詫異,暗道這位禦史大人是不是瘋了,就是現在去金都調運糧食,也不可能兩日內到達,而周圍城鎮的情況,他是了如指掌,哪一個也沒有實力,解決杭城眼下的難關。

  “大人,這……”要是兩日沒有糧,後果不堪設想!

  鳳眸劃過絲嘲諷,風千華再次開口,聲音卻比剛才更加的冷澈:“還有,我已到的消息不要外傳,若有一絲消息露出去,唯你是問!”

  “是!”禦史大人長的溫潤清雋,又是新科狀元剛剛上任,可這不怒自威的氣勢,比那做官十幾年的人,都要震懾

  !

  暗自摸了把汗,他急忙牽了馬飛奔出去。

  風千華換了裝,搖身一變已是翩翩佳公子,享譽盛名的翟少!

  她大搖大擺的進了自己名下的典當行,小片刻唇角含笑走了出來,直接進了駱鎮最豪華的酒樓,酒樓內鶯歌燕舞,賣唱女子琵琶錚錚,聲音動聽,聽客們一個個穿著富麗,氣氛融洽,儼然一個上流階層的大型聚會。

  風千華唇角含笑,悠悠然立在門口。

  唰唰唰!

  數十道視線冒著亮光投了過來!

  嘖嘖!

  酒樓立刻傳來一陣吸氣聲,隻見明晃晃的日光下,來人一身白衣長衫,身材修長,氣質清冷,五官精致堪比女子,但那肆意飛揚的劍眉,卻又有著濃濃的英氣,當真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佳公子手執紙扇,慢慢搖著,姿態風流不羈!

  眼尖的人立刻發現,那扇麵沒什麽特別,但若稍加注意便會發現,那墜子非常特別!

  是一塊雞蛋大小的榮田白玉,玉色透潤隔著老遠,都能從玉中看到對麵的景物,而更為奇特的是,那玉被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栩栩如生,清豔絕倫,就這麽看著,就覺得鼻尖好像真的有花香彌漫。

  能在此處一擲千金隻為一頓飯的人,都是此地的富紳巨商,那個不是見過世麵,識貨的人。

  嘶!

  又是一聲驚歎,看客們目光隨著那塊扇墜晃動,眼睛發直,白玉本就稀少,就連皇宮也難找出一兩塊,可眼前竟有這麽大塊,雕工亦是如此精湛,這麽一塊東西,就是他們連見都沒有見過!

  稀世珍寶,價值連城!

  再看那公子穿的,竟然是毓秀坊三年才出一件成品的天蠶錦,寸錦十金,平常百姓更是連見都沒見過!

  第一眼,所有人便將這位公子定位身價不可估算的富家公子,商人都是精明的,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戒備著對方,不讓別人搶了這第一個搭訕的機會

  。

  佳公子步履輕盈的走到一桌邊坐下,漫不經心的點了滿滿一桌的山珍海味,左手執杯,右手執壺自斟自飲好不快哉。

  酒樓小廝眼見犀利,一看便知她是款爺,立刻服務周到伺候左右,風千華大手一揮,一錠金燦燦的元寶砸他腦袋上:“爺賞你的!”

  哐!

  有人跌倒在地,見過有錢的,沒見過有錢這麽燒的,哪有人打賞小廝,用金子的。

  眾人搖頭,敗家子,敗家子!

  感歎之餘,一個個又好像見了塊會移動的寶藏,無論這人什麽身份,反正是結交定了。

  腦袋頓時起了大包,小廝也顧不得疼,眼睛都快粘到金子上了,激動的就差沒這大方的客人跪下,他在這做了八年,來往的人哪一個不是有錢人,卻從沒有誰一出手就賞他金子,頓時,他用看親爹的視線,看著風千華。

  “爺,大爺!您慢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人。”

  風千華揮著一杯百兩的“玉觀音”,指著他說道:“不錯,將爺伺候開心了,有的賞你!”

  小廝笑的大牙都快掉了下來,恨不得將親爹供起來,日日領賞錢!“是是是,小的一定伺候好您!”

  有人蠢蠢欲動,他們來這裏的目的,並非單純的隻為吃飯,這裏早在多年前,就已被默認是商人交流,互相合作的場所,那些人來更多是想來找合作夥伴,找客戶,找生意。

  眼前這位公子,無論從哪方麵看都符合他們的要求。

  一群人虛偽客套的假裝聊天,腳步卻非常統一的,朝這邊移動……

  風千華自斟一杯,仰頭豪飲,微斂的眸子裏,劃過一絲冷意,身後有人靠近,一個帶著駱鎮口音的聲音響起:“請問……公子貴姓,可是駱鎮人士?”

  風千華抬起微微迷蒙的鳳眸,微微一挑:“與你何幹

  !”

  那人不惱反笑了起來,貴人!貴人都是高傲不易親近的:“公子首次來駱鎮嗎?在下駱鎮方大山,做木材生意的,在鎮上有三家鋪子,金都有一家,幽州有兩家……”

  “停!”風千華不耐煩的打斷他:“與我何幹?”

  方大山笑的更歡,胖胖的肚子腆著,挪到風千華麵前,平常的麵貌上,有著一對商人特有的眼睛,精光爍爍:“公子休惱,在下沒有惡意,見公子氣質不凡,方某一見如故,想認識認識。”他說完,看著不知不覺圍的一圈人,怕風千華不相信,立刻開始找證人:“你們說是吧?”

  “是!”

  “是!”

  眾人點頭如搗蒜,生怕她不信。

  風千華視線變的柔和些,看著一群互相打托的江湖騙子似的商人,淡淡點頭:“也對,出外靠朋友,結交一兩知己也是好事。”話落,她拿起酒壺,朝眾人晃了晃:“一起喝?”

  “好!在下禮記藥材的掌櫃,秋智。”

  “客氣,客氣!在下天下糧行,鄙姓段!”

  “幸會,幸會!在下榮記車行的秦大成。”

  ……

  十人圓桌,愣是加座了二十個,所有人坐下推杯換盞,好像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你來我往,熱鬧非凡。

  風千華淡淡迎著,卻又與每一個人都聊著天,有人問道:“翟公子做的什麽生意?”

  風千華漫不經心的回道:“什麽都做!”

  好好,什麽都做,證明什麽都涉及,果真是做大生意的。

  “翟公子來駱鎮是遊玩,還是?”

  風千華神色神秘:“不方便透露

  !”

  好好,不方便透露,證明是大生意,繼續努力繼續努力!

  一番問答,眾人將翟公子的底子“摸清楚”,一個個更加的熱情,開始很自然的談到生意合作。

  不經意間,風千華揚眉問道:“杭城水災,各位可有捐助一二,以資百姓?”

  方大山精明的眼中此時已有醉意,他灌了杯酒,大聲說道:“翟兄弟有所不知,那杭城的商人,經常搶老子的生意,現在受了災,老子高興都來不及,還讓老子掏錢,想的不要想。”

  所有人點頭附和,極其認同他的說法。

  風千華不動聲色,繼續稱兄道弟,接洽生意,當夜一群人移駕去萬花樓,懷抱美人,氣氛的更加的融洽。

  短短一夜,翟公子的大名,在駱鎮的商界無人不知,沒有人與他做過生意,卻沒有一人懷疑她的真實性,中午翟公子受邀酒宴,又是一番兄弟來往,毫無間隙。

  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娘子,但不信翟公子,那簡直是天理不容!

  當夜,方大山見風千華略有醉意,一人上茅房的空隙,偷偷跟了上來:“翟兄弟,你做的生意,若是用的上木材,可千萬別忘了我啊,我的木材在全大周都是有信譽的。”

  風千華醉意朦朧,眼神卻很真誠,還有一絲掙紮,這一絲掙紮猶豫,看在方大山眼中,儼然就是天大的信號,頓時加籌碼:“翟兄弟,若是你從我這買木材,我給你打八折。”

  風千華終於滿臉動容:“好兄弟,本來不想和你說,那陳記的掌櫃已私下和我談好,送一百車的料到青州,明日卯時就出發,可你人這麽好……這樣,生意分你一半,五十車給你做!”

  方大山滿臉驚喜激動,伸手去握她的手,卻撲了一空,他也渾不在意:“好,好!明天我一定送到。”

  風千華冷笑看著方大山腳步輕盈的跑了回去,正準備轉身,一旁“天下糧行”段老板走了過來,笑眯眯看著她:“翟兄弟不夠意思啊,這有生意做,怎麽能不關照在下一份呢。”

  風千華挑眉,無奈說道:“段老板,不是我不照顧你,而是我要的米實在太多,你也知道,杭城水災,各地糧價必然要漲,我不乘此備貨,隻怕到時候想買都買不到

  。”

  段老板眼睛一亮:“翟兄弟要米不用擔心,我天下糧行米的儲備量,在大周說第一,沒有人敢排第二,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好!十萬擔,明日卯時送去青州,在下收到貨現銀結賬!”

  “好!翟公子爽快!”

  杭城。

  城門外,劉知府從兩天前得到信息,便翹首等著禦史大人能送糧來,足足等了一天半沒有等到,臉色已經非常的臭。

  “大人,禦史不會是匡我們的吧,他一個新科狀元,剛剛上任,皇上不撥款,他哪來的本事,肯定是吹牛,現在恐怕都不知道去哪裏逃命了。”

  劉知府瞪了司丞一眼,卻沒有反駁,一個新任禦史,權利雖是很大,但終究沒有根基,況且,皇上都沒有撥款,她一個小小三品禦史,能有什麽辦法?

  他怎麽就信他的話了,呸!

  二人轉身就走,忽然城門處一匹駿馬狂奔而來,馬上之人一襲青水色官袍,腰間係著月白玉帶,麵容清雋,墨發迎風舞動,宛若天神。

  劉知府眼睛一亮,但看著她獨自前來,眼神又是一暗,麵色不好的看著風千華下馬,也不行禮,口氣生硬:“你是禦史端木大人?”

  風千華眼眸眯起,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一把將手中的受任書摔在他身上,冷冷說道:“將城中情況說與我聽。”

  劉知府被她砸的一懵,頓時積了數日的火發了出來:“你一黃口小兒,敢對本官如此無禮。”

  風千華負手而立,滿目的森寒:“我為何對你尊敬,是因為你當官數載毫無作為,還是你麵對災難束手無策?是因為你諸事不做卻隻等我到來,還是你目無上級態度惡劣?”

  她冷冷說著,字字落地有聲,劉知府登時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卻一句話反抗不了,噎了半天,他忽然想到風千華獨自來了,卻沒有依諾帶來糧食,轉而目露嘲諷,譏誚著說道:“禦史大人教訓的是,本官是無作為,禦史大人趕緊把糧食拿出來吧

  。”

  看著城內滿目瘡痍,腥臭味衝天,老幼相扶靠在街道邊,麵如菜色,她冷冷一笑:“劉知府在質疑本官?”

  “不敢!老夫隻信眼睛所見到的。”

  風千華不想與他多說,指著徐司丞:“你說!”

  徐司丞一愣,直覺得禦史大人好大的官威,與他想象中柔弱書生完全不一樣,低著頭他正要回話,劉知府卻官袍一揮,大聲喝道:“禦史大人既然來了,又何必問我們,自己大可去看!”

  他這一喝,頓時引起周圍百姓的注意,一瞬間所有人眼中騰起希望圍了過來,當頭便跪倒:“禦史大人,朝廷的災銀何時發放,糧食什麽時候運過來啊?”

  擠擠囔囔不下數百人圍成一片,將風千華圈在裏麵,一雙雙含著期待的饑餓眼睛,定定的看著,等她回答。

  風千華麵色沉沉,眼風冷冷掃過劉知府,殺意一閃而過:“很快就到!”

  劉知府嘲諷笑著:“禦史大人說的很快,是多久?”

  百姓原本騰起的希望,被他一說,立刻滿臉失望,失望中開始迅速生出怨怒。

  “稍安勿躁,不出兩個時辰,就會有糧食過來,大家隻要在城中等著便可。”好一個自私狹隘的人,大難當頭不顧百姓生死,竟然想著出一腔憤氣,有官如此,這裏怎麽會好!

  “我們不信,朝廷根本就是不想救我們,要不然怎麽到現在還不撥款下來,分明就是讓我們眼睜睜的等死!”

  “對,我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們。”

  “騙我們,打他,打死這狗官,把事情鬧大,朝廷就會重視我們了。”不知是誰,在人群振臂尖喊一聲,早已餓紅眼的百姓,頓時站了起來,一哄而上,衝了過來!

  狹小的城門,阻礙著他們移動,亂哄哄中有人被推倒在地,踩死當場,他們也不管,瘋了一樣衝了過來,眼紅如血

  。

  而此刻,在城牆之上,有兩抹身影迎風立著,領先一人錦衣華貴,麵容絕美,微挑的眸子興味盎然的看著風千華。

  “主子,要不要幫她?”

  俊美男子勾唇一笑,勾唇緩緩一笑,那一笑頓時天地間都失了色,慵懶啟口:“她的手段,何須我們幫忙!”

  城牆下,劉知府站在一側,冷笑看著眼前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麵,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一個黃口小兒,敢不給他麵子。

  風千華不動如山,冷目看著一群失了理性,麵目猙獰的百姓。

  忽然,人群之中,有白光一閃!

  風千華眼眸一眯,那人擠在人群之中,手中匕首以極其隱蔽的姿勢,朝著身邊的人就要刺下去!

  電光火石間,風千華一躍而起,身若閃電,踏過數人的肩膀,淩空一轉便是一記掃堂腿!

  砰!

  那人頓時平地飛了出去,越過人頭,砸在城牆之上,一口鮮血噴出,若破布一樣滾過在地!

  嘩!

  百姓們瞬間停了下來,被眼前突發的狀況驚到,呆若木雞。

  劉知府慌張的臉上,故作慘白,大喝一聲:“禦史大人,你怎麽能傷無辜百姓。”

  一句無辜百姓,頓時讓所有人從愣怔中醒來,怒火瞬間燒到腦子裏,捏著雙拳瞪著大眼,恨不得撕了這個朝廷來的高官。

  “枉殺無辜,殺了他!殺了這個狗官!”

  “鐵石心腸,該死!”

  此起彼伏的咒罵著,若洪水一般響起,聲如洪鍾。

  風千華淡淡看著眾人,清冷的麵容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她負手而立,官袍迎風舞動姿態謙和,唇角的笑容一派淡定從容

  !

  忽然,遠遠的一聲長喝傳來,有人騎馬奔了過來:“大人,糧食來了!”

  讓開!

  那人從馬上跌了下來,顧不得身上疼痛,撥開圍觀的百姓,撲到風千華身前,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大人,糧食和藥材都來了。”

  轟!

  短暫的沉默後,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糧食,他們有吃的了?

  禦史大人沒有騙他們!

  剛剛還一個個滿麵猙獰,狂吼怒喝要殺人的百姓,頓時激動的臉色通紅,有人抱著頭低低哭著,一時間嗚咽聲震天動地。

  城牆上,那華衣男子忽然一陣大笑,笑聲邪魅張狂,滿是玩味之色,撫掌連連說道:“有意思,有意思!”

  風千華朝跪在地上的人點點頭示意他起來,此人是剛剛路上遇到的巡邏士兵,便吩咐了他在十裏外等著,一旦見到商隊立刻來報。

  “啊!”忽然,有人驚詫一聲,指著城牆邊被風千華踢暈的人,叫道:“他手中竟然拿著刀,他竟然想要殺大人。”

  “想殺大人,簡直膽大包天!”

  “大人沒有枉殺無辜,殺的對!”

  眾人看清那人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頓時後脊發涼。

  他們錯怪了她,原本以為她打的是普通百姓,卻沒想到,她顧及的還是他們的安危,眾人頓時生出慚愧。

  轟!

  瞬時,所有人跪了下來,齊聲高呼,聲聲震天:“我們錯了,求大人恕罪!”

  一側,劉知府早已麵若死灰,連連後退不敢置信,他一個黃口小兒怎麽能做到!

  擺擺手,風千華無所謂一笑:“無妨,都起來吧

  。”

  話落,她忽然抬眸,朝城牆上看去,冷冷一笑!

  ==

  駱鎮。

  雞鳴時分,大街早已是熱鬧一片,各家商鋪前麵,一個個忙的四腳朝天,嘴巴笑的合不攏嘴,將各自貨品裝上車,浩浩蕩蕩的隊伍,朝青州出發。

  駱鎮到青州繞開杭城來回也隻需一日路程,各家的老板掌櫃,坐在家中眉眼笑開了花,都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坐等收銀子!

  直到日落時分,一個個開始坐不住,這時間車隊早該回來,卻一直不見蹤影。

  段老板喝了滿肚子的茶,臉早憋成豬肝色。

  哐哐!

  忽然大門被人猛敲,緊接著有人飛速跑了進來,邊跑邊喊:“老爺,老爺,咱們的車還沒有回來,但官府有文書送來了。”

  段老板一愣,急忙打開一紙文書:“官府征用!”四個大字,跳入眼中!

  署名:端木蕭。

  官府征用,就是沒名頭,沒響頭,更是沒錢!

  頓時,他眼前一黑金星直冒,行走多年,隻有他騙人,卻沒想到今天被一個少年騙了。

  流年不利啊,段老板長嘶一聲,吐血倒地!

  當夜,駱鎮哀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