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前塵
  夏侯紫側目看著,從八角亭出來就一直沉默不語,似是在想什麽的風千華,湊上前問道:“你怎麽了?”

  風千華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道:“猴子,瀾月太子現在來大周求親,你說你父皇會同意麽。”

  大周和瀾月邊疆蠢蠢欲動,太子這個時候來求親,太匪夷所思了。

  夏侯紫一怔,被她無意間的稱呼愣住,“猴子”一直是他忌諱的,但今天從她嘴裏,那樣隨意仿似無比熟稔的喊出來,卻別有一番感覺。

  嗯……感覺不錯!

  他齜牙笑的歡樂,眼裏亮晶晶搖頭道:“不知道,父皇的心思我猜不透,不過我想,至少不會輕易答應的。”

  風千華挑了挑眉,也就是說還是有可能同意,大周公主一共七位,已經嫁出去三位,成年的隻有兩位,而另外一位公主已在年初定了平原小侯爺,所以,剩下的隻有夏侯清妍一位公主,此次若是瀾月太子來求親屬實,那麽,夏侯清妍必然難逃聯姻的命運。

  “父皇不會舍得將她嫁到瀾月,況且,瀾秋絕那麽醜,還很冷血,嫁過去就是找死啊!”夏侯紫摘了一朵路邊的野菊,叼在嘴裏,提到皇帝裏,眼眸暗了暗。

  風千華眉梢一挑問道:“很醜?”

  呸的一口,他將嘴裏的菊花吐出:“對,據傳他小時候生過麻風,尋遍天下名醫才治好,但是臉上卻留下了許多疤痕,從此以後他性情大變,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在瀾月提到他,無人不膽戰心驚。”

  哦?這到有些意思,一個冷血嗜殺的未來國君,竟然在雙方劍拔弩張,暗流洶湧的時候,大搖大擺的到敵國來求親?

  那也怪不得方才在湖中亭裏,夏侯清妍哭哭啼啼,一臉絕望,嚎著喊著要讓夏侯淵幫她求情了

  。夏侯淵那樣的人,哪裏會有半點憐香惜玉,隻被她哭煩了甩袖離去,也算對得起她了。

  忽然,柳眉一挑,想起剛才夏侯淵離開時的方向,她轉頭問:“猴子,八角亭往東是何地方?”

  她對這皇宮說不上多了解,不過八角亭已經算是皇宮很邊緣的地方,極為清冷了,再向東麵幾乎是一片荒蕪,連宮女都不會去的,夏侯淵卻去了那邊……

  夏侯紫半天沒回答,她轉頭看去,見他一臉的諱莫如深,挑眉道:“不能說?”

  搖著頭,他道:“不是,那裏是冷宮,很少有人去的。”

  “冷宮,你王叔去冷宮做什麽?”

  夏侯紫猶豫片刻,忽然神秘兮兮的左右看看,確定無人,拉起風千華便拐了朝一側小道拐了過去,邊走邊說:“我帶你去。”

  風千華唇角抽了抽,隨著他曲裏拐彎走了大半刻,他才指著前麵一片草肥葉長的,斷壁殘垣的地方,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就是那裏,王叔每隔幾天都會來這裏一次,來看他母妃。”

  風千華愕然,一直知道皇宮設置冷宮,但卻沒有想到,冷宮會是這樣,瓦不遮頭,壁不擋雨的地方,順著夏侯紫的視線,在一片茂密的樹林間,隱隱看到有一座紅黃的房子,斑駁的顏色透著蕭瑟。

  隨即一轉,她詫異道:“他還有母妃?”

  夏侯紫翻個白眼,沒有母妃,難不成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風千華望天,她還真覺得,仿佛那個男人生來就是那樣,冰冷的,淩厲的,強大的,生人勿近的,從來沒想過,他也有從嬰孩一天天長大的時候。

  “王叔的母妃啊……”身邊夏侯紫沉默片刻,眼裏是意味不明的認真:“自他出生後不久,就在那裏帶發修行,從不出門,所以知道她的人很少

  。”

  風千華抬腳,朝那間若寺廟一樣的房子走去,遠遠停在房前的一顆銀杏樹後麵,問道:“那你王叔也是隨著母妃在這裏長大的?”

  夏侯紫詫異的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她更詫異:“我該知道?”“你到底是哪裏蹦出來的?這件事都不知道……”他嘟囔了一句,開始解釋:“王叔出生那天,先皇駕崩,所有人都說王叔的天生災星,克死先皇,要將他們母子陪葬,後來不知何因,父皇突然出麵周旋力保,才將他們母子保了下來,在所有先皇妃子出宮後,老太妃留在宮中帶發修行,而王叔自那日起,就由奶媽和嬤嬤撫養,住在下人房裏,直到有一天他長大,父皇才知道他不知從何處,學了一身文武之藝,那時天下已定,王叔又頂著那樣的名聲,父皇也不忌憚什麽,就封了他王,辭了宅子,那年王叔十歲。”

  夏侯紫淡淡說著,目光悠遠,但自他無波無瀾的神色中,依稀有著隱隱的神傷與心疼。

  風千華蹙眉,這之後的事,天下人人皆知,便是十三歲上戰場殺敵,立功無數,十五歲手握重兵,鎮守大周邊關,成為大周赫赫有名的戰神。

  原來,他雖身為皇家,卻有這樣一段身世,對於那時小小年紀的他來說,又是怎樣的一番苦難曆程。

  輕輕的歎息一聲,在清風中很快的暈散了,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在這偌大壯闊宮廷中,雖有生母在世卻不聞不問,雖血脈高貴卻屈居下人房,被世人唾棄驚懼,嚐盡人間冷暖的孩子……

  那個孩子,一雙眼睛中驚惶而孤獨,這宮裏的迎高踩低,不必親眼看見她也能想象的到,是從什麽時候起,那雙無助的眸子幽暗起來,蛻變成如今這般……

  鋒芒若劍,銳利如刃!

  淺淺的沉默,兩人不再說話,忽然身後樹林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風千華回頭,隻見茂密的青草間,正有一位女子,朝這邊走來,她一身青灰長袍,青絲挽在腦後,素麵朝天,看年紀應該在四十歲左右,但臉上明顯已生出許多皺紋,盡管如此,依然能看出,年輕時必然是位美人。

  此時,她正提著一個大水桶,因為沉重每走一步,便有水漬灑出,灰袍已失了一片……

  夏侯紫眼眶一紅,抬腳就要過去

  。

  風千華拉住他,淡淡搖搖頭,下頜朝另外一側點了點……

  他一愣,看向樹林的另一側……

  在一叢幽暗的光影中,夏侯淵的麵容,正隱在哪裏,看不出神色,直覺隔著這麽遠,風千華依舊能感覺到,周圍氣溫冷不不少。

  “王叔不會過去的。”夏侯紫低著頭,拳頭捏的嘎嘎響,斷然說著。

  果然,光影一動,夏侯淵已冷漠轉身,離開了……

  風千華蹙眉不解:“以他今天的能力,想救太妃出去應是不難,何以不做?”

  此時,那女子已顫顫巍巍,將水桶提到房內,院門在她進去重新關上,恢複一片落寞靜謐。

  夏侯紫心疼的看著那道孤寂蒼涼的背影,語氣中有著難以捉摸的不解:“不知道,我隻知道王叔每次來,隻是遠遠看一眼便離開,從來沒有和太妃說過話,小時候我聽嬤嬤說過,太妃自先皇一事劫後餘生後,變的很古怪,每次看到王叔,不是打罵,就是默不吭聲,所以王叔才交由嬤嬤撫養。”

  風千華錯愕,她看上去慈眉善目,一片祥和平靜,沒想到年輕時,竟然會這樣!

  似是看出她的猜測,夏侯紫搖搖頭:“不是你所想的,我總覺得老太妃有苦處,王叔也定然是這麽想的,當年為了王叔能活下來,她不惜以死相惜,最後費盡曲折逃過一劫,她又怎麽舍得將王叔讓別人撫養。”

  點點頭,風千華若有所思,一個人的脾氣會發生那樣的變化,必然經曆了重大的刺激,那麽,先皇死的那一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