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九年前的警告
  “你和她不合適。”

  溫和儒雅的嗓音響在深秋清晨的小公園裏,或許是主人本身就是個脾氣極好的人,這聲調就顯得非常悅耳,但落在少年的耳中,卻好似一把被磨得十分尖利的斧子,憑空劈開了彌漫在林間的微涼秋意。

  由於在冰冷的長椅上坐了一夜,少年本就清瘦單薄的身體成了漂泊在**之中的小舟,透出脊背上嶙峋突兀的骨骼,如同荒蕪的土地裏長出的蔓草,乍一看是脆弱的,卻又因為四周不見生命的環境,多出一股銳不可摧的倔強。

  他應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的。

  她的人生那麽精彩,每天奔赴在燦爛的希望裏,像一顆永不停歇的太陽,有著光明的未來,能在某個瞬間不經意垂憐過他,將滿身的溫暖分出一點送給他,已經是榮幸之至,如何還能妄想她會在短暫的交集之後,再次注意到如他這般與泥淖同生共死的人。

  少年身上穿著的黑色衣衫被水汽浸得濕透,貼在皮膚上,凍得通體發冷,雙腿也有些麻痹了,沿著骨髓神經的脈絡,將那種刺痛感傳遞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他知覺也比往常要遲鈍一些,思路方才理順,蒼白的唇角便勾起一抹自嘲。

  還是會覺得遺憾吧,遺憾於沒能親口和她說一聲謝謝,亦或者,沒能讓她正式地看一眼自己。

  是那種在這麽長久的關注中,依然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的遺憾。

  真是……太糟糕了啊。

  思及此,少年眼底的光芒又一次黯了下去,丟了前進的船槳,任由海水衝蝕著不堪一擊的小舟,再沿著裂縫倒灌進來。

  “傅小九。”

  直到有人闖入了這片海,驚擾了周圍的靜謐。

  對方略帶遲疑地叫他的名字。

  除了地下拳場那些黑吃黑的貨色,很少有人會這麽正兒八經地叫他“傅小九”。

  少年蹙了蹙眉,圍繞在身上的鋪天蓋地的海水退了下去,差點分崩離析的小舟逃過支離破碎的命運,靜靜地懸在水中。

  頭頂傳來的這道聲音是完全陌生的,少年似乎並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平寂的眼神墜落在地上的一小片黃色樹葉上,直到來人走近的腳步踩了上去。

  他倏地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緩慢的呼吸忽然泄了出來。

  那片樹葉被瞬間碾碎了骨架,他恍惚以為聽見葉片慘死時的痛苦呻吟。

  少年終於抬頭看了過來,隨著緩慢眨眼的動作,晨間的霧氣凝結在長睫上,像寒鴉瑟縮在冬夜裏的羽毛,隨後重重一抬,漆黑的眼瞳露了出來。

  立在麵前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青年,可能比他年紀要稍大一些,但其實還是很年輕,五官俊逸隨和,帶著親切的笑容,大約是發現少年的注意力渙散,他極有耐心地向他解釋:“不用等了,她不會來的,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是傅景時和紀臣的第一次見麵。

  一個是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渾身的髒汙,懷揣著心動與忐忑,在落滿黃葉的公園裏,等待心愛的女孩赴約的少年人。

  一個則是已經在商界闖蕩多時,練就一身識人斷貨的本領,為避免自家妹妹被不懷好意的人傷害,百忙之中特意抽空而來的紀家長子。

  這個季節的蘇城是溫柔的,沒有太過凜冽的寒風,也沒有太過熾熱的陽光,牆垣上攀爬著的老樹枝條,承住了徐徐撒下的日色,一隻渾身肥胖的橘貓從樹葉間跳了下來,攪得牆上的光影晃動不止。

  傅景時認識那隻貓,他見過紀雲薇有一天放學等車的時候,拿了東西喂它吃,那隻貓很上道,吃飽了還會躺地上把肚皮袒露出來任人撫摸。

  他還記得當時紀雲薇又氣又笑地嘀咕:“難怪你會吃得這麽胖。”

  她好像總能看到他人的需求,不論是一隻撒嬌討食的貓,還是一頭走投無路的狼。

  公園沿湖而建,斜對麵就是蘇城一中,彼時天光還未全亮,學生們已經陸續到校,穿著款式統一的校服,背著顏色各異的書包,在晨曦霧靄中邁進校門,或精神抖擻地和值崗的老師打招呼,或睡眼朦朧地拖遝著腳步背單詞。

  有幾個學生大概是熬夜打遊戲了,遊魂似的往門口走,嘴裏還咬著早餐,混不吝的模樣被值崗老師抓個正著,點著腦袋從頭到腳訓了一遍,然而他們也不覺得羞恥,歪頭搭腦嬉皮笑臉地打哈哈,惹得老師怒氣更甚,還沒吆喝幾聲,已經飛奔逃走,留下一串驚天動地的笑聲。

  這世上的大多數孩子原本就是這樣的,青春肆意,張揚自信。

  “聽說你快要被學校開除了,因為聚眾打架?”

  在身邊坐下的人也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沉穩的瞳仁裏,映著墨藍色的天空,說話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盡顯得勝券在握。

  來者不善,大有脅迫的意味。

  傅景時卻不為所動,隻是在對方說完後,很輕地笑了一下:“與你無關。”

  “的確,這是你的事,我沒權利過問,也沒權利插手,但是傅小九,你試圖接近和追求的那個女孩,是我的妹妹。”紀臣看著時間,他今天請了假,隻有一小時的空閑,也不拐彎抹角,三言兩語挑明了來意,“薇薇被我們保護得很好,我們也有信心保護她一輩子,所以某些時候,我們並不介意,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幫她清理掉危險,比如一個劣跡斑斑的追求者。”

  “你查過我。”不是疑問,而是不帶情緒的肯定句。

  紀臣笑得和煦,供認不諱:“是,否則我不會來這一趟。”

  “她知道嗎?”傅景時舔了舔唇角,可能是被夜風吹得幹澀了,嚐到了宛若發苦的味道。

  “她不必知道。”

  “那就好。”

  “什麽意思?”

  少年抬起頭,脖子靠在長椅的椅背上,已是長得極其魅惑的一張臉,蒼白卻也俊美,喉結牽動著淩厲的下顎線,帶起低聲呢喃:“因為我也不希望她知道。”

  紀臣居然被噎住了,眼神裏的溫和收了起來,呈現幾分犀利的警惕:“那你為什麽要約她出來?”

  如果不是得知資料裏犯遍打架抽煙喝酒飆車等違紀行為的小混混,在一中附近徘徊許久,還向人要到了薇薇班級的課表,甚至妄圖約她單獨見麵,早就跟著紀濤學習管理集團的紀臣,不至於在最分身乏術的時候,還來做這件無聊的事情。

  畢竟,仗著身份地位警告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對他而言,是一件不大上得了台麵的事情。

  盡量穩定更新,盡量穩定更新,一般如果沒更新那就是當天的狀態和情緒不大好,另外,這本書不怎麽需要打賞和月票,大家量力而為,隻要能多多評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