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多久?
  溫念念很喜歡做藥物研究,但這些年紮根在基層救援,很少有機會遇上紀臣這麽特殊的病例,多少是有些熱血沸騰的,看紀臣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塊上好的五花肉:“紀總現在感覺如何?”

  紀臣頷首:“好多了,你的藥很有效。”

  “那就好,我會盡量協助其他人完成解毒劑的研發,也希望您能履行承諾。”

  溫家是很傳統的老派大家族,一心想培養她成為母親那樣宜家宜室的名媛,好給家裏攀一門強強聯姻,從她大學選填專業起就橫加阻撓,後來溫念念為了傅景時進入Daman,最初家裏也是不同意的,得知傅景時是傅家流落在外的繼承人後,才變了態度。

  昨晚溫念念也想過,是不是應該退出Daman,既斷了自己的念想,也斷了家裏的念想,可這幾年的救援工作,並非是玩票性質的,她也在這個過程裏收獲了很多,看到那麽多人因為她而活下來,是一件多麽神聖幸福的事情啊。

  但另一方麵,做藥劑研發也是她的夢想之一,可惜沒有家裏的支持,就一直缺乏資金和生產商供應,也就耽擱到現在,如今機緣巧合之下和紀氏集團達成交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場失意,生意場上得意嗎?

  紀臣笑容不變:“當然,我們做生意的,最講究誠信。”

  “那我就放心了,”溫念念看到李南川已經把食盒打開,瞧了一眼裏頭的飯菜,還挺豐盛,“您先吃飯吧,我就不打擾了。”

  Daman的年假快結束了,溫念念惦記著傅景時的警告,怕他發現自己還留在蘇城,真會不留情麵地把她逐出隊伍,幹脆就在明安醫院住下來了。

  順道看過紀臣後,溫念念就往專門給她騰出來的藥劑室走去,把一些材料按劑量分配好後,就下樓吃飯,本來是想減肥的,剛才看到紀臣的午餐,食欲又給勾出來了。

  她摸摸長了點肉的肚子,撇撇嘴,算了,不減肥了,反正再瘦再美,傅景時也不喜歡她!

  電梯門在眼前徐徐關上,溫念念驚訝地眨眨眼——她剛才居然從小小的縫隙裏看到了傅景時的身影。

  是餓過頭出現幻覺了嗎?

  傅景時怎麽可能會來這裏?!

  病房內,紀臣吃了飯,蒼白的臉色稍稍恢複幾分紅潤,李南川正收拾著餐桌,門口的保鏢推門向他示意,走過去一問,才知道紀雲薇竟然還站在外麵沒走。

  李南川暗道不好,和紀臣說過之後,才匆匆出去。

  他反手把門帶上,麵對著俏生生立在門邊,仰著頭對他笑得盈盈可愛的小姑娘,也跟著笑了起來:“雲薇小姐,您怎麽還沒回去?”

  紀雲薇腳尖踢著牆沿,背著手,唇邊梨渦漾漾:“大哥吃完飯了嗎?食盒交給我帶回去吧。”

  原來是為了這個,李南川如釋重負:“好,我進去給您拿。”

  剛轉身走了幾步,就聽紀雲薇輕軟的嗓音響起:“所以,大哥現在意識清醒,就是故意不讓我們進去探視?”

  李南川拍了一下額頭,早知道雲薇小姐智商超群,虧得他還戒備萬分,三兩句就被她把話給套走了。

  能吃飯,可不就是意識清醒嗎?

  意識清醒就知道她和張媽來過,可不就是故意不讓人探視嗎?

  “雲薇小姐,其實……”李南川看到紀雲薇小臉沉沉的,杏眸裏泛起水汽,呆了呆,“您別生氣,也別哭啊,紀總隻是不想讓您擔心……”

  就在他頭疼不已,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哄這位小祖宗的時候,紀臣給他打來電話:“南川,讓她進來吧。”

  她太聰明了,又倔得很,一定是察覺到事態有異,才會非要探個究竟不可,如果不讓她進來看一眼,等他以後康複了,恐怕還要同他生氣上一段時間。

  紀臣無奈又寵溺地看著進門後一言不發板著臉,隻拿一雙黑溜溜的杏眸瞪著自己的小姑娘,招招手讓她坐近一些:“不是想來看我?坐這麽遠怎麽看?”

  紀雲薇抿著唇,拖住椅子向他挪去,距離病床半米左右停了下來。

  “再近一點。”紀臣想伸手摸摸她的臉,手背的點滴脫針,冒出一點鮮紅的血,他也毫無所覺,隻對她溫和地笑,“薇薇,再坐近一點。”

  明明臉色這麽差,為什麽還要笑?笑得這麽好看,好像對世上的一切苦痛都不甚在意。

  可是,痛就是痛啊,可以哭,可以喊,可以脆弱,可以求助,為什麽要這樣辛苦地佯裝著,生熬著?

  紀雲薇忍著沒有哭,靠過去幫他把針頭扶好,一開口,卻帶了小貓兒似的哽咽:“我不想看到大哥這個樣子。”

  紀臣在她眼下輕輕擦拭了一下,指腹帶出一抹濕潤,他覺得心尖處也被沾濕了:“不哭,大哥會很快好起來的。”

  “不是,”紀雲薇把臉埋進手臂間,忽而又抬了起來,黑色的瞳仁被洗得水亮,“我是不想看到大哥拚命維持完美無瑕的樣子。”

  她吸了吸小鼻子,嗓音軟軟的:“我們是一家人,是要相親相愛的,紀家永遠都可以接納一個不完美的你。”

  病房很大,開著不高不低的冷氣,還養著淨化空氣的土培植物,擺放在電視櫃旁的花架上,拖曳下來的窗簾擋去了午後熾熱的光線,也保護了這些嬌氣的花花草草,更保護了一個男人從未露出破綻的自尊。

  紀臣靜然看著她,她聰明得不像話,隻是太會裝糊塗,突然之間這麽鋒銳地把話點透,他險些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禁低聲追問:“那你呢?”

  紀雲薇把話重複了一遍:“我說了,紀家永遠都可以接納你,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

  “我不是在問紀家,我是在問你。”

  “我也一樣啊,”紀雲薇握住他被藥水滲得冰涼的手,認認真真地說道,“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的大哥。”

  所以,真的不用隱藏脆弱,哪怕她幫不上什麽忙,好歹也要讓她知道,他究竟傷在了哪裏,病到什麽程度,該做好怎樣的心理準備,而不是粉飾太平地讓他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

  又是大哥。

  紀臣不喜歡她一次次地把自己放在親情這一欄,唇畔的笑意淡得幾欲看不見:“薇薇,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多久?”

  “我還以為直到我死了,你都不會再出現了呢。”

  二樓的貴賓病房裏,陳子嘉靠在床頭啃著一顆冬棗,沒好氣地看著出現在麵前的人。

  注意到喬裝成保潔員的男人臉頰凹瘦,形銷骨立,他非但沒覺得痛快,反而覺得很不是滋味,語氣也更惡劣了:“高遷,幾年沒見,你怎麽淪落成這副鬼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