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響馬
  一個多星期後,王長業通過練軍中的老關係搞到二十來杆半舊快槍和近千發子彈,終於避免了手中快槍因多次打靶將要變成燒火棍的麻煩,再加上幾隻六子手槍,王子安人手一杆槍的願望終於基本實現—說基本是尚有幾人沒的槍,隻能與同夥合用,倒是打靶還是同樣次數。

   王子安計劃外出幹活時家裏留上十來個人七八條槍便可以,再說總有夠用的一天。淘汰掉的抬槍土炮,便分發給了寨子中的老弱使用,被人掏老窩時也可當得一兵。隻是經過這一番折騰,山寨庫房中銀錢已是見底—主要是子彈費錢太多,每五粒便要六塊錢(土匪容易弄到槍,但不好買子彈),王子安又不準近期下山搶劫,說要麻痹敵人心智打個出其不意。

   寨中一切慢慢走上正軌,各種人事安排都顯得井井有條,山寨生活環境在棍棒之下變的幹淨利落。匪軍們也是日日出操,從不間斷,令眾人叫苦不迭,不過尚未有逃兵。王子安算了一下,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眾人身體素質已是大有提高,應該可用,何況長時間訓練讓匪軍怨氣增加不少,質疑聲也在逐漸變大,是該找點事情給他們做,也好提升自己威望,讓這群二十世紀初的土匪見識下場麵,便盤算過幾日就出山開莊子。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來做—王子安正在工棚裏製作響箭,還讓馬夫把小孩的鈴鐺都收集起來準備掛馬脖子上—山東響馬自古就出名的很,可惜自家兄弟從來都自認是土匪,而不是什麽勞什子響馬。因此,心中惡趣味發作的王子安準備多製作些響箭,讓山東響馬的名聲在自己手中火一把以作絕唱,就連這兩日的操練也都交由二叔去做,隻在每天的晨跑與眾人一起。

   “大架子,這東西有啥用?估計這響聲傳出距離還不如您一嗓子吼的遠。”馬夫王老蒙對被王子安強拉著造這東西很費解。

   “當土匪不隻是打家劫舍,還是一種意境,你不懂。”王子安正在聚精會神的將哨子往箭上綁,隻是綁半天沒綁上去,有點心煩。

   “俺是不懂。”王老蒙見他笨手笨腳便奪了過來三下五除二綁好:“你看,俺不懂可比你幹得好。”

   “切,邊去弄你自個的。”王子安有點無語,王老蒙五十來歲的人臉上褶子都擰成一團疙瘩可做起東西來比自己又快又好:“咱是山東土匪,可是大名鼎鼎的響馬,沒了響箭成何體統。多做點,我有用。”說罷拍拍手跑邊上坐下,掏出旱煙袋便是一頓猛吸。對他個老煙槍來說,沒煙卷隻能拿這東西頂上。

   “可老寨主在的時候也沒這多麻煩呢。”王老蒙有點暈頭。

   “這個我爹估計也不懂,是我從書本上學來的。”王子安隨口說道。

   “奧。”王老蒙不說話了,低下頭仔細製作起響箭來,心底卻暗自腹誹道俺可比你爹的歲數都大,真真不懂敬老愛幼,這土匪窩裏就這點不好。

   王子安悶悶的抽了袋煙,覺得有必要跟自家兄弟交代好響馬的事兒,便起身朝外走去:“老爺子你慢慢幹,我操練操練弟兄們去。”

   王老蒙抬頭含混說道:“去吧去吧,走了更清淨。”

   教場上眾人正在練習翻越兩米來高的障礙物,這也是王子安主意,對大家解釋是以後打莊子少不得要翻牆作案,現在稍做練習,以免到時麻爪。不過雖說現在還沒到夏天,山裏天氣也涼爽,可擋不住太陽高掛,眾人皆是滿頭大汗,看王子安一臉清爽走來,頓時覺著這溫度又升高了點。

   “嘿,大架子來指導工作哪。”王子義聽王子安說這詞兒老久了,今兒拿來用用,然後一臉媚笑朝他跑來,將手擋在王子安頭上:“這天兒熱,您老注意身體。”

   王子安一把打掉他烏漆麻黑的手掌,瞪了一眼王子義:“學會諷刺人了,不錯啊。趕緊回去,都集合,我有點事兒跟大家夥說。”

   “嘿嘿,俺哪敢呢。”王子義猥瑣的跑開,“集合集合,大架子有事宣布。”

   眾人見狀都停了訓練,朝著王子安處集合過來,一會兒便分成四排整齊的隊伍,王長業也站到了排頭位置。

   “都聽好,以後不要再稱呼自己是土匪,這名號忒難聽,就叫我前幾日跟你們說的響馬,看看這名字,煞氣又派頭十足,很是符合咱們的身份。”王子安望著前方眾人氣勢十足,不禁有點千軍萬馬盡在我手之意:“好了,解散,繼續訓練。”

   眾人有點傻眼,感情就為這點兒事,可又不敢提出異議,叫響馬就叫唄,自己身上又不會缺點啥。王長業聞言卻是瞪了自家侄子一眼,真是瞎折騰。

   望著唉聲歎氣重新訓練的眾人,王子安不禁笑了笑,他是閑得無聊又不敢讓自己空下來以免思鄉之情更重,心血來潮下便想過過領導癮,再說,他也真喜歡響馬這名字。

   ……

   天色暗了下來,寨子慢慢恢複安寧,王子栓從飯堂後麵爐灰裏掏了根半燃的柴火往教場走去,那兒有幾個火把需要點燃,吃完晚飯寨子裏的人都會抱個小凳子跑去那聽王大寨主的評書《說嶽全傳》,就指望這東西給照明,要不黑不隆冬的趕不齊便有人跌倒。王子安已經說了四天,鑒於夜晚實在沒事情做,眾人也就趕腳給他麵子來聽,就連老秀才田新佐也放下矜持的身段跑來。

   火把慢慢著了起來,鬆油脂燃燒後產生的黑煙將王子栓嗆得眼淚直流,今天下午王大寨主說讓自個給他當勤務兵,十七歲的小夥子不懂啥叫勤務兵但還是樂得一蹦三尺高,聽王子安細說之下才知是貼身馬牟的角色,隻是沒等樂完,便見大架子塞給自己一把彎弓,說這幾天訓練完後找個地方練射箭,不求自己射的準,隻要射的遠就成,無奈之下隻能按照王子安的話來辦。本想繼續聽大架子的嶽爺爺傳說,這下也沒得聽,不過想到今晚搬頂子(執哨)的劉順子一夥人,心裏又平衡起來,他們現在不是睡覺就是在各處山梁吹風呢。

   教場上逐漸起了歡笑聲,匪兵的喝罵,媳婦大娘的家長裏短,小孩的喧鬧,漸漸交融在一起。王子安早已在一旁等著,看人差不多都到齊,三三兩兩坐在小凳子上直勾勾望向自己,便到柳木案前坐下,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拉起長音喊道:“呔,《說嶽全傳》現在開始。”底下眾人見狀,忙停了嬉笑,聚精會神的聽起王寨主字正腔圓的評書。

   “……嶽爺自向帳中安寢,尋思一計。到了次日清早,悄悄來到後營。耿氏弟兄連忙接進坐定,問:‘元帥何故早臨?’嶽爺道:‘我有一機密事,不知二位賢弟肯一行否?’耿氏弟兄道:‘蒙元帥厚恩,若有差遣,我兄弟兩個雖赴湯蹈火,亦不敢辭,求元帥令下便是。’那嶽元帥對耿氏弟兄在耳上悄悄的說了幾句,有分教:虎踞深林,頃刻裏江翻海倒;蜂電三囗,一霎時火烈煙飛。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校場裏火把就要燃完,驚堂木一拍,王子安也結束了今兒的精神文明授課。隻聽下麵眾人唉聲四起,有幾人還喊著寨主大人再來一段,俺等尚未過癮,王子安心說可來不了了,就這最後結束語還是快翻爛了書本才背過。

   底下眾人知道王子安有散場前說事習慣,慢慢停了喧囂,等待頭領的散場感言,隻見他稍頓片刻,卻是一改平時嬉皮笑臉:“後天早上出發,目標葛三炮老窩大窪。明日就暫停訓練,大家放鬆下心情。好了,都回去做準備吧。”葛三炮山上也有寨子,但平時多在大窪住著,現在為了躲禍肯定跑回山裏,再說大窪那兒的地主不是好東西,後台也就葛三炮,先開了這莊子收點利息,能把葛三炮引出來則是最好。

   大家夥頓時一愣,平日話裏話外為大架子還不出山報仇有所質疑,沒想到現在給了確切時間卻又有所擔心,這可不是平日裏打劫過路商隊和旅人,是實實在在的報仇火並。而匪兵家眷個個滿臉憂慮,不知此次出動安得幾人歸還,山穀裏不知又添得多少墳塋。細想之下,再也沒了剛才輕鬆氣氛,卻都默默走回自己房間。王長業卻是頷首,侄子早就跟自己通了氣,待看到旁邊王紫燕有些泛紅的眼圈,便拉了她回屋,這孩子,又在給她哥哥擔心了。

   ……

   天色微微泛白王子安便將眾人集合,分列四隊,今天就要出發,眾人也沒了平日的懶散,一個個肅立在教場上,鋼槍死死的握在手中,戰鬥中槍就是自己的命,得拿好。看著這群精神抖擻的漢子,王子安滿意的說道:“不錯,精氣神很好。希望在跟人拚命的時候也能保持這種狀態。”

   “大架子放心,王家人待兄弟們恩重如山,俺等這條命早就是寨子的,隻要您一句話,不管上刀山下油鍋,隻要皺皺眉頭,俺們就是沒卵子的。”李順子是積年老匪,被人圍攻到彈盡糧絕時給王長生所救,從此便領著幾個兄弟入了夥,一直倒也忠心耿耿,王子安掌權後將其提拔成崩頭,更得李順子忠心,此刻便忙著表明心跡。

   “恩,弟兄們都是好樣的。”王子安點了點頭:“不過家裏也得留人,王子義。”

   “到。”王子義趕忙大聲回答,隻是轉眼便又猥瑣起來:“大架子您吩咐。”

   “領著你的人給我看好家,我知道你懶歸懶,有點小聰明,出任何差池我扒了你的皮。”王子安惡狠狠道。

   “是。”王子義趕忙立正回道。

   “好了,準備開撥。”王子安很有氣勢的大手一揮:“栓子,放響箭。”

   王子栓拔出一支響箭,搭上弓弦後胳膊猛得一使勁將弓拉成滿月形,手指輕輕鬆開,便見響箭在淒厲的尖嘯聲中飛向天空,驚起林中飛鳥無數,眾人驚訝之情一閃而過,卻都更加握緊手中的槍,王子安見狀一笑:“不錯,士氣增加百分之五。”隨後翻身上馬,“走。”

   “風從龍,雲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王子安嘹亮的嗓音回蕩在山穀中,久久不得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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