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六宮權柄再轉移
  項易水於惜霜殿中與李恬一同端然跪地,看著已然是從二品修儀的李恬從康壽成手中恭敬接過明黃薄絹九龍紋聖旨。嬌豔明麗的麵上滿是因為蓬勃的笑意,既得意又欣喜。 “恭喜修儀娘娘了,娘娘一年之內否極泰來,連升兩級,這份榮寵,真真是稀罕至極啊!”康壽成從李恬的手中暗暗接過兩枚金元寶,稍稍掂了掂便知道約莫有二十兩,麵上笑容愈發恭順。

   李恬在康壽成的紅纓帽上拍了一下,“就你這張嘴最巧,這還有一位小主呢,隻怕來日也要乘你一聲‘娘娘’了。”說著,便朝站在一邊的項易水努了努嘴。

   “那是那是,”康壽成看著項易水麵含輕笑地朝自己看了一眼,也不言語,像是對誠修儀的話全然不在乎的樣子便急忙點頭哈腰,笑得兩隻眼睛都要埋到皺紋裏去,“清淑媛小主與誠修儀娘娘的福氣那都是常人難及的,哪裏還需奴才的笨嘴拙舌日日聒噪,掛在嘴邊,左右是這宮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項易水聽康壽成的話說得巧,便走上前去悄悄將自己手中的元寶也塞到他的手中,道:“康公公會說話,怪不得那樣會調教徒弟,你們師徒倆的機靈勁啊,我和昭容娘娘是不會忘了的。”

   康壽成的麵色有一瞬間的凝滯,旋即深深低下頭去,“貴妃娘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隻怕是不喜歡奴才太過機靈。”

   “公公說的正是。”項易水不去理會李恬在一邊不大明了的麵色,隻笑著對康壽成頷首讚同,“經管氏一事,太後和皇上都覺得後宮之事還是得貴妃與淑妃娘娘料理著才能叫人順心。貴妃娘娘既然忙著,又何必要用不必多說的事情去擾了她的清聽呢。”

   “小主如此體貼娘娘的心意,假以時日必定又是宮中的一位正緊主子。”康壽成微微露出的眼光大有深意,“奴才平日裏要侍奉皇上,許多事隻怕不得空。小成子卻是個頂愛偷懶耍乖的,小主若是有事,隨便在自己宮裏找個下人,總能給那小兔崽子傳個信的。也不必小主自己出麵,弄得人盡皆知。”

   項易水哂笑一聲移開眼睛,盯著腳邊地磚上一塊金亮的日光,“我都說了公公肚子裏懷著好心意呢,我都知道了。公公既然忙,還是早些回吧,免得待久了叫別人以為咱們在說閑話呢。”

   康壽成躬身行告退,“小主說的是。”

   見得康壽成帶著身後的人出了惜霜殿外的垂花門,項易水無奈輕笑著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回椅子上坐下。

   “你方才都和他繞來繞去地說些什麽呢?”誠修儀在項易水的身邊坐下,拈了枚新醃漬的酸甜梅子吃了,盯著她目不轉睛。

   項易水以手支頤,笑了笑,“對付沈氏與管氏,康壽成的土地小成子都出力不少。雖則康壽成從來不曾出麵,但是若沒有他的允許,小成子敢來幫我和姐姐嗎?”

   “那他是怕雲貴妃知道?”誠修儀揚眉疑問。

   “應該是吧。”項易水看誠修儀話梅吃得有滋有味,便也拈了一枚放入口中,酸得眯了眯眼,“我看著雲貴妃不日就要重掌大權,他當然忌諱被雲貴妃疑心一仆同侍二主。”

   誠修儀癟癟嘴,道:“那他還叫你有事情就知會宮裏的人去找小成子?”

   “所以我說他是個人精!無非是看著咱們如今正得寵,舍不得不巴結,便想了這個法子要叫下人傳話。宮中人多,下人間的往來又有多少人會去注意。況且真要出了事情,他大可推脫了說是小成子野了心,要跟別的宮人不清不楚,左右是跟咱們這些做主子的無關,哪裏會追究到他的頭上去。”

   項易水將話梅核吐在痰盂裏,用手邊的清茶漱了漱口,意態休閑中其實早就對康壽成的意思了然於心。

   “還真是人精!”誠修儀輕輕翻了個白眼,又有疑問,“他這樣兩麵討好的人,你也敢信?這師傅是這樣子,那徒弟......”

   項易水擺擺手,截過話頭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誰,整個皇城的首領內監!別說是兩麵討好了,隻怕滿宮的妃嬪都沒有不承他的人情的。我故意提起我與姐姐得他相助的事情,一是要他知道我的確心懷好意,二也是要提醒他不要作出什麽不智的事情。彼此都有把柄,他這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要怎麽做。”

   “說來說去都是這樣的事情,就沒個消停!”誠修儀煩躁地搖搖頭,賭氣似地朝嘴裏丟了又丟了顆話梅,“怎麽以前就不見得宮裏這樣鬧騰呢。”

   項易水道:“你們是皇上登基以來第一批入宮的妃嬪,位分高,家世好,彼此差得不多,自然沒多大的嫌隙。可是自從我這一批的妃嬪入宮,人多了不說,這一年中更是數次經曆後宮權柄交替。誠如從前三國亂世,群雄紛起,自然人人想要趁機奪得寵愛、權利。”

   “可是正一品就是正一品,貴妃與淑妃娘娘當初在王府之中就掌權理事,多年下來的手段、心得,並非是管宜軒一時的猖狂得意可以比擬的。就連和妃娘娘亦要在這六宮之事中捉襟見肘。”

   “這麽說從除夕之夜的焰火之亂開始到現在半年的時間,兜兜轉轉經過了那麽多人,最終這六宮的大權還是回到了兩位娘娘的手裏。”誠修儀有些怔怔的,像是在這六宮權柄的數次沉浮中模糊了思緒。

   “風水輪流轉,”項易水喟然長歎一聲,“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兩位娘娘資曆最久,想必是深諳這其中的道理了。可笑我們這些女子你爭我鬥,終究是比不上兩位娘娘分毫。”

   驕傲氣盛如同誠修儀,聽了項易水的話也不得不頷首讚同,“可宮中我對誰都不服氣,就服兩位娘娘。位份最高,雍容華貴不說,就看那氣度威勢也不是別人可以比的。”

   “好了好了,咱們也別顧著議論兩位娘娘的事情了。”項易水笑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殿外充沛的日光望了望,“姐姐此刻想必也已經接到了皇上的旨意了,肯定高興得很,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尚未踏進永壽殿內,便聽得陣陣女子滴瀝婉轉的笑聲傳來。其中有一女子的聲音格外清脆動聽,“說來說去,還是利昭容姐妹二人最有福氣。誠如沈氏與管氏那樣的蛇蠍女子,怎能被她們輕易地就逃了過去。”

   項易水與誠修儀對視一眼,彼此都聽出來這是華昭儀的聲音。

   兩人踏進永壽殿中,見得喜淑媛亦坐在眾人之中,道:“可是我聽說皇上隻是將她打入了冷宮,還允許她先在掖庭令中將傷養好了再去,這......”

   “皇上這也太宅心仁厚了,憑她犯下的大罪,就算是五馬分屍也不為過。真是不知道為什麽皇上還要留她一條性命,也太不惦記著利昭容了。”華昭儀不滿地嘟著嘴橫了喜淑媛一眼,像是在和她一道憤恨不平。

   正巧這時候項易水與李恬同時步入殿中,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見得是項易水二人來了,眾人或驚或喜,卻是雲貴妃哂笑一聲,清冷的嗓音泠然灌入眾人的耳中,“清淑媛與誠修儀來得不巧,若是能晚上半刻,也就不用聽著華昭儀這樣失言了。”

   說完,雲貴妃端坐在永壽殿青鸞飛天正座上的身子巋然不動,眼神卻是倏然往華昭儀麵上一掃,再不作言語。

   華昭儀原本對管宜軒不屑一顧的麵色陡然一變,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囁嚅著嘴唇像是在低聲絮叨些什麽。然而她低著頭,終究還是不敢再雲貴妃的麵前發出聲音了。

   眾人皆看在眼裏,心中覺得好笑之餘不免亦對雲貴妃的鳳儀感歎不已。

   項易水正眼看去,隻見雲貴妃一身玄色暗花細絲褶緞裙,加以蹙金繡法在寬大的廣袖上,斜襟的領口上以半圓形狀裙擺的褶皺裏繡了反複纏綿的亮金色花紋。原本應該是老氣深沉的玄色便在偶爾裙擺輕動間閃露出來的赤金色中頓時亮起,似乎那是耀眼的金鳳在原本掩映了自己身形的烏雲中,吐出來的一道道呼吸。

   雲貴妃向來沉穩大氣,永遠是以傲然於眾人的氣定神閑看著麵前眾人。正如此刻她嫵媚冷冽的麵色上帶著一點點美豔到幾乎妖冶的笑意,卻因為微微上揚的丹鳳眼角處描成飛鉤狀的淡紫色胭脂而顯得別有一番驚心。

   時隔幾乎一月,雲貴妃在稱病之後便甚少現於眾人麵前。然而此刻再度相見,項易水更覺雲貴妃姿色冷豔,無人能比。

   如果說華昭儀是一株向陽而開,灼灼而發的嬌媚桃花。那麽雲貴妃就是冰天雪地中突然綻放的一朵豔紅玫瑰,叫你猝不及防之間被那樣純淨豔烈的美所征服,卻又因為花瓣枝幹間的刺骨寒冰而心驚。

   在用僅僅一個眼神就生生壓下了華昭儀之後,雲貴妃就這麽笑意嫵媚地看著盈然立於眾人麵前的項易水,誰也不敢言語。

   項易水見此心中自然忐忑,思忖著雲貴妃再度掌權之後是否會將心思放到自己的身上。

   若說以這段日子以來自己與管宜軒的鬥智鬥勇,幾番算計,直到最後利用娘家的權勢之便將管宜軒父女一並鏟除之事來作判斷,隻怕的確大有可能。

   想到此處,項易水心中惴惴,微微垂下的目光往邊上一掃,便看見項舒亦。

   隻見項舒亦滿色帶笑,沉著冷靜,絲毫不為殿中此刻略有些沉悶的氣氛而憂心。

   項易水心中略一思量便明白過來,笑著抬起頭來對雲貴妃道:“嬪妾來得實是正好,否則怎能一睹娘娘在華昭儀麵前的氣度風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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