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大軍士氣衝天,神色肅穆,又帶了幾分傲然和呼之欲出的喜悅。百姓們與有榮焉,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走在大軍最前頭的令國公沈曜年過五旬,生得相貌威儀,騎在全身漆黑的西域寶馬上,偉岸霸氣。身後跟著的是此次立下不小戰功的青年將領,個個都如蒼鬆般挺拔。

   成靖寧在一群騎馬的小青年中尋找成永皓,都是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身穿鎧甲,戴著包裹住半個頭的頭盔,她著實認不出誰是她的嫡親大哥,隻好求助顧子衿:“娘,哪一個是大哥?”

   縱是相隔十年,顧子衿仍一眼就看出人群中的長子,指著那個高高瘦瘦,相貌偏陰柔,卻俊美無匹的少年對女兒說:“他是你大哥。”話間,顧子衿臉頰上已掛著兩行清淚。

   在所有人中,成永皓是最耀眼的一個,嚴肅冷傲的眼,使他氣質如高嶺之花。陰柔白皙的臉,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他眉目如畫,比女子還有美三分。他四肢修長,一身戎裝,平添幾分殺伐之氣。如果不考慮年齡,成永皓簡直就是永寧侯成啟銘的翻版,若年歲再大一些,隻怕會讓京城中的萬千少女瘋狂。難怪當年福樂郡主死活都要嫁給成啟銘為妻,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美成這般。饒是成靖寧見過許多美少年,卻不得不承認成永皓是最令人驚豔的一個,忍不住讚歎道:“大哥長得真好看。”成永安作為他的同胞弟弟,相貌已是上乘,卻遠比不上他。

   “那一個又是誰?”成靖寧指著成永皓前邊的一個小將問道。成永皓雖美,氣勢卻被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比了下去。他也是一身玄色戎裝,腰懸寶劍,相貌陽剛,臉上輪廓分明,雙目如鷹,氣質冷冽,犀利超然,騎著一匹棗紅馬,有千軍萬馬般難擋的氣勢,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矚目。似覺察到有人看他,抬頭往上掃了一眼。成靖寧被他冰刀子一樣的目光嚇得後退兩步,趕忙藏好了,心道:好可怕的眼神。

   顧子衿猜測說:“據說此次大捷多虧一位姓蕭的小將,他帶著一隊人馬繞背偷襲,放火燒了鵠奴的糧草,俘虜了其左賢王,才扭轉局勢,看樣子應該是他。據說他出身微寒,但足智多謀,武藝高強,有百夫不擋之勇,你舅公信中,對他極是推崇。”

   大軍走得很快,成靖寧再看時,一群年輕人已經走遠,現在經過的,是佩刀執戟的普通兵卒。顧子衿站在窗邊如雕塑,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小半個時辰之後,大街上的人群散去,成靖寧才提醒顧子衿該回家了。

   顧子衿回神,擦了眼淚,重新戴上帷帽下樓回府。想起長子最喜歡的烤鴨,命車夫驅車到百味街去買。

   “大哥回來了,二哥會從鬆山書院回來嗎?”成永安在鬆山書院苦讀,過年也隻回府住了五日,五日之後,繼續回書院深造。明年考舉人,他的目標是一次即中。

   “永安今晚就到。他喜歡吃豌豆黃,我們也買一些回去。”兩個兒子都是她的驕傲,顧子衿的喜悅可想而知。

   買了烤鴨和豌豆黃,驅車回侯府。成靖寧回京之後一直沒機會出門,這時忍不住靠在馬車的車窗邊,撩開一絲縫隙,走馬觀花的看外麵的街景。大街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看到帶有永寧侯府族徽的馬車,忍不住駐足指指點點。

   永寧侯府的恩怨糾葛一直是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過去沈老夫人和福樂郡主兩貴女共侍一夫的鬥爭,豐富著他們平淡的生活。現在沈老夫人的女兒,當今皇後和方太後的侄女方淑妃以及年輕貌美的鄭靜妃之間的互鬥,以及太子人選,是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成靖寧作為血雨腥風的永寧侯府的一員,最近也受到不少議論。

   海棠宴之後,成靖寧貌醜無鹽,行為粗鄙之事傳遍京城,作為美人輩出的永寧侯府的異類,她的容貌成為當下人們最愛議論之事。因承平侯夫人說她像隻猴子,京城百姓便為她起了個南蠻猴子的外號。

   “聽說國舅爺的女兒長得醜陋不堪,從不見客,怎麽今天出來了?”

   “出來了又如何,還不是戴著帷帽,遮得嚴嚴實實的。”

   “你說老侯爺,沈老夫人,國舅爺和國舅夫人都是一等一的俊秀人物,怎麽就生了一個醜女?剛才走過的成家大公子,那可真是英俊非凡,傾國傾城,比起當年的永寧侯不逞多讓。”

   “作孽唄,永寧侯府的齷齪事還少?報應而已。”

   “這也說不定,有夫妻兩個都醜的,生的女兒卻是個大美人,有的夫妻都是相貌出眾之人,生的女兒偏往搓的地方長。不過這國舅千金還小,過幾年再說也不遲。”一堆閑言碎語中,終於聽到了一句能入耳的話。

   成靖寧覺得好玩兒,還欲繼續聽。顧子衿卻變了臉色,對成靖寧道:“流言蜚語不必聽,都是些無稽之談。你還小,不必在乎這些。”

   被全京城的人說醜,的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成靖寧雖然有些小小的難過,不過也不傷心,現在她的確是家中姐妹最不好看的一個。“娘,我沒放在心上,您別多心。”

   回到侯府,成永皓還沒回來,成永安卻到了。“妹妹精神多了,這幾月身子可好些了?”過年前後,成靖寧病懨懨的,皮膚黝黑,瘦得隻剩皮包骨頭,吃什麽吐什麽,簡直沒個人樣,現在精氣神養了出來,臉白了些許,也有了光彩,與四個月前大不相同。

   “已經好多了,我現在每天跳百索,鍛煉身體,過年之後沒有再生病。二哥在鬆山書院還好嗎?”成靖寧對這位二哥十分親近。

   這時可可豎著尾巴走了過來,它已長成一隻半大的黑貓,毛光滑如綢,色漆黑如墨,看上去軟綿綿的十分可愛,對著成永安嗲嗲的叫。成永安對可可的印象大為改觀,把可可抱在懷裏,對成靖寧說:“可可長得真好,看得出你養得很精細。我在鬆山書院一切都好,聽說你拜在顧楷大師門下學工筆畫,可還順利?”

   “我之前隻有基礎,一直沒法子突破,顧師傅指點了些許時日後,受益良多。”成靖寧說道。學繪畫學女紅,是為不確定的將來做打算。他們家作為皇後的娘家,進一步,可能成為新皇的外家,失敗,則一切清零,從頭開始,所以她必須有一技之長,為將來謀求生路。

   成永安聽過顧楷的名聲,叮囑成靖寧務必盡心盡力的跟著名師學習,不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可可窩在成永安身上睡著了,成永安跟著成靖寧到了小院兒,把可可放進貓窩裏。可可的貓窩是成靖寧親手做的,有一尺半大,兩寸高,做成八瓣花形,外麵是耐髒的鹿茸色,裏麵是暖洋洋的橘黃色,棉花塞得很足,看上去十分蓬鬆舒適。“看不出你的手很巧。”

   可可很喜歡這個貓窩,不曬太陽不巡視領地時,就在貓窩裏睡覺。“我瞎做出來的。”成靖寧對成永安的調笑,頗不好意思地說道。

   暮色四合,成永皓才在全府上下的期盼中回府。他身上的戎裝未換下,每走一步,都鏗鏘有力。與成永安的老重持成不同,俊美秀氣的成永皓十分活潑,一進門就撲到顧子衿懷中,哭得像個四五歲的孩子。明明跨馬遊街時,還是一個高冷的美少年,現在……怎麽看怎麽不像。瞠目結舌的看向成永安,成永安麵對自家大哥的兩幅麵孔,早就習以為常,對成靖寧詢問的目光視而不見。

   那邊母子二人抱頭痛哭,沈老夫人在一旁抹淚,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對子孫後輩的驕傲,足矣讓流淚感動。不過成靖寧和成永安醞釀不出半滴淚水,一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個看著夜空,目光遊離。

   成永皓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哭到末尾,反過去勸慰顧子衿。目光落到成永安身邊的少女身上,不由皺眉,“妹妹好醜啊!”

   顧子衿和沈老夫人還在感動流淚,冷不防聽到成永皓這句話,霎時愣了愣。護女的顧子衿一個爆栗扣到他腦門上,道:“怎麽說話的?靖寧是你妹妹!”

   “是我妹妹也醜啊。”家裏上下都是容貌出眾之人,見到成靖寧如此與眾不同,忍不住說了真話。

   成永安忍不住咳嗽一聲,“我覺得靖寧挺好的,她還小,女大十八變,大哥不要把話說得太絕。”

   成永皓似沒聽到成永安的話,猶自喃喃道:“不過也沒外麵說的那麽難看。”

   其實成靖寧的五官算得上標誌,是標準的成家人長相,隻是太瘦,臉便有些幹癟,與同齡女孩相比少了生氣,放普通人中算得上出色,但在美人輩出的永寧侯府,就顯得普通。加上如今以白為美,她在崖州野慣了,皮膚比閨中小姐黑了八度,被嘲笑也不足為奇。調養幾個月後,已慢慢開始恢複。

   沈老夫人搖頭笑罵了長孫幾句,又催促他趕緊到荀太夫人的景斕堂請安。成永皓這才轉移了注意力,跟隨兩位長輩去太夫人那裏。成靖寧看向成永安,無奈的聳聳肩,這位大哥,果真不是尋常人。成永安和成靖寧走在後麵,小聲提醒道:“大哥性子有些頑劣,行事出乎預料,不過他人是極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大哥長那麽好看,又細胳膊細腿的,真的能打仗嗎?”成靖寧問出心裏話。

   成永安也極為不解,沉默半晌道:“大哥在拳腳功夫上極有天賦,沒跟舅公去西疆之前,打遍京城無敵手。”成永皓不怎麽講理,常一言不合就幹仗,在外是小霸王,在家更凶殘,二房三房的幾個男孩女孩從小被他欺負到大。二房三房到荀太夫人那裏告狀,常常被成永皓當著全府上下的麵訓斥。什麽武將之家的子孫後輩,弱成一隻痩雞,三兩下就被打趴下,哭哭啼啼像娘們兒,不知反思隻會告狀,丟成家列祖列宗的臉之類的。諸如此類的歪理,讓老侯爺和太夫人無可奈何,最後隻好罰他去跪祠堂。罰完之後,他再去教訓眼淚還沒幹堂弟堂妹,威脅他們不許告狀。

   成靖寧目瞪口呆,她著實無法想象,成永皓那副瘦弱的身板是如何打遍京城無敵手的。

   成永皓長得好,偶爾有些頑劣,嘴巴卻極甜,很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荀太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荀太夫人拉著成永皓說了好一陣話,忽然問顧子衿說:“皓兒的婚事有著落了嗎?定了哪家姑娘?如果沒有,我這裏倒有個人選,你看你荀家表兄的思柔如何?”這個表兄,是荀太夫人的侄孫荀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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